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域明刚想上前施救,身后簌簌然射来一只淬毒的羽箭,生生穿透了他的左肩,贯穿而出!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依稀看见一群人将顾屿桐从地上捞起带走。
“……艹。”
*
顾屿桐再次睁眼时,身边不再是御花园的场景,而是阴冷冰冷的石壁和铁栏。
像是地牢。
他尝试去活动手脚,却发现手腕和踝骨都被上了一重重镣铐。
“靠,放开我!!!”
顾屿桐的猛烈反抗,惊醒了外头坐在太师椅上的李无涯。
李无涯满脸都是倦色,眼神却是掩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他看向顾屿桐的神色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透着浓烈的病态。
他命人打开牢门,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不由分说地紧抱住石床上的顾屿桐。
“滚开,离我远点!!!”
“陛下、陛下,”李无涯一改往日的温和亲近,暴露出假面下的凶狠兽性,“臣等了您好久,您怎么现在才回来。”
顾屿桐手脚并用地去反抗:“李无涯你疯了,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几日不见,陛下怎么变成这样了,”李无涯满眼血丝,全然是一幅疯魔的模样,他把人推倒在石床上,扼住顾屿桐的脖子,“陛下不认得我了吗?”
“臣帮您想起来,如何?”
第67章阴翳把人还我
李无涯说着说着便开始去解顾屿桐的腰带,他神志混乱,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手上力道很大,三下五除二便将顾屿桐的外袍脱了下来。
顾屿桐直觉不好,下意识想要挥拳,手腕却被重锁死死拷在石床边,不得动弹。
阴湿的地牢内,回响着锁链砸在石壁上的声音。
李无涯欺身而上,将锁链卷在手里,往胸前猛地一拽:
“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不肯见我,是生我的气了吗。”
顾屿桐的手腕被拽红了,他震惊又愤怒:“李无涯你吃错药了吧,发神经前麻烦先看清楚人!”
“陛下,底下的人都说你已经坠湖了。”李无涯的眼神哀哀的,却低声笑了,他用手背贴上顾屿桐的脸,“可是你看,你这不是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吗?”
“……”
顾屿桐一阵悚然,忽然觉得李无涯有些不对劲。
下一秒,李无涯探向腰侧的手拽回了他的思绪。
顾屿桐一激灵:“你要干什么?!”
李无涯把手撑在顾屿桐肩侧,自上而下将人圈揽在怀里,拿出平生所有的诚心低哄道:
“陛下哪儿都别去了,就待在我身边好吗。”
“难吃的桂花酥以后不吃了,东凌我们也不待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国师和陛下,只有我和你,我们离开这里。”
“我们去你最想去的西洲,去看你哥哥寄给你的书信里提到过的大漠和苍鹰,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顾屿桐内心一片唏嘘。
李无涯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带着扶着顾屿桐腰的手都在细细地抖,他神情恳切,高居上位了小半辈子的人好像瞬间回到了从前被街头巷尾的恶棍欺凌的日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屿桐的眼色。
他手里明明攥着象征禁锢的镣铐,可好像被困住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好吗?”
他又柔声问了一遍。
李无涯分不清人了。
他好像有点不正常。
顾屿桐猝然握住李无涯准备更往里一步的手,制止他。
顾屿桐神色淡定,甚至弯起嘴角:“好,我答应你。”
李无涯明显一愣,原本以为会被拒而准备的说辞通通咽了下去,反应过来后他怔怔地看着顾屿桐,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赦。
他声音渐渐哑下去:“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了。”
顾屿桐应付自如,他放缓语调:“我跟你离开这里,你带我出去,我们去西洲。”
“好,我带你走。”李无涯果然冷静了点,把顾屿桐从床上扶起来,帮他把衣服重新穿好。
顾屿桐很耐心地和他说话:“但现在我的手腕和踝骨好痛,你先把铁链解开,行嘛?”
李无涯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解镣铐,而是去看顾屿桐的脸。
顾屿桐硬着头皮,放软语气:“你看,我的手腕和踝骨都已经红了,这样肯定跑不远,你先帮我解开,然后我们再一起走,好不好?”
李无涯摩挲着顾屿桐红肿的手腕,蹙眉,随后立刻拿出钥匙解开了锁扣。
顾屿桐往外看了眼,地牢里的守卫并不多,大多都是禁卫军的装扮,只有少数几个服饰特别的异邦人。
顾屿桐猜测他们便是北疆人。
顾屿桐身上的铁链悉数解开后,他肩头一颤,立刻往李无涯身前靠了靠,故意问:“外头是什么人?”
“禁卫军和北疆人。”李无涯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肩,低声说,“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宫里现在怎么样了?”
李无涯神色一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北疆人已经攻破皇城,但我答应你,今后做什么都不会再瞒着你,什么都依你,我们重新开始。”
“你的意思是宫里现在全是你的禁卫军和北疆人,那——”
那萧域明现在怎么样了。
“我杀了他们,在大殿上,我把他们都杀了……”李无涯的情绪陡然间又失控,颠来倒去地说着这句话,“臣子,侍下,全杀了……”
顾屿桐瞳孔一震:“你还杀了谁?!”
“但我那时候不明白,我不明白……”李无涯自说自话,神情悲怆而痴颠,“在大殿上,我当着你的面杀了那么多人……是我糊涂了,不作数,那些话通通不算数……”
此地不宜久留。
他得赶紧离开这里,去和萧域明会合。
顾屿桐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柔缓:“不作数,不作数。我们走吧,现在就走。”
“好,好……”
两人出了牢门,沿着昏暗冗长的甬道往外走。
甬道尽头出现了亮光,亮光一点点变大,在黑暗的通道里显得很刺眼。
隔着一段距离,顾屿桐无法判断那是天光还是火把,昏迷时没有时间的概念,他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直到走进那点亮光,顾屿桐这才发现,出口处站满了举着火把的人,这些人的装束既不像禁卫军又不想北疆人,倒像是——
“叮啷——”
又是一阵铃铛的脆响。
顾屿桐下意识低头查看,这才发现地上躺了一串破碎严重的小铃铛。
是从李无涯袖中掉出来的。
李无涯身形一顿,很迟钝地捡起来,随后看向顾屿桐。
“门口是你的人吗?”顾屿桐仍然端着方才那样安抚的笑,轻声问,“怎么不继续走了?”
李无涯停住脚步,盯着掌心里的那串小铃铛出神:“这个不是陛下的吗,怎么会在臣手里。”
没能察觉到对方言辞中的变化,顾屿桐继续哄着他:“可能是不小心掉出来了,我出去就带上。”
李无涯没有理会,眸底刹那间涌过无数种情绪,铃铛在掌心滚动,却始终冷冰冰的,没有任何人残余的温度。
末了,他声音呕哑低沉:
“他的东西,你配带吗。”
说罢,眼神陡然一变,出手迅速地揽过他的肩,扼住了他的脖子。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支银箭从地牢出口飞来,精准地钉入了李无涯的心口!
“主子——”
出口处传来镜十的声音,他一手下达指令,一手去搀扶萧域明。
“主子您身上的箭毒还没取出,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您怎么又……唉。”
混乱中,一群穿盔带甲的死士鱼贯而入,将中箭的李无涯团团围住。
萧域明一身玄衣,提剑走至李无涯面前,眉宇间尽是冷峭的杀意:
“人还我。”
“”
一个时辰前,萧域明和其他手下被押入大殿。
甫一踏进大殿,便看见一个穿戴者兽骨的北疆首领斜坐在龙椅上,扶着山羊须,用一口并不流畅的东凌官话说道:
“就他?杀了就是。绑来我跟前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底下的喽啰谨慎回答道:“李国师还没说怎么处置,擅作主张恐怕不太好。”
“还李国师,现在就是一神志不清的疯子。”
首领一脸不屑,拿出他的大砍刀,走到阶下,“从前看他手握东凌实权,为了吃他手里那点好处,这才客客气气地喊他一声国师,现在他疯了,我们也如愿攻了进来,还需要看他一个疯狗的脸色吗?”
“首领说的是。”
“这人应该是守酆门的那小子,杀了咱们这么多弟兄,就这么弄死他太便宜他了。”首领思考了会儿,“上油锅——”
门口无人回应。
首领脸色稍有不悦,重复道:“上油锅!——”
“上你爷爷的油锅,你看你爷爷我像不像油锅?”
门口传来少年清脆澄朗的声音。
镜十一身轻裘,鲜红的抹额系在眉上,细长飘逸,随风而动。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给我割了他的脑袋泡酒!!!”
“按照我们东凌的规矩,泡酒得用你这样的蠢脑袋那才叫香呢!”
首领被气糊涂了,连门外的异样都没能察觉出来,邀着殿内的弟兄抄起家伙就要上。
谁料刚动一步,殿门前忽然一黑。
乌泱泱的死士立在殿外,浑身是血,
镜十意气风发,朝他一指:“主子说了,谁今日若是取到首领的首级,赏良田千顷,黄金万两。”
说完,周围响起刀剑厮杀声。
镜十赶忙上前,给弟兄们解绑。
萧域明早已经挣脱了绳索,自己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膝上的灰。
萧域明和顾屿桐明面上强攻,镜十负责背地里玩阴的,带人包抄——原计划就是这样。
“禁卫军已经归降,其他绝大部分北疆人都已经死了。”镜十走上前,将虎符还给萧域明,“陛下呢?”
“计划有变。”萧域明急急往外走,连肩头处汩汩流出的黑血都丝毫不在乎,他的眼神异常阴翳,“带一部分人手,我要杀了李无涯。”
在最短时间里,萧域明带人在整个宫里进行了一遍地毯式的搜寻。
最后把目标锁定了地牢。
地牢出口被火把的亮光分割成了明暗两地。
萧域明的语气冷到极点:“你策划除夕事变,诬陷前朝重臣,背地里通敌叛国,几次三番谋害天子,你李无涯几条命够杀的。”
“哈哈哈哈哈……”李无涯整张脸隐在黑暗里,狂狷嚣张,“那你呢,萧大人?”
“你拥兵自重是事实,几度刺杀也是事实,你不也想起兵造反吗?谁又能比谁清廉到哪里去呢……”
萧域明正欲下令,却看见李无涯掐在顾屿桐脖子上的手又往深了一寸。
有血丝渗了出来。
他眉头紧蹙,恨恨道:“谈条件,别伤人。”
事到如今,一无所有的李无涯还有什么条件想和他谈呢。
在无数次的推拉对抗后,他终于找到了萧域明的致命弱点。
从前他以为自己没有软肋,便觉得全天下的爱侣都一样,仇恨和欺瞒才是最真实的底色。
到头来发现,要掐住毒蛇的七寸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李无涯清醒的时刻其实很有限,正如北疆首领所说,他似乎已经成了条疯狗。
这个疯子检索了脑子里所有角落,发现自己如今不仅一无所有而且一无所求。
他蓦地笑了,“让我走。”
镜十恶狠狠地看着他:“你逃不掉了。”
“筹码在我手里,按我说的,让我走。”
萧域明死死攥拳:“去哪儿。”
“啊……我想想。”李无涯长舒一口气,满是倦色的眼神忽然不易察觉地亮了一瞬,“我要去西郊的云水桥。”
今夜格外不同寻常。
宫里风波甫一停歇,又闹到了西郊。
云水桥的倒影映在湖面里,湖边垂柳轻抚水面。
安宁静谧。
围观的群众远远地看着,萧域明的人站在桥下,桥上只有李、顾、萧三人。
李无涯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湖边的某处,而他手里的顾屿桐正暗地里寻找着脱身的机会。
“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最后能靠着这张和他一样的脸鸠占鹊巢。”他蓦地开口,“可从我见你的第一面时起,你就暴露了——那晚你从行宫回来上了我的轿子,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问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李无涯的声音没有起伏,他看着眼前的场景,觉得似梦似幻,“他死了,我怎么能看着你好好地活在世上呢?”
这一刻,李无涯觉得浑身脱力。
他紧扼着顾屿桐的脖子,目光一狠,准备往桥下跳。
顾屿桐一路都被他掐着脖子,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力量的变化。此时时机正好,他一个下蹲,躬身、肘击,正好捶在李无涯中了箭的心口处。
萧域明:“放箭——”
说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顾屿桐重新揽回怀中。
“没事吧?”
“别担心,没事。”
无数只密密匝匝的毒箭奔着李无涯去了,而他也再没有力气反抗,结结实实地扛下了这么多羽箭。
他撑着桥梁的石栏呕出一口血,下意识看向湖边的某处。
那里站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中有一个岁数不大的小男孩挣脱母亲的手,欢快地跑向湖边想要玩水。
可湖边青苔多,石头滑,男孩一不留神失足跌进了湖水里。
李无涯苟延残喘,头脑一昏,竟然倒转方向朝着那处奔去。
——于是,罪大恶极的李无涯做了这辈子的第一件善事。
第68章心悦一人逼宫还是嫁我,选一个(世界……
李无涯冲过去的时候,附近的人群自觉退让出一条道路。
空中的箭雨已经停了,李无涯中箭不少,失血过多,再加上大势已去,无论如何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萧域明拿来狐裘给顾屿桐披上,两人站在桥头看着举止怪异的李无涯。
他兀自在湖边捞着,湖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牵着孩子来看热闹的妇人,也没有失足落水的孩童。
——临终前一厢情愿做的一场梦罢了。
镜十走上桥扶住萧域明:“好歹曾经也是堂堂一介国师,如此痴傻成这样,还真让人唏嘘。”
顾屿桐裹紧狐裘:“至少他想要东凌国破家亡的心愿实现了一半,但也仅此而已了。”
穷极一生,心愿得以实现,到头来却发现周围再也没有可以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的人和事,换成谁都会疯的。
镜十好奇,又有点看不明白:“他到底喜不喜欢狗皇帝啊?”
“小孩子家家的,少问。”
“求陛下赐教。”
镜十好像格外擅长哄顾屿桐开心。果然,顾屿桐终于开口,却并不直言:“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知道我不是他。”
在所有人眼里一模一样的脸,李无涯却能看出差别,看出端倪。
“宫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北疆人和禁卫军无处不在,这样警戒的环境里,你口中的狗皇帝却能在负伤严重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杀出皇宫,甚至一路毫无障碍地行至酆门——这里头有谁的授意?”
顾屿桐反将问题抛回给他:“你觉得他喜欢吗?”
见镜十想不通,顾屿桐于是拍拍他的肩,鼓励他:“所以说人还是要多多培养兴趣爱好,别总再一棵树上吊死,这棵树倒了,咱们换别的树吊是不是?”
话刚说完,就见萧域明往前踉跄了一下。
攀谈了许久的两人这时才想起来他左肩的毒箭伤。
“坏了,忘了你身上还有伤。”顾屿桐刚要伸手去扶,却见萧域明不动声色地躲了躲。
萧域明冷着脸,意有所指:“不碍事,臣这棵树倒了,陛下还有大把的选择。”
眼见人多,顾屿桐便压低音量:“我哄人小孩儿玩,你还当真了?”
萧域明没搭理他。
直挺挺地背对他站着,愣是一声不吭,任肩膀处被牵扯到的伤口血流不止。
顾屿桐蹙眉:“血流成这样,先回去把伤治好,其他的日后再说。”
萧域明岿然不动。
顾屿桐拗不过他,只好说:“朕答应你,朕日后不立后纳妃,不开后宫,这样如何?”
萧域明觑他一眼,眉头舒展开,有点被安抚到了。
于是带着镜十转身离开:“走,回去上药。”
顾屿桐的皇帝梦泡汤,虽心有不甘,但众目睽睽之下,帝王威仪还是不能少的。
他清清嗓子:“罪臣李无涯蔑视朝纲,诬陷朝中重臣,通敌叛国,草菅人命,带走听候发落。”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宫中经历了一次大换血,几乎所有的禁卫都替换成了萧域明的人,以至于后来的整个禁卫军系统成了他的一言堂——很符合他一贯强势的作风。
北疆人已经清剿得差不多了,蔓延了七日的战火终于熄灭下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无涯也被绳之以法,锒铛入狱。
风波刚刚停歇不久的皇帝寝宫内,凌乱的床褥里躺着两个人。
萧域明还在睡,顾屿桐撑着他精劲的胸膛起身,率先醒了过来。
他扶着酸痛的腰,吃痛地倒吸了口凉气。撩起被褥往下一看,好在身下清清爽爽,这点算萧域明有良心。
系统的光晕在床沿缓缓升起,亮闪闪的大光球扯着机械音说道:【恭喜宿主,本世界任务完成!现在从这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身上下来,小光带您前往下一个世界~】
【不是说有奖励吗?我想留在——】
小光见怪不怪,直接打断他:【明白,了解,允许。】
如愿以偿的顾屿桐终于对小光球露出了点满意的神色,正欲抬手挥别它,却看见它下一秒滑行至萧域明身侧。
【宿主,还记得这个世界的任务设定吗?】
顾屿桐问:【什么意思?】
【萧域明的人设是反派,在这个世界中,任务成功的前提是不能感化反派,如今任务成功,说明躺在您身旁的这人仍旧是个逞凶斗狠的恶人,您不害怕吗?】
【……】顾屿桐低头看了眼熟睡中的男人。
【您不担心他会像李无涯那样——】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打断了这边的对话,光球系统的光晕逐渐消失在空中。
外头是镜十的声音:“陛下,李无涯伤势过重,今晚已经死在了狱中。”
顾屿桐手中无聊,正给萧域明的发尾编着小辫儿,闻声,他淡淡应了声。
认罪诏书已经拟好,李无涯的罪行昭然于天下,他的余党也逃不掉,但凡是和李无涯有牵连的朝中余孽,都会被萧域明连根拔起。
“陛下,酆门有新情况。”镜十犹豫片刻,问,“主子现下在您殿内吗?”
萧域明睁开眼,目光掠过顾屿桐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红痕,拽过一旁的被褥给他裹得严严实实。
随后穿好衣服,应道:“在,你进来。”
镜十进来后目不斜视,不敢多看别的:“主子,南昭王来信,说酆门关外的北疆残余势力还在负隅顽抗。”
萧域明:“我去一趟。”
说罢起身。
“属下现在就去备马。”
镜十走后,萧域明把顾屿桐重新按回被子里,顾屿桐鬓发散乱,又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就走?”
“很快回来。”
正值隆冬,再过七日便是除夕。
“马上除夕了。”顾屿桐算算时间,“你的生辰也快到了。”
萧域明没想到他能记住这个,展眉一笑:“在那之前会回来的。”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冬天,萧域明从酆门带兵攻进皇城,野心昭然若揭。
系统提醒他,这样的人既然存了谋反之心,那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
按照它的说法,现在放他回酆门,无异于放虎归山。
顾屿桐松开他的手:“去吧。”
萧域明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
他蹲下,把顾屿桐的手塞回被子里:“宫里如今都是自己人,阿黑也在身边,别担心。”
他想了想,又说:“有事传信来。”
“从京城到酆门关有足足两天两夜的路程,万一真出事了,你飞过来啊?”
萧域明揉捻着他的眼尾,似笑非笑:“嗯,飞来。”
“那你可得快点,不然等你回来,我后宫都佳丽三千了,说不准孩子都能叫你一声萧伯伯。”
萧域明不喜欢他这样的玩笑,脸色沉下去:“此次平定北疆后,我便留在京城。娶妻生子,陛下大可以试试。”
“哎呀,我和你开玩笑呢……”
“臣倒是没和陛下开玩笑,”萧域明的警告意味呼之欲出,“阻止陛下这样做的办法有很多,最直接的一种是逼宫谋反。”
顾屿桐隔着被子轻轻踹了他一脚:“像李无涯那样?”
“主子,可以出发了!”镜十在外头喊道。
萧域明不置可否,起身时用手背蹭了蹭顾屿桐的脸颊。
“等我回来。”
*
萧域明走后,京城便更冷了。
铁证如山,罪行已定,李无涯的事情告一段落。
御书房内的灯通常要燃到很晚。
阿黑便跟着在旁伺候,给顾屿桐递茶:“陛下,别看了。”
顾屿桐昏昏欲睡,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的第几本奏折:“……无妨,朕还不困。”
阿黑看了眼他手里的奏折,沉默片刻,说:“陛下您拿反了。”
“……是吗。”顾屿桐默默倒了回来。
战后重建,恢复生产,刻不容缓。
朝中大臣死的死,伤的伤,正是引进新人才的时候,顾屿桐虽然没有过治国经验,但好歹历史书看过不少,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元气大伤的东凌在顾屿桐的引领下实行休养生息政策,经济、政治、文化实力正在逐渐恢复。
只不过,才安稳了没多久的东凌,又在街头巷尾流传起这样的传闻。
“只怕除了一害,又来一害。”
“说句不怕死的,如果我是那萧域明,手里握着这么多的兵,又有钱有权,肯定夺了那位置自己当皇帝!”
“听说他就快从酆门回来了,到时候恐怕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唉,快别说了……”
宫中,顾屿桐搁笔:“不过就是些传言,随他们去。”
“陛下不罚那些多嘴生事之人?”
“现在不是严刑苛政的时候。”顾屿桐再度提笔,蘸墨,悬腕停住,“今晚便是除夕,酆门那边还没消息吗?”
阿黑摇头:“暂时没有。”
今年的除夕宴比往年都要冷清,王公大臣散去后,顾屿桐也没心思继续吃喝,索性换上装扮和阿黑出了宫。
宫外热闹得多,爆竹声不绝于耳,穿好新衣的孩童们嬉闹着从顾屿桐身侧跑过。
顾屿桐生得俊逸,招人喜欢,身边很快就聚集了一群小不点非得缠着他玩闹,顾屿桐也没架子,遣散了身后的暗卫,和他们玩得不亦乐乎。
小屁孩各个都嘴甜,搂着亲着顾屿桐,说想要漂亮哥哥给买糖吃。
顾屿桐被哄得晕头转向,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豪华版的糖画。
吃糖吃开心了的小屁孩们又拉着顾屿桐玩起了过家家的幼稚把戏。
“哥哥得和我拜堂!!”
“才不是呢,哥哥才不想和你拜堂!!”
一群牙都还没长齐的屁孩儿哪里懂什么男女亲疏之别,只不过是看顾屿桐模样清俊,性格又好,所以各个都想和他亲近。
眼见他们要打起来,顾屿桐赶忙上前拉架:“别打了别打了,哥哥和你们每人拜一次堂总行了吧……”
这时,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义正词严地站了出来,晃着脑袋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你们吵也没用,真正能和哥哥成亲的人才不是你们呢。”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
顾屿桐瞧他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这就是那天跌倒在自己马前的男孩儿。
只见那小孩儿凑上前,一脸神秘地跟他咬耳朵:“皇帝哥哥,我知道你要和谁成亲。”
顾屿桐被逗乐了:“谁?”
“那天站在你旁边的那个哥哥。”
顾屿桐哑然失笑。
他看了眼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大人们,于是起身,拍拍他的屁股:“先别管哥哥到底和谁成亲,你们大冷天跑出来疯玩,小心屁股不保哦~”
暗卫上前护住了顾屿桐,一群人往回走。
阿黑打了个喷嚏:“陛下,快下雪了。”
“嗯。”
果然行至宫门处,天空中便飘起了雪。
轻盈洁白的雪洋洋洒洒,倾泻而下。
顾屿桐撩开轿帘,用手接了一瓣雪花,冰晶在掌心逐渐融化,此时,远方传来震天的爆竹声,他知道,是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生辰快乐。”
*
雪下了一夜,整个东凌裹上层素白。
新年第一天,京城的郊外是被一阵疾风骤雨的马蹄声震醒的。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天地间被白色填充得满满当当的,盈盈雪色中,唯有一抹鲜艳的红显得格外扎眼。
萧域明手攥缰绳,鬓发沾雪,下颌硬朗,金丝玉冠将墨发高束,一袭朱红喜服衬得男人眉宇更显英毅俊朗。
队伍纵马疾驰,在风雪中匆匆赶至京城。
“不好了不好了!!萧域明果然带兵打回来了!!!”
“大家伙快逃啊,这回的阵仗这么大,恐怕又是一场硬仗!!”
“果不其然是个十足的变态啊,逼宫谋反还要穿红点翠的!!!”
“……”
萧域明充耳不闻,纵马奔驰在城中主道,嚣张肆意。
消息传来传去,传得更加离谱,传到顾屿桐耳朵里时,内容已经污糟不堪。
大殿门口。
阿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屿桐的神情,试探着说:“陛下,这都是些流言,您不必往心里去。”
顾屿桐神色自若,置若罔闻。
雪好像停了,云层散开,暖融融的冬阳投射下来。
马蹄声渐近,张扬跋扈,带着几近逼宫的架势,从宫门外一路横冲直撞,来到了大殿前。
顾屿桐还裹着萧域明的大氅,里面还存留着萧域明的气息。他往里缩了缩,像是一只出来晒太阳的狐狸崽。
萧域明的装束最为显眼,顾屿桐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风姿绰然,楚楚谡谡。
茫茫白色间,萧域明一身朱红,高骑在马背上。
顾屿桐站在阶上,高高俯视他,笑骂道:“萧卿放肆,回宫述职见到朕为何不跪?”
萧域明扶正冠发,嘴角含笑:
“回禀陛下,臣今日并非回宫述职。”
“臣心悦一人,还请陛下赐婚。”
顾屿桐莞尔一笑:“何人?”
“九五之尊,明堂天子。”
“爱卿自己都说了,朕是天子,岂能容你胡来?”
萧域明翻身下马,拾阶而上,走到顾屿桐面前,语气嚣张而不容推辞:“逼宫还是嫁我,选一个。”
“回来得这么晚,还想要朕都听你的。凭什么?”
“今后不会让你等我了。”
萧域明就是萧域明,他的确奸佞妄为,但决不可能变成李无涯。
顾屿桐挑眉,表示自己被哄好了。随后左看看右看看,继续刁难他:“喜服就只准备了你自己的,我的呢?”
“在陛下您的寝宫内。”萧域明这话说得暧昧狎昵。
顾屿桐推开他,转身走回大殿,被萧域明一把拽住,带到了他怀里。
萧域明搓了搓他被冻红的指尖,语气难得柔和下来:“北疆战事已平,今后我便留下来。往后的除夕不会再留你独自过,嗯?”
顾屿桐的指尖被他搓得发烫,心也跟着温烫起来:“嗯。”
“是想我了吗。”
“有点。”
“城中百姓都说我是来夺权篡位的,不怕吗?”
“你不是李无涯。”
萧域明笑了起来,用手去触顾屿桐眼尾下方结的痂:“有些方面还是有点像的。”
“你敢!”
“有何不敢”
萧域明逗也逗了,哄也哄了,于是一把揽住顾屿桐的腰往殿内走。
“做什么?”
“做成亲该做的事。”萧域明忽然想起来什么好玩的,于是说,“对了,你之前不是总问那个铃铛覆面是做什么的吗,待会儿就知道了。”
顾屿桐挣扎起来,萧域明力气大,一把把人扛了起来,径直往寝宫里去。
“萧域明你简直禽兽不如,赶紧把我放下来——”
“头一次见直呼夫君全名的。”
“你算哪门子夫君?!”
“陛下待会儿别哭着这么唤臣。”
“真是天大的笑话,朕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喊别人作夫君?”
北疆战乱平息,顾云修和沈沨也平安回了西洲。
今后,酆门关不会再是横尸遍野的荒芜之地,那里会迎来草长莺飞的第一个春天。
而未来的东凌会在某位专权霸道的摄政王和某位洗心革面的陛下的共同统领下重新恢复生机,逐渐繁盛。
但此时此刻的陛下寝宫外——
琼树生花,傲雪寒梅。
忽而急劲的风声里,断断续续传来一些零散细碎的哭吟:
“夫君……”
萧萧北风中,只有系统独自在积雪的角落黯然神伤:【挑拨离间失败……又得再等一百年了……】
第69章激怒一个挑衅而又放浪的车吻
“抓到后艹一顿的事情。一个beta而已,肚子又怀不了,顶多把人玩废。”
黑色SUV后座,alpha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腕表,衬衫袖被挽起,露出青筋偾张的小臂。
车窗外是飞速闪过的夜景,立交桥下灯红酒绿,霓虹光闪。
身旁的助理紧张地观察着男人的神色,手里还举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电话那头传出低喘和娇吟的杂音,刚刚那道声音继续道:“他们耍阴招在先,派个beta来盯你,我们杀鸡儆猴是应该的。但你最近风头盛,别闹出人命。”
alpha始终一言未发,但整理腕表的动作在此刻停住。
助理心领神会,收回手机,毕恭毕敬地回对方:“沈先生,纪总说先挂了。”
沈迟山那头正玩得正尽兴,懒得多管,只是在挂断电话前稍加提醒:“姓纪的发起病来下手没轻重,你们劝着点。”
电话一挂断,车内瞬间只剩死寂。
纪琛的脸上无甚表情,眉峰冷峭,黑目幽沉,瞳仁深处那点暴虐因子被藏得极好。
空气中充斥着佛手柑刺激而强烈的味道,alpha失控时的信息素在车内冲撞。
车内的保镖都是受过特训后才被允许成为纪琛的贴身打手。
不然在这样强横的信息素的影响下,一车alpha得当场厮打起来。
刘右跟着纪琛的时间最长,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试探着开口:“纪总,人我们去抓,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纪琛不置可否。
他单手摘了腕表,这意味着他要亲自上手,显然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黑色SUV疾驰在立交桥上,身后整齐地跟着好几黑车,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前方两百米处的那台比亚迪。
就快追到了。
“封路,堵人。”
alpha的嗓音低沉,不容置喙。
刘右收到命令,抄起对讲机低语了几句。
不出五分钟,周围的车辆明显变少了。
原本处于晚高峰的立交桥瞬间沦为纪琛一人的围猎场。
这里是海市——寸土寸金、穷奢极欲的地界。
敢如此横行造次的,有史以来,纪琛是第一个。
alpha缓缓开腔:“死活不论。”
*
夏季的天气阴晴不定,几个滚雷过后,空中开始酝酿一场暴雨。
两百米开外,比亚迪驾驶座上的人紧紧握着方向盘,双手因冷汗浸湿而险些脱手打滑。
“……第几个世界了?!”
一个光球静静地悬浮在他耳边:【亲爱的宿主,这是第四个世界。】
【您穿进了一本口碑急转直下的小说里。这本小说本因狠辣的反派人物而出圈,但结局却在作者五千帜的笔下崩得一塌糊涂。】
反派纪琛是纪家的次子,因刚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后又被检测出腺体缺陷,所以被纪家果断弃养,扔入福利院。
孩童的恶是招摇而袒露的。
基因突变、腺体残缺、克死母亲、纪家弃养……任何一条都能让童年的纪琛饱受非议和霸凌。
纪琛就是在一声声“怪物”、“畸形儿”、“丧门星”、“野种”中成长起来的。
而他的双胞胎哥哥纪林自小便顺风顺水,是光风霁月的纪家集团唯一代表人。
两者对比鲜明。
纪琛“不负众望”,终于在十八岁时落实了怪物的名声——他纵火烧了整个福利院,整场事故策划得缜密周到,甚至给自己留了万全的退路。
他伪造死亡痕迹,从此海市再也没有“纪琛”这号人物。
直到十年后,新品特效抑制剂在全国范围上市,以极恐怖的速度发展壮大,隐有垄断市场的苗头,最后甚至进军海市,强压老牌产业纪家一头。
【十年后,纪琛杀回海市。】
系统继续说:【本应该掀风作浪、藐视一切的反派,后期却被纪林派来的一个beta感化,强行洗白后的纪琛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引起父兄的注意,他是渴望温暖、渴望重返家庭才出此下策。】
对此,晋湖读者纷纷表示:
【这样的反派还有什么意思……作者你实在不行退钱吧。非路人,纯恶意。】
【啊啊啊恨不得穿进书里打醒纪琛的脑袋啊!他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这还是那个阴狠疯批的纪琛吗……老天奶……还我妈生纪琛……】
【还渴望温暖?就是黑化了二十年的我渴望起温暖来了,纪琛他都不会渴望温暖。望作者悉知。】
系统将本世界的任务布置下来:【作为关键人物,您需要停止一切洗白和感化行为,将反派的黑化值提升至100%,即算任务成功哦~】
过了一遍剧情的顾屿桐稍显从容了些,他瞥了眼后视镜,不出意外看见了紧跟其后的黑色SUV。
他脚踩油门,引擎轰鸣:“所以这回,那个试图用爱和真心感化反派、结果不幸被对方发现了的蠢货beta是我?”
【嗯哼~】
顾屿桐蹙眉,面色凝重:“这和原剧情有出入——至少纪琛现在不应该发现我是纪林派去他身边的卧底。”
【由于您的穿越,导致原书剧情点发生改变,纪琛在此时发现您的真实身份也是正常的。】
“先不说这个。”顾屿桐刚刚穿过来,脑袋有些发沉,“前四个世界的很多细节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记得情节、不记得对象、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悟已往之不谏。宿主,做好当下的事情就好。】
“说得轻巧。”顾屿桐换挡提速,转速表飙升,高速行驶的车辆开始抖动,“被疯子追杀的人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话音刚落,一阵巨响,猛烈的顿挫感从后背传来!
——纪琛的人,或是纪琛本人撞上来了。
到了这一步,如此悬殊的实力差,只消纪琛的一句话,就能轻易截停顾屿桐。
但对方没有。
那辆黑色SUV骤然发力撞完顾屿桐的车尾后,又收力,蓄意留出一段看似安全的间隔距离。
顾屿桐眸光微暗,鼻尖微皱:“……妈的,玩谁呢?”
车内。
刘右请示:“纪总,下一步?”
纪琛语气很淡:“激怒他。”
狩猎就是要见血见獠牙才有意思。
刘右按住耳麦:“再上来两辆,继续撞。”
顾屿桐刚一穿来就坐在车里了,此时的体力和耐性早已被磨得所剩无几。对方却仍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甚至摆出一副挑衅和游戏的姿态。
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比亚迪的左右侧冲出两辆车,不给他任何思索时间,恶狠狠撞了上来。
随后又故技重施地退离开来。
车窗被刮花,震碎。
顾屿桐率先感到一阵耳鸣,紧接着身体各处才缓慢地传来疼痛。
被撞疼的顾屿桐瞬间火起,他看向后视镜里那辆操纵全场的SUV,强压下怒意:“偏不如你意。”
纪琛要挫他的锐气,要激怒他,看他被惹火后狼狈惨败的模样。
他偏不如他的意。
暴雨如期而至,响雷劈下,恍如白昼。
顾屿桐缓缓勾起嘴角,撞开雨雾,冲出包围圈,在两车相距一百米的时候,开始猛打方向盘——
车身在惯性向前滑行间倒转了180度!!!
SUV和比亚迪的车头在瓢泼大雨中相碰,车轮卷起的雨花飞溅一地。
在车头相碰的一瞬,两人赤裸裸的审视目光也交织在了一起。
这个车吻比纪琛刚刚那招更有攻击力,挑衅而又放浪。
系统雀跃一声:【成功激怒反派,黑化值提高至10%~恭喜宿主,请再接再厉~】
顾屿桐知道纪琛也在看他。
他挑高眉梢,单手扶稳方向盘,向后倒去:“嘘~”
一个更挑衅更放浪的流氓哨。
刘右虽然知道这个由纪林派来的beta风流放肆,但不知道他这么风流放肆。
他心惊胆战地望向纪琛。
空气中佛手柑的信息素浓度飚至顶峰,纪琛同样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启唇:
“就玩到这里。”
“收网。”
纪琛手底下的人执行力很强,不一会儿,所有黑色车辆便包抄了上来。
这段路已经被封,路尽头也有纪琛的人在守株待兔。
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把力气都省下来——想想怎么在一个动了杀机的疯子手里活下来。
顾屿桐识时务地降速,停车。
刚一停下,周围的黑车便冲下一群人把他拽出来,反剪住双手,往他的膝窝处一踢,让他不得不跪倒在地。
雨还在下。
“你们要抓的是人,不是畜生吧。”顾屿桐被这伙人按在地上,被迫低垂着头,“怎么我连人权都没有了是吗。”
纪琛不下车,没人敢轻举妄动,也没人敢回他的话。
顾屿桐身上的薄衫湿透,紧贴腰际,既显出细窄腰身的同时,又露出暧昧的肉粉色肌肤。
——那声流氓哨不算浪得虚名。
“纪先生,有本事抓我、没本事下车见我?”
两人耗着彼此所剩不多的耐心。
赌谁会先失态。
雨势小一阵大一阵。
顾屿桐浑身被浇透,发梢垂着水珠,纤而密的长睫被雨打得颤巍巍,毫无怜悯的暴雨顺着颈侧冲下去,在精致的锁骨窝内蓄起一汪水。
明明是个beta,却比omega还勾人。
失态、凌乱,还隐隐压着怒意,和方才吹口哨的那人两模两样。
这模样总算取悦了些正处于正常和失控两者临界点的alpha。
三分钟后。
顾屿桐被迫伏低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双手作皮鞋,往上是折角锋利的西装裤。
“我面前,你谈人权。”
冷薄的嗓音和暴雨一同浇灌而下。
顾屿桐脊骨酥麻,往上看去。
“顾执事,有本事卧底,没本事认罪。”
纪琛的脸和他的声音一样冷沉,眉骨低压,眼神锐利,黑眉耸入鬓间。
他的身侧有人撑伞,一群人静立雨中,阵仗很大。
顾屿桐本来是纪林身边的beta执事,只不过临时受命,被派去纪琛身边,目的就是摸清这位疑似死而复生的“胞弟”的身份真假性,盯着他的同时也尝试化解两人之间的仇恨。
通俗点来讲,顾屿桐就是个卧底的说客,是无脑感化反派的炮灰男配。
“我骗了你吗,做过对你不利的事吗?没有吧。”
顾屿桐身经百战,自然知道应付这样的反派应该怎么做——先假意顺服,再暗中筹谋,百试百灵。
“纪先生,我是纪林的人没错,可我一没泄露过您的行踪,二没窃取过您公司的机密。”
“唯一可能惹您不快的,无非就是昨晚我在答应和您上床后,衣服刚脱到一半、中途出去接了个纪林的电话,结果被您发现了。”
“您的敌意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强词夺理,不必理会。
纪琛俯视而下,能瞧见beta白皙流畅的后颈,顺着脊骨往下,腰腹间肌肉明显,并不似omega那样娇美甜软。
在某些方面或许承受得起更暴。虐的对待。
于是话题一偏:“你该庆幸你不是个omega。”
顾屿桐露出点费解的神色。
他很怀疑这人不会说人话,也听不懂人话。
纪琛抬抬手指,按着顾屿桐的保镖接受到指令,抓住他的后颈,让他摆出挺腰和抬头的姿势。
纪琛迈步上前,用虎口卡住他的下巴:
“一,是你主动要爬我的床;二,通话录音我已经听过了。”
“跟我谈条件的筹码,你有吗。”
敢情这原主温暖人的方式还真是用爱啊,实打实地把爱做出来,好一个“感化”。
顾屿桐默默叹服。
“……”顾屿桐自知理亏,试探道,“纪先生再怎么在海市只手遮天,也不至于光天化日对人下死手吧。”
“只要我想。”
alpha手中力道愈深,昭示着耐心的告罄。
又是封路又是劫人,阵仗这么大,不过是给纪林一个下马威。
至于顾屿桐,无足轻重。
不过得罪了纪琛,下场自然不会太好看。
纪琛抽回手,利落起身:“带回去。”
顾屿桐隐隐不安,余光瞥见了刘右手中的胶带和绳索。
他有直觉,如果就这样被带走,未来的几小时内很快就会有一场车祸、火灾或是别的什么“意外事故”发生在他身上。
“纪先生!”他猛然挣开、站起,没了束缚后重新挺起肩背,直视纪琛,“我是纪林的执事,也可以是你派去纪林身边的执事。”
当场倒戈。
保镖上前,作势要重新摁住顾屿桐。
纪琛扬手挥退。
“卖主求荣。”纪琛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脑子转得快,可惜是个墙头草。”
“纪林能在您身边派盯梢的,您为什么不能在他安插眼线?”
纪琛眸底兴味更浓:“一个靠背弃旧主求生的人,凭什么以为我会选你。”
纪琛多疑,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没有新主旧主之说,哪方局势有利,我就转投哪方。”顾屿桐肩背挺括,乍一看坦然从容,狡黠和算盘却都藏在眼底,“纪总是商人,利益至上的道理不会不懂。”
顾屿桐嘴角挑起微笑的弧度:“我是见利忘义没错,可除了我,纪先生能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吗?”
卧底来当卧底,这个反串的确最保险最不容易被人怀疑。
“十年了,纪先生重返海市,不只是想开拓新品市场吧。”
“福利院的十八年,也是纪林众星捧月的十八年。同为纪家后人,一个被骂‘怪物’,一个渊清玉絜,换成谁心里都不好受。”
“骨血至亲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巴掌要打,生意也要做,我知道,您也是这样想的。我有把握拿到纪林的把柄,拿到容兴集团的把柄。”
“海市的水既然不干净,那就把它彻底搅浑。”
一个见利忘义,一个阴毒狠恶。
确实合拍。
“不想和我试试吗?”顾屿桐轻飘飘地一笑,“床上还是床下都可以。”
这声笑不知又哪里刺激到了纪琛。
他再次捏住顾屿桐的下颌。
点评道:“不知死活。”
佛手柑的信息素味道在周围扩散、肆虐。
纪琛的腺体受损,易感期的频繁和恐怖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这样的症状伤人伤己,市面上已有的抑制剂根本没用,每一次的易感期都是在私人医院的监禁室里度过的。
刘右抬手擦汗,声音略颤:“纪总,教训也给了,我现在送您去医院。”
周围的保镖即使受过特殊训练,出发前也都服下过特效药,可在这样紊乱狂躁的同类信息素影响下,不由得隐隐有些躁怒。
气氛开始变得古怪。
顾屿桐是个beta,虽然闻不到但余光瞥过这些人,忽然察觉到什么。
他幅度轻微地用颊肉去蹭纪琛的指腹,浅褐色的狐狸眼不怀好意地挑起:
“啊……”
“您对我发。情了。”
第70章兽性不禁掐,不禁疼,不像他……
此话一出,包括刘右在内的所有人都惊惧地不敢出声。
腺体残损一直以来都是纪琛的隐疾,没人会上赶着触他的霉头,更别提当着他的面把“发。q”二字说出口。
纪琛按了按顾屿桐的脸颊,当做回应:“别找死。”
“不找死。”顾屿桐笑意愈盛,半真半假道,“找艹。”
面前胆大包天又故作狡猾的人和之前只知道冲他摇尾巴的beta,简直判若两人。
但显然,眼前的人更有意思。
纪琛眼眸微眯:“纪林就是这么教你的?”
顾屿桐佯装无辜,不对自己的任何话负责:“我开玩笑呢,您别当真。”
beta的身体构造和omega不同,无法像omega那样释放信息素来安抚易感期的alpha。
同样也不会受到alpha信息素的影响,没有人能通过标记来强行和他产生羁绊,更没有谁能在他身上宣誓主权。
他永远冷静、独断、作壁上观。
下颌处的痛感加剧,纪琛对他的忍耐已经濒临极点:“我对beta没有兴趣。”
顾屿桐嘴角轻佻,收放自如:“雨还在下,您的头发湿了。”
说罢,用手背去蹭纪琛额前正滴水的发梢。
纪琛梳着一个利落的背头,湿发垂在额前,性感又禁欲。
一个没想到真能碰到,一个没想到真敢碰。
顾屿桐的手不小心蹭到了纪琛的眉梢。
“果然好烫。”顾屿桐轻笑两声,浑然不觉危险,“烧成这样,说明您进入易感期已经有阵时间了——原来抓我比泻火更重要。”
“还是说……”他站得离纪琛更近了点,“您就是为了抓我去泻火的。嗯?”
如果说菊花和命只能保住一个,傻子都知道选后者。
刘右和一众保镖简直快要被纪琛身上的压迫感逼到窒息,可顾屿桐不仅置若罔闻,甚至还在出言不逊。
“纪总……您这次的症状比之前严重得多,再不处理,恐怕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您先上车,我们得送您去医院了。”
纪琛松开顾屿桐的下颌,却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往车上走。
顾屿桐乘胜追击:“纪先生不是不对beta感兴趣吗。”
终于,上位者的高傲姿态被卸下,露出alpha原始兽性的面貌。
“顾执事不是找艹吗。”
纪琛的动作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将人掼倒在车后座,随后拽松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
如果现场有omega,肯定会被这样狂躁的信息素刺激得当初发。q。
“遗憾的是——”
但顾屿桐始终清醒,置身事外,“您标记不了我。”
alpha在易感期里的领地意识会到达顶峰,无法标记意味着无法占有,这对任何一个易感期中的alpha来说,都是赤裸裸的精神折磨。
更何况是掌控欲本身就很强的纪琛。
“来卧底前不是查过我吗。”
纪琛语焉不详,上车将人按在车后座,用手摩挲着beta的后颈,“知道我是做药的吧。”
“新品特效抑制剂的产业巨擘,恒耀集团的背后老董,纪家双生子之一,容兴集团纪林纪总的亲弟弟。”
顾屿桐细数完纪琛的所有身份,随后客观评价道,“除了癖好变态之外,您是一个很优秀的企业家。”
纪琛轻哂:“漏了一个。”
“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在这里——”纪琛的指腹粗粝,骤然捏住顾屿桐的后颈肉,“强行植入一个omega人工腺体。”
顾屿桐很细微地挣扎了一下,眼里的抗拒一闪而过:
“……市面上的正规手术需要向上逐级提交申请,有批条才能办事,就算是去黑市找专人动手也很难保证成功率,更何况,以目前的科技手段来说,强行植入腺体后的人就没有活到三十岁的案例。”
换而言之,想要植入腺体,要么上头后台够硬,要么黑市有自己人,要么自己有这个手段和本事。
纪琛还是那句话:“只要我想。”
佛手柑味的信息素铺天盖地地洒下,浸透顾屿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纪琛吩咐下去:“回半山别墅。”
“用这种的手段让别人服软,未免太过低劣卑鄙了吧,纪先生……”
顾屿桐仰躺在后座上,后颈被禁锢着。
“不是说想替我办事吗。”纪琛堂而皇之,“就这么完好无损地回到纪林身边很难不让人起疑。”
“省点力气,晕在手术台上大家都不好办。”
尽管很隐秘,但顾屿桐还是捕捉到了alpha蓄满恶意的腔调。
周围的保镖和打手结束任务,准备返程。
刘右正准备给纪琛关车门时,手机一震,他掏出来、接通。
神色微变。
“纪总,是证监局的人。原本约定的谈话时间提前了。”
纪琛因为易感期的原因,浑身燥热,额角突突:“现在?”
刘右点头:“是的,那边在催了。”
顾屿桐如获大赦,撑起身体,哂笑:“真遗憾啊纪总,看来只能等下次了。”
纪琛似乎并未有放过他的打算。
他下车前吩咐开车的人:“带回去,先看好。必要时允许采取特殊手段。”
顾屿桐坐在SUV的后座,一直盯着纪琛的背影,直到看到他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这才稍稍松懈了些。
此时的掌心早已冷汗密布,顾屿桐缓慢地活动着僵硬的关节,又揉了揉被捏疼的后颈。
高度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顿时让他有些乏力。
一众保镖将顾屿桐送至半山别墅。
这里是纪琛的住宅。
林荫成群,建筑庄肃,后花园和庭院面积不小。
人阴森,宅子也阴森。
刘右跟着纪琛走了,把顾屿桐送回来的这群保镖里地位最高的似乎是刚刚开车的alpha。
孔翔的眼下有一道很长的刀疤,蛇眼,窄脸。
他抄兜跟在顾屿桐身后,动手推搡了一下:“他妈的,倒是走快点啊。”
顾屿桐不想多生是非,忍住了。
谁料孔翔仍然不依不饶,笑了起来,指着顾屿桐的后背和身边几个哥们调侃:“也不知道纪总怎么就放过了他,一个beta,没有信息素,大概也只能凭点床上功夫来取悦纪总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跟着一起笑的估计是孔翔的跟班。其余保镖立在原地,他们只听纪琛一人的话,没有一同调侃,也没有多管闲事。
“我看他刚刚那副勾引人的样子,得亏是个beta,要是个omega那还得了,指不定有多骚——”
孔翔话音未落,脸上猝不及防砸来一个拳头!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顾屿桐一个转身,出拳狠准,“特么腌臜谁呢。”
孔翔的鼻骨断裂,鼻血瞬间流了下来:“草……你一个在床上摇屁。股的,不过是仗着今天纪总多看了你几眼,竟然活腻了敢打老子?!”
“仗着纪琛?”顾屿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打你需要还仗着谁吗?”
孔翔眼神淬毒,招呼几个兄弟上前:“今天用完明天就扔的货色,就连纪总都说必要时可以采取特殊手段,别真把自己太当回事了。都上,给他点颜色瞧瞧!”
beta和alpha的身体结构不同,凭体力和体型,顾屿桐当然打不过,可论巧劲和阴招,这些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顾屿桐险险夺过一记直拳,抓住孔翔的手肘借力转身,沉肩一顶,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砸翻了身后一个正准备偷袭的alpha。
剩下两个alpha一齐上前,顾屿桐眼疾手快,一个滑铲,在成功绊倒一个后,顺带给了另一人的裆下一击肘击。
满地狼藉。
呼了口气,顾屿桐站在原地扯松领口:
“看清楚了,狗仗人势的人是你们。我从来不需要仰仗谁。”
又看向孔翔:
“打你,我仗的是我自己的拳头。”
这一带是林荫,两排是修剪得当的罗汉松,直直通往道路尽头的纪宅。
素来庄静肃正的宅子,今晚彻底打破沉寂。
大道的另一头响起鸣笛声。
刺目的车灯在顾屿桐眼前一晃而过。
顾屿桐抬手去挡的功夫,车上下来了一群人,很快便和纪琛的保镖厮打在一起。
“纪……总?”
顾屿桐看过去,车的副驾驶下来一个alpha。
眼梢狭长,眉骨低压,和纪琛很相似的一张脸,只不过多了几分顺风顺水的矜贵柔和。
这是纪林。
容兴集团的长公子。
纪林大步迈向顾屿桐,牵起他刚刚受伤的手:“……纪琛已经被叫去监管谈话了,暂时不会回来。早该想到他不是什么善茬,当初我就不该让你来这里。”
“手疼不疼?”
剧情里,顾屿桐很早就跟了纪林,一直都是他的执事。
而他派顾屿桐去纪琛身边,一来是出于信任,二来是真心想要劝纪琛迷途知返,收敛本性。
在原剧情里,纪林一直都是正面形象。他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是从小被寄予厚望的集团接班人,也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团男一。
在他眼里,世界是光明而美好的,他无法理解纪琛,更无法接受这一切都毁在纪琛手里。
所以他忌惮纪琛、憎恶纪琛,更瞧不起他。
纪林和纪琛,代表着两个极端。
一个朗月清风,一个罪大恶极。
顾屿桐摇摇头,收敛敌意,笑道:“揍人揍的。”
纪林慢慢倾身,在顾屿桐颈侧闻了闻。稍微缓和的神色倏地冷了下去:“他碰你了。”
顾屿桐一怔,他虽然闻不到纪琛的信息素,但不代表纪林闻不到。
刚刚两人这么近的距离,身上肯定沾了不少味道。
“没有。”顾屿桐暂时不想同时把这两个alpha都得罪,只得宽慰道,“只是挨得近,刚好他易感期,所以衣服上不小心沾上了点味道。”
纪林纠正他的说辞,板正脸色:“不是一点,很浓、很呛。”
顾屿桐隐隐察觉到纪林对他的态度不同寻常,但并未戳破。
他暂时不想节外生枝,如实解释:“身份暴露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纪琛本来就不是什么善人,从他手里逃脱不是一件易事,少不了肢体和言语冲突。”
纪林素来温润的面容露出嫌恶的神色:“他有病,不正常,脑子和身体都是。”
纪林一看顾屿桐这副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淋了雨又受了委屈,于是脱了外套罩在他身上。
“纪琛从小性格孤僻,骨子里就是冷血冷情的人。既然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这样的人渣,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纪林的眼神不同于纪琛,像天山融雪,和煦温暖:“也不会让他再碰你一根手指头。”
打起来好,打起来就不愁黑化值了。
顾屿桐眉梢微挑,点点头。
一行人在接走顾屿桐之后扬长而去。
他现在需要重返纪家——
因为在原剧情里,纪家的水很深,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知道有一样东西,只要找到这样东西,就能进一步激怒纪琛。
系统温馨提示:【黑化方法千千万,请宿主量力而行。本世界并不提供任何复活装置哦~】
顾屿桐置若罔闻。
车内,顾屿桐忽然偏头来了句:“纪总,当年您和纪琛出生时是早产对吗?”
*
“据相关消息,近来势头强劲的新型抑制剂制药企业——恒耀集团遭到群众匿名举报,被指疑似违规经营,目前,海市证监局已对集团老董纪琛纪先生采取监管谈话……”
“有传闻称,纪琛和十年前福利院火灾事故中确认死亡的纪家次子同名同姓,样貌相似,系同一人。”
“传言一出,商界流言纷纷,更有阴谋论指出此次举报是有人蓄意为之。”
“今晚将是纪琛先生的第一次公开露面……欸,纪先生您好!”
谈话结束。
海市中心大厦下,纪琛一身铁灰色西服,阔步走出旋转门。
门口围堵着的记者蜂拥而上,快门声不断,镜头聚焦在面前这个面容英毅俊朗的alpha身上。
“纪先生,自您前段时间现身海市以来,关于您和纪家关系的传言便层出不穷,请问您有没有什么想回应或澄清的呢?”
“纪先生,此次谈话会不会影响恒耀集团接下来的发展或是导致市场股价下跌?”
“……”
刘右一边拦截人群,一边小心谨慎地观察着纪琛的神色。
立交桥上的推拉博弈已经耗尽了纪琛的全部耐心,再加上为期一个半小时的谈话,此时此刻的纪琛随时都可能会失控。
后果显然不是这些人能担待得起的。
“纪先生,如若流言属实,是否能说明这一切都是容兴集团的纪林在背后推波助澜,今后又是否会对贵公司做出进一步的制裁?”
纪琛停住脚步。
主干道上驰来一辆黑色商务车,在路边停稳,车牌是显眼的五个零。
刘右紧张地看了眼那名提问的记者,眼神示意他住嘴。
“他大可试试。”
纪琛看向镜头,语调轻慢。
压迫的信息素让在场众人纷纷退后了几步。
短短五个字,几乎回答了所有问题。
是兄弟。
纪林的手段他都知道。
但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好……好的,谢谢纪先生,慢、慢走。”
在闪烁不停的聚光灯下,纪琛上了商务车,刚一坐下就听见车尾的沈迟山含混笑道:
“我说纪总啊,收收你的味道。我前脚才伺候好这些小o,你别一上来就勾他们,这些家伙都磨人得很呢。”
纪琛脱了外套,随便一扔。领带被扯松。
“有火冲你那个beta发去,”沈迟山将额前碎发一撩,在怀里小o的脸上留下一个酒气的吻,“老子事刚办完,你一个电话就来这里接你了,合着快十年的交情你拿老子当司机使唤呗。”
刘右赶忙道歉:“沈先生,今天实在是特殊情况。那个beta还没来得及处置,我们就接到监管谈话提前的通知,纪总又还在易感期……所以……”
纪琛眸光冷寒,蓦地出口:“回别墅。”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过高,饶是沈迟山也不得不调整了一下坐姿,警戒道:“去你的医院。”
车后空间宽敞,有不少嘴甜温顺的omega。
纪琛的旁边就坐了一个。
乖巧柔顺,腰软肤白,又千依百顺。
沈迟山冲他调笑道:“小乖,你去灭灭纪总的火。要是能讨到纪总的欢心,我车库里的车随你挑。”
刘右刚要开口阻拦,却被沈迟山叫住:“你别拦着,你家纪总这么多回易感期都没尝过omega的味道,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今儿个我看着,给他开开荤。”
纪琛的易感期和普通alpha的易感期不一样,刘右要拦是有原因的。
搞不好会出人命。
那个omega细皮嫩肉的,模样讨巧,他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而后跪在了他的脚边。
抬头看他。
却猝不及防被纪琛攥住下颌。
alpha的声音含混粗哑:“谁准你靠过来了。”
佛手柑味的信息素对于眼前的omega来说,无异于催化剂。Omega往前靠了靠,带着几乎是讨好的笑,喊他:
“……纪总。”
纪琛微不可查地蹙起眉。
Omega的脸很软,性格也柔顺,信息素也是甜甜的花香。几乎不需要逼迫和激怒,便乖巧顺心地贴上来。
和那人不同。完全不同。
纪琛手上的力道加深。
“纪、纪总,我的脸被您掐得好痛……!”
纪琛回过神时,omega的下巴已经留下了一道绯红的指印,娇嗔道:“纪总,您轻点呀。”
不禁掐,不禁疼——不像他。
纪琛的眉蹙得更深,面色不虞。
沈迟山注意到这边,不着正经地哂笑:“怎么?不喜欢乖的?那可怪了,不喜欢omega难不成喜欢beta?”
Omega的脸被攥得通红,饶是如此,却仍没有脾气般地往上贴,伸手就要去解纪琛的皮带。
“滚。”
纪琛不是不喜欢乖的,也不是不喜欢omega,但他却听见自己沉着声音低斥了一句。
沈迟山好像懂了什么,掀唇低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啊,不得了,看来的确病得不轻,快去医院吧。”
车驶进纪琛的私人医院,刚一停下,下车前,刘右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刘右的神色顿时一寒:
“纪总,人被带走了。”
不是走了,也不是跑了,是被带走了。
主动和被动的表述差别就在于,后者也许意味着立交桥上的较量或许只是一场用于拖延时间的骗局。
他们早已串通好了。
沈迟山生着一双含情桃花眼,他撩起眼皮轻飘飘扫了脸色阴沉的纪琛一眼。
半是调侃,半是叹惋:“从不失手的纪老板,好像已经是第二次栽在这个beta手里了。”
*
私人医院的监禁室里。
灯光昏暗,氛围死寂。
特殊金属制成的防护栏将监禁室里的alpha和外界隔开来,监禁室外的走廊落针可闻,正站着一群伤得不轻的保镖。
伤势最重的孔翔站在最前头。
房间里,纪琛的脸上戴着金属止咬器,将随时可能显露的獠牙暂时压制。
他的手腕上绑着监测仪器,由专门的医生随时监测他易感期的各项生命体征数据,便于随时阻止他的失控行为。
监禁室没开灯,Alpha的脸隐在浅淡的月色里,晦暗不明。
一双浓墨般幽黑的眼正盯着房间里唯一亮光的一块屏幕看——那是纪宅的监控。
监控里,纪林带着一群人闯入纪宅,带走了顾屿桐。
两人姿势亲昵,纪林俯身在顾屿桐颈窝处嗅闻的动作被拍得一清二楚。
纪林将身上的外套披在顾屿桐身上,挨得很近,亲密地一同上了车。
孔翔抹了把鼻血,恨恨道:
“那小子揍倒我们后,纪林就带人闯了进来。他们看上去就是提前串通好的样子,计划缜密,那小子也没有任何抵抗,披了纪林的衣服后就上了他的车。”
“纪总,我们被这伙人给骗了!”
孔翔心中有恨,话里藏私,说得自然添油加醋。
不幸的是,监控上两人的表现恰好能佐证这些话。
显示纪琛体征数据的机器屏开始发出警告声,数值开始飙升,直到远远高于正常值,尖锐的嗡鸣声在安静的监禁室里显得格外可怖。
走廊尽头的医生拿着护具匆匆赶来。
纪琛的嗓音寒意浸骨,森然一笑:
“好本事。”
记录仪突然炸开,刹那间,火花四溅。
“好一个鹣鲽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