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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不还 不若的马甲 21582 字 2天前

第71章 昏了头 “是你跟官府指认的王三虎吧?……

白冤却格外平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吗?”

“我明明救了他女儿, 他凭什么诬赖我!还有你,不对,你什么人呐?你凭什么跑来诬赖我!”

“我么?”白冤高深莫测地盯着他须臾,“能断你生死的人。”

“什——什么?”曹大力以为自己听岔了, 脑筋转了几个弯, “断我生死?你?你是官府的人?”

白冤扬了下眉:“可以这么说。”

曹大力转而看向周雅人, 半信半猜疑道:“所以你是长安来的官?”

未等周雅人开口, 白冤便应了:“对。”

周雅人本就是宫中瞽师,协助大理寺办案, 虽为戴罪之身, 但说他是长安来的官,也并无毛病。

“你们是来抓我的?”曹大力吓得往后缩, “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小花, 我是被冤枉的!”

周雅人道:“不是你杀的自然不会冤枉你,我有话要问,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曹大力:“你想问什么?”

周雅人:“这两年你也四处赶脚吗?”

曹大力:“对, 我得出去挣钱啊, 不然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周雅人:“小花也跟着?”

曹大力:“她不跟。”

周雅人:“你出门赶脚,独留她在家中,以她这种特殊情况, 生活应该无法自理, 离了你, 她该怎么生活?”

曹大力:“我托了村里的方大姐照看,每次出门前我就把她送到方大姐家中暂住,给些粮和钱,再掏点辛苦费, 方大姐也乐意帮忙。”

像他俩这么问一句答一句都不够费事的,白冤示意曹大力:“继续说。”

曹大力面露难色,内心纠结着,难以启齿似的开了口:“我一走,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方大姐也要忙活儿,家里地里都要她这个妇道人家去操持,不可能无时无刻盯着小花。于是那狗日的王三虎,不是个东西,就把小花哄骗到他家里……对她,对她行了不轨之事!

“狗日的,欺负她傻,欺负她不懂人事,从那之后,王三虎就经常把人骗到他那口窑洞里,干那龌龊事,村里不少人都曾亲眼看见过,背后早就已经传开了。我那次出门四五个月,一回来看见坐在碾盘上编辫子的傻姑娘,肚子都大了!村里人在一旁取笑她,问她肚子里揣的谁的种,她没反应,别人就戳着她凸显的肚子问,肚皮是谁搞大的?是王三虎撒的种?还是方老爹打的种啊?”

方老爹乃方大姐的老父亲,已经七十高龄了,村里人传,某一天看到方老爹在窑院里将手伸进了小花衣服里,傻姑娘还对着方老爹乐呵……

村里人逗傻子,尽是下三烂的话,实在不堪入耳,毫无底线。

“我当时气昏了头,”曹大力难堪而气急败坏地说,“因为她让我成了全村人的笑柄,让我在这个村子里抬不起头,我很愤怒,所以我气愤之下把她赶了出去!发生这种丑事,我颜面尽失,我不可能再把她留在我家里,我也不想再听到村子里大家每次取笑的时候,前头都带上曹大力家的那个傻子,那些话太难听了,简直不堪入耳,什么曹大力带了个傻子回来当婆娘,结果傻婆娘跟半个村的男人上过炕,谁来都可以,我再也受不了这些指指点点。我也后悔,我当初就不该把她带回来,当初我一时心善,却要因那一时的心善承受这些,我承受不了,我也不愿意了,我就不得不变成一个恶人。”

周雅人心里极其不是滋味:“你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

把她赶出去,就是让她自生自灭。

“对啊,傻子懂什么,是村子里的那些人不是东西,怎么能怪个傻子呢,我当然清楚,可我就是忍不住要怪她,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王三虎……她傻,她都不知道她自己做了什么,她更不知道她对不起我,我当时看着她痴呆无知的模样,我真的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我恨她为什么是个傻子,没有廉耻。”

曹大力无比酸楚:“当初,我明明是出于好心收留她,却又当了弃她不顾的恶人,我救过她,又害了她。他们说帮人帮到底,谁能帮到底,帮到底之后呢,我成了人尽皆知的笑柄,我受不住啊。我没那个能力,我一开始就不应该——不应该多管闲事,我也不用做了好事,又办坏事。然后心里自责,愧疚,痛苦,恨他们。我也不知道我当初带她回来,会发生后来这么多糟心事。”

白冤没说话,知道这都是人性,人性极其复杂,善恶从来不是绝对的。

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了,小花只是茫茫沧海中的一粟。

“后来呢?”周雅人这么问。

“后来,”曹大力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停顿须臾才续道,“其实那日她在我家门口坐了一天,天黑之后就不见踪影了,没多久我便看见她出现在王三虎家中,住了个把月,我当然很气愤。所以她被王三虎撵出来后,我还觉得她活该,谁让她跟那王三虎走的,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再管她。她开始露宿村头,有时候脏兮兮地睡在羊圈里,跟癞皮狗抢骨头。但时不时地,她又会突然消失个一两天,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两天后又会睡到村头,我其实有些预感,她应该是被哪个图谋不轨的男人带到了野地里去,只是我不敢多寻思,我心里有愧。

“封口村的男人欺辱她,女人打骂她,即便这样她都没有离开过,她可能找不到出路,她只熟悉封口村这一亩三分地。再则,她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结局可能都一样。除非她能遇到好心人,但这世上有哪个好心人会一辈子关照一个傻子呢,我做不到,我也觉得,很难有人能做到。大多数人能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我赶她走的那天,我也跟她这么说,但是她听不懂,她一句都听不懂。

“小花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人却骨瘦如柴。我没再管过她,我还是三天两头地出门赶脚,为生计奔波,直到有一天回村,我听邻居说,有天夜里小花来到我家门口,当时她光着下半身,上身只套了件肚兜,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像是被掐的,□□流了很多血,在那一边砸门一边捂着肚子哭。”

说到此曹大力深吸一口气,抬手揩掉泪:“我回来的时候,的确看到自家门前一大摊干涸的血迹。她好像流产了,肚子应该特别特别疼,想来找我救她吧。但是我出门赶脚去了,当时并不在家。后来我才听说,是王三虎那不是人的东西,发泄□□时把她弄成那样的,完了之后却不管不顾,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但是命如草芥,何况还是个无亲无故人人欺凌的傻子,谁管她死活。

曹大力将脸埋进手心里,久久没有抬起来:“是我的错吗,是我把她带到这里,又对她弃置不顾,所以是我害了她吗?”

室内寂静无声。

小花的悲惨从瓦塘青纱帐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曹大力没得到任何回应或谴责,终于从掌心抬起头来:“我一直告诉自己说,我没这个义务管她的,就算那些亲生父母也会遗弃痴傻的孩子,把痴傻儿当作累赘,也许小花就是被自己父母遗弃的呢,我大可以不用负责,这样良心才能好受些。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小花,大家都说,她肯定是那晚小产大出血,已经死在外头了,我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不知道她最后葬身何处。她受了那么多欺凌,也许死亡对她来说,反倒是种解脱。”

曹大力喃喃:“活着,不如死了的好。”

周雅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能下定论这人是死是活。”

“对,后来见着尸体了。”

白冤:“尸体在何地?怎么发现的?”

“尸体在乱葬岗,被人挖出来的,大概半月前吧,我刚回封口村不到两日。”曹大力说,“县老爷有个亲戚,家中孩子病死了,生前没能成家,所以找到阴媒人,要给孩子配一桩阴亲。”

又是阴亲,白冤蓦地抬眸。

曹大力说:“阴媒人为他们在封口村觅了一名早夭的姑娘,就去乱葬岗起干骨,谁知他们找错了坟,挖出来一具大肚子尸体。那早夭的姑娘明明是个黄花大闺女,下葬的时候,肚子都是扁平的,这肯定不对啊,肯定挖错了。而且这具孕尸已经干瘪腐烂,认不清面貌,本来打算重新埋回去,结果有人认出来孕尸身上挂着的肚兜,就是失踪前小花穿的那一件。”

白冤:“那具孕尸就是小花?”

“没错,小花的尸体就是这么被发现的。”曹大力舔了舔干涩开裂的嘴唇,“因为是县太爷的亲戚家办阴婚,所以从县衙派了人手过来帮忙起干骨,你说天底下怎么就那么凑巧,这其中就有小花的父亲,梁有义。孕尸脖子上戴着颗桃花坠子,不值钱,但胜在精巧,那是小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东西,从来不肯摘,那也是梁有义曾经亲手给女儿打做的,因为她的本名叫作梁桃花。

“封口村的村民都认识小花,随便一打听,就知道是我把人带到的封口村,肯定瞒不住。所以很快,梁有义就找上了门,二话不说就要提刀砍我,连句解释都不肯听,我知道他见了女儿的尸体,只想报仇泄恨,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幸好衙门里的官差及时赶到,拦住了失去理智的梁有义,否则我当场就得毙命。”

白冤:“你被官府抓了?”

“过堂审问了我,前因后果我都在县衙如实交代了,小花出事失踪当时我远在外地,确实不在封口村,大家都能做证,小花的死真的与我无关,待官府查清楚之后,就把我放了。”

周雅人:“是你跟官府指认的王三虎吧?”

曹大力瞳孔颤了颤,他又没杀人,却平白无故摊上人命官司,肯定要把王三虎给咬出来:“我肯定要让官差去抓真正的凶手啊。”

白冤:“你认为是王三虎害死了小花?”

“难道不是吗,村子里谁不知道,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让小花小产致死,他有此下场,也死有余辜。”

白冤没接茬。

周雅人问:“当时在县衙,也是梁有义对你用的刑?”

第72章 亏心事 “所以债主找上门,封口村人人……

“是他对我用的刑, 但不是在县衙。”曹大力说,“我已经被衙门给放了,我是清白的啊,可那梁有义却不愿意放过我, 他怀疑是我故意将小花从瓦塘拐骗到了封口村, 所以就把我打晕绑到了一孔地窖中, 对我严刑逼问。我只要否认, 他就折磨我,非要逼我认罪伏法, 可我没做过, 就算他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承认。当初, 我的的确确是救了小花,我那个时候, 真的一点坏心都没有,我那时候真的看她可怜……”

白冤冷不丁开口:“她后来不可怜吗?就因为她让你难堪,她即便惨遭欺辱, 你也麻木不仁。”

周雅人补充:“梁有义愤恨的, 应该是自己女儿在封口村的遭遇吧。”

曹大力语塞片刻,忽而问:“你们照顾过傻子吗?”

白冤:“……”当然没有。

“你们知道照顾一个傻子究竟有多不容易吗?对,当初是我把小花带到封口村, 所以她所有的遭遇都跟我脱不开干系, 她的死也跟我脱不开干系, 这一切都要怪罪到我的头上是吗,我必须要为她的生死负责。”曹大力心累道,“所有人都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可辩的, 就等那梁有义什么时候找上门,然后将我千刀万剐。其实我知道,我没几天活头了,梁有义一定不会放过我。但是人都贪生怕死,不然我也不会拼了老命从他那里逃出来,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地窖里。”

周雅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把我绑在地窖里私自用刑,结果他用刀子扎我的时候,不经意把麻绳豁了个口子,他没留意,我便在一处有棱角的石头上把绳子磨断了。他也不是没日没夜都在地窖折磨我,平日里肯定也要去县衙,有时候会走一天,有时候走一夜,我就是趁他不在的时候逃跑的。”

白冤问:“梁桃花的死,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曹大力数不清自己回答了多少遍:“我当时都不在村里!”

周雅人沉吟:“不是你,也不是王三虎,还能是谁?”

“什么?”曹大力愣了一下,“小花不是王三虎害死的吗?!”

白冤给了个十足肯定的答案:“当然不是他。”

曹大力满脸空白,愣愣定格在原地:“我、我也不是胡乱攀咬他,王三虎确实对小花……我也是听他们说。”

周雅人:“他们是谁?”

“村里的人。”

“具体是哪一个人?梁有义问过你姓名么?”周雅人接连问话,“你有没有告诉他?”

“有。”曹大力蓦地意识到可怕的事,面露惊慌,“难道他……”

白冤道:“他会去一一核实,至于用什么方式,就要出去探探了,你都跟他说了谁?”

“对门的孙、孙小娘,住崖畔的何老四,还有方大姐,马尖嘴。”曹大力忐忑道,“梁有义会去找他们的麻烦吗?”

找不找他们麻烦不知道,但梁有义一定会从他们嘴里撬出伤害过梁桃花的人,然后去找那些人的麻烦。

曹大力格外六神无主:“你们,你们会抓我吗?”

白冤轻描淡写:“衙门都把你放了,我们抓你干什么,除非你真的杀了梁桃花,证据确凿自会有人羁押你。”

“我没杀,”曹大力极力为自己申辩,“我真的没杀小花,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白冤:“仅凭一张嘴,我们就要相信你?”

“我当时不在封口村,沿路赶脚的时候遇到很多村民,要借宿吃饭打水,他们都能替我做证,所以县衙才把我放了。”

“这能说明什么?你们确定梁桃花就是当晚来找你求救时死的么?谁亲眼看见她当日因小产致死?不是说她那夜之后就不见了?不见了不代表她当时死了,还是仵作推断出梁桃花的死亡时间就是那天夜里?县衙里那群傻狗……”

周雅人这时咳嗽起来。

白冤扭头看他:“你咳什么,我说错了么,县衙弄出的冤案难道少了,还不是一群傻狗?!”

周雅人一边咳嗽一边摆手,他是真的嗓子不舒服,没有别的含义,就是咳得不合时宜。

曹大力站出来维护:“县老爷没有冤枉我,那是明察秋毫,清官断案。”

白冤都不稀得理他,转头示意周雅人:“出去看看。”

屋门拉开的瞬间,曹大力便如惊弓之鸟,立刻把自己缩藏起来,生怕被人瞧见。

灶膛下的地窖已经被人发现,不再安全了,这忽然冒出来的三人肯定不能信,万一出卖他就彻底没活路了,他必须重新找个藏身之地。

要不然趁现在跑吧,再也不回封口村,世界之大,去一个梁有义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

对,离开封口村,曹大力瞬间打定主意,好死不如赖活着,他还想继续活。

白冤和周雅人从屋里出来,却没见到小丁瓜的人影。

白冤环顾四周:“让那小子在外面盯着,跑哪儿去了?”

有些少年生性好动,让他长时间待在一处待不住,难免会去四下溜达。

白冤身上刚担上一条新鲜的死冤,没闲工夫去找乱跑的小屁孩,径直朝对门那口窑舍走去,抬手敲门。

笃笃笃。

此刻已近晌午,村子里静悄悄的。

笃笃笃。

周雅人默默倒出一粒药丸干咽下去,让疲惫不堪的病体吊足精气神。

白冤唤了声孙小娘,然而屋内毫无动静,她看了眼晌午的日头,心道:难不成出去了?

正待此时,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冤偏过头,就见小丁瓜飞奔而来,手里挥舞着两张纸大喊:“药方,药方。”

白冤不明就里:“什么药方?”

“我爷爷,爷爷写的药方。”小丁瓜冲到二人面前,激动得呼哧带喘,“是我爷爷写的,我认得字迹,这是我爷爷亲手写的方子。”

周雅人问:“哪儿来的?”

“就在那边,”小丁瓜指着来时的方向,“那个崖边,有辆马车好像从悬崖上摔下来,车架都散了,地上好大一摊干涸的血迹,我就是在散了架的马车边捡到了这两张方子,被压在一块木头下,是不是,是不是我爷爷……”

小丁瓜说到最后开始哽咽。

白冤扫视上面那页的十几味药材,笃定道:“没错,是丁郎中给你开的那张方子。”

周雅人意外:“我的?”

“就是车夫送丁郎中回去抓药的那张。”白冤随手将药方拍进周雅人怀里,抬脚就让小丁瓜带路。

山峁崖高数丈,马车自上摔下来,砸塌了村民半孔土窑洞,车厢四分五裂散在窑背上。

白冤观样式与车帘足以分辨:“没错,是我们租坐的那辆马车。”

他们昨日寻了一天都没找到,不承想居然在封口村撞上了。

三人疾步走上前查探,只有车架没有马,缰绳绞断了,地上有一摊很大的血迹,还有一条拖拽的血痕:“村民应该把马拖走了。”

周雅人:“车夫和丁郎中呢?”

小丁瓜急红了眼:“我爷爷呢?”

“可能跟着马车一起坠崖了也不一定,得去找村民问问。”

如果摔下来的马被村民拖走了,马车上的人应该也会被村民发现后带走,就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砸塌的土窑里已经没住人了,白冤毫不迟疑敲响临近一口土窑房的门,良久却无人应答,门后静悄悄的,好似一口空置的窑洞。

不太对劲,这村子里的人呢?为何家家关门闭户?

如今已过晌午,除了那个曹大力,她怎么连一个村民都没见着?

正疑惑间,一名被背篓压弯腰的年迈老人,佝偻着身子从此地经过,三角眼一转不转地打量着三个陌生人。

白冤迈过去:“老人家,劳烦跟你打听一下,这辆马车是不是前日夜里从塬上掉下来的?”

老人的白发盘在头巾里,那张脸老成了树皮,上面爬满黄黄褐褐的斑块,就这么两眼无光地盯住白冤,却不吭声。

白冤又问:“马车里还有两个人呢?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没等到老人的回答,小丁瓜十分焦急:“婆婆,其中有个人是我爷爷,您知道他们在哪吗?”

老人沉默不语。

周雅人道:“马车掉下来砸塌了窑舍,有没有伤到村民?”

老人良久才终于观察完这三个来历不明的人,语速极慢地开了口:“你们是谁啊?”

白冤:“……”好了,这慢性子一句没答。

周雅人做了番自我介绍。

老人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又语速极慢地开口问:“你们找谁啊?”

白冤:“……”

周雅人耐着性子指向四分五裂的马车:“我们要找这辆马车上的两个人,您见过吗?”

老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眨了眨浑浊的眼睛,缓慢道:“死啦。”

三人皆愣。

小丁瓜的小脸唰一下骤然苍白,如遭雷击。

老人摇摇头:“窑洞塌了,就给埋啦。”

“不是,”白冤一时没转过弯,“把谁埋了?”

老人充耳不闻,转身便要走。

小丁瓜哇的一声哭出来:“婆婆,我爷爷啦?我爷爷啦?”

老人摇头叹气,盯着脚下的路,自说自话一样:“埋啦,埋啦。”

小丁瓜一把拽住老人的胳膊:“埋哪儿了?你们把我爷爷埋哪儿了?”

老人腿脚蹒跚,被拽得踉跄不稳,立刻变了副凶相:“你拽我老婆子干什么,想摔死我吗?!”

“你干什么?!放开我娘!”一妇人随着厉斥而至,一把将小丁瓜推搡开。

小丁瓜哭得鼻涕泡挂在脸上,仍在问:“我爷爷埋在哪儿?”

妇人莫名其妙:“你爷爷埋在哪儿,我们怎么知道。”

“可是这位婆婆说,你们把我爷爷埋了。”

妇人脸色一变:“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可能埋你爷爷,你爷爷谁啊?”

“我爷爷,我爷爷姓丁,是给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瞧病的郎中,他前天夜里,就是坐着那辆马车,”小丁瓜打着哭嗝,指着马车的“尸骨”,断断续续说不清一句整话,“没回来,马车掉在了你们村子里,可是,我爷爷呢?”

妇人反应了一会儿,听明白了:“不是孩子,你先别哭了,这马车前夜从崖上掉下来,里头也没人啊。”

小丁瓜一愣:“没人?”

妇人“啊”了一声:“就一匹摔死的马,被乡亲们拖走了。”

“我爷爷不在马车上?可是刚刚婆婆跟我们说……”

“我娘年纪大了耳朵听不见,人也稀里糊涂说不清楚,倒是那辆马车砸塌了何老四的窑洞,把他养的那条土狗给埋下头了。”

“土、土狗。”刚才感觉天都要塌了的小丁瓜打了下磕绊,所以他们刚才跟一个聋子问牛答马了半天,说的是埋了条土狗。

丁郎中和车夫应是在马车坠崖前就下了车,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二人又去了哪里?缘何不见踪影?

白冤却从妇人的话语中捕捉到另一个信息,追问:“你说那是谁的窑洞?”

“何老四啊。”

白冤问:“何老四人呢?”

“不知道啊。”

周雅人立刻又问:“孙小娘呢?”

“不知道啊。”

白冤:“方大姐呢?”

他们俩这一来一回地换着人名,问得妇人有些愣,迟疑着摇了摇头。

周雅人:“马尖嘴呢?”

妇人还是摇头。

白冤:“摇头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没见过?还是不在家?”

妇人:“不知道,也没见过,都不在家。”

周雅人:“你多久没见过他们了?”

妇人:“好、好些天了吧,我记不得了。”

白冤:“除了他们四个,村子里还有谁不见了吗?”

妇人戒备起来:“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认识他们,又打听这些做什么?”

“村子里很安静啊,”白冤四下一扫,“这些天突然消失了不少人吧?”

妇人惊愕:“你——你如何知道?”

白冤不回答她,自顾询问:“剩下的是不是人人自危,不敢出门?”

妇人胆怯地后退一步。

白冤精准拿捏:“因为心虚?”

妇人掩饰般强装镇定:“谁、谁心虚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娘,我们赶紧回去。”

白冤并不阻拦,盯着妇人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低声开口:“人这一辈子,谁没做过几件亏心事。”

周雅人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曹大力说,封口村的男人欺辱梁桃花,女人也打骂她。”

“所以债主找上门,封口村人人自危。”

第73章 讨债鬼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小丁瓜一门心思寻亲, 装不下别的事情,他胡乱抹掉眼泪鼻涕:“既然马车出现在这里,那我爷爷他们是不是也在附近?”

白冤朝前头的妇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要不你再去问问?”

于是小丁瓜转头追上去, 边追边进行了一番死缠烂打地询问, 得到的回答依然是马车上没人。

白冤需要小丁瓜这副纠缠的劲儿去拖住对方, 然后趁妇人要扶老人进门前伺机开口:“小花怎么死的?”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将妇人镇在了原地:“你们是什么人?问这个干什么?”

白冤:“受人之托, 来打听一下梁桃花因何而死。”

妇人推了推老人后背,让其进屋去, 转而探问:“受谁之托?”

冤死之人, 白冤道:“如果不尽快查明真相,等梁有义慢慢追查, 挨个儿盘问,怕是会牵连更多的人。”

王三虎被梁有义折腾死了这个消息还没从衙门漏出来, 甚至白冤是第一个知情者,在王三虎断气的瞬间被死冤召过去报丧,冤屈化作定契加诸于身, 她不能置之不理。如果冤孽太重不去化解, 很容易致使她心神不宁,性情癫狂,无论如何, 她还是想尽可能地理智一点, 体面一点。

村子里人心惶惶, 妇人显然也在忌惮梁有义突然上门找麻烦。

白冤观其面色,状似无意道:“到时候欺负过梁桃花的人,怕是都落不着好……”

妇人果然心神不宁,接话道:“害死小花的王三虎, 不是已经抓起来了吗?!”

半月前小花的尸体从乱葬岗挖出来,死因就在村子传开了,封口村所有人其实早就心知肚明,都暗中揣测是王三虎作孽。之后衙役来村子走访调查,她也是这么交代的。

谁知道那原本无亲无故的傻子会突然冒出来个爹,那爹还在县衙里头当差,长相可谓凶神恶煞,绷着一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狠样子,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谁见了不害怕。

除了何老四、孙小娘、方大姐、马尖嘴,村子里还失踪了好几个男人,就是接连莫名其妙地失踪,怎么找都找不到。而这几个男人,明里暗里的,好像都跟小花有点不清不楚。于是乡亲们开始猜测,是不是梁有义起了报复之心把他们给掳走了。

失踪者的家属便自发去寻,自然是没寻着人,反而是那凶神恶煞的梁有义,隔三岔五会来封口村转悠。

妇人说:“他腰里插一把长刀,手一直把着刀柄,做出一副随时要拔刀砍人的架势,吓死个人啊。他每次来,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就满村子晃荡一圈,然后突然站在某家窑舍前,不错眼珠地盯着看。”

周雅人问:“看什么?”

“看人,看鸡,看狗,什么都看,窑舍里有什么他看什么,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直挺挺地盯着看,那眼神,看得人毛骨悚然,”妇人一提起这场景就心头打怵,“有些顶不住他那种眼神的,鼓起勇气想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搭腔,光直勾勾盯着你,盯到大家心里头害怕,只能匆匆进屋插门躲起来。”

时不时的,村子里便会少个人,大家自然而然就要怀疑到梁有义头上。好像他白天过来踩点,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人,哦不,掳人,大家防不胜防,不知道下一个将轮到谁。

这么听上去,不禁让人想起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可见这梁有义是个闷声干大事的狠人。

他什么都不需要说,单人提刀往那一杵,就让满村子人心中生怖——因为他是那痴傻姑娘的亲生父亲,是突然间杀到封口村的讨债鬼。

妇人愁眉苦脸:“那些被他抓去的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周雅人:“这么多人失踪,大家没想过报官?”

“怎么没报,报了也没用。”妇人叫苦不迭,“那梁有义在衙门里当差,官府肯定是要包庇他、给他撑腰的呀,当官的说咱们拿不出证据就是诬告,去衙门的乡亲当场就被打了几大板子,屁股都打开花了,谁还敢去硬碰硬,咱们这种小老百姓,怎么跟官斗?!”

妇人说到此,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旁人,压低声音道:“所以待那姓梁的牢头再来村里时,合计好的十几个村民把他团团围堵起来,让他放人他不放,依然用那种毒蛇猛兽一样的眼神盯人,当然就打起来了。”

周雅人:“十几个人打一个?”

妇人强调:“他有刀,又是练过的,大家要是不团结起来,根本拿他没办法。”

白冤:“团结起来就赢了?”

“肯定的啊,两边打起来,必然是要头破血流的,要不是给姓梁的打晕过去,大伙儿很难按得住他。后来洪老爹出主意把他绑起来,再慢慢审问他把人掳去了什么地方,可这姓梁的咬死不松口,牙关咬出血都不吐一个字,那凶狠劲跟条待宰的狼一样,去审他的人见了都怕。”妇人道,“我当时就在最外头看了几眼,没敢靠太近,第二天大清早就听见村民嚷嚷着喊,那姓梁的跑了。他跑了不说,洪老爹的小儿子也跟着不见了踪影,肯定又是被姓梁的给掳走的。他女儿是个傻子,他就是个疯子,他那傻女儿死了关我们什么事,他凭什么到处祸害人。”

白冤挑眉:“怎么不关你们的事,那曹大力明明在公堂上招认,封口村的人,没一个善待过那个傻子。”

妇人脸色陡然转阴,满腹怨愤:“他曹大力才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他作孽作歹,把那遭瘟的傻姑子带进村,才把村子搞得乌烟瘴气。好了,现在出了人命,那傻子亲爹找过来算账,大家都跟着他遭殃,全是他曹大力害的。”

周雅人敏锐道:“他做什么歹?梁桃花怎么说也是被他所救……”

“他当然这么说。”妇人嗤鼻道,打心眼儿瞧不起曹大力,“谁不知道他曹大力是个鳏夫,又穷又丑又抠搜,一把年纪讨不到媳妇,村里头连守寡的都看不上他,能不想婆娘么。我听说的可是他赶脚的时候,在瓦塘一片茂密的蜀秫地撞见有人在干那种事,曹大力就猫在暗地里偷看。”看着看着,自然就受不了了,浑身热血都往下腹涌,妇人说,“再加上他当时喝了几口酒,精虫上脑,拎着榔头就冲出去把那个男人敲晕过去,然后解了裤腰带迫不及待地往那女人身上扑。完事后才发现那女人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痴呆,于是曹大力就把那傻子给带了回来,白捡个不要钱的媳妇。”

那傻子被带回来之后,曹大力接连好几个月不出门赶脚,天天关门闭户地窝在家里捣鼓,那傻子便不分昼夜的天天叫唤,过来人谁听不出来曹大力在干什么。

白冤和周雅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后者开口问:“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王三虎呗。”

白冤刨根问底:“王三虎又是从何得知?”

“那谁知道,好像是曹大力喝多了,自己讲出来的。”

反正经王三虎口头转述,讲得下流又露骨,说那躺在野地里的女人嫩生生白花花的,摸上去溜光水滑,一掐一个红印子。傻归傻,但是滋润啊,因为傻子不懂廉耻,所以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傻子言听计从,再加上小花本身有几分姿色,于是王三虎也眼馋上了。

难怪梁有义怎么都不肯放过曹大力,想必也是听了这些话,一时间很难分清孰是孰非。

“他自己说出来的,酒醒了就没胆子承认。要我说,罪魁祸首就是他曹大力,结果他却被官府放了,现在也不知道躲到了什么地方。当然,害死小花的人是王三虎,已经被官府抓了,冤有头债有主,姓梁的应该去找他俩报仇,三番五次来找别人的麻烦干什么。”

好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白冤说:“无缘无故的,梁有义为什么要来找别人麻烦?”

周雅人:“村里失踪的这些人,跟梁桃花有什么瓜葛?”

妇人顿了顿:“他们跟那傻子有什么瓜葛我怎么知道,我没亲眼见过,可不敢随便乱说,要负责任的呀,到时候惹火烧身,遭殃的就是我了。况且你们刚才也说了,曹大力在公堂上胡说八道,指责封口村的人对那傻子不好,那姓梁的听了肯定就怀恨在心啊。”

白冤打量这间窑舍,没再见到别人:“家中只有你们娘儿俩?”

话题突然转移,妇人还反应了一下:“啊,对。”

白冤试探:“你丈夫呢?”

妇人:“煤窑上工去了。”

白冤:“什么时候去的?”

妇人:“一月前。”

也就是发现小花尸体之前,她丈夫离开了封口村。

屋内啪的一声,众人循声而去,就见一个竹篓打翻在地,倒出来一篓子挽成团结的茅草草绳。

刚才那位耳背的老人好似犯了错,手忙脚乱的半跪下身,惊慌得双手合十,求神拜佛一样举过头顶,嘴里碎碎念着什么,难以听清。

“娘。”妇人紧张地走过去,蹲下身去捡地上的茅草绳。

“别乱碰。”老人打了她一巴掌,继而双手合十地拜求,“恕罪恕罪,请恕罪。”

说着还对着空气磕了个头,才神神叨叨地将草绳往竹篓里装。

白冤扫视一眼,这屋内并未供奉神佛或大仙儿,便觉得这老人跪拜得莫名其妙,于是问出口:“老人家这是在作甚?”

“没什么,”妇人转身出来,“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做饭了。”

她话语刚落,小丁瓜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起来。

算算时间,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突然有点眼冒金星。

于是周雅人掏出十几枚铜钱,劳烦妇人多做些饭食,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需要靠五谷来补充体力。

白冤并未闲在妇人的窑舍内等饭,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日头渐渐夕斜,挂在一根抽了嫩芽的枝头上。好巧不巧,那枝头上正好栖着一只雀鸟,像栖在红日中的金乌。

这一幕印在白冤瞳仁中,让其不知不觉看出了神。

她被囚于太阴\道体中是暗无天日的,时至今日,她都没腾出闲暇去看一眼这久违的天日。

日中金乌未曾见过,月下蟾蜍倒是见得多。

她从阴暗中来,一直走在阴暗中,悲欢离合,见的从来都是血淋淋的悲和离,早就腻烦了。

可是腻烦又能怎么样呢,这世上的苦厄永远少不了,冤恨从来不会放过她,她只能受着。

白冤盯着天边“金乌”,忽而茫然:该怎么办呢?

她才发现面对命途,自己竟是束手无策的。

而今从太阴\道体出来了,然后呢?

然后呢?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白冤转过身,看向正低头与小丁瓜说话的周雅人,斜阳的余晖照亮他眉眼,竟在破败不堪的寒窑下生出几分温情来。

白冤有些恍惚,心头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个念头:把他养在身边……

这念头来得并不突兀,之前在鬼衙门,她被架在刑鼎上的时候就有过。

是不是寂寞太久了?

应该是吧。

或者那样的眉眼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可是——白冤犹疑起来,她要怎么把他养在身边呢?

周雅人似有所感回过头,对上白冤的视线,后者不避不闪,坦坦荡荡盯着他看,目光却穿透前尘,看尽他累世刑劫,无须多疑,这是个要被永世打入刑狱的人。她的身上,同样担着周雅人的累世冤屈,是缠缚她的沉重枷锁,像一团团从未解开的死结。

周雅人的死冤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多要深,她和他的每一场生死相逢,本就是命定的缘劫,何不就此笑纳了呢?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吧。

第74章 梁有义 人要找,冤要伸

白冤转身走远, 望向日头西下的方位,霞光普照大地,将山原村庄镀上淡淡的橙金。

她缓步来到悬崖落马处,仔细查看一地狼藉, 发现车轮中绞缠着几段干枯的茅草草茎。

白冤抽出一根茅草端详, 上头溅了几滴血点, 应该是马血。她左右查看, 转眸间无意中瞥到那处坍塌的窑洞。

马车坠下时砸塌了这口土窑,窑壁脱落一层黄土, 居然露出一块褐色石壁来。

白冤目光一顿, 朝那块隐显的石壁走过去,细看之下, 才发现壁上竟有人工雕琢的纹理。

这褐壁嵌在黄土中,总不至于是村民自己挖洞箍窑的时候, 特意雕个壁画装饰又用黄土覆盖起来,耗时又耗力,谁也没那闲工夫多此一举。

白冤心头闪过异样之感, 于是就近捡了块有棱有角的断木头, 开始撬刮覆盖其上的黄土。

她耗费了不少时间,直至夕阳彻底沉没,夜幕中挂上一轮弯月, 石壁逐渐裸露出来一大片。

白冤缓缓扫掉灰土, 后退两步观看, 一只狰狞恐怖的怪兽跃然璧上。

此怪兽的形态抽象诡异,头大如斗,顶上有个尖锐的犀牛角,怒目圆瞪如凸出的鸡蛋, 满口尖牙,长舌吐至胸前。怪兽身如雄狮,利爪下踏着颗人头——不对,下面还有浮雕。

白冤蹲下身,再次将下沿的黄土撬开,一颗惊恐万状的人头逐渐显露出来。白冤继续撬开下半截黄土,慢慢刮出一片尸山血海,而怪兽踩踏在尸身之上,称霸人间。

白冤站定观摩,不太明白这副场景代指什么,怪兽为祸乡里?

她不知道这幅壁画有多长,有没有必要再把剩下的黄土扒开,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她不需回头确认,光听竹杖点地的动静就知道来者何人。

“这是什么?”周雅人驻足,漆黑的眼前居然浮现出一堵晦暗不明的墙面,墙面是一团灰黑色气流。

白冤这才回过头:“你能看见?”

周雅人将自己眼见的场景告诉白冤,他靠近那片壁雕,抬手触摸雕刻纹理,分辩道:“镇墓兽。”

白冤示意他:“你再往下摸摸。”

待周雅人摸索到下方的雕刻,白冤才道:“踏着尸山血海的镇墓兽?一般来说,镇墓兽是墓主用以辟邪的,安置在墓中守护墓主亡灵安稳,以免被那劳什子山精野怪叼了去。但这里不是座坟墓而是个村子,山壁上所雕的怪兽应该……”

应该不是镇墓兽,是什么白冤也说不好,但肯定有着某种寓意。

白冤觑着正摸索着壁雕的周雅人:“你来干什么?”

“久不见你回去,所以出来找。”周雅人的手抚过怪兽的利爪,再往前,是一半隐在黄土中的不明图案,“饭已经做好了,来叫你……唔,这是什么?”

白冤顺手掰开覆盖在那处的土:“头颅。”

“头颅?”周雅人摸上去有些复杂。

于是白冤蹲到他旁边,盯着那颗壁雕的头颅说:“是颗戴着盔甲的头颅。”

接下来,周雅人的手摸到哪处,白冤都会告诉他:“这是一截被腰斩的上身,肠子漏出来,挂在一根长矛上。这是一个被刺穿脖颈的士兵。这个人的左眼插着把刀,刀尖直接从后脑勺扎了出去。”

她的声音平淡无奇,直述着壁雕上的画面,一个个残酷的死状,她却说得波澜不惊。

周雅人摸索的手顿住,白冤的话也在此顿住。

他当然知道白冤见惯了身首异处的死者,所以她才会这般平静淡漠,淡漠到近乎于无情无爱,可能于白冤而言,生死已然掀不起丝毫波澜。

“白冤。”

“有什么疑问?”

听对方这一问,周雅人话到舌尖拐了个弯,只好正色道:“封口村相邻不远就是乱葬岗,黄大山昨日挖他女儿黄小云的尸骨时,从秽土中挖出一些矛剑和铁胄,以你之见,那里可能是一处战场。”

“没错。”

“这壁上雕的也是战场,而且死伤惨烈。”

“所以呢?”

“所以由此证实,你说得没错,乱葬岗曾经是个古战场。”

白冤无语:“……显而易见的事情,你这难道不是一句废话么?”

“即是古战场,又是乱葬岗,尸骨无数,凶鬼邪祟难测,所以人们才会刻镇墓兽压制凶邪,而雕刻在山壁上,是能将此山中的所有凶邪全都阻挡在山原之中,以免外泄伤人。”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镇墓兽会踏着尸山血海,因为人们认为战死疆场的将士是凶死的,他们怨念极重,恐会伤人。

但又有一点疑问,白冤道:“辟邪就辟邪,雕个镇墓兽就完事了,为何还要踏着这群将士的尸骨?这些将士为家国战死,每一名战死疆场的将士,都可能是他们的丈夫或孩子,他们又怎会用镇墓兽踏着至亲的英灵?”

“是啊,”周雅人沉吟道,“所以这面壁雕很有可能是敌军的手笔。”

白冤却隐约听出了点别的意味,话锋一转:“你随军出征过?”

周雅人摇头:“没有。”

“瞽师知天时气象,惯以音占,卜吉凶气运,通常都会随军出征。”

“大端近些年,边陲还算太平。”

也就是他还派不上用场,在这个领域并无用武之地,所以周雅人对朝廷最大的用途就是寻找阴燧。

一想到阴燧,白冤便心中不快,看向周雅人的眼神瞬间冷厉。

感受到对方突然不友善的视线,周雅人疑惑不解:“怎么了?”

白冤强压下那股窜至心口的怒火,转身便走:“我再四处看看。”

对方突然阴晴不定,周雅人不明就里,心思哪怕再活络,他也不可能从随军出征直接联系到阴燧上去,太跳跃了。

周雅人甚至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饭做好了,你要不要一起吃点?”

白冤的脚步未曾停留,她不需要。

人要找,冤要伸,何必浪费时间去吃那顿于她而言毫无意义的饭。

白冤估摸着,倘若真如村妇所言,梁有义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曹大力从他手上逃脱,他必然还会再来封口村找人。

只不过因为他在狱中弄死了王三虎,县衙四处搜捕,梁有义为掩人耳目,不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八成会夜访封口村。

而曹大力家中地窖暴露,约等于失了阵地,攸关身家性命,他决计不会相信几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会替他保密,但又不能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所以曹大力一定会趁入夜后逃跑。

夜幕最能掩盖行迹,而一切正如白冤所料的那样发展,鬼鬼祟祟准备逃亡的曹大力被蛰伏起来的梁有义逮个正着。

经村妇的描述中就可以判断,梁有义绝对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他能一句话不说的观察封口村每家每户,不光人,连鸡犬牛羊都能瞪视半天,何况猫在某个地方伺机等候“猎物出笼”。

曹大力猝不及防,被猛虎一样窜出来的身影扑倒在地,只见寒光一闪,曹大力猛地将持刀砍杀者蹬开,惊惧翻滚开去,慌不择路地爬起来逃命。

刚爬起来,背后的人再次举起长刀,落下时只划破了曹大力后背的包袱。衣衫钱财掉落下来,曹大力顾不上捡,拼了老命往前狂奔。

耳边响起呼啸而过的风声,曹大力甚至不敢回头望,但能清晰地听见身后人紧追不舍,心头叫苦不迭,怎么惹上这么一尊活阎王。

活阎王今日非收他的命不可,捡起一块石头砸向曹大力的后脑勺。后者头破血流的踉跄几步,梁有义疾步追上,挥刀便斩,谁知曹大力晕头转向地往前栽,堪堪避开了这一刀。

待梁有义再要上去捅人时,曹大力在天旋地转间挣扎出几分清醒,一脚踹在梁有义的小腿骨上。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梁有义连人带刀摔倒在地,他没顾得上爬起来,直接就朝曹大力挥刀。

曹大力手忙脚乱的闪躲不及,抬胳膊挡刀,随即一声惨叫,刀刃嵌进了肉里。曹大力猛地后缩,胡乱抓了把黄土扔向扑上来的梁有义。

近身肉搏,两人扭打成一团。

梁有义要命,曹大力拼命,两人翻滚扑腾,打得你死我活。

曹大力举起方才那块带血的石块,狠狠砸向梁有义持刀的手腕,一下两下三下,长刀脱手。还没等曹大力捡起那把刀,梁有义手指狠狠掐进对方挨过刀的手臂伤口。

曹大力痛苦不已,捏住梁有义一根手指往反方向狠掰,直至手指头断骨错位,梁有义咬牙闷哼,紧接着太阳穴又挨了一记猛砸。

待曹大力举起石头砸第二下的时候,梁有义猛蹿起身,一头撞在对方鼻子上。

曹大力口鼻流血地往后倒仰,石头反手落到了梁有义手上。

风水轮流转,梁有义翘着一根无法复位的手指,举起石头狠砸曹大力的头部,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直到曹大力再也无力反抗,满头满脸全是血,左眼也被砸破裂了。

梁有义粗喘着扔掉石块,埋头四下寻找,找到了自己的刀。

曹大力奄奄一息,掀开一只眼皮,只能从狭窄的眼缝中看见刀背上寒光闪烁,他极力为自己辩解,却气若游丝:“不是我……”

梁有义提着刀,有些站不稳似的,原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孩子呢?”

然而曹大力说完刚才那句话便昏死过去。

梁有义弯下腰,拽住曹大力一条腿,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走了。

白冤隐在暗处,冷眼旁观了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再尾随其后,穿过沟壑,步入山原,踏着快及人高的杂草,来到一处偏僻隐蔽的山崖。

梁有义将崖畔堆积的杂草挪开,此地便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来,把曹大力拖了进去。

白冤趁机闪入,贴着阴森冰凉的崖壁,里头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梁有义把曹大力扔在了地上,继而右边角落里发出一阵闷在嗓子眼儿里的呜咽,接二连三地响起。

这崖洞中居然还有其他人,而且不止一个!

难道是封口村失踪的那些人?

下一刻,梁有义吹燃了火折子。

洞内没有隐蔽之地,白冤瞬间在光火之中现了形。

梁有义猝不及防看见洞内多了个人,大大方方立在那儿,差点惊掉三魂七魄。

这白衣女子无声无息,从哪儿冒出来的?

火折子骤然坠地,好歹没熄。

“什么人?!”梁有义吓得抽刀指向对方,全身戒备,同时一股令人胆颤的寒意爬上背脊,不对,她是人是鬼?

“梁有义?”白冤淡然处之,“这些人都是你抓来的?”

她视线扫过角落,居然在五花大绑的四人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简直是意外收获:“丁郎中?”

丁郎中手脚被缚,嘴里塞了团粗布,和其他三人一样蜷躺在角落里,此刻正仰着沧桑憔悴的脸,有些恍惚茫然,一时间竟没认出眼前女子为何人。他反应了半拍,才猛地回忆起来,朝白冤呜呜几声。

第75章 方大姐 他没有哄骗用强,他是付了钱的……

趁白冤扭头分神之际, 梁有义挥刀而起,想来个乘其不备,先发制人。

然而他这点三脚猫功夫实在不太够看,白冤抬手一拧, 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长刀, 反手架在梁有义的脖子上:“你要为女儿出气, 抓丁郎中作甚?”

其动作快如闪电, 刀架颈前,梁有义不敢轻举妄动:“你究竟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带我来的么?!”

梁有义瞠目:“什……?你跟踪我!”

白冤也不废话:“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

“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 封口村这半月失踪人口不下十来个, 其他人呢?”

梁有义冷着脸:“不知道。”

“杀了还是藏哪儿了?”

“我只绑了这几个。”

“不说的话,我就把你送回县衙。”

梁有义丝毫不惧, 还是那句:“我只绑了这几个。”

白冤盯住他的眼睛:“你弄死了人,以为为女儿报了仇了?可惜梁桃花并非死于王三虎之手, 你杀错了人。”

闻言,梁有义骤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须臾, 他又蓦地阴狠起来:“杀错了又怎么样,他该死。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还有谁害死了桃花?”

白冤手腕转动,长刀直射而出, 插入洞壁之中。

梁有义愣了一瞬:“你……”

“我不知道, 但我也是来找真凶的。”白冤道, “其实你绑人也好,杀人也罢,我不太想管,但你冤杀他人, 容易给我添麻烦。”

梁有义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可以报仇,但不能冤杀。”

“桃花是被王三虎害死的,封口村人尽皆知,他死得一点不冤!”

无凭无据,白冤不与其掰扯,转身朝丁郎中走去。

“你干什么?!”梁有义大喝一声,就要动手阻挠。

白冤身子轻轻一侧,脚尖踢中梁有义膝窝,致使对方单膝跪地。与此同时,梁有义握住洞壁上的刀,猛力一抽,刀刃直削白冤脖颈。

仅仅毫厘之差,白冤岿然不动,并指夹住袭来的刀刃。梁有义骤然使力却不得寸进,随即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扫飞出去。

实打实挨了一记狠的,梁有义猛地呕出一口血,卷缩着捂住肚腹,好似内脏破裂了般痛得面部扭曲。

白冤没料到血肉之躯这般不经踹,她不过轻轻——应该是轻轻一踹。她欲上前查看,谁知刚迈出一步,梁有义便如临大敌,骇然色变,一边吐血一边连滚带爬地起身逃出崖洞,好像身后的白冤是什么洪水猛兽。

白冤立刻止步:这是怕了她了?

她本不想伤人,奈何体内脉气时钝时堵,很难拿捏分寸,这完全归功于背后下黑手阴她的这位。

毕竟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抽刀抹她脖子,活该受此一遭,怨不得谁。

梁有义捂着疼痛难忍的肚子走出没几步,便整个人栽倒下去,一动不动了。

总不至于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吧?

白冤上前探其颈脉,还好,只是晕过去了而已,性命无虞。于是暂且不管梁有义,回身去给丁郎中松绑,旁边三人纷纷蛄蛹过来,“呜呜”示意白冤解救。

白冤注意到其余三人身上皆有大大小小被折磨的伤痕,唯独丁郎中只是狼狈而已,头脸和胳膊上有轻微擦伤。

丁郎中这把老骨头被生生绑了两日,手脚已经僵木,松了绑都抻不开,嘴巴也因为被粗布堵太久而发麻,说话不太利索:“菇凉……”

白冤压根儿不管蛄蛹过来的其余三人,询问丁郎中:“你怎么会被梁有义绑到这里?车夫呢?”

“窝们回其……”丁郎中揉了揉腮帮子,捋直舌头,“我们回去途中迷了路,马车突然在林子里失控!”

“马车怎会失控?”

“可怕啊!”丁郎中情急之下一把抓住白冤手腕,“撞见东西啦!”

白冤蹙眉,低垂的目光盯住丁郎中抓着的手,强忍着没挣开:“什么东西?”

丁郎中很激动:“不干净的东西啊!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亲眼看见的!”

蛄蛹过来的三人定住了。

白冤:“什么样的东西?”

“人影的样子,当时在雾里,白惨惨的,有一群,好像悬在半空,脚不点地的飘着,抬着什么箱子,不对不对,不是箱子,是轿子,抬的轿子。吓得我和车夫弃了马车疯跑,跑着跑着就跑散了,我也不知道我跑到了什么地方,结果就撞见刚才那个人,”丁郎中指向昏死洞外的梁有义,“大半夜的,又在荒郊野岭,我也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吓得掉头要跑,没想到他追上来直接给了我一下,等我醒来时,就被绑在这里了。”

显然,梁有义以为突然冒出来的丁郎中发现了他在此绑架村民,唯恐丁郎中出去坏事,所以才把丁郎中一并捆了。

他知道丁郎中不是封口村村民,也与梁桃花的事毫无关系,所以恩怨分明,并未施加伤害。

短短两日,丁郎中受了不小惊吓,神经高度紧张:“快,姑娘,我们快去报官,那个人,他还杀人了。”

“杀了谁?”白冤心道,难道其余那些村民都被梁有义杀了?

“那个叫方,方什么的,”丁郎中指向其余三人,“他们知道,他们被关在这里亲眼所见,不信你问他们。”

其余三人点头如捣蒜。

白冤抽了其中一人堵嘴的粗布:“梁有义杀了谁?”

那人开口便嚷嚷救命,不断央求白冤放了他。

“我在问你,梁有义杀了谁?”

“方大姐,他把方大姐杀了,他肯定还要把我们全都杀了,姑娘快救救我们,放我们走吧。”

此人长相尖嘴猴腮,白冤问:“你叫什么?”

“我、我叫马河。”

白冤:“马尖嘴?”

马尖嘴没料到对方竟然认得自己,愣愣点头。

白冤一指旁边矮瘦的妇女:“她叫孙小娘?”

被点名的孙小娘比马尖嘴还先点头。

那么剩下的那个,莫不是:“何老四?”

何老四紧跟着一个劲儿点头。

身份确认完,白冤分别解了他们嘴上的“封印”,却不急着给三位松绑:“接下来我有话要问,你们必须如实回答,不得隐瞒,待事情弄清楚之后,我自然会给你们松绑。”

三人异口同声:“什么话?”

“除了你们三个、曹大力、方大姐,梁有义还有没有绑过别人?”

三人纷纷摇头。

白冤心存疑窦,却也不在这件事上过分纠结,转而询问梁有义为何杀害方大姐?

当然又是那杀千刀的曹大力害人不浅,他们原本只是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出于好心或不怀好意的提醒,没承想竟会祸从口出,成了那个知情者,被梁有义抓过来严刑拷打。

本来嘛,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大家闲来无事围坐在一起,尽是东家长西家短地扒拉别人家闲话,里里外外是是非非全都能够翻个遍。好话说不上几句,难听的闲言碎语能倒几箩筐,尤其曹大力带回来的傻婆娘,一直被人言钉在耻辱柱上,哪怕村民当面笑她淫/娃/荡/妇,她也傻了吧唧听不懂。

起因究竟是曹大力救了梁桃花,还是曹大力原本就是为非作歹的源头,谁也说不清。

即便梁有义对其大刑折磨,曹大力都咬死不认,涕泪横流地坚称自己当初救了小花,他也是那个受害的苦主,这也是梁有义始终未对他痛下杀手的原因之一。

梁有义恨封口村的人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的桃花在这里受尽凌辱而死。

这孔崖洞中置有石桌石凳,桌凳上尽是干涸的血迹,据三人诉说,梁有义会把他们轮流绑在桌凳上严刑拷问,问的当然都是梁桃花这两三年间在封口村的遭遇,谁打过她,骂过她,欺辱过她。

白冤之前在曹大力口中大概知道一些,那些事要让一个父亲听来,决计是受不住的,更何况梁有义对这些个知情者动刑,让他们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官府放了曹大力之后又抓了王三虎,狱中的同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押期间只要不闹出人命,任由梁有义随便逼问,于是王三虎在虎钳拔牙的酷刑下屈服交代:他没有哄骗用强,他是付了钱的。

曹大力出门赶脚期间,小花都由方大姐照料看顾,而只要给钱,方大姐就会把小花洗干净了送到他窑屋炕上。

而这件事,孙小娘、马尖嘴以及何老四都毫不知情,他们也是被梁有义绑架过来逼问才得知,方大姐居然在背地里干出这种勾当。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可没有青楼怡红院,即便有,他们这群兜里穷得叮当响的村民也逛不起。

于是现成的傻子不计成本,正好能拿来糟蹋贱卖,只要从手指缝漏几个铜板就可以,或者拿盐拿粮过来换。

有些男人有妻室,不方便领回家去让婆娘发现,方大姐还专门腾了间窑洞出来,平日就把小花安顿在里头,以至于后来,只要有男人推门进屋,小花就会惯性脱衣服。

任是冷血如白冤,听到这里心中也燃起一团怒火,不怪梁有义痛下杀手。

孙小娘胆寒道:“那梁有义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他把方大姐绑在石凳上,往她十根手指头里扎针,这么长的针,扎进去不拔出来,逼问她都有谁,方大姐说了十多二十个。”皆是封口村的男人,甚至连花甲古稀之年的糟老头子都有。

白冤冷冷开口:“曹大力知不知情?”

何老四接茬:“他俩虽然没有拜堂成亲,但那傻子也算是曹大力的婆娘,怎么可能会让他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背着他干啊。”

“要说曹大力之前待这傻子,也确实不错。”孙小娘有一说一,“我住他对门,从没见他打骂过,傻子打翻面粉袋子在里头滚成个面人儿,他都是先把人拉起来收拾干净,叫小花别瞎扑腾,一点脾气没有。要换作是我,看她这么作践粮食,我能拎着棍子揍得她满地找牙。”

也是因为孙小娘说曹大力平日里待小花不错,梁有义才没有一刀剁了曹大力。

但是他没对王三虎心慈,更没对方大姐手软,他抓这些人,就是要清清楚楚地知道,封口村的人究竟是如何对待小花,如何丧心病狂的害死她。

本来小花怀孕,方大姐给她灌过两回药,打过两回胎,遭了大罪。傻子可能也是长了记性,后来再逼她喝苦药,怎么也不肯了,即便灌进去也给吐出来,孙小娘说:“也是赶巧,傻子这一胎孕吐特别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吐什么,所以那汤药全都给吐了,孩子稳当当揣在肚子里,一天比一天大,就让赶脚回来的曹大力发现了。”

再加上村子里各种风言风语,曹大力索性将傻子轰出了家门,给王三虎捡了回去。

王三虎可没那个耐心伺候傻子,更无法忍受对方的蠢笨痴傻,何况吃喝拉撒全要他亲力亲为,于是不多久便将小花扫地出门。

既然曹大力不要了,无主的傻子人人可以践踏,谁还愿意掏钱呢。

小花就像破抹布一样被扔弃在外,从此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

“方大姐收了曹大力的钱粮,转头又去收别人的钱粮,把傻子辗转腾挪的卖来卖去,”孙小娘良心未泯,愤懑道,“谁家闺女儿被这么糟蹋,也是要恨得把人千刀万剐的,活该梁有义拿针扎她手指,又拔掉她十根手指甲,最后活活折腾死。”

白冤眉头一蹙,忽地想起乱葬岗那截断手来:“梁有义是否还给她上过夹棍?”

孙小娘想也没想地点头:“上过。”

白冤:“方大姐的尸体呢?”

孙小娘:“被梁有义扔进乱葬岗了。”

白冤:“什么时候?”

孙小娘:“就前几天。”

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