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反驳得实在太快了。
纪凌越还没有接话, 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她反驳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快得有点不正常。
就像是不希望温祈砚死,甚至还要帮着他一样……
纪凌越笑着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纪绾沅连忙解释, “我的意思是……温祈砚可是朝廷命官,御前的红人, 他要是死在了幽州,爹爹……”
她的脑子有些许乱, 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要怎么说,顿了一会接着道,
“温祈砚是爹爹举荐来幽州的,哥哥你若是杀了他,岂不是连累了爹爹吗?”
纪凌越顺着她的话,低头蹙眉, 状似权衡利弊想了想, “听着似乎有一些道理,但是沅儿…”
“哥哥既然决定动手,那就一定会把所有的证据都给抹去, 决不会连累纪家, 特别是父亲,父亲是我的亲人。”
便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血脉相连, 但纪丞相对他真的是很不错,除了不准他喜欢妹妹,对他比真正有骨肉血亲的人都还要好。
但他真的太喜欢妹妹了, 曾经也想过克制本分,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只能对不起父亲。
父亲说过, 会一直把他当成儿子。
若是成为了女婿,那也是半个儿子了吧。
没有区别。
“沅儿三番五次阻止为兄对温祈砚动手,要不是知道你真的不喜欢他了,哥哥真是要误会。”
“我哪有……”纪绾沅撇嘴皱眉。
外面的雨水越下越大,让她想起在京城当中,做噩梦的那一次,醒来的时候温祈砚就在她的床榻边沿,抱着她哄她,似乎是为了安抚她,她试探的时候,他就直接跟她摊牌了。
等等……她又想到温祈砚了,她怎么总是想到温祈砚!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没有把关,她忍不住又问,“哥哥,你把温祈砚和温——”
话还没有说完,直接被纪凌越打断,“天色不早了,你歇息吧,哥哥在这里守着你。”
纪凌越的神色平静,眸光却有些许凉。
一时之间,纪绾沅居然不敢多开口。
想了想,今日的确是很晚了,明日再说吧。
想问哥哥不走吗?
一看到外面的大雨,纪绾沅便没有再问了。
反正之前,哥哥也曾经这样守着她,直到她入睡方才离开。
不都是害怕她梦魇,所以保护她而已。
她不想太大惊小怪了。
纪绾沅以为她会睡不着,可能是接连许久赶路,加上她身怀有孕,很快就睡了过去。
纪凌越看着她的睡颜,感受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
原本就是想给她掖了掖被角而已,却没忍不住碰了碰她的面颊。
“……”
幽州的雨下得没完没了,自那晚开始,连着几日都是乌云密布,阴雨连绵。
起初,对于纪凌越所说天色不好,让她安心静养避避风头的说辞,纪绾沅是相信的,可渐渐的,她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她不仅不能够见到温祈砚温云钦和贺循,就是要离开屋子,跟着她的小丫鬟喜儿也不许她出去,说什么外面的路湿滑,她的肚子大了,万一摔倒就不好了。
纪绾沅说她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走路都不会,更何况,她这一路在马车里颠簸起伏,在路上还……跟温祈砚行房,甚至是遇刺都没有动胎气,在院子里面转转能出什么事情?
她实在太闷,耍着大小姐脾气非要出去,喜儿劝不住就算了,门口的人居然还跟着一起阻拦她?!
这时候,被闷了几日的纪绾沅终于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给圈禁起来了,圈在这一方的院子里。
不对,不是院子,而是屋子,她现在连屋子都出不去,何谈院子!
她的脸拉下来,当即表示要见纪凌越,让小丫鬟们去把纪凌越给叫过来!
可喜儿说,纪凌越要忙完事情才能够来见她,让她稍安勿躁,问她要不要吃糕点?或者歇一歇?
纪绾沅让她滚蛋,气得拿起东西砸落在地,企图通过发出声响引起外边人的主意,让守在门口的人意识到事态的重要性。
可她把桌上的东西都给砸光了,也没有人理会她,就连这个喜儿都不怕她,静静看着她撒气。
纪绾沅的确不知道,早在小丫鬟被拨过来伺候她的时候,已经有人把她的脾性告知了对方,所以她就算是把屋子给砸了,喜儿也会习以为常。
腹中的孩子最近胎动得厉害,纪绾沅低头看了看他,拢紧了斗篷,算了,她不能够太大动肝火,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思来想去,她气愤端了一盏茶水来吃,耐着性子等到夜幕降临。
可夜幕降临,她用过晚膳都困了,纪凌越依旧没有过来。
她问喜儿是怎么回事?居然骗她?
那喜儿说,纪凌越事务繁忙,所以暂时不能过来看她,让她忍一忍,等他忙完,忙完一定会过来的。
“哥哥到底什么时候忙完?!”她都被关几日了!
就算是温祈砚,他讨厌她,都不会这样对待她,哥哥居然将她困在了方寸之地!他真是变了。
思及此,纪绾沅的心里,骤然委屈起来。
那个狗男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怎么还不来找她?他不是爱她吗,怎么不想她?
想到两人分离之前,温祈砚递给她的眼神,仿佛叫她不要乱跑……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意思,而她又“跑”了,温祈砚不来找她,是惩罚她吗?
想来想去,纪绾沅又将地上的东西给砸了下去,她让喜儿滚出去,对方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好了,退到珠帘后面。
外面守着的人将她撒泼的消息告知纪凌越,对方示意知道了。
随从有些担心,“大小姐脾气娇惯,您用这样的法子晾着她,万一适得其反,会不会……”
让纪绾沅对他生出怨恨?
随从想说的是这个。
就算是话没说完,纪凌越怎么会听不出来。
“沅儿对我一直都是只有兄妹之情,若不用些偏激的手段,无法扭转她的认知。”
他就是要把纪绾沅对他的兄妹之情给打碎,再构建新的他想要的男女关系。
“大小姐的月份大了,若是过分动怒,只怕惊动胎气。”
看得出来纪凌越并不喜欢这个孩子,若是纪绾沅的月份小一些,他必然会一碗落胎药叫她生不下来,可现在月份大了,强行流产,实在太危险。
“她喜欢这个孩子,不会做绝食损身之事。”纪凌越的语气和神色提到这个的时候,算不上好。
“监视温祈砚那边,别叫他钻了空子。”
他不会再让温祈砚见到她了。
她和温祈砚朝夕相处近乎小半年,这一路又经历了不少,生出情意和依赖在所难免,时日能够叫二人之间发展出温情,且渐渐变得浓郁。
反之,只要不见面了,所谓的情意和依赖自然也会随之淡去。
对于妹妹,他势在必得,有的是耐心。
“这两日,温中丞都没有什么异动,最迟三日,他们便会抵达矿区。”
自打会面之后,幽州太守负责应付纠缠温云钦,至于温祈砚,纪凌越知道他不好糊弄,干脆就直接叫人带他去了挖矿之处。
反正温祈砚此行就是为了摸清楚矿业的所在位置。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把他派出去就是了。
从根本上来说,纪凌越压根不相信,温祈砚会真的喜欢纪绾沅,先前她纠缠了他那么多年,他都不喜欢,就因为有了孩子成了亲就喜欢了吗?
温祈砚的投诚一定是预谋,所以,把幽州真正矿业的位置告诉他也是一种试探。
不论温祈砚有没有反心,他是绝对不会让温祈砚活着回幽州的。
至于贺循,纪凌越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过就是一个依附于纪家的寒门子弟而已,就算是有些才华和本事,根本就配不上妹妹,更何况,纪绾沅并不喜欢他。
有威胁的人,是温祈砚。
至于温二……
纪凌越眸光微动,“……”
又被关了两日,纪绾沅真的燥了,她想过绝食,这是她常用的法子,但眼下有了孩子,她的麟儿已经渐渐大了,她时常感受到他,跟之前一两个月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绝不能损了麟儿的身子,所以绝食的法子绝对不能用。
干脆就装肚子疼。
这也是她之前用过的,那小丫鬟喜儿看起来被她给唬住了,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派人去找医女。
纪绾沅还以为纪凌越会过来,可她没想到,纪凌越没有来,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医女,把脉之后,给她开了一封去火降躁的方子。
气得她当场撕了。
“我要见我哥哥,你让他来!”眼看着医女要走,纪绾沅把人给拽住,她也要跟着去,眼看起了争执,喜儿连忙叫人上来把她给拉住。
纪绾沅眼珠子一转,刻意装模作样,往后一崴,用她的小腹去碰桌沿——其实她转身的时候已经护住了。
而后她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咬唇,翻来覆去说好疼,医女上前诊治,她也不让碰,整个人的唇瓣都咬出了血。
见状,喜儿害怕真的出事承担不起,连忙叫人去请纪凌越。
他也的确过来露面了。
人到之后,场子被清得干净,纪绾沅还躺在地垫之上捂着小腹哀嚎,听到脚步声,她也没有起身。
男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启唇道,“沅儿要闹到什么时候?”
听到熟悉低沉的声音,纪绾沅并没有迅速起身,而是接着躺在柔软的地垫上面打滚,哼唧着肚子疼。
纪凌越居高临下看着她装,良久之后,他忍不住笑,“几个月不见,沅儿的演技越发进步了。”
“要不是哥哥熟知你的性子,真要被你骗了过去。”
他半蹲下来,伸手挑起她散掉的发尾绕在指尖。
纪绾沅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立马起身。
指骨之间缠绕的发丝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随着女郎的动作而逃离,只留下顺滑的痒感,纪凌越的指尖动了动。
纪绾沅已经站起来了,而他还不曾起身。
这次轮到她居高临下了,她的语气也的确是居高临下的。
她问纪凌越到底要做什么,“你居然敢关着我!”
这句话的潜里意思便是,回京城她一定会告状的,让爹爹娘亲狠狠责罚他!她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若是在之前,纪凌越的确会迅速认错,悔过弥补。
但眼下……
纪绾沅没有等到想象当中,眼前这位哥哥惯常的退让反应,只见他手指抵唇低低笑开了声。
“你笑什么?”纪绾沅很生气,她把怒意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那张脸有多好看,怒起来的时候有多鲜活,勾人。便是不喜欢她的人恐怕都难以从她的脸上挪来,更别提纪凌越对她早就有旁的心思。
他看着她,很专注。
纪绾沅不喜欢纪凌越这样瞧着她,那种被冒犯越界的感觉又来了。
“不准这样看着我!”她自幼骄纵惯了,即便这半年有所改变,但说话历来是口无遮拦。
纪凌越随之站起来,他的身量实在太高,给人的压迫感十足,尤其是被他的身影笼罩之时,纪绾沅觉得心慌,有些许莫名其妙的害怕。
她现在没有依仗,完完全全就是纸老虎,因为纪丞相和纪夫人远在千里之外。
原本应该成为她依仗的哥哥竟然这样欺负她。
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温祈砚就没有这样对过她,充其量就是在床榻之上太用力。
不……其实也不怎么用力。
一直都在顺着她,哄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对比,她居然觉得温祈砚对她似乎还不错,虽然言语总是讥讽,但从来没有伤害她。
当然了,话本里的温祈砚除外。
“你放我出去。”她提出自己的诉求。
“可以。”没想到纪凌越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轻易令她感觉,她是不是在小题大做?
一个人胡思乱想那么多?
很快,她又提出第二个诉求,“我要见温祈砚。”
“不行。”男人直接回绝。
“为什么!”
“你为何要见他?”纪凌越看着她。
“他——”刚想说,温祈砚是她孩子的父亲,又是跟她一起来幽州的。
她想要见温祈砚有什么不行?
可转过头,她立马就不说话了,反而刺猬一样,“我想要见他自然有我的理由,不需要向你解释。”
虽然他是她的哥哥,但这是她的事情。
“温、纪两家处于对立,便是有姻缘在,妹妹也应该注意往来程度。”
他居然又说这种话,明显是在打太极,拖延时间。
纪绾沅已经没有耐性了,她被晾了那么多日,心里的火气没处发,当下就指着男人的俊脸,
“纪凌越,你不要冠冕堂皇跟我说这些。就算你是我的兄长,但也不能囚禁我。”
被指着鼻头骂的男人并不恼怒,反而笑,“为兄一片苦心,妹妹却这样曲解,真是叫我伤心。”
“你少跟我说这些废话,我要出去,我要见温祈砚。”
“是父亲让我这么做的。”他一句话甩下来,把正在炸毛的纪绾沅给惊愕到了,她啊了一声?
许久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你说是爹爹让你这么做的?”
“对,是父亲。”纪凌越说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奉纪丞相的命令而已。
“你胡说,爹爹才不会让人关着我,他从来不会委屈我。”
“紧要关头,不得不这么做。”纪凌越说京城已经发生了变故。
“什么变故?”爹爹和娘亲不会出事吧?
“皇后病重,文武百官的亲眷每日都要轮流进宫侍奉,你不知道吗?”
她被关在这里,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若是很久之前,温祈砚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近日。”纪凌越答道。
“皇帝已经察觉了纪家的反心,皇后是否病重暂且不知,但文武百官的亲眷都被约束进宫,此举到底何意,沅儿冰雪聪明,想不用哥哥告诉你了。”
“京城动荡,大战一触即发,幽州这边正在处理矿业,为纪家囤积兵马,哥哥很忙,并不是故意不来见你,你如今身怀有孕,外头天色不好,且你又是秘密过来幽州,自然要躲着一些。”
纪绾沅听罢沉默,她担心远在京城纪夫人和纪丞相,对于纪凌越所说的话始终存疑。
“爹爹是怎么跟你说,让你关着我的?”她让他拿出证据。
“说来说去,妹妹还是不相信哥哥了?”纪凌越挑眉。
“我觉得你变了,变得很陌生。”纪绾沅看着眼前的男人。
从前只觉得兄长温润,可他真的温润吗?
“好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哥哥来看你,好吗?”他触摸她的头发,可还没抚摸两下,纪绾沅便直接给别躲过了脸,不叫他触碰自己。
纪凌越的手顿在半空中,却也没有过分的恼怒,他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纪绾沅知道他在看,却也没有转过来。
良久之后,纪凌越给她掖了掩被褥,总算是离开了。
人走之后,纪绾沅心里的惆怅不散,她想京城,想要回去爹娘身边,想着想着,眼角就酸涩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对母亲的愁肠有所感应,踢了她一下。
纪绾沅感受到腹中的胎动,伸手抚摸着他,“麟儿……”
她摸了好多下,孩子才总算是安静下来。
鼻尖的酸意并没有完全褪去,她觉得自己没用,忍不住哭了起来。
可转念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总是哄她的人,虽然神色清冷,动作却一直温柔。
温祈砚这个王八蛋,就算是惩罚她乱跑,也应该来找她了吧。
不是说好,要来找她,保护她,在他心里,她的安危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吗?
狗男人,她讨厌他!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来找她,她不需要他了!
思及此,纪绾沅忍不住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断断续续流露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
跟温祈砚猜测的一样,矿业根本不在幽州。
矿山存在幽州和翼州所处的交界,渔阳郡,这里已经靠近乌桓,但位置过于隐蔽,山路崎岖难行。
若非地势的原因,朝廷只怕早就发觉了这里。
一路上,矿业开采的痕迹明显至极,纪绾沅在京城以及他在路上的拖延的时日很有效果,纪丞相的矿业开采已经接近尾声了。
朝廷就算是知道了矿业的所在位置也没有用,因为矿被挖得已经所剩无几。
只要纪家的尾巴擦得足够干净,就算是朝廷抓到了空矿山,也根本没有办法治纪家的罪,如今的问题在于,纪家以矿业所置的兵马究竟囤养在了什么地方?
纪丞相虽然对他有了信重,但并没有真正托付。
纪凌越那边,仿佛也不曾确切得知。
知道所有一切的人,是纪丞相私养的心腹。
温祈砚思忖期间,策马绕过拐角时,余光淡淡扫过不远处,又抬眼往上边两侧看了看。
“大人,后——”
旁边人话没有说完,两边忽而有山石掉落,躲避不及的随从,还不曾.抽.剑,便已经被两边的落石给连人带马砸死了。
“保护大人!”反应过来的人已经以温祈砚为中心展开了保护圈,将手里的盾高高举起。
落石很大,且不散碎,以剑气都难以击破,根本不是简单的落石,对方有备而来,是要叫他们有来无回,葬身山谷。
落石越来越多,其中一块最为巨大的,朝着中间砸去。
随从大声提醒温祈砚小心。
只见他眯眼看着从天而降,冲他而来的落石,抽剑起身,那难以击破的落石,瞬间被他的凌厉剑气击的四分五裂。
众人心惊,后怕不曾退去,压根不敢开口。
从天而降的落石总算停止,但刺客袭来,两拨人就此在峡谷动手开火,拼打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狭隘的山谷。
差不离半个时辰,刺客方才被解决干净,对方的这波刺杀下了血本,温祈砚这边也损伤惨重,众人掩护他撤退逃离。
来之前已经刺探过地势,倒暂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但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等待接应,避免再有人刺杀。
温祈砚身上也受了伤,尤其是手臂,当时为了保护靠近他的暗卫,避之不及,只能生挨了这一刀。
暗卫愧疚不已,正给温祈砚上药。
待包扎好了之后,听完手下汇报,温祈砚淡嗯一声,命剩下的人暂时休整一二。
他也闭目养神,感受着金创药带来的辛辣刺痛。
不知道是不是连日赶路没有歇息,加之他心中带有牵挂惦念。
这药疼得人麻痹,迷蒙之间,他做了一个有关纪绾沅且……很诡异的梦——
作者有话说:来啦~[奶茶]
本章随机掉落50个拼好运小红包,祝大家好运连连~
第77章
梦里, 他也是在幽州,骑马带着一众随从飞驰。
可梦里的景象跟眼前的一切不尽相同。
渔阳郡的矿业没有开采完,他来接手的时候, 才刚刚开始没多久而已。
且, 幽州的太守并非眼前这个,纪凌越也不在幽州, 温云钦同贺循更是没在,梦里的时间仿佛处在纪家谋反不成, 基业将颓的那会。
梦里的他,看起来有些许陌生。
“温祈砚”游离在梦境的周围旁观着一切, 一时不清楚这个梦究竟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看着梦中的自己到达幽、翼两州之间的渔阳郡之后,接替幽州的矿业,有条不紊处理事宜。
这样奇怪的自己,好似处在多年以前, 仿佛并没有为纪绾沅动情, 没有跟她纠缠,清冷得不近人情。
但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因为梦中的自己在听到纪绾沅的名字时, 心中泛起了波澜, 游离在外的他与梦境中的他,具备同样的感受。
手下人说, “京中一切平安,国库的虚空正在通过蚕食纪家补足,纪丞相和纪夫人以及纪家很多旁支都被囚.禁了, 正在等待属下发落。”
“她呢?”没有提到名字,但下属却很清楚温祈砚口中的她究竟是谁。
“少夫人近来一直在后宅养胎,不曾外出, 依您所言封锁了消息,外面的事情她并不能得知太多,但……”
“但什么?”梦里的他听到手下人犹豫,即刻顿住,抬眼定定看向对方。
他虽然蹙眉不悦,实际正在担心,心中的忧悸泛了上来,游离在外的自己共梦感受着。
手下人接着道,“少夫人虽然没有确切得知纪家发生的消息,但她似乎也有所感受,加上一直不得见您,这些时日话少沉默,神色忧思,昏昏欲睡得厉害。”
难以想象,纪绾沅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一直都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她是不是快生了?”梦里的自己在问。
下属说,“太医预测,少夫人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日便会临盆。”
幽州的事情虽然繁琐,但他必要在半个月之内了结,回京陪她,给她一个交代。
说是交代,却……
想到她泪眼滂沱的样子,伏案的他眉心微动,神色之间闪过纠结挣扎的痛意,一时无所适从。
旁观的“他”看得尤其清楚。
“是。”下属领命离开。
他顿了许久方才继续整理手上的公务,速度比起之前有所加快。
梦里的画面几度闪过,事态的发展跟现实有很大的差别。
就像是……纪绾沅的梦一样。
对,像她梦魇之后,跟他说过的梦里发生的事情。
她说梦里产育之时,他被皇帝外派离开京城去处理幽州的事宜,在此期间她早产被人谋害而亡。
为什么,他会梦到纪绾沅的梦,而梦的一切如此真实。
早在纪绾沅的口中得知了后续走向的温祈砚,略是着急,他甚至尝试“闯入”梦中的自己的身体,能够掌控梦中的躯壳,撂下幽州的矿业,停止帮皇帝清算纪家,他要回京,因为她就快要生了。
纪绾沅说她会死在产育之夜,即便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温祈砚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他几次“闯入”都没用,他就像是一个被隔绝在外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掌控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看着梦中冰冷的自己快速处理着幽州的事情,愚蠢得令人发指。
游离在梦外的温祈砚,急切得想要撕毁这个梦,可他无法撕毁,甚至没有办法令自己清醒过来。
便是在梦中发出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回应,这种窒息的感觉,仿佛在落水沉溺。
若是他自己死也就罢了,可纪绾沅怎么办?
他好担心她。
他不在,纪家的人出事,她就快要生了,被囚禁在后宅,在她不喜欢的温家,她不知道有多害怕,她一定很害怕。
他怎么能把她扔在哪里?
他要回去,他甚至想要自己回去,可他不能。
他居然没有办法离开幽州,因为梦境不受他的控制。
他看着他的消息被远在京城的父亲拦截,一无所知在幽州处理事宜。
第一次,他甚至痛恨自己,想要杀掉自己,阻止一切的发生。
但没有用,他无能为力,他看着一切逼近。
半个月之后,按照纪绾沅当初跟他所说的时日,她产育了。
梦中的那一日下了好大的暴雨,狂风呼啸,还打雷。
梦里的他方才处理完幽州的事务,站在窗前看着席卷后院,仿佛要撕裂一切的雨。
心里在想,京城的节气如何,若天色也如此糟糕,她一定会很害怕,甚至会窝到他怀里,跟他撒娇,要他抱她,哄她,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梦中的自己想到了这件事情,游离在外的他随着共感,也在恍惚之间回想到了那个画面,看着梦中的他因为想到了纪绾沅而薄唇微扬。
但很快,脑中思绪一闪,笑容消失了,随着思绪浮现的画面变成了他和纪绾沅的争执。
她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跑到书房质问他,身后的小丫鬟追着她,让她小心一些,可她不听,跑得裙摆不断盛开,乌发松散飞扬,引得下人们驻足探望。
也不管书房还有别的人,冲进来后还没站定便急冲冲问他知不知道她父亲在朝堂被人弹劾了,弹劾她父亲的人拿出的证据是她曾经跟他说过的,除了他之外,这件事情没有人知晓,怎么会流露出去?
他的沉默仿佛给了她答案,纪绾沅从怀疑有人在他这里得知了消息,抑或者有人套他的话等等……
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为他开脱之后,终于从他的一言不发当中震惊里醒悟过来。
她看着他,不停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证据呈现到御前,她父亲会死的,她一直在说话但声音消失了,他的感官定格在她扬起的被泪水打湿的小脸上。
她对他的爱因为他的出卖转为浓郁的委屈,愠怒,不解,失望,这些情绪不断攻击着她的内心,她看着他冷漠的样子,她哭得好厉害。
梦中的他并非表面那么无动于衷,他看着她哭,似乎很不明白自己的心里为何会那么痛,疼得他快要窒息。
他想要伸手拂却纪绾沅脸上的泪,抱她揽过来怀中哄,可他却觉得沉重,根本抬不起来手,因为他是害她哭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他把一切搞成这样。
另一方面,因为两家的婚姻本就不纯粹,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完成陛下的诏令,而且他应该厌恶纪绾沅,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走,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她得知一切是早晚的事情,纪兆是她的父亲,她为他担心来质问他,是应该的。
但是他的心怎么会慌成这样?第一次,他浮现出了害怕,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情绪,官场战场之上的厮杀危险至极,他置身其中,游刃有余,从未有过害怕。
生平第一次怕,是因为看见了纪绾沅眼里的泪,她眼神里看向他的失望。
她这副样子,分明柔软,脆弱,破碎毫无攻击性,但却仿佛有一柄尖刀刺入了他的心。
他觉得,他快要死了。
窒息的痛苦不断扩大,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疼得睫羽颤抖,这股情绪挟裹了他的理智,他做出了不合时宜的动作,他要哄她,要让她开心。
甚至在想,只要她不哭,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什么都可以做。
可就在他伸手要将她揽入怀中的时候,纪绾沅害怕着摇头后退,她推开他的手腕,踉跄着跑开了。
纪绾沅跑得相当快,他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脑中思绪的记忆渐渐迷散,痛苦的窒息感萦绕在心口久久未散。
梦中的他觉得他不能再等了,即便是狂风暴雨,他也要回京城,他想要见纪绾沅,就在此刻。
于是,他快速且匆匆交代了下属留在这边收尾,叫人去牵马来,在属下人不解的言语里,轻装上马,冒雨带着三两个人率先离开幽州。
归心似箭,马赶得飞快,暴雨如注,即便是穿了蓑衣,他的身上也被打湿了。
没想到,折返的后几日,他会在途中遇到前来寻找他的弟弟。
温云钦带来了她的消息,他说她为他诞下麟儿,却……
“却什么?”看着眼前亲弟弟欲言又止又恨意横生的神情,他没有计较他的失礼,他厉声问他,纪绾沅怎么了?
钦弟看着他,笑得眼里有泪,声音轻却带着无尽的攻击性,宛若一柄刀,一句话切开了他的心脏。
“她死了。”
他陷入长久的嗡鸣,因为不相信,所以他下意识就反驳了。
“不可能!”纪绾沅怎么会死?
而且她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呢?
游离在外的他看着梦中的自己目眦欲裂,一遍遍冷笑着重复不可能。
温云钦大声说真的,眼角泪水溢出,他说她难产死了,父亲冒领他的人去传信,在她产育之时,吩咐人保住孩子,郎中和稳婆们做到了。
孩子平安降世,纪绾沅当场毙命,死不瞑目,而今已然下葬。
不……不可能。
他第一次抽剑对准自己的亲弟弟,让他滚开,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一定会杀了他。
温云钦并不害怕,他看着他,笑得无比恶毒,讽刺,
“兄长,恭喜你完成了陛下的诏令,纪家终于亡了。”
他强行忍受着胸膛的悸痛,看着眼前的弟弟,抽打马匹,拼尽全力奔赴京城。
距离真的太远,冬日风气凌烈,又开始下雨。
分不清楚是不是雨水侵入他的眼中,总之特别疼,他觉得很涩,很痛。
没日没夜的赶路,他真的很想快点到达京城。
马踩中了松垮的山石,往前磕去,他扯过马缰绳,却还是被甩飞了出去。
那种失空的坠落感袭来,在这一瞬间,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整个人剧烈喘.息,冷汗密布于俊颜之上,从梦魇中抽身却还没有彻底醒神的窒息感,令他血液一凉。
冷汗遍布全身,几乎将他整个人打湿了,臂膀包扎好的地方开始渗血。
下属不明所以,上前叫了一声大人。
温祈砚捏着眉心,感受着心口不停泛上来的疼痛,即便缓了好一会,依然心有余悸。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还是受到了纪绾沅的说法影响,所以他也开始梦魇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这一切看起来那么真实,梦中发生的一切叫他害怕,恐慌。
她死了。
纪绾沅……
他想见到她,看到她。
即便在离开之前部署好了一切,青禾也领着他最得力,最信重的心腹们留在了幽州太守府,时时刻刻在暗中守着她,保护她。
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梦中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他怕手底下的人有所隐瞒,即便知道青禾不会,但他不愿意去赌。
他要见纪绾沅,他要先见她一面。
“大人,我们这——”
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个下属极速跑过来,“大人,又有刺客。”
温祈砚起身,抽剑冷笑,“杀出去。”
看来,纪凌越是下了血本要置他于死地。
混战在停歇了两个时辰之后继续展开。
来的人源源不断,即便是没有抓到人手审问,温祈砚已经发觉了乌桓人的出动。
看来,纪凌越已经跟乌桓人搭上了线,否则他那里会有这么多的人?
只是,不清楚纪丞相究竟知不知道?
按照计划,温祈砚在众多人前“不敌”,力竭掉落了山崖。
为了增加阻力,他的剑不断跟陡峭的山石碰撞,迸溅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他的伤口又裂开了,献血流了满臂,他的剑柄也被血染透。
总算是落到了实地,他的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却抵不过心口的难受。
他的人在此等候,上前接应。
“处理好一切。”温祈砚丢弃手中的剑,凝眉起身,眼底的阴郁沉得化不开。
暗卫们应声道是。
“……”
消息传回太守府之时,纪凌越反问,“找到尸首了吗?”
“还在寻找。”底下人回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纪凌越吩咐,“我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是。”手底下的人奉命外出。
温祈砚掉崖,生死不明,究竟是真的,还是故意?
若不是意外,叫他消失,那就危险了。
入夜里,纪凌越过后院去,方才走到一半,手底下的人却说贺循求见。
他脚步一顿,拐去了正厅。
眼见贺循,纪凌越不语,对方倒是温和有礼跟他做揖。
“你要见我做什么?”纪凌越直接问。
“贺循奉丞相大人之命,此一行守护纪大小姐。”这是要见纪绾沅了。
纪凌越冷笑,“贺循,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大公子别误会,我只是需要确信大小姐的安危。”
“妹妹在我手中,你觉得我会伤害她?”纪凌越的语气不怎么好。
贺循始终不卑不亢,他温笑道,
“大公子不必对贺循如此抗拒,我此行不是要和大公子作对,反而是来帮大公子的。”
“哦?”纪凌越问他能帮他做什么?
“大小姐几日不见人,必然焦躁,大公子想要长久留她在身边,必要给她吃些定心丸。”
言下之意,他会去帮他安抚纪绾沅。
话没说完,两人都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呢?
“你和沅妹一直都不亲近,她会相信你说的话?”
纪凌越的话看似正常,实际上话锋全是刺探。
若是贺循回答得不好,纪凌越会当场杀了他。
反正这个人死不死,也不会有人在意,至多就是父亲会责问。
赘婿和儿子,孰重孰轻,无须多言。
“贺循对纪大小姐并无情意。”他笑着道。
“没有情意,你又为何要这样做?”纪凌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极其锋利。
“因为贺循想要权势。”他坦白,“将来大公子得登帝位,一统中原和乌桓,为我谋个差事就好。”
纪凌越看着他许久,忍不住扬唇冷笑。
“你说话倒是很直接。”
贺循却扬眉道,“没办法,良禽择木而栖,大公子的时辰宝贵,我不能过多耽误,不如直言。”
纪凌越看着他许久,正在思忖。
妹妹是个急性子,前两日闹得厉害,若直接撕破脸囚.禁,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他昨日还是跟她说了,这是父亲的命令。
她问他要证据,当时没有拿出来,之后再过几日,她肯定还会要的。
他自然没有证据,伪造父亲母亲的书信,风险太大了,妹妹对于父亲母亲的字迹相当的清楚,万一露出破绽,那就没办法安抚妹妹了。
贺循的确可以做到,贺循一路跟着她下来,又是父亲指定保护她的人。
他说的话,妹妹一定会相信。
良久之后,纪凌越搁下茶盏,起身看着贺循,“不要耍花招。”
贺循笑着说不会。
纪绾沅没有想到,她居然见到了贺循。
“你怎么来了?”她先是问了这样的一句,而后又道,“你……你们都去哪里了?”
她想要问温祈砚的所在,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大小姐这两日都还好吗?”贺循问她。
即便是亲眼见到了她软裙红篷,面色红润,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我都还好。”她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告诉贺循,她好像被哥哥关起来了?
贺循虽然是他父亲派来的人,但纪凌越是她哥哥,说出来未免不好,这两人在她心里,莫名半斤八两对等了。
“纪小姐安好便行。”贺循道。
“你们呢?”她又问了一句。
“纪小姐放心,我们都还好。”
贺循不肯直说,纪绾沅却忍不住了,“温祈砚和温云钦都还好吗?”
“温大公子去查了矿业,温二公子在太守客驿落脚,也有事情需要忙。”
“那你……”
“大小姐在此,还是安心休养,这也是纪丞相的意思。”
“我父亲?”哥哥昨日也说是父亲的嘱托。
今日贺循也这么说,但她怎么就觉得不对劲。
她就是无法安定,说句心里话,她想要亲自听温祈砚跟她说没事,不知道为何,她开始信任他了。
而且,她被关在这里,得知的消息都是来自于别人的嘴里。
她不喜欢这种困兽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了梦中话本子里,她被困在温家后宅的时日,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能蒙着她,等到她得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也无力回天。
“我哥哥不允许我出去。”她企图用这样的话隐蔽传达此刻的困境。
贺循正要开口,感受到窗桕之外监听的人影在晃动。
他目光一顿,纪绾沅随之看去,却没有看到什么。
“怎么了?”纪绾沅问他。
贺循收回目光,“没事。”
“只感觉今日起风,一会恐怕又要下雨了,纪小姐要留意身子,你如今月份大了,若是受了风寒,恐怕都不好用药。”贺循道。
“我得离开了。”他道,又一次叮嘱她注意身子,保重自己。
纪绾沅还有很多话没说,可贺循走得很快。
她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觉得哪里不对。
但又没有办法留下他。
因为这还是在哥哥的地盘,哥哥有可能正在看着。
对,哥哥会不会监视她和贺循?所以贺循什么都不敢说。
否则,刚刚贺循怎么会突然往那边门口看去?
纪绾沅久久失神,外面又有了动静,她以为贺循去而复返,没想到是纪凌越。
往前看到哥哥,她觉得开心,如今却觉得恼怒。
纵然得知了哥哥所作所为是因为她父亲的授意也有人作证,可她就是不舒坦。
心里不舒坦,她没有给纪凌越好脸色,她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妹妹舍不得贺循吗?”他问。
纪绾沅不回答,进入内室,连背影都不留给他。
纪凌越对着内室说了一句好好歇息,方才离开。
贺循走后,回了院子,待夜深了,他乔装改扮悄然顺着角门暗巷离开,去往官驿。
他的到来很快引起暗中留守人的注意。
温云钦还没有歇息,看着被手下人带过来的贺循。
他还没有问,对方已经开口,
“纪小姐被她的兄长囚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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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闻言, 温云钦脸色一变。
“此话当真?”
贺循虽然一身夜行衣打扮,端坐的样子气定神闲,不像翻墙走巷来报信, 倒像是来做客的。
他答非所问道, “云钦兄这些时日被太守大人纠缠得厉害,你就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吗?”
温云钦的确察觉到了异常, 但不好轻举妄动,因为幽州太守是纪家的人, 上报朝廷并不妥当,且不说纪家和温家的有亲事横在中间。
便说他自己的私心, 他不想做任何损害纪绾沅的事情。
所以,对于幽州太守的纠缠,温云钦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此之外,他还感受到纪凌越暗中派了人监视着他, 他已经明确察觉到了。
自从到达幽州的那一聚之后, 兄长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不管去了哪里, 一定是为纪家的矿业。
这件事情他不好插手, 因为朝廷跟来的没解决的人还在他身边,留着这些人的命也是为了给皇帝弄定心的幌子丸吃。
况且父亲前些时日也来了书信, 让他别太自作聪明,一切顺兄长的势而为之。
父亲的书信来得蹊跷,他虽然不解, 倒也照做了。
就算是不喜欢兄长,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隔阂,但在大是大非上, 他拎得清楚。
他原打算按兵不动,却没想到…贺循会先来找上他。
“他不是嫂嫂的兄长吗?”温云钦克制着脸上的神色。“怎么会囚禁嫂嫂?”
不是为了保护嫂嫂,才带着她离开好生照顾吗?毕竟嫂嫂的月份大了,不宜挪动,怎么变成了囚禁。
这个贺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跟贺循有过接触与短暂的“合作”,但他对贺循依然留有防备,这个人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
他说的话,温云钦不是很相信,正在心里揣摩着他的来意。
“又不是亲兄长。”贺循似笑非笑,“云钦兄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温云钦脑中思绪还没有转过来,他在想,纪凌越搞那么多的动作,囚.禁纪绾沅,难道是要背着纪丞相搞什么东西,纪家的人知道吗?
这两日,他派出去的人发觉幽州之地盘踞了许多高手,周围也有军队驻扎的痕迹,这些都是纪家培养的人?是由纪凌越负责的?
纪家的人要和朝廷抗衡,凭借矿业,定然已经囤了兵马,没有兵马怎么打?
“看来云钦兄还是不明白。”贺循啧了一声。
温云钦皱眉让他不要绕弯子,有话直说。
“纪大公子跟云钦兄一样,倾慕纪小姐,且这年限,恐怕都不比云钦兄短呢。”
温云钦手上动作和思绪同时一顿,眼神锋利扫向贺循。
对方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你说什么?”温云钦不敢确信。
贺循又重复了一遍。
“你亲眼所见?”
纪凌越对纪绾沅居然不是保护,而是囚禁?
他和她不是兄妹吗?居然……对自己的妹妹生出来违背.伦常的喜爱。
温云钦皱眉思忖,浑然把他自己的身份以及对纪绾沅的心意给忘记了。
贺循却看出了他心里的意思,忍不住调侃,“云钦兄都惦记自己的嫂嫂,怎么不让纪大公子喜欢纪小姐?”
“要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温云钦锋利的眼刀瞬间甩了过去。
贺循立马嘶了一声,举手示意他嘴里说的话不妥当,让温云钦不要放在心上,别和他计较,他的本心绝非如此。
饶是如此,温云钦还是冷冷盯着他看了许久。
贺循赔笑着给他添了一盏茶,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茶水差不离冷却下来,温云钦方才问他的话。
贺循快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你倒是厉害啊,两头卖好。”温云钦就不喜欢这种墙头草,风朝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当下直接讥讽刺他。
“云钦兄此言差矣,我不过是谋个生路而已,怎么算得上两头卖好?况且……”
“况且什么?”温云钦没好气听着他胡扯,心里却在疑惑,兄长究竟知不知道嫂嫂被她兄长囚禁的这件事情。
他知道的话,怎么不去救嫂嫂?若是不知道……
兄长怎么会不知道?兄长平日里看顾嫂嫂,宝贝得如同眼珠子一般,她的任何事情他都清楚,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对嫂嫂的情意,兄长都能看得出来,那纪家大公子喜欢嫂嫂,兄长不清楚吗?
贺循道,“况且纪大公子与我们隶属于同阵营,怎么能算得上两头敌对呢?”
“上次问你,纪家谋事成功,谁做皇帝,你却拐弯抹角。”温云钦说纪家内部混乱,实在让人恐惧。
“怎么就称得上混乱了?”贺循不赞同,反而说他话讲得实在有些严重了。
“那你回答我,将来谁做皇帝?”温云钦再次逼视。
贺循叹气道,“天下之主的位置,自然是有才能者居之。”
又在绕弯子。
温云钦嗤之以鼻,“照你这么说,还是没有结果了?”
“我虽然是纪家的人,却也不过是个下属而已,占着纪家赘婿的名头,实则跟纪小姐没什么干系,哪里能够得知这些内幕?”
“你不是想做皇帝吗?”温云钦抱臂看着他。
“我倒是想,但时局不许。”贺循笑。
看来,在这人嘴里是撬不出什么东西了。
温云钦转而问起一件事情,“纪凌越究竟是什么人?”
他觉得纪凌越没有那么简单,却无从查证。
若只是纪家的义子,按理来说,他是依附于纪家的,就算是天高“丞相”远,他怎么敢阳奉阴违,背着纪丞相囚禁纪绾沅呢?
纵然出于喜欢,情难自禁,这也太过于忤逆,要知道纪绾沅可是纪丞相的掌上明珠,性子娇烈。
“乌桓人。”这一次贺循答得非常干脆。
温云钦的脸色再是一变,“乌桓人?!”
“对,乌桓的少主人。”贺循直言。
“那纪家——”
话还没有彻底说出口,贺循便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丞相大人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份。”
“纪凌越和乌桓人有往来吗?”温云钦再次试探着问。
贺循挑眉,“这我就不知道了。”
“云钦兄问我,我也是一头雾水。”贺循端起茶盏吃了一口。
温云钦眉头紧皱。
若是有人以纪凌越的身份做文章弹劾纪家,一旦查证,纪家就是死罪,当朝丞相收养乌桓少主为义子,这简直……
他不敢去设想后果,只知道绝不能够让此事走漏风声。
“有多少人得知他的身份?”温云钦问。
贺循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的意思,却还是要再反问,“云钦兄此言,是要帮着纪家遮掩吗?”
温云钦不语,冷冷乜着他。
贺循笑了一下,“没有多少人,但令兄应该是知道的。”
兄长居然知道了。
思及此,他略微放下心思。
兄长如今算是“投靠”了纪家,纪凌越的身份敏感,若是流露出去,必然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兄长既已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为了纪家,为了她,定然会多加打点,用他.操.什么心?平白叫眼前的笑面虎取笑。
“我兄长呢?”他问起温祈砚的下落。
对此,贺循也如实回答,说温祈砚去查访挖矿之处。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纪大公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中丞大人恐怕危矣。”
温云钦却丝毫不见忧虑,反而冷笑。
贺循直接问他不担心吗?纪凌越可是要对他兄长下手了。
温云钦嗤嘲道,“兄长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死在外面了,那也是怪他没本事。”
纪凌越铲除兄长的事情,他也不想插手。
便是他的亲兄长又如何,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况且,他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保护好纪绾沅?
这样废物的兄长,不值得她托付。
死了算了。
“那你为何追问我中丞大人的下落?”贺循挑眉。
“对于她被囚禁的事情,我兄长可曾知道?”
贺循思忖着,“中丞大人心计深沉,他知不知道,我还真不清楚。”
温云钦想了想,又问他,“她当真无事吗?”
贺循适才讲着来龙去脉的时候说她还好,只是被关着,不能随意走动,想来是有些闷坏了,心情郁闷。
“云钦兄觉得呢?”
温云钦一时之间没有接话,只是暗暗琢磨着。
她如今怀有身孕,逼近七个月了,料想她那兄长就算是心怀不轨,也不敢对她做些什么。
至于营救一事,他倒是可以做,但若是大张旗鼓跟纪凌越对上,只怕要惹朝廷人怀疑,万一不小心暴露她的身份,恐怕对她不利。
这件事情,思来想去,只能去找他的兄长。
温云钦想着想着,忽而一顿,他慢慢回过味来了。
贺循表面上是来找他营救纪绾沅,实际上是想借此缓和他跟兄长的关系,同仇敌忾对付纪凌越。
这一路上,贺循已然清楚了他跟兄长不和气,但若想他和兄长联合,只有一个可能,用纪绾沅作为牵扯。
因为他和兄长一样,爱护纪绾沅。
此一招,完全可以称为借刀杀人,借他和兄长之势,对付纪凌越,他就坐山观虎斗,等着收渔翁之利呢。
“贺兄真是好谋略。”温云钦眯眼看向他。
贺循知道他明悟了,只是笑着来了一句,“云钦兄谬赞。”
此后,两人再没多话。
思忖了一夜,翌日,温云钦陪着幽州太守周旋了一个时辰,坐下之后,问他这两日可曾见了他的兄长?
“中丞大人?”幽州太守微愣,旋即道,“中丞大人去幽州旁郡巡视了。”
两人绝口不提矿业之事,即便彼此心知肚明。
“我兄长何时出去的?”温云钦说已有几日不得见他了。
“那日大人们到了幽州小聚,次日中丞大人便出去了。”
温云钦淡淡哦了一声,“太守大人就没派人跟着我兄长?”
幽州太守赔笑道,“中丞大人是上司,下官怎么敢派人跟着?事先倒请示了中丞大人的意思,可他不要人伺候,下官便不敢自作主张。”
“原来太守大人还记得我兄长是你的上司。”
温云钦冷笑,“幽州近来风雨不断,这山高路险的,若我兄长出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太守大人可担待得起?”
温云钦此话一出,幽州太守自觉不好对付,立马装了样子当即派人出去寻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跟在温祈砚身边伺候。
太守派出去的人分了两波,一波去找人,另外一波去给纪凌越送信。
内院,纪凌越听罢,薄唇勾起讽刺的笑,“这温二倒是心系他兄长。”
温祈砚掉崖之后,尸首还没有找到,不管他是真死还是假死,若弄了温云钦,他应当会出现吧?这毕竟是亲兄弟。
反正温云钦是朝廷派来的监察耳目,他早就看不顺眼了,更何况,他没记错的话,温二早年间同妹妹走得很近。
妹妹对他理应没什么心思,但温二就说不准了。
早些年纪夫人还夸过温云钦性子好,不似他的父兄迂腐肃穆,清冷沉闷。
若是妹妹对他有意,恐怕纪、温两家早就成了亲事。
思及此,纪凌越再没废话,下发命令,派人去解决温云钦。
他手底下的人却犹豫着劝道,“大人……这件事情恐怕不妥当。”
“如何不妥?”纪凌越翻看着私矿兑现的银数,揣测着这笔数目被纪丞相的心腹用往了何处?
说到底,父亲还是不信任他,否则,怎么不让他彻底接手私矿兑银采买兵马一事?就连训练的军队藏身之地都不曾说与他听。
他来幽州已然许久,可还是没有查到兵马驻留之地。
父亲把温祈砚派过来的真实目的,恐怕是为了制衡他。
“温云钦的背后是朝廷,咱们蓦然动手,恐怕会引起圣上的注意。”
“温云钦死后,将消息埋藏好,这也要我教吗?”
纪凌越想到查不出来的兵马,正是烦闷的时候。
下属再也不敢多言,只能应是。
纪绾沅又等了几日,幽州的雨总算是勉强停了下来,难得放了晴。
这几日纪凌越都会过来陪她用膳,但她心中不畅快,不论纪凌越跟她说些什么,她都装聋作哑拒不回答。
纪凌越也不恼怒,依然十分有耐性。
为着肚子里的孩子,纪绾沅不曾闹气不用饭菜。
她照常吃睡,就是比之前安静了不少。
这一日的饭菜摆在花厅里,纪凌越早早就过来了。
见下人们方才摆上饭菜,还没有彻底摆全,她便已经动了筷要吃,也不同他说话。
“沅儿今日的胃口倒是好。”纪凌越净了手,坐到她的对面。
纪绾沅眼皮子都不抬,低头接着吃她的。
纪凌越也不动筷,他就在对面瞧着她,看着她因为咀嚼而不断鼓动的腮帮子。
目光过于直接,纪绾沅受不了了,她抬头看他,咀嚼的速度放慢,澄澈的眸色幽幽,明晃晃展露着她的不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怀着温家子的骨肉,还是跟温祈砚在一起久了。
纪凌越看着她的这副样子,竟觉得有几分温祈砚的影子。
即便是定睛看了,也真觉得有些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