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雁就顶着那份盖在脸上的奏折翻了个身, 背对着苗霜,奏折顺着他转身的方向掉落,挂在了坐榻后靠上。
苗霜:“……”
果然是在装睡。
他阴沉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 终于重新拿起了奏折,再次翻开来。
从头至尾浏览了一遍, 他神色微微凝重起来。
又是关于税收的奏折。
如今秋收已过,各地都在忙着收税, 类似的奏折他已经收到了许多次,内容无非是说近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百姓大批逃亡,各地官府收税收不上来,完不成朝廷指定的税额,官员们已经无计可施,只得上奏,求陛下想想办法。
对此,苗霜却也没什么办法, 一来他只是代理皇帝,二来他是个苗人, 现在苗疆已成羁縻州,并不需要向汉人缴税,汉人如何处理税收问题还轮不到他来管。
更何况他也不想管。
这里面牵涉到的事情太多,他可没那个闲工夫,没活给自己找活干。
可一直敷衍回避却也不行,最近他一收到这种折子, 就批复“朕知,已在商议”,若是耽误太久, 未免让官员们寒心。
于是他又用胳膊肘捅了祁雁一下:“确定不看?”
祁雁不应。
“好吧,那你可别后悔。”
苗霜说完便不再搭理他,这一招欲擒故纵,祁雁果然上钩,没过一会儿就挣扎着爬起身来,冲他伸手。
苗霜冷眼敲他:“干什么?”
“奏折。”
“不是不看吗?”
“……没说不看。”
苗霜嗤笑一声,将那份奏折拍到祁雁手里,又继续去看下一份。
祁雁看完奏折,眉心渐渐蹙起,这折子是地方官员递上来的,一路送进京都,距离落款上的日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可还有类似的折子?”他问。
“多的是,”苗霜将余下的奏折一一翻看,“不过今天没有了。”
祁雁将折子放在桌上,苗霜又问:“如何批复?”
祁雁思索片刻:“就批……朕已知,还需商议。”
苗霜闻言不禁一哂:“我回回这么批,你确定还要继续敷衍?”
祁雁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兹事体大,容我再想想。”
之前苗霜没回来时,他便收到过几份这样的折子,现在快到年底了,各地官员都在忙着完成朝廷指派的任务,类似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虽然之前已经向各地拨下赈灾款,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税收问题一天不解决,民生就一天不会好转。
之前又和狄历打了一仗,连国库都已经见底,收不上税,国库没钱,又谈何救济百姓,这是个死循环。
祁雁披了衣服起身,这下是彻底没心情继续睡了,昨晚喝的药到现在药效差不多过了,难得清醒,可以暂时干一会儿活。
前朝留下的弊病颇多,不仅仅是季渊,还有季渊的父亲惠帝,几十年累加下来,已是积重难返,除了改税制这一条路,别无他法。
但究竟要怎么改,他全无头绪。
过了一会儿,他问苗霜道:“夫人可有建议?”
“别问我,”苗霜高效地批阅着剩下的奏折,“你们汉人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忽然,祁雁留意到候在一旁的范青书,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询问道:“探花郎可有主意?”
范青书正在发呆,闻言抬起头来:“陛下问我?我只是个宦官,不好发表意见。”
“若是没有季渊,你早已平步青云,位至宰相也未可知,”祁雁道,“说吧,你在季渊身边多年,又和瑞王互有往来,一定对天下局势有些了解。”
范青书沉思片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的确有些见解,这样的折子,在陛下即位前便时常有,我也曾向先帝提过建议,但先帝对此置若罔闻。”
“说来听听。”
“而今所行税法,沿用雍朝旧制,属人丁税,配合均田制,此法在雍朝建立之初十分有效,因那时战乱初歇,地多人少,只有耕不完的地,没有分不到地的人。”
“但随着盛世到来,天下太平,人们安居乐业,人口也开始暴涨,官员数量更是翻了几十番,官员贵族们占据着大量不需纳税的田地,朝廷手中的公田一减再减,早在数年之前,便已无田可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