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部件损坏、或因各种奇怪问题而无法开启的数百台,其余的都在此刻满功率运行、混淆虚幻与真实间的边野——
负责全局调控的,是天魔胸中的解守真。
咔……
方白鹿能隐隐听见来自整座城市间的脆响:就像是有无数人整齐划一地活动着颈椎。
他目力所及的西河少女们,都转过了其中一边头颅、朝去光射来的方向。有些甚至将脖颈转了一百八十度,反折过去。
她们在望向天空。
从眼睛的数目来看,应该是“新”的那一边吧?
“或者说,更像人的那部分……”
她们的身体在抖震、抽搐,但却阻挡不了那些顽固的脖颈——在刚刚的“交谈”中,“新”肯定也一同窥见了方白鹿接下来的计划。
方白鹿想笑,但只是勉强咧了咧嘴角。他与西河少女那边生有四目的面孔对视,叹了口气:
“不管你变成了什么东西,又要怎么称呼自己……我们都还是人啊。只要是人,心就会有空处。”
“那些空处,是要用其他人填满的:家人、朋友、恋人,或者其他什么脆弱的社会关系。”
“你当然是不懂这个——至少现在还不懂。但是我想,‘他’是明白的……”
这次,西河少女没有给出回答。
下一刻——
有十指穿出云层,将暗灰色的天穹轻柔地拨到两旁:日光从这缝隙中投出。离上次不知间隔了多久,温暖的太阳终于又出现在吉隆坡的天际,为城市镀上一层流动的金。
皮肤上感不到阳光应有的热度——这是全息光线构建出的幻境。可又有什么区别?
云层终于被缓慢却坚定地拨开,女孩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她的面孔青涩且稚嫩,垂下的发梢俏皮地卷起、搭在嘴角。脸上未施妆容,只用青春作为粉黛。
虽间隔了遥远的距离,方白鹿依旧能将女孩看得清清楚楚——
“诶?已经开始了……?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清脆的嗓音经由全息发生器,传遍吉隆坡的角落。
羞涩燃出的火烧云漫上她的脸颊,一路红到脖颈。她吐了吐舌、接着赶忙用手掩住嘴。
方白鹿当然很熟悉这张脸:在成为天官前,阿铜是五金店的常客。
这便是她本已失去、又用建模重构出的面孔。
“大、大家好!”
阿铜用力一推左右,把阴云撑到两旁;挤出这窗口似的缝隙里。
她头下脚上地飘落、张开双手:妃粉的花瓣从掌心里洒出、如雪飞舞——
于半空中,阿铜华丽地旋身、袍袖转动;接着稳稳地落在城市里、却不曾激起一片尘埃。
而花瓣们跟着四散,这是吉隆坡从未曾下过的一种雨。
这时,观看者们才惊觉她的身体是如此的庞大:
长达数百米的全息躯体由光影的魔术虚拟构成,鬓角上别着的手制发簪甚至高过了显应宫的顶端。
无论正处于城市的何处,都能看见这城市中央的巨大身影。
那些西河少女们——或者说,是她们身体中的“另一半”——愣愣地立定在原处,望着举起双臂、向周围致意的女孩。
覆盖城市的生长与转化缓慢下来,连城市边沿的爆炸和枪声也变得微弱。
方白鹿抬起残破的左手,抽出食指上的细索、一圈圈缠上手机,打上稳固的绳结。
他也没想到能活着离开这里:
“开始吧。”
呼!
手机陡然向上攀升,将方白鹿拽到空中。它带着方白鹿捅开显应宫的壁膜,继续朝天际飞去。
这时他才发现:那些花瓣,看起来都像是用塑料袋精心剪裁出来的——这是阿铜在这些计算机生成的表演布景上,所添加的个人色彩。
阿铜转过数十米长的头,似乎捕捉住了这由高楼间飞出的小小人影:
“嘿嘿!”
她在胸前比起大拇指,双眼笑得眯起;嘴角向两旁咧开,使凹陷的酒窝更加明显:那梨涡可以容纳一辆卡车。
方白鹿也笑了——他好久没有这么真心地笑过了。
这是由一个小小承诺中诞生的结果:整座吉隆坡是她的舞台,所有人都会看得见这场表演。
阿铜要表演什么呢?方白鹿也很期待。
他用力地比出大拇指,在花瓣与烈风的呼啸中继续飞向城市的远端:
表演和战争,都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