第91章 第91章我想要起诉
前一天晚上磨到太晚,虞思鸢又惦记着要早起回临城,在卫城短短的一天时间像是偷来的,等回去又是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了。
闹钟响起那一瞬,虞思鸢几乎真的想和沈见岚私奔了,再也不回临城,随便找个城市过自由的小日子,无论做什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
唇上忽然被什么柔软东西堵住,挣扎了几秒睁开眼睛,虞思鸢意识到是沈见岚在吻她。
面对着虞思鸢迷蒙的狐狸眼,沈见岚面上有些发烫,淡淡挪开视线:“怕你起不来,叫你一下。”
谁家好人用早安吻喊人起床啊!
虞思鸢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感受着唇瓣相蹭时候的柔软意味,还想更深入时,沈见岚却坐了起来:“等你起来再亲。”
虞思鸢像被拿捏住了命脉一样,乖乖起床洗漱。
赶上高铁,再开车回公司,虞思鸢万幸没迟到,只是骤然从软玉温香切换到了枯燥乏味,她苦着脸,一边打字一边回忆着旅途的每一个细节。
每分每秒,爱人在身边,幸福都被极限放大,哪怕回想起来都还是要晕眩。
闲暇的时候,她给虞思柚发消息:“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个饭?”
虞思柚警惕地回:“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虞思鸢:“……”
虞思柚:“而且,我很忙的,我又要去实习了。”
虞思鸢:“还在律所?”
“嗯。”
“还在市中心?”
“嗯。”
“月入三千?”
“那倒没有。”虞思柚严谨地纠正了她,“这回月入两千五了。”
“恭喜啊。”虞思鸢慢悠悠打字,“等你毕业的时候,就可以实现付费上班了。”
“很多实习律师确实是付费上班的。”虞思柚发来几个大哭的表情。
虞思鸢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你住哪?”
“宿舍。”
“通勤多久?”
虞思柚发来一个地图导航截图:“也就地铁坐一半,差不多单程一个半小时内可以搞定吧。”
虞思鸢评价:“真是一场盛大的没苦硬吃啊。”
虞思柚:“【发火】【发火】”
虞思鸢:“所以我猜,你还是挺需要我这一顿饭吧。”
顺手又转了几百块过去,抵得上虞思柚一周的工资。
虞思柚没骨气地承认:“需要。”
虽然虞盛理给的生活费不低,但临城的消费也高,在学校待着还不太花钱,一旦出来实习,每天通勤费用就要十几元了,更别提市中心高昂的午餐晚餐价格,还有时不时跑腿打印的额外支出。
能吃上一顿几百块的饭,在她实习的时候确实是奢求。
虞思鸢愉快地定下时间,庆幸自己对和虞思柚一起吃饭这件事还没有留下心理阴影。
三次和虞思柚吃饭,三次差点失去沈见岚,这概率实在吓人。
她老老实实给沈见岚报备,加上了微信,发消息果然方便很多:“姐姐,我后天晚上跟柚子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沈见岚回复:“好。”
虞思鸢:“你一个人在家安心等我,别乱跑。”
沈见岚:“嗯。”
发完消息,虞思鸢长长松了一口气,又到网上搜索了一些相关的注意事项,看了半天,还是看得不明就里。
和虞思柚约的是一家泰国菜。
先上来一碟子虾片,虞思鸢咔嚓咔嚓地吃着,有意无意打听着虞思柚现在实习的情况。
虞思柚同样咔嚓咔嚓,含糊不清地说:“还可以吧,加班情况不是很严重,每天加班一两个钟头就可以走了,主要是眠眠学姐带我,所以还是挺愉快的。”
虞思鸢好奇:“你上回不是说你学姐也才执业没多久,就可以带你了吗?”
“没办法,老板哪有空管你,不是自己摸索就很不错了。”虞思柚叹一口气,眼里又亮起光来,“不过眠眠学姐特别好,自己淋过雨,就给我撑一把伞,当她的助理超级幸福!”
虞思鸢被勾起了好奇:“你说的这个学姐,水平怎么样?”
“她也是临城大学毕业的,后来又保研去其他学校,她每次教我都很耐心,也有很多新颖的点,虽然才刚执业没多久,但我觉得她的水平比很多老登主任要强多了!”上来一道泰式香草烤鸡,虞思柚毫不客气地夹一只鸡腿来吃,“只是可惜没什么案子,所以很多时候我还是只能给其他律师做事,好烦。”
虞思鸢嚼着鸡翅,不太理解:“既然她水平那么强,为什么没有案子?”
虞思柚有些懊丧,瞪了她一眼:“因为这一行的案子不看你的水平,主要看你有没有人脉。”
“所以她没有人脉吗?”
“这年头又有多少人天天打官司啊。”虞思柚说,“就算偶尔有几个人上门,可能也觉得她是女性,或者太年轻之类的,偏向选择那些年纪大的看起来像做了几十年案子的,但其实可能就是完全滥竽充数,或者中途转行的。”
虞思鸢想了想,理解了,不禁感叹:“那你们这一行还挺变态的。”
她又宽慰虞思柚:“没关系,好歹她执业了,工资比较高吧?”
虞思柚更生气了:“她是独立律师,不仅没工资,每个月还要倒过来付给律所好几千呢!”
“好几千什么?”
“社保费、座位费、打印费、管理费……自己做一个案子,律所还要抽成好*几成,再交个税,到手压根没多少。”虞思柚一口气说完,端上来的冬阴功汤暂时堵住了她的嘴。
虞思鸢被律师行业的变态惊得彻底目瞪口呆,半晌,她艰难地得出结论:“这么压榨,你们这一行心理变态的很多吧?”
虞思柚铿锵有力地说:“干这一行哪有不疯的?就算精神正常,被折磨一年多的实习期,也早就mean得不能再mean了。”
虞思鸢默默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要找个律师实在有些风险。
又吃了半天,她终于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那你有机会的话,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你的那个学姐?”
“陈如眠。”虞思柚说出全名,熟练地剥开一只大虾,盯着虞思鸢看,“姐姐,你要打官司?”
“也不一定。”虞思鸢斟酌着措辞,“我想先咨询一下,当然,咨询费会付的。”
“哪方面?”
“你们还分方向啊?”
“一般情况下是都接的,就算是没做过的案子,摸索一下也就上手了。不过肯定是越熟练的业务领域越好,你是我姐,我才跟你说这些。”虞思柚好奇地打量她,“你有什么事要打官司?”
“你先跟我说,陈律师擅长哪个方面?”
“都还可以吧。”虞思柚想了想说,“再说,我现在给她当助理,你委托她的话,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我参与,你还信不过我吗?”
经常被评价为全家最傻的虞思鸢:“……信得过。”
她正了正神色,说:“我想咨询一下名誉权方面的事情。”
虞思柚迅速猜到了什么:“你想起诉造谣沈姐姐的人?”
“嗯。”虞思鸢坚定地点了点头,落筷的时候却又有些迟疑,“不过刚刚听你这么一说,我又突然觉得,如果律师自己都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真的可以帮别人维护吗?”
“还是可以的。”虞思柚苦笑,“医者不能自医。一般这种情况,我们肯定都是劝当事人起诉的,实在不行,也先发个律师函之类的威慑一下,总的来说还是很有效果的。”
虞思鸢说:“我也查了一些资料,是不是很难判下来,就算判下来,赔偿的金额也不高?”
“嗯,主要是赔礼道歉,顶多赔偿几千、最多几万块。”虞思柚真诚地说,“费时费力,不过也有很多人就是想不计成本,讨回一个公道。”
陈如眠说的和虞思柚也是同一个意思。
偌大的律所里,陈如眠的办公室靠近边缘,有些逼仄,她穿着一身职业装,刻意打扮成熟,却看起来比虞思鸢还年轻一些,看过来的眼神也很温柔。
虞思鸢坐在她对面的时候,确实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将信将疑,但听陈如眠娓娓道来,她的专业性和共情能力让虞思鸢感到如沐春风。
比很多一开口就说“你这也不算什么”的律师好得多。
虞思鸢盯着她:“所以,像这种情况,我可以起诉吗?”
陈如眠微笑,气场半点不输:“根据《民法典》的相关规定,偷拍视频发布到网上、并且传播谣言的行为,是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肖像权和名誉权,您完全有权利起诉的。”
她在本子上记下几笔,字迹干净利落,又问:“对了,您刚刚还没说,这种行为是最早什么时候开始的?”
虞思鸢哑口无言,她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两三年前吧?”
“是这样的,《民法典》的诉讼时效目前是三年,除非这种侵权行为一直存在,否则我们最好还是在三年之内提起诉讼,不给对方抗辩的机会。”
一大串法律名词让虞思鸢听得晕头转向,但陈如眠接连问她几个细节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最后只能摊牌:“对不起陈律师,我之前有所隐瞒,发生这些事情的不是我本人,而是我女朋友。并且她的精神状态已经被影响到重度抑郁和焦虑,我只能瞒着她先来咨询一下。”
听见“女朋友”三个字,陈如眠的神色奇异地变化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正常:“我理解,不过您不是她的法定代理人,很多细节的话,最好还是本人来才能确定,也得本人才能启动诉讼程序。”
虞思鸢垂眸,果然如此。
第92章 第92章美强惨
虞思鸢加上了陈如眠的联系方式,哪怕明知这个客户委托前景不明,陈如眠还是兢兢业业地列了一长串需要了解的问题和需要准备的材料,表示:“如果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问我就好。”
当然,也有可能是虞思鸢阔绰地付了咨询费的缘故,陈如眠送她出去时候的表情明显比最开始愉悦了很多。
虽然钱不多,也就几百块,但想到虞思柚描述的执业律师悲惨境遇,虞思鸢主动说:“陈律师,我觉得你很专业,态度也很好,要不我再多付一点?”
陈如眠愣了愣,下意识拒绝:“不用,我们律所明码标价的。”
虞思鸢微笑:“这是先预付的线上咨询费,多退少补。”
陈如眠默默拿来一个牌子:“扫这个二维码就行。”
虞思鸢笑意盈盈:“谢谢陈律师花的心思。”
“应该的。”陈如眠说完,还是被眼前女人的明媚笑容恍惚到了神思。
也只是短暂晃了一下神而已,虞思鸢走之后没多久,正好虞思柚抱着案卷袋进来:“眠眠姐,你让我整理的证据材料我都整好了,你再看看。”
“哦好。”陈如眠如梦初醒一般接过案卷袋,虞思柚一向办事细心,在牛皮纸袋封面上就把案号、当事人、案件类型和材料内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只需要简单看一下就可以过掉了。
陈如眠一面翻阅着整整齐齐的证据,一面情不自禁地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般问:“你说,为什么最近来所里的当事人全都这么……”
她想了想,从记忆里捉出一个恰当的用词:“美强惨?”
虞思鸢给她看的片段里,仅仅是一个侧脸,就已经美得惊为天人,可却偏偏经历了这样的舆论。
在案卷里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一个人难以承受的一生。
半晌没等到回音,一抬眼,虞思柚正坐在她对面,已经对着电脑开始写文书了,还有余力回复她:“可能是因为,那些长得丑的当事人,都没找你办案子吧。”
陈如眠:“……”
一语道破天机。
难得是一个沈见岚不在家的午后。
经过虞思鸢的百般劝说,沈见岚勉强同意继续教杜雪渐古典舞,当然,也只肯教这一个学生。
不论收费多少,最起码有事情做,分了心神,心境就开阔一些了。
虞思鸢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钟头,她就该起身去接沈见岚了,还可以和她一起享用一顿晚餐。
其实她恨不得眼巴巴地待在舞室里,全程窥探沈见岚的教学过程,哪怕只是在角落里蹲着也行。
偏偏沈见岚小气,别说教学过程了,就连穿上舞服的模样都不肯给她看一眼,仿佛那个一舞动临城的天澜只存在于杜雪渐面前。
虞思鸢酸得不行,连带着对关向琳态度都恶劣了许多。
本来还可以再软磨硬泡一阵子,但虞思鸢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家阳台躺椅上,面前是打开了的电脑文档,上面罗列着陈如眠问的问题,十个里面有八个是她回答不上来的。
虞思鸢深吸一口气,她不能直接去问沈见岚,或者说,在问沈见岚之前,她想自己先试试,做出起诉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陈如眠细细给她讲过:“一审的审限就要几个月,而且现在法院立案比较慢,可能立案调解就要卡上两三个月,再排到开庭可能遥遥无期。像这种网上发布舆论的话,还要先起诉平台披露实名账号,进行证据的固定和公证,也是费时费力的事情。一审过后对方还可能上诉,二审也是一年半载,如果对方不履行义务,还要申请强制执行……”
“总之,快的话可能一年半载就结束了,慢的话硬要拖起来,也能硬生生拖掉几年。”陈如眠据实以告,“很多事情不是律师可以控制的,我只能做到尽力而为,将案子提交到法院,别的就都是不可控的部分了。”
“很麻烦,是不是?”虞思鸢敬佩地看着她,她只是一个案子都觉得头疼,像陈如眠同时处理十几个几十个案子,来回流转,大脑得有多强。
“像您女朋友这种情况,最严重的还是心理压力。”陈如眠微微蹙眉,“当然,这也是请律师的好处,所有压力都由我来替您承担,您只需要配合我的工作然后等待结果就可以了,还是很合算的。”
虞思鸢轻轻笑了:“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起诉的话,一定委托你。”
这句话显然陈如眠已经听过几百遍了,并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只是礼貌性回复:“好,谢谢您的信任。”
虞思鸢不知道沈见岚有没有试图用过法律手段,可能有过这样的念头又被打消了,因为无论从取证还是开庭来说,都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最后的收益却是远远得不偿失。
可能装作无动于衷的话,两三年过去,风波自然也就平息了,而不是一直惦念在心里,将自己撕扯成痛苦万状的模样,还要被批判心眼太小报复心太强。
可是沈见岚本来就没有错!
虞思鸢光是这么想着,就蓦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像是有一条极为漫长的路要走,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漫长千倍百倍。
而她还只是局外人,沈见岚却是在那么久的时间里,在她出现之前的岁月里,一个人独自挺着,扛着。
能一直活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虞思鸢有些后悔太急着让营销号删视频,忘记了固定证据,但互联网的遗迹绝对不止这一条。
进行了一定的心理建设,虞思鸢鼓起勇气,颤抖着手在键盘上输入相关的搜索词条。
网页洋洋洒洒铺开,头几页都是一些无关内容,到后面画风陡然一转,虞思鸢心口如遭重锤,在看见沈见岚侧脸那一刻生疼生疼。
而其后种种恶意揣测的评论,她只是看了几个字,就再也不忍卒读,更遑论一一分辨来源统计热度固定证据。
光是逐条挨个读下来,可能这辈子都会对互联网产生PTSD吧,还要怎么奢求拥有近乎自我凌迟一般的意志来完成更多?
虞思鸢强迫自己读下去,截图,保存链接,记录主页,还有呢,还有什么?
她没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想象着沈见岚当初看过这些肮脏字句的双眼,更是一瞬间心痛到难以自持。
不敢想象,沈见岚的心会有多疼,又会有多么无助。
被看不见的大山轰然压下,无力分辩,而虞思鸢作为运营自然知道,互联网传播的爆炸式速度有多快,刷新一下可能就是几百条评论,任你有三头六臂都控制不住舆论的走向。
哪怕仅仅是一阵风,也足以刮倒松木。
流言蜚语的雪花,堆积在一起更是重逾千斤。
虞思鸢猛然关掉了网页,还嫌不够,索性把电脑也关上了,那些毫无逻辑却又攻击性极强的字句还是在她眼前来回晃动着,像是赶不走的苍蝇。
她闭上眼,泪水扑簌簌淌过,隔着数月的时光,虞思鸢终于理解了沈见岚一切的所作所为。
她胃疼羸弱地在店门口倒下去,她心死就吞下大量安眠药,她摔倒在厨房手机磕在地上……她的沈见岚,已经很坚强很坚强。
坚强到虞思鸢想一睁眼就能抱到她,紧紧把她拥在怀里,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
虞思鸢不知道自己无声哭了多久,再睁眼时,桌上却多了一个小蛋糕。
虞思鸢猛地站起来:“姐姐!”
沈见岚神态如常地从卧室走过来,刚刚洗过澡,长发还滴着水:“怎么了?”
虞思鸢不管不顾地上前抱住她,发尾的冷水滴到她脖颈里,透心的凉,虞思鸢不在乎。
沈见岚怔愣片刻,轻叹一口气,安抚性地揉了揉虞思鸢的脑袋:“不就是早回来了一点,给你带了个小蛋糕吗,不用这么感动。”
沈见岚说笑话的时候,虞思鸢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她心里泛着酸,想要痛痛快快哭出来,却又只能强行压抑下感情,轻声说:“就要感动。”
沈见岚说:“那下次都给你带。”
虞思鸢猛然抬头,一双狐狸眼红红的:“下次也不带我?”
沈见岚不解:“我们不是商量好了?你答应我乖乖在家等我的。”
虞思鸢一噎,立刻耍赖:“我反悔了。”
她想了想,又说:“我在家一个人看电影,被鬼片吓哭了,你要补偿我。”
沈见岚无奈地笑:“这也赖我吗?”
“就赖你。”虞思鸢往她身上蹭,“要是你在旁边,我就不会被吓哭了。”
“那我道歉。”沈见岚好脾气地纵容她,“下次让你在舞室外面等。”
活动范围扩大一大步,虞思鸢却捉住了她的手,视线灼灼:“不许跟我道歉,说过了的。”
沈见岚低头,轻吻上她红肿的眼皮:“好。”
虞思鸢仰脸,享受着沈见岚轻柔的吻,一点点抚平她的急痛。
她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真是没用,明明是要帮沈见岚的,却自己比她本人还要难受。
最后还得姐姐来哄自己。
看来只有像虞思柚这样冷酷无情的理性机器,才能不带感情地为当事人办案。
虞思鸢想,不管花多少钱,她都决计不想自己再看见这些了。
虞思鸢又想,不和沈见岚体会同样的痛苦,她又怎么配站在沈见岚身边?
纠结到最后,虞思鸢呜咽一声,带着哭腔对沈见岚说:“姐姐,这个世界不好,我们就不要了。”
第93章 第93章那我们就不要面对了
虞思鸢最终还是把搜集证据的活外包给了虞思柚,她给虞思柚转过去一笔钱,严肃叮嘱:“要保密,别让你沈姐姐知道。”
虞思柚无奈:“我都没机会见她。”
虞思鸢松了一口气:“嗯。”
虞思柚:“但是眠眠姐说你还没确定委托?”
虞思鸢:“我还没说服你沈姐姐。”
虞思柚:“那我能做的事情就很少了,如果没有当事人委托的话,就算是律师的权限也做不了什么。”
虞思鸢有些烦躁:“委托的事情可以延后,但是我想先搜集证据,以我个人的名义拜托你,可以吗?”
虞思柚花了好大一番力气让虞思鸢明白了两个委托不同的含义。
不是说对律师的委托,而是没有当事人沈见岚自己的授权,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帮她实际意义上做事。
“你说的公证、调取实名信息之类的都做不了,我最多最多也只能先把搜集到的网页和个人主页截图保存起来,还有保留链接和uid。”虞思柚说,“而且三年的诉讼时效快到了,如果真的要走法律程序的话,要在到期之前至少先提交法院。姐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虞思鸢看了一眼日历,距离她估计的第一次被大规模网暴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年半的时间了。
还要花时间整理证据、调取实名信息、提交法院,至少也得给律师留下一两个月的缓冲时间。
这么一算,确实留给她说服沈见岚的时间寥寥无几。
虞思鸢心里也有些没底了,她问虞思柚:“你说,沈见岚她会同意吗?”
虞思柚反问:“你的女朋友,你不应该最了解吗?”
虞思鸢:“我了解她,可我不了解当事人。”
虞思柚沉默了一会儿,说:“很多时候,诉讼是最后的手段,也只不过凭着一口气而已。一时冲动,开启了程序,就硬撑着不回头了,也有很多人因为起诉被威胁,或者赢了也没用,反而更加难受。”
虞思鸢深吸一口气,心口钝钝地疼:“那你觉得呢?到底要不要起诉?”
虞思柚:“这个选择权,还是交给沈姐姐本人来决定吧。如果她想,你就陪她追究到底;如果她不想,你就陪她隐姓埋名。不管怎么选,有你在,伤口最终都能愈合的。”
虞思鸢反复看了几遍最后一句话,她突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
她不是心理医生,她只想用尽所有手段保护沈见岚,却不知道究竟哪种方式才对她更好。
为什么世界上违法的成本那么低,维权的成本却又那么高?
为什么做了坏事的人肆无忌惮,而有良心的人却要举步维艰?
一次饭后,虞思鸢借着小酌的名义,给自己调了一杯鸡尾酒,给沈见岚那杯却是满满的酒酿,里面还打了个蛋花。
高脚杯里装酒酿委实有些滑稽,沈见岚数着里面一粒粒的米,还是举杯浅尝一口。
确实好喝,有一点酒味,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沈见岚忍不住又饮一口。
虞思鸢喝了一口自己的鸡尾酒,闭目,感受着顺滑的酒液入喉,落入胃里微微的烧。
喝两口,她举杯,和沈见岚微微一碰,清脆的叮咚一声。
大灯没开,只开了一盏小夜灯,落地窗外是绵延的临城万家灯火,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仿佛置身于悬空的星辰大海。
虞思鸢趁机讲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逗得沈见岚微微有些怒意,又及时收住话头,哄她高兴。
来回喝了几杯,虞思鸢竭力让自己处于微醺的状态,醉眼迷蒙间,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姐姐,你有想过反击吗?”
一句话轻飘飘滑出去,对面的女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暮春的夜风穿窗而入,沈见岚的长发猎猎飞舞着,半晌,满是冷意的双眼换上了无奈的苦笑:“怎么反击?”
虞思鸢酒意清醒半分:“比如,用法律手段,起诉他们,或者……”
沈见岚打断她,轻飘飘笑一声:“算了吧。”
再抬眸,她将杯中米酒一饮而尽,语调竟然有几分委屈:“虞思鸢,我怕。”
虞思鸢心头像是被揪住,颤声问:“怕什么?”
沈见岚垂眼,缓缓说:“我不知道,可能什么都怕。”
虞思鸢有些急切,伸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我陪你,我会找律师,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做……”
“算了吧,虞思鸢。”沈见岚另一只手覆盖上去,明明都快初夏了,她为什么还在夜晚怡人的暖风中发着抖,就连牙齿都轻轻打着颤,“我不想再面对了。”
无论是非对错,成败输赢,她都不想再有任何接触了。
能这辈子再也不沾染,就是她天大的运气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虞思鸢起身关上了窗户。
室内一下子温暖许多,她挤到沈见岚身边,将她的手整个包裹起来,人也整个拥入怀中。
感受着温热的水滴落到她的肩头,是沈见岚在压抑着落泪,虞思鸢在刹那间痛彻心扉。
“虞思鸢,我是不是很懦弱?”沈见岚深深浅浅地呼吸着,冰凉的唇瓣凑到她耳沿。
虞思鸢拼命摇头,一点点吻上她的脸颊,品尝着苦涩的泪:“才不是,姐姐已经很勇敢很厉害了。是我不好,不该问你这个的。”
她暗暗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为什么要强行问沈见岚,为什么要让沈见岚反复想起这样的事。
或许能赢下意气之争,但流程那么长,还要一遍遍反刍回忆,对沈见岚来说可能更绝望。
“我不知道,或许将来有一天我能有这个勇气,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再面对。”沈见岚喃喃说,“我看过很多次心理医生,我总是问,有没有那种吃完了就能忘掉一段记忆的药,让我再也不要想起来。医生说没有,就算有,也会一直藏在我的潜意识里。”
于是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开始酗酒,烈酒入喉,一切都像大梦一场,仿佛永远不会醒来。
虞思鸢拼命点头:“姐姐,不想面对,那我们就不要面对了。”
沈见岚温柔地摇了摇头:“宝宝,对不起,是我真的不够勇敢,我做不到。”
“不是的……”
“是。”沈见岚忽然一偏头,吻住了她的唇,寸寸热泪,入口已成冰凉,“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我既害怕输了官司让我成为一个笑话,又害怕我赢了,反而遭到报复?或者说别的什么。真的很可笑,我竟然在怕我的手段太极端太激烈,反而毁了人家。”
“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们好像什么都不怕,可我却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敢。”沈见岚笑出声来,泪水簌簌淌上虞思鸢的唇,“宝宝,我真的好失败啊,走不出,勘不破,不敢往前,也不敢往后,我都不怕死了,可我却害怕活着,你说怎么办呢?”
“虞思鸢,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呀?”沈见岚在哭,她甚至陡然往后,想挣开虞思鸢的怀抱。
虞思鸢拼命抱紧她,身体寸寸贴合,不让她有半点逃脱的机会:“有的,肯定有办法的,你那么好,你理应比他们活得好千倍万倍。别怕,我在,不论好坏,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沈见岚说:“我拖累你了。”
“是我想不管不顾留在你身边。”虞思鸢在此刻无比庆幸自己关了窗,不然她真的害怕沈见岚一个冲动就跳下去了,她用力攥紧沈见岚的手腕,急急地搜肠刮肚,“姐姐,没关系的,不管用什么方式,你开心就好,好不好?不想面对的话我们就都忘掉,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可以,好不好?”
“谁说你拖累我了,我上回不是说过了,你是能给我撑伞的人,沈见岚。其实很多年来,我都没有期盼过下雨的时候有人来接我了,就算我小时候,虞女士也没什么空接我,都是我自己回家的。有时候忘记带伞,也只能我自己想办法回去,打车或者再买一把伞都可以,但不会有人特意来给我送的。”虞思鸢一着急,说话也乱了次序,“只有你,那么多年只有你会陪着我过年,会给我做红豆年糕汤,会陪我放烟花,会撑伞来接我。你明明那么好的,现在你也每天给我做饭,是不是?你还跳舞跳得那么好……”
虞思鸢把脑袋凑过去,紧紧贴着沈见岚:“姐姐,你真的在特别特别好,你不懦弱,你很坚强很勇敢,能走出来活到现在,能保持爱一个人的能力,你简直是奇迹了好吗?”
沈见岚低低道:“还不够。”
想要成为一个正常人活着,她已经落后一大步了,远远谈不上成功,完全称得上失败。
“姐姐……”虞思鸢心痛到说不下去,只是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地抱住沈见岚,好想好想救她,可她从来无能为力。
哪怕是最亲密的爱人,面对对方的人生也只能束手无策,做一个疏离的看客。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她也真的好失败啊。
虞思鸢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尽数喝完,昏昏沉沉间,她将手覆在沈见岚的眼皮上,轻声说:“对不起,沈见岚,明早醒来,把今晚的事忘掉好不好?”
说完,低头将口中残余的酒意一点点渡过去。
沈见岚没说话,看来是同意了。
她们都忘掉,都不要再想了,要有多竭尽全力,才能重塑希望,才能面对过往?
第94章 第94章天地辽阔,无拘无束……
又一个周末的时候,虞思鸢再一次领着沈见岚去旅游。
这回去的是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叫颐县,以其保存完好的一圈古城墙而出名。
虽然说是附近,虞思鸢也起了个大早,一直到高铁开动,紧牵着沈见岚的手,这才放心睡去。
她偏过头,脑袋自然而然靠在沈见岚肩头,狐狸眼安静地闭着,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映在她脸上,清澈透亮。
按照往常的习惯,虞思鸢肯定是要睡懒觉到日上三竿的,早起看见虞思鸢揉眼睛的困样子,沈见岚就提议说要不不去了。
可虞思鸢却不乐意,指了指床头:“姐姐,我们的照片墙还空一大片呢,要多出去拍点照才行。”
之前床头那一面贴得满满当当都是虞思鸢的冰箱贴和各类小物,现在却通通打入冷宫,换成了她和沈见岚的合照。
迄今为止上面也没有几张照片,空空荡荡的一大块,就等着后续来填补。
为此,虞思鸢特意买了个拍立得,装到出行专用的背包里,得意道:“这下我们就可以拍很多很多好看的照片了!”
沈见岚微笑:“好。”
她知道,虞思鸢更多是想带她出去散心,离开压力太大的临城,或许能够短暂喘一口气,看见其他地方的人还可以这样活,也能更加了悟一些。
虞思鸢的这份深意,她心领,也不戳穿,只是在虞思鸢靠着她肩头睡得正酣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伸长手臂,将高铁的遮光帘往下拉了拉。
脸上刺目的阳光消失,虞思鸢满意地咂咂嘴,似乎在做一个极为香甜的梦。
沈见岚安静地望着另一边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舍不得挪一挪身子,生怕惊扰了虞思鸢的好眠。
高铁速度很快,安安静静,像是悬浮在轨道上空一般,而身处其中,既不属于这座城市,也不属于那座城市。
很奇妙的感觉,容许沈见岚同样安安静静地想一会儿心事。
虞思鸢在一直尽所有的努力让她开心一点,不管是每天清晨会送到的一束鲜花,还是下班“打猎”回来的小东西,每天都恨不得将眼睛黏在她的身上。
对这样滴水不漏的温柔,沈见岚几乎受宠若惊,沉溺在虞思鸢的柔情蜜意里,只是偶尔会觉得受之有愧。
她应该早日走出来的,这样虞思鸢也不必再为她操心,可往事如同黏腻的蛛网,将她牵扯绊缚,难以挣脱。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会害怕,怕那排山倒海一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回溯。
甚至于日复一日地刷一些无脑的搞笑视频,竭力让自己暂时脱离出那一段困境,大口大口呼吸着残存的氧气。
偶尔有效,偶尔失效。
有一日实在克制不住,她在看见虞思鸢进门的那一瞬间就扑过去,牢牢抱紧着她的爱人,最后背过身,不动声色地抹掉眼角的泪,说:“没事,我只是想你了。”
心底一阵阵的哀鸣却是“把我送去精神病院吧”“抛弃我吧”“让我一个人独自死去”“让我离开这里”。
沈见岚知道不该这样想,但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所有的精力都在反反复复的情绪拉扯中消耗殆尽,最后的最后,一天所能做的少有有价值的事,也只不过是给虞思鸢做一顿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虞思鸢会告诉她“你只是生病了”,可什么时候才能病好呢?
她不想生病,不想什么事都做不了,不想没办法感到快乐。
像是一场永远好不了的重感冒,每一次呼吸都是和堵塞鼻腔的作战,难以自持。
要一直一直陪着她这样的人,一定很累很累吧?
沈见岚还未想到一半,身边的女人就已经悠悠醒转,气音轻轻说:“渴。”
沈见岚慌忙去给她拿水杯,温水灌进口中,虞思鸢舔了舔唇:“谢谢姐姐。”
“还有多久?”
沈见岚看了一眼:“还有差不多半小时。”
“哦。”虞思鸢闭上眼睛,转眼又睁开,拉了拉沈见岚的衣角,“姐姐,那我睡不着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沈见岚低声问她:“要不要看风景?”
虞思鸢用力点头,沈见岚转手又把窗帘拉开,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田地,一时间天地辽阔,无拘无束。
虽然颐县距离临城不远,但已经到了另一个省份,是和临城截然不同的感觉,更有历史的厚重,让人安心。
虞思鸢轻声说:“姐姐,据说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五行,也会给人不一样的感受。所以有时候可能是一个城市不适合你,才感觉待着就特别难受。”
沈见岚颔首:“那临城是什么?”
虞思鸢有些苦恼:“这也是关向琳跟我说的,她说像临城这种大城市都是五行俱全的*,网上各执一词说什么的都有。”
沈见岚明白了:“我猜这也是她听杜雪渐说的。”
虞思鸢睁圆眼睛:“姐姐,你真的料事如神。”
沈见岚无奈:“上课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还说在新学术数,问我要不要算一卦呢。”
虞思鸢问:“那你算了没有?”
沈见岚沉默一阵:“算了。”
“结果呢?”虞思鸢迫不及待地问。
她安静了一会儿,苦笑说:“杜雪渐说,等熬过今年,就都会好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只是在谈论这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孤独,还有那么几个熟人能够聊几句天。
虞思鸢算了算:“距离今年过去还有好几个月呢,肯定是真的,那么久的时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
沈见岚目视前方:“希望如此。”
虞思鸢追问:“那她还有没有具体说什么?”
“有说一些,比如说身边会有亲近的人一直支持你。”沈见岚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虞思鸢,脸颊却微微红了,又连忙补上一句,“她真的这么说的,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我。”
“肯定是她从你命里看出来的呀。”虞思鸢轻轻扣上她的下巴,强迫沈见岚对上自己的目光,欢悦而纯粹,“我会一直在,等你熬过去,好不好?”
“好。”沈见岚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问,“要是一直过不去怎么办?”
“不怎么办。”虞思鸢捏了捏她的下巴,“那你也是我最爱的沈见岚。”
高铁即将到站,她们没什么行李可收拾,坐得又靠前,只需要在原地等着就可以了。
抓紧时间,虞思鸢快速地说:“姐姐,不要有心理负担,更不要逼着自己。不管什么样的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真的?”沈见岚定定看着她,但显然并没有放松下来。
“你对自己要求高,所以总是接受不了,但我不一样。”虞思鸢牵紧她的手,站起身来,“我对你没有要求,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嗯。”沈见岚跟着起身,她可以明白虞思鸢的意思,心头却还是重逾千斤。
颐县是比想象中更小的一座小城,最大的亮点就是外围的一圈古城墙,不用买票就可以直接登上城楼,亲手摸一摸千年前的那些砖块。
游客不多,更多的是本地的行人和小孩,还有各种小商贩。
刚到城墙边,虞思鸢看见有卖糖葫芦的,一问价钱比临城便宜了两块钱,立刻掏钱买了一串。
第一口递到沈见岚唇边,又立刻缩回去,自己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满意之后才递回去:“甜的,还有芝麻的香气,好吃。”
沈见岚吃了第二颗,糖葫芦上面还黏着一层芝麻,嚼起来有独特的香,更是别有风味。
虞思鸢提议先吃饭,再去登城墙。
颐县的老城区范围实在很小,在路边扫了个共享电动车,虞思鸢绕着四四方方的城墙骑了十来分钟,一圈就逛完了,回到了原点。
一路上,沈见岚看见了两家蜜雪冰城、一家茶百道,还有一些正新鸡排之类的店,最大的商业广场也还保留着二十年前的风格,外表已经破旧不堪,外墙上贴着的招聘启事工资更是低到令人发指。
街上的男女老幼也是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比起临城到处都是精致的美女,颐县的普通人打扮粗糙了数倍,脸上却都洋溢着笑容,手里也多半拿着杯奶茶、牵着个小孩,俨然一副安居乐业的景象。
电瓶车开得慢,沈见岚却还是在虞思鸢的强烈要求下抱紧了她的腰,下巴贴到她肩头,小声说:“我好像知道颐县的五行了。”
风声呼呼作响,虞思鸢问:“是什么?”
沈见岚说:“我觉得是土吧。”
普通,安定,不会过于悬浮,只是千百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地过着重复的日子,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虞思鸢想了想,说:“我觉得有一种不会饿死的感觉。”
她回过头,两个人相视一笑。
虽然颐县的工资怎么看都很低,物价却也很便宜,路过的店铺一碗面也就个位数的价钱,这在临城是难以想象的。
真好,原来世界还可以不一样,甚至还能有勇气成家立业,度过寻常世俗的后半生。
沈见岚有一刹那为自己的故步自封而感到羞愧,虞思鸢把车停下来,一人买了一杯蜜雪冰城:“尝尝。”
最经典的棒打鲜橙,是真的用新鲜橙子做的,沈见岚啜一口,浓浓的果香味漫延口腔,并不像想象中粗劣。
她再一次为自己的高高在上而羞惭不已。或许在平行世界,她过着另一种简单的人生,会不会更幸福?
第95章 第95章想在此刻吻上爱人的唇……
颐县的豆腐和鹅肉都很出名,虞思鸢选了一家闹市中的馆子,点了一个鹅肉火锅,价格便宜得让人吃惊。
选了个没有烟雾缭绕的位置,虞思鸢替沈见岚先用湿巾擦了一遍座椅,再让她坐下。
沈见岚垂眸:“不用。”
虞思鸢已经把餐具的包装纸也全都戳开了,用热水一一烫过再摆到她面前,展颜一笑:“顺手的事。”
热气腾腾的鹅肉火锅很快端了上来,锅底里面是大块的鹅肉,还有随着沸汤上下翻滚的老豆腐,其余单点的肉和菜则是堆在旁边,满满当当一桌子。
老板说必须先喝汤,再吃肉,等待火锅煮沸的时间里,蒸汽缭绕间,虞思鸢安安静静地支着下巴看沈见岚。
桌子对面的女人垂着眼,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遮住一半雪白细腻的脖颈,只露出一点和发色相衬的金色,是她送给沈见岚的金项链,只有偶尔出门的时候才会戴。
养了这么久,唇色还是太淡,轻轻含住果茶的吸管,吮了一口,那双如霜似雪的眸子蓦地抬起,沈见岚终于发话:“一直看我做什么?”
虞思鸢轻笑,筷子随意搅弄着调料:“无聊啊。”
沈见岚说:“很快就可以喝了。”
“嗯。”虞思鸢瞅准时机,避过所有的浮沫,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碗热汤出来,搁到沈见岚面前,“姐姐先尝。”
沈见岚用勺子舀起,吹了几口气,却又伸长胳膊,送到虞思鸢唇边,视线定定看着她,眸光带笑。
虞思鸢有些不好意思地饮下,说:“很好喝。”
鹅汤鲜美醇厚,是正儿八经煮了几个小时的高汤,和平常的预制菜全然不能相比,还隐约有一股柴火灶才有的烟火气,扎扎实实落入胃里。
感觉整个人都添了几分力气,恰到好处的温度也分外熨帖。
沈见岚莞然:“好。”
说着,她就把勺子收回去,慢慢喝完自己那一小碗汤。
喝完汤,再吃肉,这家店的鹅肉不腥不老,出乎意料的嫩,虞思鸢吃了几块,连连点头;而沈见岚对锅中的豆腐更感兴趣一些,感受着手工豆腐的顺滑,确实不虚此行。
一顿饭吃得十分满足,午后再在小城里四处走走逛逛,很多小店都还是上个世纪的风格,店里的老人热情介绍各种手工产品。对别的虞思鸢不感兴趣,看见吃的却总会买下一些,但往往不合口味,只能以硬着头皮吃完收场。
最让她惊喜的还是街角的一个老式蛋糕房,里面摆满了南瓜饼、炸麻花、花生酥之类的甜品。
虞思鸢在看见“十块钱三斤”的牌子后惊呼一声,拉着沈见岚的衣角,眼巴巴地往招牌看,小声说:“我小时候可想吃了,可是虞女士都不许我多吃……”
沈见岚听不得这种小时候受委屈的事:“买吧。”
虞思鸢欢呼一声,跟真正的小朋友一样,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提着十块钱三斤的老式小蛋糕出来,绵软香甜,一口一个。
再附赠一个毛毛虫面包,咬一口里面满是雪白的奶油,她递到沈见岚嘴边,沈见岚尝了一口,奶油就多到溢满唇角。
甜到发腻,却又好吃得莫名其妙。
虞思鸢满街巷乱窜,沈见岚不得不紧紧拉住她,但一转眼她手里还是多了串校门口的里脊肉和炸鸡柳。
她咬一口香香脆脆的炸鸡柳,满意地点点头:“嗯,就是童年的味道。”
沈见岚只能纵着她,帮她提着还没吃完的小蛋糕,又担心地问:“会不会吃太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