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炀掉进那地道里的一瞬间, 一楼大堂里骤然一阵骚乱。
被惊吓到的食客们还没来得及上前查看情况,就见几个人影迅速接近了地上的坑洞,几人在洞口向下张望几秒, 而后一跃而下。
一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兵将坑洞团团围住,长矛闪着银亮的刀光逼退了好事的围观群众, 将一干人等迅速清退出了酒楼。
“都退下!官府办案!”
江枕玉脚步匆匆地穿过人群, 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追进地道里,被边上的陈副将拦住,“底下情况不明,先等前面的人探路, 您要是在这出了事, 姜公子要怎么办?!”
陈副将显然比谢蕴更有情商, 一下子戳中了最关键的地方,稳住了江枕玉岌岌可危的理智。
“让开。”江枕玉声音冷硬,怒火像山崩一般倾倒, 他抬手捉住陈副将横在他眼前的胳膊, 不自觉地攥紧,手劲儿大得陈副将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陈副将硬挺着没动。
江枕玉瞳孔震颤, 胸膛剧烈起伏,地道幽暗的洞口好似能够吃人, 让他的心神都跟着急速下坠。
这样不行。
冷静。
冲动做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江枕玉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剧烈的恐慌,只是一点点那人会受伤, 会有生命危险的念头,就足以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江枕玉收回手,一把匕首从他袖口中滑出,他动作迅速地贴近掌心,狠狠割了一刀, 顿时血流如注。
陈副将惊骇到失声。
恰在此时,身后的地道入口,先前探进去的护卫之一艰难爬了上来,表情有些难看:“大人,这底下通道很宽,但路线复杂,人呆久了无法呼吸,更没办法点火,只能听声辨位。对方也只有两人,只是更熟悉路况……”
他被派回来报信,也知道时间拖得越长,事情便越棘手。
“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这地道的终点在哪。”
江枕玉终于在剧烈的疼痛中换回理智,他脑海里迅速盘算着对策。
杨崎用这种手段,多半是没想伤到应青炀的性命。
比起应青炀这个前朝余孽,江枕玉在杨崎这个两朝元老眼里,或许才更该死。
——杨崎果然认出来了!
这世上与大应皇室有过纠葛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应青炀的长相也与应哀帝并不相似,所以姜太傅才会放心将应青炀赶出琼山。
杨崎当年的确没有机会面圣,可好死不死,这人如此为当年的大应三皇子歌功颂德,显而易见的关系匪浅。
而应青炀的长相,与那位三皇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
江枕玉攥紧了手中的匕首,挥开拿出巾帕要给他包扎伤口的陈副将。
杨崎这么大的动静,谢蕴先前派出去的那些人手却没有听到多少风声。
这地道的终点肯定在杨崎自己的地盘上。
杨府?名下的酒楼?还是……
江枕玉沉声道:“去学堂!”
*
另一边,漆黑的地下通道里,应青炀脚未落地,便开始向下方蹬踹,顿时听到了几句燕地脏话。
动作间,他只觉得脚腕一凉,似乎被什么利器割伤了皮肤。
属实是两败俱伤了。
应青炀还没来得及得意,便感觉自己已经触了底,一人拿着麻绳,在黑暗里竟十分精准地缠在他身上,十分迅速的收紧。
应青炀一句脏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块带着草药味的巾帕便紧紧捂住了他的口鼻。
电光火石之间应青炀迅速屏息,装作被迷晕的样子瘫软下去。
“这药什么时候这么好用了?”
“快走!有人追上来了!”
应青炀随即被一人扛上了肩膀,胃部猛地被这歹徒一磕,差点吐出来。
好在他忍住了。
两个歹徒带着他速度极快地向地道的某个方向进发。
应青炀被扛着剧烈颠簸,还要控制着呼吸声不被歹徒发现,手指悄悄向内,试图把袖子里的锉刀摸出来。
这地底下空气稀薄,漆黑一片,应青炀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也不知道被扛着七拐八拐地走了多久,才觉得氧气浓度上升了些,空气流动也更快了。
应青炀悄悄掀开眼皮,竟然看到了些许亮光。
他赶紧再度闭上眼睛,就听扛着他的那歹徒道:“有人追来了,赶紧去解决!”
歹徒扛着他和一队人擦肩而过,在陡然开阔的甬道里再度转弯。
应青炀好不容易将锉刀从袖口探出来一截,正用锉刀割着绑着自己的绳索,却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糟糕!他明明没有吸入多少药粉,怎么回事?
应青炀觉得身体发软,神志开始逐渐模糊。
他隐约觉得自己被人放了下来,耳边传来忽近忽远的交谈声。
“杨大人,人我们带到了,可身后的追兵……”
“不必担心,那不重要……”
“您真觉得这小子是大应皇室遗孤?”
并没有人回答。
一阵脚步声接近,应青炀的下巴被人轻轻抬起,一道专注而幽深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细细打量。
应青炀神智混沌到几乎快要昏厥,却仍然被那视线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应青炀难以理解现状。
他这么个从前人人喊打的前朝余孽,自出了荒村以来莫名其妙就成了香饽饽。
应青炀盛怒过后只剩无语的情绪在。
他被绑在身后的手艰难地动了动,憋屈而愤恨地向天竖了个中指。
随后彻底晕死了过去。
应青炀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移动到了一个宽阔的地下平台,此刻的甬道出口,杨崎借着火光打量着少年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