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小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他侧头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带着几分惋惜的开口道,“易欣然那小姑娘很是乖巧听话,求生的意志也挺强的,只可惜啊,她的年纪太小了,合适的心脏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的。”
严序像是一个好奇宝宝,打破砂锅问到底,“这话怎么说?”
小李健那边还在闹着,汤悰钺也没有时间管他,就放心的和严序聊起天来了,“咱们国家自古以来不都是讲究死后留个全尸嘛,所以捐献器官的人并不多,而且这为数不多的人里头也都是一些意外身亡的成年人,小孩子那全国都找不出来几例的。”
“更何况也不是任何一个小孩的心脏都可以,还得做匹配,”小李说到这里,无奈的摊了摊手,“易欣然的心脏供体找了几年了,但一直都没找到匹配的。”
小李突然蹲下了身来,凑近严序的耳边,“我偷偷跟你说,你可别告诉院长啊,我估计啊……再没有心脏,易欣然活不过三个月了。”
严序的一颗心,猛然为之一跳。
严重华才告诉他,齐肃临死之前吞进肚子里的字条,上面写着泰森和汤悰钺之间有勾结。
可是泰森之前所做的生意,基本上都是拐卖诈骗这一类的,很难和汤悰钺联系到一起去。
但如果……汤悰钺参与其中的是器官贩卖呢?
仁济医院响彻全国的原因,就是器官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啊!
严序顿觉眼前一黑,倘若这个事情汤悰钺真的参与其中了,那么汤逸知不知情呢?
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兄弟,汤逸是仅剩的了啊……
严重华的想法和严序差不多,他原本就打算离开医院的,消防检查并未检查出什么异样来,想要调查汤悰钺和泰森之间的关系还得重新商议。
但此时,眼前所看到的这个情形,让他的心中隐隐有了别的想法。
或许,他们警方可以换一条路子了……
严重华回头看了一眼严序,冲他眨了眨眼睛后,转身大踏步的离开。
严序也将情况打听的差不多,微微冲小李点了点头,“恐怕汤院长一会儿还有的忙,那我也就不多打扰了,麻烦你送我回病房吧。”
高级病房这里的人不多,严重华和严序离开以后,倒显得没有那么的热闹了,汤悰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安抚住了管霁雨的情绪。
可管霁雨的哭声还未曾完全停下来的时候,又匆匆忙忙的跑上来了两个人。
满头黑发,但依旧能够看出来老态的南城首富易朝闻,以及保养得当,看起来好像二十来岁,年轻小伙的易城。
易朝闻风风火火地走过来,那双饱含阅历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了汤悰钺的身上,带着几分上位者独有的威严,“汤院长,我孙女的情况怎么样?”
“对呀,对呀,”易城把老婆管霁雨搂在怀里,一边擦着她脸上的泪,一边询问出声,“我们每年给你们医院几千万的捐款,可不是让你告诉我,我女儿没救了的。”
汤悰钺顿时人都有些麻了,在心里头把泰森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能不知道保住易欣然的命究竟有多么重要吗?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泰森那个狗东西,明明之前告诉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供体,是一个八岁左右的甸北男孩,父亲是个赌徒,把他和他母亲全部都给卖掉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乎那个男孩的死活。
只要把男孩运回国内,剖了他的心脏,再给易欣然安装上,那他以后都可以在南城横着走了。
可结果呢?泰森偏偏养出了一个废物儿子巴善!
带去了那么多的武警,剿灭了园区,那小屁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易家的第三代就这么一个女孩,出生的时候就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全家都宠着,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易欣然如果死在他们医院里,汤悰钺都不敢想象自己会遭受到易家怎样的报复和打击。
他必须要想个办法,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拋出去。
汤悰钺眼珠子转了转,计上心来。
既然是泰森的原因导致易欣然的心脏供体找不到了,那他就把这个黑锅背到底吧!
心里头想着事,汤悰钺回答易朝闻和易城的反应明显就慢了半拍,导致父子俩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汤悰钺打着哈哈,无比尴尬的笑了两声,“易董,您别急,我们一定会找到合适的配型的。”
抢救告一段落,易欣然的命暂时保住了,汤逸满头是汗的从病房里头走了出来。
易家人连忙围了上去,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的,都几乎快把汤逸给扯成两半了,“情况怎么样?欣欣怎么样了?”
刚刚抢救结束的汤逸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呢,就连忙说道,“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后面仔细养着,不要让她的情绪有太大的起伏,短时间内还是不会出问题的。”
管霁雨一瞬间就抓到了他话里头未说完的意思,那双染着泪水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是要吃人一般,“那要是长时间呢?”
汤逸感觉管霁雨的这双眼睛很像他前两天折磨致死的那只猫,桀骜,不服管教,死到临头了,还要挥舞着利爪,试图挠伤他。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青筋都一根一根的暴了起来,但终究还是理智压住了这一瞬间蓬勃而出的杀意。
汤逸强行挤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眼底含着深深的恶意,“夫人放心,欣欣的心脏供体我们已经找到了,下个月就可以动手术。”
管霁雨的眼眸当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但欣喜过后,她又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旁边的汤悰钺,“但是汤院长刚才不是说……”
汤逸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欣欣的病一直都是我负责的,共体这边也是我一直在追,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我爸呢,欣欣就发病了。”
“太好了,太好了……”易朝闻几乎是老泪纵横,他可怜的孙女,终于有救了。
他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随后直接大手一挥,“等欣欣的手术做完了,我就再给你们医院捐款3000万!”
易朝闻之前就往仁济医院里面捐了不少钱,他说这话也是发自肺腑的,做不得假,只不过,汤悰钺和汤逸父子两人都并未曾将这番话放在心中。
因为他们知道,易欣然是好不了了,根本没有一个合适的供体,让她去做心脏移植手术。
和易家人打了会太极,汤悰钺整理了一下手头的事情,终于有时间去见泰森了。
“泰哥,许久不见,”汤悰钺笑意盈盈地向着泰森打招呼,看上去态度和善极了,“近来可好?”
泰森也是满面笑容,“相当不错,不过还是终究比不上汤院长意气风发了。”
“哪里哪里,”汤悰钺摆了摆手,“我只不过是一个只会做做手术,赚点小钱的医生罢了,如何能和泰哥这种做大生意的人相较量?”
“汤院长真是谦虚,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泰森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汤院长百忙之中还能够抽出时间来见我,这是我的荣幸。”
虽是笑着,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反而带着浓浓的警惕之色。
毕竟,虽然曾经两个人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可现在泰森手底下的人几乎都被抓了个干净,就连他辛辛苦苦几十年攒的那些钱?*? 也全部都被他的儿子巴善主动送给了华国警方。
甚至还说这些钱是“赃款”。
虽说赚钱的路子确实是脏了些,可钱是个好东西啊!
没有钱,他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现如今在汤悰钺面前,他也落了下风。
原本的泰森是集团的老大,说一不二,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甚至有的时候和汤悰钺的合作,它都是占据主导地位,现如今,他要卑躬屈膝的求人家帮助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
两个人看似在叙旧,实际上看不见的战争早已经启动。
汤悰钺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投向泰森身后的几个人,视线最终落在了沈听肆的身上,“泰哥不向我介绍介绍吗?我瞧着这里好像还有个我的熟人呢,泰哥如果人手够的话,不如借给我用用?”
泰森脸上的笑意凝固了,装都快要装不下去。
这是一来就想要挖他手里的人啊?
可泰森也无法不给汤悰钺面子,强忍着不耐一一介绍过去,轮到沈听肆的时候还着重介绍了一番,“这是小宋,宋时归,现在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帮了我不少忙,之前还救了我一命,是一个能力很强的年轻人。”
沈听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汤院长,好久不见了。”
汤悰钺也是笑眯眯的,“我就说看着挺熟悉的,原来是小宋啊,你妈生你的时候就在仁济医院生的,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这么多年没见了……”汤悰钺上下打量着沈听肆,意有所指的说道,“没想到你最后竟然跟了泰哥,这几年在外头过的还好?”
沈听肆大大方方的由着他打量,听着他状似关切的话语,也只是轻轻一笑,“都挺好的,泰哥对我照顾颇多,我能有今天多亏了泰哥。”
“我还想着泰哥带这么多人,不方便,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做事,”汤悰钺眯着眼睛,全然一副为沈听肆着想的样子,紧接着,他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真是好可惜哦,看来小宋你并没有这种打算啊。”
沈听肆也颇有遗憾的笑了笑,“泰哥给了我第二次人生,只能和汤院长说声抱歉了。”
泰森一行人的身份还见不得光,汤悰钺就是在这个地下室里接见的泰森,但好歹的安排了人,准备了一些好酒好菜。
他们来到这里以后,一直住在地下室里,吃喝拉撒也都在这里解决,每天看看用一些泡面馒头填饱肚子,此时看到这些热菜,热米饭都不由得有些口齿生津。
酒足饭饱以后,就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泰森当了多年的老大,即使现在有求于人,他也做不得卑躬屈膝,“汤院长,我也不废话,就和你直说了,想必我的情况你也清楚。”
他摊了摊手,指着自己身后的一帮兄弟们,“我手里头的钱全部都因为那个逆子砸进去了,还有这么多兄弟要养活呢,我帮助你那么多,也该回报我一二了吧?”
“这是当然。”汤悰钺点了点头,他和泰森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泰森被抓了,他自然也跑不了,他还是挺希望泰森可以逃出生天的。
这样一来,他们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也就没有人知道了,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当他的汤院长,也不必再担惊受怕。
“现在警察抓得很严,”汤悰钺略微思索了一下,组织着语言,“还像以前那样抓一堆人去搞诈骗,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华国也没有一个那么安全的地方,让你去搞那么大的规模。”
泰森点了点头,汤悰钺说的这些他也都了解,所以他想搞的并不是诈骗,“不是还可以卖器官么?”
他说着这话,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了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食指放在枪膛里面悠悠的转着。
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却透处处透露着威胁。
枪可是个好东西,有了枪,他可就不怕汤悰钺不配合。
“一颗心脏,120万,”泰森掀起眼帘,眉眼间含着笑意,如同一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一个人身上不只有心脏,还有肝脏,还有肾……”
“多搞几个人,钱可就到手了,”泰森慢慢悠悠地说着,语调十分轻缓,“汤院长以为呢?”
汤悰钺的视线落在泰森手里头的枪上,看了一会后又收了回来,“危险程度太高了。”
泰森神情一敛,坐直了身体,“啪”的一声将枪按在桌子上,“汤院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把他丢在这地下室里,这么长时间不管不顾,现在还又拒绝。
当真觉得是他失了势,就可以随意的欺辱了吗?
汤悰钺笑着摆了摆手,“泰哥,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这有一桩好买卖,要跟你做呢。”
“南城的易家,可是首富,家里头的钱都能堆积成矿了,唯一的小孙女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现在就在仁济医院里头,只要你把她绑了……”
汤悰钺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半眯着的眼眸里面闪烁着诱惑的光,“那还不是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你甚至还能够让易家把逃离的车辆都准备好。”
泰森听完这话,并没有直接表态,反而是侧头看向了沈听肆。
沈听肆瞬间会意,凑上前来,“易家确实是首富,只不过我当时离开华国时,还没有这个所谓的孙女,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泰森似笑非笑的看着汤悰钺,“汤院长,你搁这给我画大饼呢?”
汤悰钺转头示意了一下高鑫,高鑫立马将易欣然所有的资料都递了过来,“泰哥请看。”
一瞬间,地下室里变得极其的安静,只剩下泰森翻看着资料的声音。
半晌过后,泰森的嘴角咧开了一抹弧度,伴随着他翻看资料的内容越多,那一抹弧度也越发的大了,到最后竟是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样子是很满意的,“汤院长,你这份大礼我就收了。”
汤悰钺也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只要泰森绑架了易欣然,他就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撇出去,这还真是一举多得啊。
这次会面,双方都得到了一个相当满意的结果。
汤悰钺告诉了易家人,下个月就可以给易欣然动手术,所以泰森这边有足足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去准备好一个完美的绑架计划。
泰森对于汤悰钺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因此,这个计划具体要如何实施,也并没有和汤悰钺商量的打算。
他派了沈听肆带着几个人去侦查路线,确保拿到钱以后能够顺利的逃脱。
沈听肆仗着对于地形的熟悉,随意的找了个借口和另外几个人分开行动了。
今天是齐肃被安葬在烈士陵园的日子,他站在远处,拿了一个望远镜,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地看着陵园里头。
严序也来了,他的腿还没有好全,依旧坐在轮椅上。
林知夏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
祭拜完齐肃,其他人都准备离开,林知夏抹了一把眼泪,“你们先走吧,我想在这里再陪陪他。”
众人也都知道林知夏对于齐肃的感情,可惜了这对苦命鸳鸯,到头来竟落得了一个生死相隔的下场。
严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忍不住开口安慰,“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也别留太晚了。”
林知夏愣愣的点了点头,整个人神情麻木呆滞,看不出半点之前的活泼。
汤逸也来了,脱了白大褂的他穿着一身黑,鼻梁上常年架着的金丝框眼镜也取掉了,露出那双深邃的眼眸来。
这副打扮的他,不似之前的温文尔雅,注视着那双眼睛的时候,竟是觉得有些瘆得慌。
他还提出了要陪着林知夏的想法。
一直恍若失了神的林知夏在这一刻,终于恢复了些许的活力,她强撑着挤出一抹微笑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个精力,我只想好好的陪陪齐肃,可以吗?”
说到最后,她都几乎是在哀求了。
汤逸看到林知夏这副模样,身体里头嗜血的因子又开始疯狂的跳动,几乎快要按耐不住。
最后还是严序拉走了他,“知夏有话要和齐肃说,你留在这里算什么?”
等到所有人都走掉,整个陵园里头就剩她一个人的时候,林知夏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怎么就能这么遗憾呢?
林知夏哭着哭着,身形不稳,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了地上,手掌擦在水泥地面,留下道道斑驳的血痕。
这些日子,她彻夜难眠,一遍又一遍的熬过那些漫长的黑夜,无数次的在梦中梦到齐肃双手扒在一处悬崖的边缘让她去救他,可梦醒了,呈现在她面前的只有空荡,冰冷,毫无人气的房间。
她害怕做梦,但同时她又害怕醒过来。
她怕梦里梦到齐肃,又怕梦不到齐肃。
心口太痛苦了,皮肤上的这些痛却不觉得有什么,她理都没有理会,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只通红的眼眸紧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齐肃穿着一袭军装,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笑,是那样的开朗生动。
不像她最后在解剖台上见到的齐肃,浑身是伤,那般的凄惨。
林知夏颤抖着手摸了齐肃的照片,幻想着对方就是在对着她笑,却在不小心之下,将手掌上的血迹沾在了齐肃的脸上。
干净整洁的照片,一下子就被染脏了。
林知夏慌里慌张地翻着包,想要去拿张纸巾来把血擦干净,斜刺里突然伸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给她一张干净的帕子,嗓音也格外的温柔,“用这个吧。”
林知夏接过帕子,连忙将照片上的血给擦了干净,随后又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了才回头道谢,“谢谢你啊,我……”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住。
含着泪的眼眸里面陡然间迸发出嗜血的凶光,恨意如海啸般盘山倒海而来,卷起狂风巨浪。
眼前的这个人,就算是化成灰,她都不会认不得。
“宋,时,归!!!”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被林知夏咬碎在唇齿间,含着滔天的恨和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