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41章
“接了活,”阿洛特简单地回答,“想着反正他们也值得一个教训,就来了。你呢?”
“差不多,除了没人给我钱以外。”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私法制裁者再次点亮手机屏幕,停车场陷入黑暗。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上二楼,接着是三楼。消音枪的轻微声响被淹没在车辆警报与爆炸声中,瞬间跳跃的火花在将死之人的瞳孔中映照出迎面袭来的黑影。
灯光再次亮起。帮派成员抬高了枪口,满怀警惕地巡逻停车场。一辆甲壳虫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鸣笛,他吓了一跳,犹豫片刻后走过去查看。
在他原本将要进入的阴影里,阿洛特对着艾登指了指上方,又横过手掌,在喉结前比划一番,吐了吐舌头。他的意思是杀了上一层的人,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艾登交叉手臂,对他比了个否定手势。
检查过甲壳虫,一无所获的帮派成员挠着头又走了回来。阿洛特在空气里画一个问号,艾登低头按亮手机,瞬间火光四射,帮派成员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出几米远,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这一层被清空了。在亮度陡然提升的背景中,阿洛特给那个问号收了尾,将一个点疑惑地戳在那里。
“我知道他死不足惜,但就这样杀了他未免也太便宜他了。”艾登从掩体后站起来,拍了拍风衣,“所以我的做法是饶过那个领头的,只让他在手下面前出丑。比起死亡,这种人往往更受不了这个。”
阿洛特若有所思,“很有趣。”
他也知道这些帮派是由什么构成的。紧密的利益把他们黏在一起,领头人用武力和威望压制其余人的野心,让所有人在他们应该待着的位置待着,维持帮派的秩序与生存。但一旦老大露出疲态,其余人就会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狠狠撕咬他的大腿肉。
“但现在这是你的任务。”艾登说,“所以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你可以继续你的做法。反正他们不会在我们手里得到任何好下场。”
火光仍在噼里啪啦地燃烧。阿洛特没有花费太久时间思考。
“我们按照你的方法做。”他率先走上拐弯车道,“但记得把最后一击留给我,这样我也好交差。”
刺客眨了眨眼,鹰眼迅速开启又关闭,标出仅剩的几名帮派成员位置。他们没能坚持太久,艾登黑入了他们的通讯,接到求援电话的同伴只能听见模糊的只言片语。
“我们——更多……”
“又要酒?没了!喝高了就找个地方睡你的觉,”同伴对着手机啐了两声,“要是打扰了我赚钱,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有事说事!”
但他只能听见电流声。什么也无法分辨,接线者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赌桌上。他对发生在停车场的事情一无所知,当然也不会知道他刚挂断的电话另一头,手机从帮派成员手里掉到地上,被一脚踩扁。
“看来你的朋友不怎么靠谱啊。”
而手机的主人已经无法再对此作出任何反驳了。刺客吹了声口哨,引来最后一个游荡着的目标。
很难说他在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在眼前时是什么心情。其中一个很显然是电视上的私法制裁者,只有一双绿眼睛藏在棒球帽与面罩的重重遮盖后,正拉开甩棍不善地盯着他;另一个则是根本没遮挡脸部,正笑眯眯地望着他,手腕闪着寒光的利刃滴着鲜血,完美契合杀人恶魔形象。
一直到很久之后,这一场景仍然会让他在噩梦中惊慌失措地醒来,发现床铺再次湿透,而他因为不幸地断了两条腿,对此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不只是他,所有芝加哥有幸被私法制裁者和刺客血洗过的黑邦幸存人士,余生都胆小鬼般畏惧着突如其来的停电、断网,以及清脆的利刃出鞘声。
“噌!”
阿洛特拔出袖剑,在昏死过去的目标衣服上擦了擦血后,又把它们放在灯光下研究了一会儿,得出回去又要洗袖剑的结论。艾登收起甩棍和枪支,从他们身上摸走现金和子弹,又翻开角落的手提包,搜出他正需要补充的电子零件。
“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吧,”阿洛特看着艾登又拎走靠墙放着的一瓶化学物质,“夜宵时间到了。”
“又是麦当劳?”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艾登没有。所以他们打包了麦乐鸡块,薯条汉堡还有红豆年糕派,在阿洛特的坚持下,还捎上了两份芋泥小丸子麦旋风。“如果你不喜欢,”他这么说,“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吃两份。”
“这是冬天。”
“可这是芋泥小丸子麦旋风!”
艾登放弃了和他继续谈论此事。游艇的引擎轰的一声咆哮起来,一头扎入密歇根湖。路边的灯光织成漂亮的缎带,在他们绿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艾登一口咬住阿洛特递到嘴边的薯条,三两下把它吞下肚。这是冬天。但并不寒冷。
“你最近在忙什么?”艾登含糊地问,“克拉拉昨天还和我抱怨你没回她的邮件。”
“她给我发了邮件?”阿洛特顺手把纸袋搁在腿上,掏出手机翻看邮箱,“我最近也在工作,没怎么看私人邮箱。哦,在这里。”他顺手划过新收到的邮件,加拉哈德的名字一闪而过。阿洛特继续往下翻,找到一封来自克拉拉的转发邮件。
“…她关注的剧院在□□演出的票,”艾登伸手过去,从纸袋里摸出汉堡,“她中了三张,但没时间去,所以问你想不想看。”
“在芝加哥上映的《芝加哥》?”阿洛特笑了,“当然。”
“行,那就只剩一张了。”
“你们问过T骨吗?”
“他已经去旧金山了,”艾登说,“ctOS系统很快会在那里上线。”
“所以…”阿洛特挑眉。
“再叫一个你认识的人来吧,”艾登用眼神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随便谁。我记得你一直很擅长交朋友。”
“事实上,”阿洛特翻开通讯录,“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随你。”
艾登随手把吃空的汉堡纸袋捏扁,丢到脚下。他把手重新放到方向盘上,停在河流上的游艇呜的一声又向前行驶。风刮过他们脸颊,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
阿洛特拨通电话,“嘿,约尔迪。我们有一张多余的票,是音乐剧《芝加哥》的。你感兴趣吗?”
艾登扭头看他。阿洛特顺手把另一杯麦旋风塞到他手里,“对,艾登和我。对,一张恰好多出来的票——所以你来不来?三天后,晚上七点半。在百老汇。行。回见。”
阿洛特挂断电话。当他再抬起头时,他发现艾登正凝视着他,手里的麦旋风一点没动。
“你邀请了约尔迪?”
“你都听到了。”阿洛特拆开他自己的那杯,舀了一勺,“嘶!好冷。”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会来的。”阿洛特咬着塑料勺问,“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意外。”
在这件事里感到意外的不仅艾登一个。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的也不止他一个。要说约尔迪已经忘了前一阵灯塔上发生过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他也知道那只是生意。
那一阵艾登·皮尔斯的赏金飙升到前所未有的地步——注意,当他说前所未有的时候,指的是金额后面紧跟着的零数量夸张到约尔迪自己都从没见过——没人能不心动,而约尔迪事先还给他打过提醒电话,只是皮尔斯自己没放在心上。
这就是为什么约尔迪认为他在灯塔上干的事情完全是情有可原的。他只是拿枪指着皮尔斯,又没(成功)把他崩了!他完全没必要因此感到别扭。他也没有感到别扭,一点没有。再说,他又有什么理由别扭呢?这一点也算不上背叛,他和皮尔斯又不是朋友什么的。
没人会在雇佣关系里建立友谊。
所以约尔迪不会把这事放心上。他一点也没把这事放心上。他最近的销声匿迹只是休假,不是收手,也不是躲人。据他所知,皮尔斯也没在找他。很好,这很成年人。完美诠释“好聚好散”。
然后皮尔斯的朋友阿洛特打来了电话。“恰好有张多余的票”,认真的?他还是个青少年的时候都不用这一套了。约尔迪才不会买账。
他只是——呃,他也有那么点想看《芝加哥》。
金发黑裙美人的半身照印在宣传海报上。被调暗的色彩无法掩盖她蓬松卷发的光泽,即便是匆匆经过的人们,也能从那仅仅一瞥中注意到她的脸颊是多么的光滑洁白;深红的“芝加哥”竖在她脸旁,点缀着霓虹灯牌特有的光点,映出她饱满水润的嘴唇。
“她真漂亮。”阿洛特以欣赏的语气赞叹。他在进入剧场前特地领了宣传册,正坐在位置上翻看曲目表。
“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能容忍她的肤浅无知。”约尔迪说。他和艾登都没领宣传册,但不同的是,艾登握着他永远焊在手中的手机,而约尔迪什么也没拿,只是把手搭在翘起的右腿上,朝左歪着靠在座椅里。他往右瞟了一眼,艾登没什么反应,坐姿比他端正多了。
艾登回瞥了他一眼。约尔迪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也许吧,”坐在他们中间的阿洛特放下宣传册,看了看表,“演出还有一分钟开始。在那之前,我想再问一遍,你们确定不需要换个位置?别急着拒绝,说真的,我没法继续假装没注意到你们的眼神交流了。”
第42章第42章
一片充满期待的寂静。聚光灯下,身着黑色短裙的演员从舞台下方缓缓升起,节奏鲜明的爵士乐在观众耳边敲起鼓点。
“好吧,”阿洛特压低声音,“我就把这当作‘不’了。中场休息时我们再讨论这个。”
坐在他一左一右的金牌收尾人和私法制裁者保持了沉默,阿洛特的话语也很快被剧院里的欢呼喝彩声淹没。舞台下的报幕员高声宣布,“女士们先生们,玛瑙夜总会隆重推出芝加哥最火辣的歌舞双人组合,配合完美,浑然一体——凯莉姐妹!”
如果在这种时候思考别的事情,那将会极其遗憾地错过《芝加哥》的视听盛宴。阿洛特的注意力迅速回到20世纪20年代,那时这座城市黑白颠倒、纸醉金迷,在席卷全场的爵士乐中,演员将纵情声色发挥到极致……
中场休息。灯光再亮起时,部分观众暂时离开了席位。阿洛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起身加入了他们。约尔迪和皮尔斯坐在同一排,相顾无言。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看音乐剧,皮尔斯。”约尔迪说。他换了个挺直一些的坐姿,好让自己的眼睛盯着空荡荡的舞台,不要总是滑到私法制裁者脸上。
“你不了解我的事情还有很多。”艾登只说。
“啊,当然了,”约尔迪抱起手臂,“因为我们还没熟到那个地步。这很合理。但也许我应该谢谢你们的票,你知道的,出于社交礼仪的那部分;然后你就会说不用谢,巴拉巴拉。好了,让我们跳过这部分吧,你有多了解阿洛特,皮尔斯?他不会真的要我俩讨论‘这件事’的,对吧?”
当他说“这件事”时,手指在艾登和他之间徘徊了一圈。艾登终于转头看向了他,而约尔迪也恰到好处地侧了侧脸,对上他的目光。
“你也不了解阿洛特,约尔迪。”艾登说,“我认为他很有可能这么做。”
约尔迪叹了口气,“早在我知道他会免费替你工作的时候,我就该料到这一天的。你们太奇怪了。”
“现在这么说也晚了。”艾登不再看他,“但别想太多,约尔迪。我没告诉他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可能只是以为我们吵架了,或者什么别的。”
约尔迪没说话,只是嗯哼一声表示他在听。
“他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因为你今晚出现在了这里。”
“事实上,我——”约尔迪竖起一根手指,试图说些什么,但艾登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所以只要你表现得正常点,约尔迪,他回来之后不会抓着我们问发生了什么。”
“我?你认真的?”
“得了吧。是谁一直在看我?”
“真是观察入微,皮尔斯,你说得好像你没在看我似的。”
隔着一个空座位的对话很难控制音量,尤其是当他们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的时候。艾登有那么一两秒陷入了沉默,约尔迪正想乘胜追击,忽然注意到坐在后排的老妇人正以严苛的视线打量着他们。仅比他的良心多那么一点的公共场所礼仪驱使着约尔迪闭上了嘴,换上一个胜利的微笑。
“好啦,”约尔迪比了个暂停手势,“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
艾登冷哼一声,“什么共识?”但这次轮到约尔迪宽容地无视他的意见,“——那就让我们对下口供吧。”
“认真的?你的完美主义非要在这个时候发作?”
“为每件事漂亮地收尾是我的职业信条,皮尔斯,虽然你总是不理解。”约尔迪说,“从你刚才说的我们吵了一架开始,直接快进到结尾,你原谅了我,我们和好了。就是这样,圆满结局!”
艾登看着他。“我原谅了你?”
“没错。你原谅我了。”
短暂的沉默。“行吧。”艾登扭过头去。这表示话题结束了。往常约尔迪都会不管不顾地继续发表演讲,但这次他配合地停止了对话。艾登没什么幅度地瞟过去一眼,约尔迪仍然是那个懒散的姿势,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合拢的幕布发呆。
“你又看我。”他突然说。
艾登懒得和他玩这种“抓到你了”的小游戏。他也看回幕布,决定这次是真的不再看约尔迪。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对话结束了。艾登想着,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把面罩拉了起来。
“我没怪你。”
灯又熄灭了。中场休息即将结束。约尔迪一声不吭,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艾登抓着椅背往后望了望,随后今晚第无数次转向约尔迪。“阿洛特还没回来。”
“哦,这是有点奇怪,”约尔迪像是刚刚回神,但很快接上了他的话,“他刚才看得可起劲了。他说过是去干什么吗?”
“没有。”
艾登掏出手机,亮度调到最低。这时候他才看到阿洛特十分钟前和六分钟前分别发给他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你知道奥利弗·加奈尔吗?阿布斯泰戈娱乐的创意总监。
第二条: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你想起什么就告诉我。
这个名字看起来有点眼熟。艾登对着手机屏幕回忆了一会儿,想起那似乎是一个死在他手中的罪犯。当然,是那种没人发现他有罪的罪犯。阿洛特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约尔迪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艾登没有回答。他忽然开始操作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跳动,同时搜索小加拉哈德和阿洛特的定位。结果很快跳了出来,小加拉哈德很显然正位于他黄金海岸的公寓里。另一个坐标定位正在向那里靠近,艾登把定位系统从平面调到立体,很快发现他抵达了小加拉哈德的楼层。
阿洛特来过这里不少次了。他轻车熟路地翻进敞开的落地窗,换作以往,他或许还会调侃一下这扇很少再闭拢的窗,但今天他俩都没有那个心情。西尔维奥在沙发上等着他。
“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一些头绪,刺客,”圣殿骑士说,“关于他是如何在芝加哥失踪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合作与往来之后,他的态度已经和缓了许多。但今天,他罕见地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皱着眉,语调平展。
“如果你怀疑那是我做的,你完全可以直接问我。”
阿洛特走到沙发前站定。客厅没有亮灯,刺客带来的阴影完美地覆盖住圣殿骑士。偶尔的,窗外徘徊过的一阵闪光间歇地照亮他们对视的脸。
“很好。所以是你做的吗?”
“不是。”
沉默。那阵光又闪了过来。尽管距离相当靠近,但他们只有这一刻能清楚地辨别彼此的神情。圣殿骑士评估性的目光在刺客脸上转了几圈,没表现出明确的怀疑,也没表现出明确的信任。在那阵稍纵即逝的光芒中,他的虹膜闪过一瞬鲜艳的钴蓝。
而刺客俯视着他。
“听着,小加拉哈德,”阿洛特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回答,我不会对你太生气。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怀疑我。如果你想知道他是怎么失踪的,我可以去调查这件事。”
刚从百老汇赶来的阿洛特没有费心遮掩自己的面部,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挂着微笑。他平时的亲和度悄无声息地蒸发了,明确的不悦压下了他的嘴角。
“但是,我会顺便调查他本人。”他继续,“如果我碰巧发现了他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会说他失踪得恰到好处。即便他还活着,我也只会确保他再也不会出现。如何?你还想调查这件事吗?”
他们都知道阿布斯泰戈娱乐是做什么的。明面上,那是个做游戏的分公司,但隐藏在幕后的每一个圣殿骑士和刺客都知道那些游戏从何而来。它们来自历史,来自血液,来自他们体内。作为阿布斯泰戈娱乐的创意总监,奥利弗·加奈尔几乎不可能是清白的。
“我仍然坚持你这么做。”小加拉哈德说,“但别误会了,刺客。我不是真的在乎他的死活,尽管他活着对我更有用一点;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无论你查到了什么,记得和我共享。”
“真的?”
“我看不出有什么欺骗你的必要。”
“很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圣殿骑士,”阿洛特说,“因为如果我发现你也有参与的话,我会对你非常生气的。非常,非常生气。”
他在句末的“非常”加重了语气,但不是“我现在很生气”的那种表达方式。与此相反,阿洛特歪了歪头,甚至冲西尔维奥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差点冲淡了他们之间紧绷着的氛围,如果西尔维奥没有紧盯着他的话。
转瞬即逝的闪光点亮了刺客的双眼。那让西尔维奥想起草原上的狼,他们在黑暗中亮着同样冰冷的眼睛。盯着猎物。
“生气到杀了我?”他说,“多么令人惊讶啊。你会发现你杀过的人远远比我的多,刺客。信不信由你,我的手绝对比你的更干净。”
刺客有一瞬间默然。如果不是他很快反击的话,加拉哈德几乎要以为他被这事实刺痛了。
“你没有这么说的证据,加拉哈德。”他轻缓地反驳,“我们只是杀人的方式不一样。但总的来说,那没有什么分别。到了死亡的殿堂,自会有神明将我们的罪孽判决。”
加拉哈德挑高了眉毛。“你有信仰?”
“这重要吗?”阿洛特叹气,“你关注的重点总是让我感到意外。”
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软化了一些。刺客侧过身准备离开,他看了眼大敞的落地窗,又回过脸,对加拉哈德指了指那里,“还有,别总开着窗了。你会给有心人可乘之机。如果是其他刺客找上你,我可不会为你说好话。”
“真伤人。”加拉哈德说,“不过别担心,特里斯坦。我没有总是开着窗,我只是在等待你的到来。”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阿洛特以为他只是和往常一样,打算和他一起走到落地窗边缘,所以没有看他。但加拉哈德路过茶几,走到他面前,摊开手。
“这是什么?”
“门禁卡。”加拉哈德挑眉,“别那么惊讶。冬天到了,我还没有无情到让我的合作对象每次都只能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离开。还是说比起温暖的电梯,你会更偏好信仰之跃?”
其实阿洛特也没有每次跳河。他会通过爬到下层阳台的方式离开,但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他看了看那张小小的磁片,又看了看加拉哈德,后者的耐心正在显而易见地迅速流失。
阿洛特拿走了它,“你知道我有一天可能会杀了你的,对吧?”
“别以为我不会那么做。”
第43章第43章
那是迟早的事。或早或晚,他们一定会互相拼杀。阿洛特知道这一点,并且他认为西尔维奥也对此有所预料。
礼貌而尖锐的争执在他们之间总是一触即发,藏在袖管中的刀刃仿佛随时会亮起锋芒;但他们都没有选择更进一步。言语争端停留在交锋的视线中,守护这座城市的共识遮掩了他们的不和。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你们让我想起雅阁和罗斯,”肖恩评论,“仅指合作打击□□的那部分,你懂的,不包括其他的部分。”
“没必要这么强调‘其他的’部分,肖恩。”阿洛特咬了个重音,“而且我们和他们也不一样。先不说雅阁和我的区别,至少西尔维奥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为了乐趣做坏事的人。”
“你管他叫西尔维奥?”屏幕上出现瑞贝卡凑过来的脸。
肖恩也抬头瞟了他一眼,“认真的?你知道雅阁都没叫罗斯‘马克斯维尔’吧。”
“…奥利弗·加奈尔,你们查到了吗?”阿洛特轻咳一声,“艾登告诉我那是他杀的。但是他注意到兄弟会也盯上了他。”
“这招对我们可没用,阿洛特。”尽管这么说,肖恩还是看向了手上的电脑,“至于奥利弗·加奈尔,我完全可以保证他不是什么好人,除非他能宣称自己愚蠢无知到了极点,从没注意到公司里发生的人体实验。如果他还有机会在法庭上这么说的话!但当然了,现在他只能把辩护留到地狱里。”
“你说芝加哥的私法制裁者已经杀死了他,对吧?”瑞贝卡确认。
“对。”阿洛特点点头,“他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太棒了!”肖恩埋头,“我这就写封邮件,告诉威廉这混蛋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他还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呢,没想到私法制裁者动作这么快。”
“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过自己最近都待在芝加哥吗?”瑞贝卡解释,“所以当我们的目标出差去芝加哥的时候,我们都第一时间想到了你。不过,反正他已经死了。”
“特别巧。”肖恩头也没抬。
“是很巧。”阿洛特说。奥利弗·加奈尔差点就真成他杀的了。但即便那样,他也不可能提前通知小加拉哈德。
“我已经把你要的资料转发给你了,”肖恩说,“对了,你觉得艾登·皮尔斯怎么样?”
“嗯?”阿洛特切屏查看奥利弗·加奈尔的罪状,“如果是我想的那样,我会说他精通黑客技术,近身搏斗以及远程狙击,而且心思缜密,冷静果断。有些人管他叫狡猾的狐狸,那不是没有理由的。他逃脱了一次又一次几乎不可能生还的困境,而所有惹到他的人都死了。”
“你很看好他?”瑞贝卡把手放到腰上。
阿洛特从资料中分神看了看通话,“我只是在客观评价他的能力,”他说,“说真的,他完全可以担任一部《刺客信条》的主角。你们懂了吧。”
“他真有那么优秀?”肖恩挑了挑眉,“你说的我都有点想和他切磋一下了。”
阿洛特笑了,“他真的超棒的。而且他对同伴很温柔,虽然他很少宣之于口。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们,艾登一直都是个独行侠。他不喜欢加入什么组织。我听说黑客组织Dedsec提出过和他合作,但他拒绝了。”
“但我想他不会拒绝和你合作吧,阿洛特。”
阿洛特正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又震了震。是艾登发来的短信。
来自艾登[17:22P.M.]:关于奥利弗·加奈尔的后续。我发现有黑客和我一样在查他,他一定惹到了什么人。你需要我继续往下查吗?
“…等等,”阿洛特忽然抬头,“肖恩,你扫尾扫干净了吗?”
“当然,”肖恩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问?”
“呃,没什么。我先挂了——艾登找我。”
艾登在堡垒等待阿洛特的到来。在他的复仇结束之后,这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内部仍然时不时地亮起。他们把这里当成留言条,中转站,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可以随时在这里休息,享受纯粹的黑暗带来的好眠。
当阿洛特走进来的时候,他看到艾登正从主机屏幕上揭下一张便条。他为此露出了微笑。那只可能是来自克拉拉的留言。
“她说什么?”
“没什么,”艾登向他展示了一下便签。那是一个几笔勾勒的简单涂鸦,莫西干头的女孩活灵活现地对他们吐舌。“也许是她新研究出的纹身图案。”
阿洛特看了看那个表情,“唔。我很确定不是。”他从桌面上顺手抄起一支水笔,示意了一下。艾登把便条递过去,阿洛特轻轻戳了两个黑点在上面,又补上一个圆弧。
一个最简单的微笑表情。艾登看了他一眼,阿洛特也抬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水笔灵巧地转了个圈,笔身递过去。
“不必了。”
“真的不?”
“真的不。”
阿洛特摇摇头,“你会为此后悔的。”他从艾登手里接过那张便签,寻找了一个合适的角落,简笔画出一个戴着鸭舌帽,面罩遮脸的小人头像。备注:好心情的艾登。
艾登笑了一声。私法制裁者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既没阻止阿洛特把那张便签贴回主机屏幕上,也没阻止他掏出手机合影留念。咔擦一声,阿洛特对着镜头比V,右侧一角收入没躲开的艾登。
“好了,”艾登等阿洛特收起手机后说,“关于奥利弗·加奈尔。有个黑客也在查他,还有兄弟会在追捕他。他们可能是同一方,但在深入调查之前,我不能作出结论。你准备告诉我为什么你对这件事感兴趣吗?”
阿洛特点点头。他拎着椅子,让它转向自己,然后坐了下来。
“坐吧,艾登,”他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关于为什么我总是在和阿布斯泰戈过不去,以及我的兄弟和我究竟是什么。
“我们来自一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秘密结社,兄弟会。”
私法制裁者扬起了眉毛。他认识了十多年的阿洛特·特里斯坦郑重地望着他。
“我们是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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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奥·加拉哈德正站在玻璃边。一如既往的,单薄的宝蓝色衬衫完全足以让他应付室内的温度,唯一的冰冷只存在于他俯视这座城市的眼睛里。这里太高,他无法看清地面上经过的市民,只能看到穿梭的车流。外面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但他仍然会站在这里,向下看。
西尔维奥也仍然会想起曾经面对的选择。第一次,他没有选择的权利,但第二次,他仍然拒绝了另一条道路。成为刺客的那条道路。
“你很有天赋,”另一个红发青年曾经对他说,“不仅是鹰眼。你知道即便是刺客中,拥有伊述血统的也是少数。但不仅是因为血统。你天生适合成为刺客。”
“你是在引诱我吗?”西尔维奥挑眉,“你知道我会成为圣殿骑士的。”
他的导师,阿尔文·特里斯坦,对西尔维奥完全称不上指责的反问笑了起来。但忽然之间,刺客收起了笑容。
“我是。”阿尔文对他说,“而且我只会说这一次,西尔。如果我要离开,你会跟我走吗?”
西尔维奥几乎是立刻知道阿尔文将要离开。有那么一瞬间,他没能说出话来。自从他发现阿尔文和他注定要成为的身份是多么无法调和的敌对关系之后,西尔维奥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但他一直没有做好准备。
“你会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阿尔文描述,“你的名字和身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你曾经存在过,知道你为这个世界做过多少贡献。你甚至可能拯救了世界,但历史上不会出现任何关于你的记载。只有兄弟会知道。只有我和你。”
他的语调很温柔,仿佛他仅仅是在描绘一个睡醒的午后。白纱帘在风中轻轻飘起,在温暖的阳光中,阿尔文会一如既往地向他走来。但年轻的西尔维奥心里溢满悲伤。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肯定回答,阿尔文。”他低声说,“你就不能说些光明的未来吗?”
“刺客没有光明的未来,你知道的。”
沉默。西尔维奥没有回答。阿尔文看着他,“所以,我猜那是个否定回答了。”
“我想,”西尔维奥说,“但我不能。”
“我明白。”阿尔文说,“那么,至少现在,把你的手给我吧,西尔。”
西尔维奥犹豫了。但阿尔文对他伸出了手,西尔维奥无法拒绝他第二次。他递出右手,刺客解开他的袖扣,把袖管向上卷了卷;未来的圣殿骑士露出疑惑的表情,而阿尔文当着他的面摘下了自己的袖剑。藏着利刃的皮革轻柔而紧密地贴上西尔维奥的脉搏。
“等等,”他想拒绝,但不敢妄动,“你说过这个对你很重要。”
“从现在起,我希望它对你同样重要。”阿尔文回答。他替西尔维奥绑好袖剑,“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把它当作你身体的一部分。随身带一把隐藏的剑刃对你来说没有坏处,西尔,有一天你会发现它有多便利。尽管我不希望那一天会到来。”
“会有那一天的。”西尔维奥皱着眉,但不是因为可能遭袭的未来,而是因为阿尔文的赠予,“但你知道,有一天也许会有刺客来袭击我。”
“是的。”阿尔文回答。他松开手,向后退去,退进一片光芒里。西尔维奥下意识地伸出手,但阿尔文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什么都会改变。什么都有可能。你会成为圣殿骑士,我们可能在黑夜中相见。
“但现在,我知道你还会答应我的一个请求,是不是?别用它杀死任何一个刺客,西尔,至少现在别那么做。这十年内别那么做。你愿意吗?”
“…我发誓。”西尔维奥说。他的声音很轻,但他确定阿尔文听见了。刺客最后冲他笑了笑,消失于阳光中。在敞开的落地窗中,风一如既往地拂了进来,而白纱帘后,只剩下独自站在原地的西尔维奥。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但西尔维奥仍然会时不时地想起阿尔文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每当这时,他会向下看,想着阿尔文也许在某个城市,某条街道,像其他所有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们一样,匆匆路过其他人的生命。
西尔维奥因为回忆陷入短暂的怔忪。但遥遥的,他对面的某间玻璃似乎闪了闪。西尔维奥回过神,皱着眉看了过去。那里有一阵快速的反光,紧接着,他面前的那扇玻璃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正在他眼前的位置。
砰!
第44章第44章
玻璃完好无损。高速袭来的子弹甚至没能刮花它,徒劳地从高空跌落。西尔维奥没有动。他只是抬了抬眼,平静地凝视着对面的楼层。
趴在原地的收尾人骂了句脏话。他还以为这是一个简单的任务,讲道理,暗杀一个闲职富二代通常不会这么困难。一连串子弹倾泻而出,但同样没有对那层离奇坚固的玻璃造成任何破坏。
“再努力点吧,”狙击镜里,西尔维奥无声地说,“如果你还有下次机会的话。”
这个傲慢的混蛋!但当务之急是撤离现场,加拉哈德的人说不定已经找过来了。他迅速收拾装备,来不及擦去地上的痕迹,匆匆拐进楼梯间。迎面而来重重一击。然后,收尾人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剧烈的疼痛突然撬开他的喉管。
“约翰·史密斯,年龄四十三,常驻收容区。……”
在收尾人约翰的惨叫声中,有人漫不经心地念出了他的履历。太黑了,约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高个子轮廓,一手正捏着纸,一手叉在腰间,似乎握着什么垂到地上的东西。
“你…你是谁?”他战战兢兢地问,“听着,哥们,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随便接了个单。我只是个收钱办事的收尾人,如果你想要我转头去杀雇我的人——”
“嘘。”高个子竖起手指。
约翰不由自主地停下了。他大腿上的疼痛仍然尖锐地叫嚣着,但他不敢开口,只能屏气凝神地看着高个子似乎在慢条斯理地…折纸。纸张被折叠的沙沙响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柔软。垂到地上的那根东西仍然挂在高个子手上,扫来扫去。
约翰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动了动,手上的链条不幸地响了起来。
高个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头,看向约翰。他有一双金属般冰冷的眼睛,但在那之后,约翰更加不幸地发现,高个子握在黑皮手套里的是一根会飒飒作响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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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个子随手把鞭子盘在腰间,鲜血浸过白色内里,滴下颇具艺术的蜿蜒曲线。他哼着一首苏联情歌,踩着节拍经过地下走廊,无视了所有囚笼前的守卫,而他们也在高个子经过时迅速低头,噤若寒蝉。只有在通往地面的入口处,守卫忙不迭地上前,替他打开了门。
高个子走上地面。日光照在他的卷发上,金子一般璀璨;他白皙的脸颊上溅到的新鲜血液呈现出漂亮的喷射效果,仿佛这是一个万圣节的夜晚。他的眼球往左转动了一圈,随后一个喜悦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好久不见,亲爱的。”他说,“你最近给我们送来了很多人。”
“好久不见,莱昂,”西尔维奥抱着手臂,“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所以他们是什么情况?”
“收尾人。”莱昂纳多偏了偏头,“只是收尾人,我每一个都确认过了,也许只是你最近的动作太大了,西尔。虽然我很喜欢你送过来一些新玩具,但我更喜欢你活着。”
西尔维奥笑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他说,“但还是谢了。”
“不,我是说真的。”莱昂纳多随意地靠在门上,像没有骨头一样柔软,“你最好让那些小伙子们回到你身边。我知道他们很烦,但你会安全。如此之类,你明白的。”
西尔维奥先是皱了下眉,随后挑了起来。“你没必要替他传话的。”莱昂纳多很少提建议,他通常是那种只会提意见的人。有俘虏玩,他就会满足。而这些话这很显然是阿列克谢的风格,做哥哥的注意到了西尔维奥的防守最近很是松懈。
“相信我,我也不想管你们兄弟俩之间的事,”莱昂纳多懒散地举起双手,“所以我这算是完成任务了。对了,加拉哈德夫妇的事情我还在查,已经有眉目了。”
“是吗?我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莱昂纳多说。他遮着眼睛,看了眼天空,他的话语因此出现一个自然的停顿,“回聊,西尔,我得回到地下了。这里太亮了。”
“回见。”
莱昂纳多对他点点头,转过身推开通往地下的铁门。西尔维奥站在原地目送他,后者在踏进楼梯口时忽然想起什么,侧过身补充,“还有一件事,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干涉你的生活,但假如为你的利益着想,我就非说这句话不可。”
西尔维奥也学着他歪了歪头,“说吧,莱昂纳多。你也知道我一向善于倾听。”
莱昂纳多沾血的脸在铁门处只停了短暂的一会儿。他金灿灿的眼睛在那里望着西尔维奥,轻柔地提醒,“离那些刺客远一点。你太喜欢他们了,这会让你坠入地狱。”
地狱是什么?
从神话的角度来叙述,地狱用于关押并惩罚罪人的灵魂。放在现代,人们对它已经失去了来源于宗教的恐惧,用地狱来泛指一切让人感到不适,感到痛苦的处境。
西尔维奥沉默地看着莱昂纳多走回地下。那抹明快的色彩——由金色、白色与鲜红构成的莱昂纳多,哼着歌隐入黑暗中。那看起来像是他吞噬了黑暗,而不是黑暗吞噬了他。
他所在的地方完美符合地狱的定义。
莱昂纳多,姓氏不明,在西尔维奥有记忆之前就常驻加拉哈德的地下审讯场。所有他知道的部分,也不过是莱昂纳多曾经是芝加哥收尾人的一员,后来不知怎么的收了手——选择性地收了手,只为阿列克谢做事。没有人知道他为加拉哈德做了什么,知道的人也只会闭紧嘴,为自己的性命着想。
因为他是一个疯子。至少西尔维奥听说是这样。他能从旁人的退避与恐惧到颤抖的四肢中读到这一点,尽管他不清楚莱昂纳多曾经做过什么。阿列克谢有很多没有告诉他的部分,西尔维奥只知道这一点。他也不再费心询问。同样的,他也不会费心揣测莱昂纳多所说的话。
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疯子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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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你原来是这么想我的,艾登,”阿洛特吐槽,“变种人?认真的?”
“我一直觉得没有其他理由能解释你的能力。”艾登说,“而且你是认真的吗?只用一副墨镜挡住你的瞳孔变化?”
阿洛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鹰眼?好吧,那还是有点合理的。但是艾登,变种人是无法预测的基因突变。我们的伊述血统遗传得超稳定的。”
“我对科学不感兴趣。以及,不,我是说你无论面对多少包围都能逃出生天——以把他们杀光的方式逃出生天的能力。”
“如果是那样的话,”阿洛特摊开手,“我才更有理由相信你是变种人。认真的?艾登,你才是那个厉害到爆炸的无双玩家。”
“我刚告诉你我没玩过刺客信条。”艾登比了个暂停手势,“以及我还有很多问题,很多很多。但那些可以先放到一边。让我捋一下这件事,从头开始。你是个刺客。”
阿洛特点点头。
“有个历史悠久的,叫做兄弟会的刺客组织,你们专门暗杀那些有权有势的坏蛋。”
“差不多吧,”阿洛特歪头,“和你现在做的事情差不多。”
“所以奥利弗·加奈尔是你们的目标,因为他在搞秘密人体实验。恰好我抢先干掉了他。”艾登说,“我猜兄弟会没太生气。”
“你在停车场也没对我生气,”阿洛特想了想,“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我们和他有私仇。”
“因为他是圣殿骑士?”
“不。私仇就是私仇。”阿洛特回答,“也有些刺客可能会单凭‘圣殿骑士’的理由杀人。但我不是。”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原先那种轻松的状态从刺客身上水流般褪去了。纠缠千年的血与恨埋在圣殿骑士与刺客同行的道路上,以至于每一次听到对方的名号都像是听到响在耳边的钟声,让人的内脏颤抖不已。更多的刺客会试图谋杀每一个眼前的圣殿骑士,后者也同样。
但他们所做的事情往往过分得多。刺客至少信奉干脆利落的死亡。而圣殿骑士?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他们会榨干刺客的价值,以至于在他们的追捕下,许多来不及逃离的刺客会选择先一步自杀。
阿洛特的目光飘远了。他想起阿尔文,想起17号样本项目,想起他出生以前的无数战斗…兄弟会把每一次与圣殿骑士的对决记录在册,英雄与烈士的名字在外永远查无此人,只有亲人与战友的眼泪鲜血般蜿蜒滴落。
生者的泪汇聚成血海深仇。
所以圣殿骑士和刺客的合作总是凤毛麟角的。比罗密欧与朱丽叶还要罕见的宿敌结合,必须建立在彼此足够清醒、足够理智的前提下,同时他们还要面对共同的敌人或者困境,或者相同的利益驱动,才能使他们联手。
而一旦共同的敌人或利益消失,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刀剑相向(艾莉丝与亚诺除外)。
这也是阿洛特有所预料的原因。小加拉哈德与他的合作建立在这座城市有待处理的黑邦之上,而当他们被清理完——或者圣殿骑士的人手接管他们之后,考虑到一座城市的黑暗面事实上是不可能被完全清扫完毕的——他们的合作也将告一段落。
区别只在于他们会如何向彼此告别。
尽管这距离他们目前的阶段还早。阿洛特在与艾登长谈过后,一键转发奥利弗·加奈尔的罪证给小加拉哈德。后者过了一段时间才回复,表示尽管他不会这么说,但他认为奥利弗死有余辜。
来自阿洛特[01:52A.M.]:你最好没有参与此事。
来自西尔维奥[01:53A.M.]:我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一点信任存在。
来自阿洛特[01:53A.M.]:得了吧,我不会为此感到愧疚的。
圣殿骑士没有再发来回复。他没问奥利弗是怎么死的,阿洛特也准备装作忘了这回事。但没过多久,即将陷入睡眠的阿洛特又被特别设置的铃声叫醒了。
来自西尔维奥[02:45A.M.]:现再过来
来自西尔维奥[02:45A.M.]:我需要你
阿洛特超不爽地从屏幕上读到这两条短信。但对于一个总是苛求完美的圣殿骑士来说,这两条短信的语气确实随意到有点奇怪。他盯着西尔维奥打错的单词看了一会儿,打开了定位追踪。屏幕显示圣殿骑士正位于密歇根湖中心。
第45章第45章
一座身侧涂有“幸运号”的小型游轮停在湖面上。与其他用于举行派对、宴会的游轮不同,这座小型游轮缺少明亮的灯光,温柔的音乐,只是沉默地藏在黑暗里。持枪守卫在甲板上巡逻,在无线电中互相确认着位置,保证一切正常。
“…下班前提醒我去趟玩具店,”一个声音说,“我答应过小孩要带玩具回去。”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我们走。”另一个声音回答。
“不是早上七点吗?一直是这样。”
交谈的声音走过来了,装备摩擦的声音有节奏地响动着。阿洛特攀在船边栏杆下,耐心地等待他们过去。
“今天不一样。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纳闷的反问从他面前经过。阿洛特翻上甲板,悄无声息地藏进阴影里。
“不是吧。算了,你记好,每次像这样的时候,就是老板在里面和客户谈话,而且他们不希望被打扰。有时候他们谈崩了,也会叫我们进去收尾。所以我们得一直值班到他们谈完话,明白不?”
谈话声停在了船头。阿洛特谨慎地往他们的位置靠了靠,想把这段对话听完。两名守卫站在甲板上,看起来松懈了些;其中一个扭过头,把身体重心交到右侧,肩膀矮下一边,正在难以置信地提问,
“那如果他们一直谈不完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一直不下班。”他对面的守卫阴沉沉地回答,“明白了?”
“…明白。”
他们陷入沉默。阿洛特没忍住笑了一下,退回黑暗。他开始寻找通往船舱的路。如果是以往,他会做好充足的准备再上船,拿到游轮的安保措施和构造图,并且规划清楚谋杀路径;但这次,他不确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圣殿骑士没有回复他的短信。
阿洛特不喜欢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赴约,也不喜欢那个看起来像命令的句式。但他还是来了。因为西尔维奥的信号消失在了这艘船上。
通往船舱的门有守卫看着。阿洛特掏出诱弹,把它抛出去。黏在墙上的诱弹响起音乐声,守卫疑惑地前去查看。阿洛特从上方落下,无声地降落在守卫背后,浪涛声盖住了他把守卫捂晕的动静。在把他折起来塞进垃圾箱里之前,阿洛特从他身上摸走了打开门的钥匙。
船舱里亮着明灯。阿洛特注意到两个守卫即将转过拐角,顺手拉开离他最近的一扇门——没拉开,那扇门上了锁。他摸出铁丝撬锁,同时在心里预演备选方案:A.他可以使这艘小游轮停电,在那一瞬间打晕他们,或者从他们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过;B.他可以等在拐角处,与他们打个照面,在那一瞬间扔下烟雾弹,同时打倒两名守卫。
C.继续撬锁。
在守卫转过来的前一秒,门开了。阿洛特闪身进入。
“…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一个守卫疑惑地说。
“有吗?”
门后的阿洛特屏息。
“也许我看错了,”守卫说,“管他呢。甲板上还有兄弟们看着,没人能下来,除了…”
“恶。别说那个名字。”
“别太紧张了,这是在水里,他们总不可能飞过来。”
谈话声停在门前。
“他们最好是。”
阿洛特打开鹰眼。透过门板,他看到那个体格敦实的守卫烦躁地挠了挠头。
“怎么,你见过他们?”另一个瘦削的守卫说。
“我真希望我只是见过他们。”胖守卫放下胳膊,立刻又放到腰间,“如果你没见过他们,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永远别碰上他们。天知道他们打人有多疼。”
“那个私法制裁者艾登·皮尔斯?”瘦守卫说,“还有那个杀手阿洛特·特里斯坦?我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厉害的。想想吧,如果是你我有那种颠倒城市的能力,绝对不会局限于这种义警的小打小闹。”
“是吗?你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会创建自己的势力,然后再也不用在街头巡视。说真的,这些街头保护神究竟是有什么义警情结?”
在沉默中,阿洛特缓缓吐息。
“你还太年轻,”然后他听见胖守卫回答说,“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啥?我还以为你站在我这一边。”
“那当然。如果他们不识好歹地出现在这里,我肯定会给他们来上一枪。”胖守卫抬脚,“这是两回事。好了,我看这扇门没什么问题。再转回去吧。”
“行吧。”
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门轻轻一响,阿洛特从里面走了出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他搜遍一圈,连圣殿骑士的一根羽毛都没找到。也没有什么通往下层的逃生楼梯。
又是隐藏房间。阿洛特打开鹰眼想,这些人真没创意。
·
南方社团的现任老大,“幸运”奎恩的小儿子相信这座游轮是绝对安全的。不仅因为这座游轮是他父亲起家的地方之一,也因为这里有一个下层的隐藏房间,只有知道进入方式的人才能通行。
保险措施包括一扇巨大的保险门,红外线扫描,以及生物识别技术。换言之,只有影片里的那些特工才能在不惊动警报的情况下进入,而且他们还得拍至少十五分钟的破解桥段。
这也是为什么他放心地让人把小加拉哈德“请”了过来。
“…我不由得注意到你和我正处于类似的处境,加拉哈德先生,”小奎恩颇具煽动性地挥着手臂,“一样野心勃勃,一样充满创意!区别只在于我的监管者已经消失了,你知道的。在父兄辈的压迫下,我们年轻一代总是难以做出成绩。但你的困扰也会很快消失,我相信这一点,只要我们联手——”
小加拉哈德坐在他对面。他的面部表情很平静,但他微微侧着脸,蓝眼睛自下而上地睨着小奎恩。
“——统治这座城市。”小奎恩不介意他的沉默,“啊,别不好意思,加拉哈德先生。任何人都可以从你最近的大范围活动读出你的意图。在那些义警清扫完街上的混混之后,派上自己的人接手是很正常的行动。但这可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要在短时间吃下它们并不容易。”
“是吗?”小加拉哈德平淡地说,“我没感觉到。”
在房间里来回行走的小奎恩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嘴角不悦地落了下去。像他这种人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你的回答,小加拉哈德,”他不太客气地暗示,“就只是想想你现在到底在哪吧。”
小加拉哈德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也许是处于紧张,客人的瞳孔轻微地放大了一瞬,但小奎恩没有细想。他只能注意到更明显的表情变化,比如小加拉哈德忽然露出的微笑。
“我们会找到答案的。”他说。
小奎恩捕捉到了“我们”这个主语。这往往是建立良好合作关系的第一步。“我们?是的,”他说,背对着保险门,“我会向你展示这是哪里,只要你对此感兴趣——”
小加拉哈德微笑着看他。直到保险门传来被打开的响动,小奎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到他在看自己背后,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一道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他只感到脑袋一痛,接着不知怎么的就躺到了地上。
“我想他是在对我说话。”
在陷入黑暗之前,这是小奎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模糊地看到闯入者在他身边蹲下,似乎在打量自己。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让我等得有够久的,刺客。”西尔维奥从桌后站了起来,“不过迟到总比不到更好。”
“以防你没注意到,现在是凌晨四点。”阿洛特试了试地上的小奎恩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之后也站了起来,“正常人在这种时候都在做梦了。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他是幸运奎恩的儿子,”西尔维奥看了看地上的人,“愚蠢,短视,无法看清形势,还以为能和我有共同语言。”
“你们没有吗?”
“你希望有吗?”
“没有更好。”阿洛特说,“现在你得跟我走了,圣殿骑士。我不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船上多出了一个人。你会游泳吧?”
他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找到发出金光的抽屉,拿走了安保钥匙。西尔维奥对此保持了沉默。阿洛特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转头看他,“…你会游泳,对吧?”
“这艘船在水里?”西尔维奥反问。
“不然你还指望它被吊在空中吗?”阿洛特情绪稳定地抹了把脸,“好吧。你不会游泳。让我想想其他办法。”
“…如果这是一艘够大的游轮,”西尔维奥别过脸,“它可能会有停机坪。”
“太好了。”阿洛特干巴巴地说,“我们要在整艘游轮的烟花欢送下开飞机离开——而且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一架飞机。你要不现在就开始祈祷吧?十字架都是现成的。”
第46章第46章
西尔维奥明智地没有理睬他。
“另一种办法,”他平静地说,“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我会联系我们的特工过来。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事实上直接向我兄长负责,所以到时候我们得想办法解释你的存在——我相信你和我都不希望面对这样的局面。”
“也许某人比我更不希望面对这样的局面,”阿洛特意有所指,“因为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联系我,而不是圣殿骑士的特工。他一定有所顾虑。”
“我没有。”西尔维奥几乎是立刻回答。阿洛特也几乎是立刻挑高了眉毛。圣殿骑士回避了他的目光,眼球转向一边,看向柔软的波斯地毯,仿佛那花纹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阿洛特很难不注意到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懊恼,尽管那神情一闪而过。
刺客抱起手臂。在面对朋友时,他往往会体贴地跳过让他们感到尴尬的话题,假装什么也没注意到,主动挑起下一个话题。但怀揣秘密的圣殿骑士不在此列。
“我也没说是你,加哈拉德,”阿洛特指出,“不过你得知道现在谁的处境更危险。我可以随时跳水游走,没必要留在这为你的性命发愁。你也可以叫你们的特工来,只要能在他们到来之前活着就行。当然了,我想那些守卫在发现他们的老板晕倒在这里之后,一定会喜出望外地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清楚地看见圣殿骑士咬了咬牙,并坦然地对此回以微笑。
“行。我认输。你想要什么,刺客?”西尔维奥妥协,“作为深夜把你叫过来,请求你把我从险境中救走的回报。只要是我能为你做的。”
阿洛特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次西尔维奥没再回避他的目光。作为一个圣殿骑士,他的表情堪称诚恳。
“只要别把所有的这一切变成交易就行。”阿洛特最后说,“你会发现我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喜欢把事情变复杂。”
他没看圣殿骑士的表情,只是转过身,再次打开保险门。
“走吧,”阿洛特说,“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还有辆直升机要找。”他没回头。但他听见圣殿骑士沉默地跟上了他。
幸运的是,这艘游轮上确实准备了一架直升机,不知道是来自已故的“幸运”奎恩,还是幸运未死的小奎恩。看守机库的人手并没有甲板上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很少有人会在悄悄溜上船后,反而大张旗鼓地开走飞机。
阿洛特打晕了他们,摸走了钥匙。西尔维奥简单翻阅了定期检测记录的签名表,并顺走了看守的无线电设备。
“我们得抓紧时间,”圣殿骑士率先进入机舱,对地面上检测直升机状态的刺客说,“他们发现有个守卫擅离职守,在垃圾箱里‘睡觉’。”
知道他为什么“睡”在那里的阿洛特挑了下眉,但什么也没说。他启动牵引装置,在机器的拉动下,直升机缓慢地向停机坪挪过去。巨大的轰鸣声中,刺客追赶着跳进机舱里。无线电被圣殿骑士调高音量,里面传来对话声。
“什么声音?”
“听起来是直升机的动静。老板那边谈完了?”
短暂的寂静。阿洛特把钥匙插进锁孔,拧到接通位置。仪表盘亮了起来,飞机开始系统自检程序。
“该死的!是入侵者!”守卫反应了过来,“一队,去地下检查老板的情况!二队,立刻去停机坪堵人!”
在一片确认收到中,直升机平稳而缓慢地前进着。它的速度慢到让人心焦。西尔维奥向后看了一眼,机库暂时还没人追过来,但不远了。
“你会开飞机?”他问。
“现在才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阿洛特头也没抬,也没特别去注意起身离开驾驶舱的圣殿骑士。他正忙于关注仪表盘上逐条亮起的自检信息,同时检查着操纵杆、按钮和开关等位置。助航灯的光照亮了他专注的神情。
停机坪上大写的H接近了他们。十几个红色目标也一样。西尔维奥在此时从客舱拎回一个黑色挎包,在他右侧坐下。刺客听到响亮的步枪上膛声。
“你会用枪?”阿洛特看了过去。
“现在才问?”圣殿骑士头也没回地塞给他一把M1911,“专心开飞机吧。虽然我不能保证掩护你。”
阿洛特笑了一下。
“别担心。”刺客随手把手枪塞到腰间,递出去亮着屏幕的手机,“一会儿到了停机坪的那一瞬间,你就按下这个。”
“这是什么?”
停机坪近在眼前。刺客和圣殿骑士都能看见红色目标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停电按钮。然后尽力别让我被射到就行,西尔维奥,”阿洛特左手握住总距杆,右手握住驾驶杆。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的命都握在你手里了。”
西尔维奥没有浪费精力反驳。他的手指悬停在刺客交给他的手机上方,开启的鹰眼紧盯着前方。停机坪到了。黑暗同时降临,守卫盲扫的子弹在枪口闪出耀眼的火光。阿洛特猛地拉起操纵杆,在火光、枪声与轰鸣中,直升机迅速拉升。
他们飞到高空。游轮、黑邦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甚至是整座城市;云层也渐渐俯首,直升机平稳地穿梭其中。当天边的第一缕曙光照在舱前的玻璃上,西尔维奥才意识到究竟过去了多久。但无论如何,这一晚终于过去了。
“太亮了,”阿洛特抱怨,“我睁不开眼睛。帮我拿一下口袋里的墨镜。”
“哪个口袋?”
“大衣里面,胸前这个。”
西尔维奥沉默了一会儿。但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拉开阿洛特敞着的衣襟,替他拿出那支墨镜。
“低头。”他指示。
阿洛特的双眼仍然看着前方。但他向右侧偏了偏脑袋,让圣殿骑士给他戴上墨镜。然后,他感觉到口袋一沉。西尔维奥把他的手机也塞了回去。
“谢了。”阿洛特随口说。
西尔维奥没有回答。他们看着前方。直升机继续向前,在云层之上,金色的曙光平等地洒了下来。
“你想过我们要去哪吗?”阿洛特说。
“上次那个酒店。”西尔维奥说。
第一层鲜艳的橙色压在地平线上,原本昏暗的后者提升了亮度,显出云层的广袤与无边际。其上又叠着一层淡过一层的金色,直到它褪成一道明亮的白边,承载着淡蓝的天空。再向上是接近黑暗的深蓝,但不可避免的,它被耀眼的色彩浸透了。那圈光明就这样逐渐向上,直到金橙色愈来愈亮,愈来愈亮……
太阳升起来了。
“我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刺客,”圣殿骑士说,“可能是因为这个,我们对很多事情的判断和定义不同。对我来说,交易永远是最简单的。”
阿洛特瞟了他一眼。巧合的是,西尔维奥也微微偏过脸看了过来。在阳光下,他的眼睫毛有一瞬间闪过细碎的金光,而那双转向他的鲜蓝眼睛呈现出剔透的色调,由清浅的清晨天空过渡到澄澈的高原湖泊。尽管他看起来有些失真,但阿洛特直觉那是圣殿骑士所说过的话中最真实的一句。
“…一两次接触或许是这样,”阿洛特回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最古老也最牢不可破的联盟。但五次,十次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西尔维奥没有赞同。但他也没有反驳。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没人再开口。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沉默,但是第一次如此平和。
直升机逐渐脱离云层,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尾迹云。西尔维奥望见下方的密歇根湖披着金色晨袍苏醒,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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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直升机的西尔维奥恢复了他往日的做派。阿洛特戴着面罩,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酒店经理为他们按下楼层,及时记下客户的要求,“是的,您的套房我们每日都会派专人打扫,所以无论您何时到来,都可以立即入住…”“筹码也照旧为您准备好了。您需要先用早餐吗?……”
“对。两人份。谢谢你。”西尔维奥简洁地回答,“你可以去忙别的了。”
电梯门开。西尔维奥走出电梯,阿洛特回头看了眼酒店经理,这个中年人看起来已经对小加拉哈德的作风见怪不怪了。但他还是短暂地流露出了诧异,因为阿洛特对他补充了一句,“我的那份要热牛奶。”
“…好的,先生。”酒店经理维持住了专业的态度,礼貌地回答,“二十分钟后送到。”
“谢啦。”
阿洛特加快脚步,无声地跟上了西尔维奥。吸音地毯让这一点变得很容易,但圣殿骑士还是得知了他的到来,尽管他没有回头。
“你和他说什么?”
“我说我要热牛奶。”
阿洛特走到西尔维奥身边,与他并行。后者瞥了他一眼,眉毛扬了起来,但刺客没有错过他同样扬起的一抹笑意。
“怎么了?”阿洛特无辜地回视,“我以为第二份早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