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知“仙人”存在与其背后可能性的第一天起,方白鹿就在思索几个问题:
他们会以怎样的形式存在?
要如何才能将他们杀死?
以及……
“只靠手上的牌,真的做得到吗?”
至于最后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没有思考的必要了。
手机逐渐减速,带着方白鹿在远离市区的一栋屋顶降落:缠在飞剑上的合金线,拽得肩关节和手肘发出黏腻的怪响。但他已经用外识神截断了痛觉信号,左臂的创口也就无伤大雅。
倒是踏上天台时,双腿随之一软。那感觉像是如厕在马桶上坐了太久,胯部以下麻痒却又发木、似乎两腿都被换成了铁棍——
方白鹿卷起裤腿:
皮肤苍白异常,这本该是失血过多的表现;明明没有用力,肌肉却不断涨缩,青筋和血管在皮下蹿动游走。
自己植入的人造经脉“活过来了”。
脚掌忽然不受控制地绷紧,他再站不稳,歪倒在地。
“嘿,终于忍不住了啊。”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这是西河少女正在活化自己体内的经络。
方白鹿在身上掏摸着,感觉城市的视线正投向自己。
这不是错觉:就算在这个角度,他也能看见西河少女那从吉隆坡各处转来的目光——
她们有的攀附着楼壁,有的脚趾扣进水泥、如鸟般蹲坐于楼顶。遥远的大厦上遍布突起,犹如长满藤壶:细看才发现,那是颗颗刚刚长出的头颅。
无论西河少女以怎样的体积与形态存在,都是一颗头颅牢牢锁定着阿铜,另一个则眼也不眨地望着方白鹿。
如果等活化完成,自己大概也会变成那副模样吧。
方白鹿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丹剂盒,抽出标注了“肌松药”的无针注射器,扎进大腿。
那些不住乱动的鼓包终于安静下去。这支“肌肉松弛剂”本是打算在突入显应宫时,用在经过深度改造的敌人身上的。
他转过头,阿铜的巨大身影清晰可见。现在的吉隆坡,这个位置称得上是头等席了。
可惜,方白鹿现在赶时间。
或许是因为阿铜正吸引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经络活化的烈度与速度,都比想象中来得低:甚至用寻常的药物便能短暂压制。
加上药效,自己应该能撑到阿铜的表演结束。
他准备了几套方案,用以在这样的时刻与仙人对抗——
是时候试试第一种了。
方白鹿斜斜靠在天台的边沿,手边是每座居民楼都有的标配:神经管线接入盒。
他拉开盒盖——
往日那杂乱无章的管线,此刻看起来分外可怖:
鲜红的神经丛缠绕其中,尾端是肌肉和骨骼做成的接口。光缆与神经管线曾是这座城市的血管,无数字节的信息流动于其中。
而现在,往日的网络此时已被另一种介质所侵蚀——西河少女的肉体。
或许可以称它为“肉联网”吧?
但只要能链接上西河少女,便已经足够了。
方白鹿扯出平板电脑里的接线,插进那团形制规律的怪异血肉中。
他摸了摸太阳穴上的神经电极片,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入自己在数字空间中的电子身躯里。
那是沉眠时光给予自己的遗产。
方白鹿朝那无数道目光比了个中指:
“继续看我啊?”
嗡!
城市中的全息发生器们加大了功率,方白鹿看见阿铜在钢铁与血肉的丛林中蹲下身,正要说些什么。
“好好表——”
接着,他坠入了信息之海里。
……
毅戴盐不知道眼前的情形,到底哪种更离奇一些:
是比摩天大楼还要高的少女……
还是那些忽然呆若木鸡,动弹不得的怪物们?
好奇没有在警员心里停留太久——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都是千载难逢的逃命机会。
现在唯一的目的地便是警局:那里有火力、兵器与交通工具,没有这些不可能出得了城。
毅戴盐拖着愈发沉重的双腿,牵着小孩越过街道间的废墟。路上并没有其他幸存者的身影,只有怪物们伴随着四周的浓烟与血肉站在原处,两边头各自望着城市的一端。
倾倒在地的全息广告牌们也变得奇特:那些模特依旧热情推销着双修模拟器——只是脖颈上多生出了一个脑袋。
毅戴盐偏过头加快脚步,不去看这诡异的景象;可周围广告们的角色都在用两颗头颅提醒着他:
现在,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个“怪物”。
“我在做什么?身子都要散架了,带着个屁孩想要逃命……”
呼吸里带上了血的腥气,指腹的皮肤稍稍一撮便掉落下来。像是感冒似的鼻塞,擤出来的却是暗红色的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