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有点不耐烦:“定亲了还没成亲。”
贺兰危慢条斯理:“未曾听说剑尊办过定亲仪典,没办过仪典,怎么能叫定亲?”
李珣听笑了,这人有病吧,怎么阴阳怪气的。
最近他遇见的人怎么就没个正常的,又是那个怪里怪气的侍卫,又是这上清首徒,对他和青青的婚事莫名其妙关心,说一句定亲,这人能挑刺十几句。
他刚要叫贺兰危滚远点,别耽误他找别人帮他找人,
然而下一秒,却见贺兰危垂下眼,视线在他腰间停住了。
李珣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发觉他在看他腰间的玉佩——
这是青青给他的那个玉佩。
朱雀纹的,甚至不是灵玉,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也就乍一看还算好看。
但他还是戴上了。
之前在过来的马车上,他就当着青青和那侍卫的面戴上了。
那时候青青问他:“怎么又戴上了?”
他不耐烦:“我出卖我婚约就换来这破玩意,我怎么不能戴?”
青青比他还不耐烦:“有病吧你,你自己说的狗都不戴。”
李珣当时慢条斯理把玉佩戴好,然后翘起腿,靠在车壁上,扯唇朝她冷笑了一声,露出一点白森森的牙尖,漫不经心学了声狗叫,轻飘飘地:“对啊,我就是狗,我戴它怎么了?”
青青:“…………”
她懒得理他了。
李珣看膈应到她了,身心舒畅,觉得这玉佩戴着好像也行。
于是就没再取下来了。
这时候看贺兰危盯着它看,他阴嗖嗖地:“我老婆送的,好看吗?看够了吗?”
这话一落。
就听见贺兰危手里传来一阵“咯吱”的声响,像是他把什么东西捏碎了一样。
贺兰危垂着眼睫,没有抬眼,好半晌后才出声,只不知道怎么回事,声音像从牙齿里挤出来的一样:“很好看。”
*
上清仙宫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们能看见迷阵中的场景,尤其李珣还是别宗的人,但李珣这时候要找谢延玉,是认真的要找,谁不知道他是条疯狗,行事乖戾毫不顾忌,倘若不开心了,是真的能直接把上清仙宫给掀了。
正常人怕疯子,因此所有人都对他忌惮三分。
上清仙宫宗主权衡了一下,最后还是出来打圆场,说查探过谢延玉的位置了,她还在山下迷阵中进行试炼,让李珣大可放心,倘若她有什么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把她带出来。
不仅如此,
宗主还让贺兰危去拿一盏命灯给李珣——
命灯可以用来确认特定之人的安危。
拜师帖上有谢延玉的气息,将她的气息引入命灯,就可以看到她的状态,倘若灯光十分明亮,就代表她一切都好,倘若灯火暗淡,就说明她受了伤,若灯灭,则代表她已经死亡。
*
谢延玉还在试炼,
李珣总不可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上清仙宫的人把谢延玉拎出来,就算真能把她拎出来,但她这试炼也算是毁了。
因此,宗主提出要给他一盏命灯,用来确认她的状态,他也答应了。
贺兰危便去议事堂里,取了一盏命灯。
正要把东西拿出去,
他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脚步顿了下。
他拿着命灯,很安静地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突然动了下手指,又有了别的动作。
他垂着眼睫,遮住了瞳孔,
所以无人看见,有粘稠的暗色爬在他眼底,将他散漫轻佻的气质都扭曲了一些。
然后他从芥子袋里,取出了一枚玉佩。
朱雀纹的,甚至不是什么灵玉,不过乍一看还算好看。
但再仔细看,就会发现,这玉佩,和李珣腰间佩戴着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贺兰危捏着玉佩,指尖在上面摩挲了半晌,
然后他将这玉佩戴在了腰间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些,
他才拿着命灯出去。
他将命灯拿给李珣,然后拿着谢延玉的拜师帖,将她的气息引入命灯,下一秒,命灯就亮起来,里面灯火非常明亮,代表她此刻状态不错,安全无虞。
李珣这时候才收起了剑。
之前他的剑一直是出鞘的状态,虽说他平日用鞭子更多,但他的剑,才是更吓人的存在。
他那把剑是当世罕见的名剑,当年他杀穿天剑宗,就用的是这把剑,杀穿魔族,也用的是这把剑,但凡他去干点什么血洗人家全师门、灭门别人全族这类的勾当的时候,都用的是这把剑。
这剑饮饱了血,光是露出一小截剑锋,就有一股子杀气扑面而来。
因此旁人都传,
李珣剑出鞘的时候,比他拿鞭子的时候,要吓人很多。
他拿鞭子的时候可能只是看心情随机抽死一两个,但他拿剑的时候,死的就是成百上千。
这时候,李珣的剑入了鞘。
他看见周围不少人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突然弯唇笑起来,调笑似的:“你们怕什么啊?在怕我吗?”
他指了下命灯,懒散道:“只要这盏灯一直亮着,你们就没必要怕我。”
他说完这话,便抬手,将命灯从贺兰危手上接过来。
贺兰危看起来倒没什么松了口气或是不松口气的样子,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淡淡的,说温和也不算温和,说面无表情又不贴切。
李珣总觉得这人说不出哪里奇怪,
但就是奇怪。
他眼梢抬了下,倒是没多在意。
然而刚接过命灯,准备拿着东西离开,下一秒,却看见贺兰危腰间,坠着一枚玉佩。
大约因为贺兰危穿着上清仙宫的弟子衣袍,一身白,
那玉佩也是白的,所以在他腰间并不太算太显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李珣之前没看见它。
这时候看见了,
他目光在那玉佩上停留一下,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这玉佩和他腰间的那一枚长得一模一样。
纹样一样,形状一样,材质一样,甚至连成色都一样。
李珣顿了下。
然后看见贺兰危伸手,骨肉匀称的手指轻轻蹭了下这玉佩,
他笑意优雅,不轻不重——
“……很巧吧?一位很亲密的友人送给我的。”
第77章 那个妖是你 对吧?
送走李珣后, 贺兰危又回到议事堂。
抬起眼,就能看见水幕上谢延玉那边的情况。
*
这一边。
谢延玉将手掌贴在树干上,能感应到树干之下汹涌的灵力,就像人的身体一样, 皮肤之下隐藏着盘根错节的血管, 血液顺着血管流向身体各处, 这棵金萝之中,灵力就像血液,流经这树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根枝干, 甚至每一片叶片, 每一朵花苞。
但灵力四处流动, 却独独绕开了一个地方。
又或者说,与其说是绕开那地方,倒不如说那地方是灵力的源头, 树中所有的灵力从那地方出发,然后传递向整棵树。
谢延玉能感应到物体里面的灵力波动, 这是系统给她的能力,至少目前来看, 她所感知到的东西是不会出错的。于是她收回手,朝那地方看去——
那是这棵树的树梢。
枝繁叶茂,但枝叶之间, 有一朵盛开的金萝花。
这树上其余的金萝花都是花苞, 只有这一朵是盛开着的,花瓣舒展,金光流转,只不过, 它隐在叶片间,周围还有不少金萝花的花苞,因此耀眼却不显眼。
谢延玉看着这朵金萝花,沉吟了一会。
系统:【你看着这花干什么?】
它以为她还在纠结金萝花的颜色,于是又说:【金色的就金色的呗,这树名字就叫金萝,金萝花是金色的也挺正常的,再说你以前用那些紫色的金萝花,也炼了不少药,也都没出问题……】
话说到这,
它突然顿了下,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刚才那一瞬间,它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但临了要开口的时候,却一时间又忘了要说什么,只隐约记得算是个挺重要的事,于是它又沉默下来,开始思考刚才究竟要说什么。
不过这时候,
谢延玉回话了:我看着它,是因为觉得它才是阵眼。
系统注意力被她拉回来:【不是这棵树吗?】
谢延玉却没再回答它了。
她看过很多阵法书,正道的有,邪门歪道的也有,各门各派的阵法,千奇百怪,各有各的不同,但都有一个相同的规律,便是为了避免阵法被人破坏,阵眼越小越不起眼越好。
这金萝十分巨大,
即使隐匿在山林间,不太好找到,但若是当作阵眼来使用,也还是太显眼太招摇了些,尤其还是这么重要的山门迷阵。
反倒是这朵金萝花,比起这棵树,它才更像是真正的阵眼,栖于高枝,藏于繁茂叶片间,就算找到了这株金萝,也未必能注意到这朵花。
尤其是,
这树中所有的灵力,都是从这朵花这来的。
谢延玉心里有了计较,拍拍裙子,站起身来,脚尖一点,就飞身起来,踩到了一根树枝上,然后抬手要去摘那朵金萝花。
然而指尖刚碰到它的花瓣,
下一秒,它周围的金光就迅速流动起来,
谢延玉指尖当即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
与此同时,这整株金萝都开始晃动起来,树上的枝条像人的肢体一样,扭动,挥舞,像发了疯一样,直接谢延玉从树上甩了下去,随后枝条像利刃一样,往她身上杀去。
而林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
周围的黑雾都聚拢过来,金萝上的叶片被吹得簇簇掉落,像下雨一样,但叶片锋锐,却如同刀一样,自上而下,像是想把她钉在原地。
就算是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场景也危险至极。
议事堂里众长老看着水幕,就看见谢延玉飞身后退,随手从旁边的枯木上掰断一根树枝。
她以此为剑,划出了一道剑气,不太娴熟,但胜在修为不低,有金丹期,因此才将漫天如刀一样的叶片斩碎成齑粉,但与此同时,她手里的树枝也一同碎成了粉末。
然而金萝并不放过她,
她手里的树枝碎了,没有武器,因此她手伸进袖子里,快速地摸索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在找武器,但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金萝的树枝竟像藤蔓一样,直接缠住了她的腰,将她给定在了原地,像要绞死她一样,
而另一根枝条,直直往她心口刺去!
有长老已经别过了眼:“怕是不成咯。”
那朵金萝花确实是阵眼,千年来,一直盛开在这株金萝的枝头,被整个迷阵加持着,源源不断地吸收天地灵力,花中的灵力作为养分,流经这整棵金萝树,说是这树的命门也不为过。
即使这树本身灵智未开,但经年累月吸收那些灵力,也有金丹五境以上的道行了,若谁试图去摘取那朵金萝花,就等同于摧毁它的命门,剥夺它的养分,因此,这树会催动全身的道行,无差别攻击所有试图摘取那朵金萝花的人。
“她修为还是差一些。”
“还以为是百年难见的天才,即使修为不够,但对付金萝也不在话下,到底是期望太高了。”
“宗主,要不要下山救人?”
这话一落,
宗主神色凝重。
谢延玉的修为只有金丹一境,原本就不如这棵金萝树,
金丹以后,每一境的差距都是巨大的,即便是金丹一境与二境,实力悬殊也如隔天堑。
更何况谢延玉所擅长的法术不多,只能算得上是个空有修为的花架子,即使真的出招,也没法完全使出金丹一境的实力,在这株金萝面前,更是毫无抵抗之力。
因为修为不如金萝,所以就算她用了灵力,也无法弄断它一根树枝。
而她与李珣关系匪浅,
倘若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李珣会直接掀了整个上清仙宫!
看着水幕中,那枝条就要刺向谢延玉心口,
掌门动了动唇:“下山!”
然而这话刚落,
下一秒,
还不等众人动作,紧接着就看见水幕之中,一片乱象间,谢延玉身上陡然爆发出一阵灵力——
她在破境!
一境,二境,三境……
周围狂风大作,灵力甚至形成了气旋,生生将缠绕在她身上的那截粗壮树枝给震断了,身后的枯木也被这阵灵力催折,成片成片地断根倒地!
不过短短眨眼间,她修为竟直接冲破了金丹五境,已与那株千年金萝齐平!
在金萝那根树枝如刀剑一般,就要刺进她胸口皮/肉的时候,她迅速抓住它,然后用尽全身灵力,折断了那根树枝,然后将它调转方向,朝着斜上方狠狠掷去。
树枝穿破狂风,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如同一支利箭一样,从前往后地穿透了那朵金萝花,花蕊被刺碎,随后整朵花就像突然散架了一般,从枝头跌落。
也就是这时,
整棵金萝像是迅速失去了生机,树枝上那些花苞也开始簇簇掉落,叶片缓慢落下,树的枝干缓缓变得枯败。
这株千年金萝,凋零了。
迷阵开始慢慢溃败,现实与幻境的边界,好似开始慢慢融合。
与此同时,因为阵眼被击毁,水幕闪动一下,突然变黑,再也没有山下的画面传过来。
议事堂中鸦雀无声。
好半晌,
才传来一声惊叹——
“……连破五境,怎么可能?”
*
手里的树枝碎成粉末后,
谢延玉伸手进袖子里,摸到了一直放在袖袋里的东西。
是一个看起来像珍珠的小球,之前在妖界封印的时候,她晕倒后,她那侍卫帮她取来的,这小球当时在妖界封印阵眼的顶端,吸收了很久各种各样的灵力,凝结成了这个灵力球。
谢延玉拿到它以后,没有立刻吸收里面的灵力,而是一直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她灵脉有问题,一口气吸收太多灵力,会反噬。
倒没想到这时候用上了。
虽摧毁了阵眼,
但毫无意外的,她一口气破境太多,体内灵力逆行,刀绞似的反噬了。
她喘息着蹲在地上,眼前一片黑,这次不是不能见光了,这次是就算睁着眼睛,也看不见了。
她伸手往袖子里摸索着,想要找之前贺兰危给的那道明心符,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
头很晕,她的手在抖,眼睛也看不见,以至于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做起来都有点吃力。
系统顿了下,反应过来:【你中毒了!】
它说:【因为强行破境,你进来前吃的那粒解毒丹药失效了,你现在能封住自己的灵力吗?周围都是毒雾,不能再往身体里吸了,可以像李珣那样把所有灵力引到丹田里去,不然你现在这个状态,毒很快就会随着灵力侵入你全身!】
谢延玉昏昏沉沉,只能隐约听见几个关键词。
她机械性地照做,但刚运了一点灵力,就感觉到连呼吸都在疼。
因此,她又停止了动作,原本想靠在树上缓缓,然而也就在这时,一只手点在她额间,帮她封住了所有灵力,暂时让毒不再扩散。
随后那只手托住她,把她抱了起来。
谢延玉感觉自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带着很淡很淡的竹叶香气。
她听见耳边有人叫她“小姐”,知道应该是那侍从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中毒,她魂魄此时异常混乱,脑子里竟陡然蹦出来一些画面。
一些遗留在她某一魄中,却早被她遗忘了的画面——
妖界,
黑暗无光的山洞中,她的身体闭着眼靠在石壁上,但她的一魄木讷地站在山洞中,
气质柔和的男人看着她,朝她那一魄伸出手:“若你想拿什么东西,也可以牵着我去拿。”
那男人长得很漂亮。
有多漂亮呢?
莹润白皙的皮肤,柔和如春水的眉眼,浅琥珀色的瞳,直而高挺的鼻,淡色含笑的唇……
是她侍卫的脸。
她猛然提起一点力气,捏着抱着她那人的手,然后抬手摸他的眉眼。
沈琅愣了下。
感受到她在细细抚摸她的眉眼,他心里柔软得不得了:“怎么了?难受吗?”
他语气温和而小心,
说完话后,一边抱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边等她的答复,
然而下一秒,却听见她道:“那个妖是你……对吧?”
沈琅脚步顿了下。
下一秒,如坠冰窟。
他之前想过,等她不那么厌烦后,慢慢向她坦明身份。
但知道她态度的区别后,他却有些不敢和她坦白了,
让她知道他就是缠着她的妖,还这样欺骗她,她的态度变成什么样?
即便因为用得上他,所以可能不会对他表露出什么更明显的排斥,但她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工具,一个不值得多看一眼的工具,再不会将他当成那个听话温顺的可怜侍从,那一点怜悯和目光,都会收回。
沈琅感受着她的触碰,
好半天,才强行扯了扯唇,心跳得飞快,语气僵硬:“小姐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明白。”
第78章 情丝蛊会复苏 把他变成她的奴隶
阵眼被破坏, 所以整个迷阵也在失效。
但即便如此,谢延玉也没法立刻离开那村落。
因为这迷阵中,有一道禁制。
倘若阵眼被人为破坏,就会立刻触发这道禁制——
迷阵虽会失效, 但由迷阵生成出来的幻境却不会立刻消失, 而是会继续存在半天, 六个时辰。
这半天之内,这幻境有进无出,外面的人依旧可以想办法进来,但里面的人却无法出去, 直到六个时辰以后, 禁制失效, 这幻境才会消失,而幻境里的人则会自动回到现实之中。
这禁制平日里是用来防止心怀不轨之人上山的,一旦被触发, 就无法解除,
就算是宗主和长老们进去了, 也要等六个时辰后才能出来。
这时候,
一众人在议事堂里,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其他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没人再说谢延玉不好, 毕竟她脑子足够好用, 胆子足够大,连破五境也绝非是常人能做到的,虽说她所掌握的法术有些少,但这些都可以慢慢学。
长老们开始争论起她更适合哪家法术, 想要收她为亲传弟子。
不过宗主比他们更快一步,已经开始草拟收徒文书了,一边拟文书,一边准备派贺兰危去幻境里接应谢延玉,等六个时辰后直接把她带上山。
也就是这时,
贺兰危突然感应到她在试着启用明心符,
这是贺兰家的秘传法术,尤其是她身上那个,还是他亲自做的,因此不管她离得多远,只要她要用,他就能感知到。
但她眼睛不是已经好了吗?
为什么还要用明心符?
贺兰危顿了下,水幕上已经没有画面了,看不见她那边的情况。
好半晌,
他突然一转身,御剑下山了。
宗主看他突然走了,原本还想传音,问他要干什么去,
但一看他下山的方向,却发现是去山下迷阵的——
真是怪了。
宗主都有点茫然了,心说我还没开口呢,贺兰危怎么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居然先下山接人去了。
*
这一边。
沈琅佯装没听明白谢延玉的意思,
他语气僵硬地回应了一句,原以为她会继续追问,但大约是因为被体内的毒折磨得不太清醒了,她却没再继续发问,而是掐着他的手,把他掐出了好几道血印子,然后又开始咬他。
沈琅感知到她的痛苦,
但因为禁制被触发,这村子还没消失,也出不去,
于是他只能先把她带回昨晚落脚的地方,试图帮她把体内的毒素驱散。
然而开始驱毒的时候,
他才发现,她中的毒并非普通的毒。
他甚至也没法把她体内的毒渡到自己身上来,若要驱散,只能靠她自己运转灵力,将这毒逼出来。
可她现在哪来的灵力运转?
因为强行突破了金丹五境,她体内的灵力反噬,导致灵脉全数受损,如果这时候体内的灵力继续流转,她的灵脉会全部断尽。
所以就只剩下两个办法。
沈琅垂眼看着她。
好半晌,他低声和她说:“有两个办法可以驱毒。”
话音落下后,沈琅感觉到她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太痛苦了。
被他圈在怀里,咬着他的肩膀,咬出血印子,隔着衣服都能看见血迹,因此,沈琅也不知道她此时够不够清醒,但他还是很耐心地解释:
“第一个办法是,我去找解药,可能会比较久,而且我不在这,没办法运灵力帮你缓解痛苦,所以你会比现在更难受;第二个办法,是采补我,用我的灵力帮你驱毒。”
他现在抱着她,可以运转灵力帮她缓解一点痛苦,但这些灵力最多只能从她身体里过一道,并不能真正成为她的灵力,为她所用。
只有通过采补这样的方式,他的灵力才能真正被她吸收走,变成她自己的东西,因此她才能运化那些灵力,用它们驱毒。
沈琅问她:“你要选哪一个?”
沈琅止住了她咬他肩膀的动作,让她抬起头,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刚才他帮她启用了明心符,所以他知道,她能“看”见他,他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哪怕他知道这样问或许不合适。
因为她或许不够清醒。
他看着她,渴望从她嘴里听见一个答案,
但谢延玉可能没听懂他的意思,又或者在迟缓地思考,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回答。
沈琅看着她。
他被她看一眼都会兴奋,
他想亲吻她,占有她,想用自己的气息标记她身体每一寸,想了太久了。
于是他低下头,轻轻在她唇角落下一个吻。
她唇间沾了他的血迹,他就一点点将那些血迹舔掉,低低道:“不选吗?”
他想与她更亲密,
但他也同样忌惮她。
他想要她的视线长久停留在他身上,于是惧怕被她抛弃,想要得到她的一点怜悯与爱,于是惧怕被她排斥厌恶,惧怕哪一步行差踏错,让她不悦。
因此,
半晌后,他还是直起身。
他往她手里塞了张符,让她躺好,符里有灵力,可以帮她缓解一点疼痛:“那忍一下。我去找解药。”
*
贺兰危感应到了谢延玉的位置。
刚走到屋子前,就看见沈琅离开的背影。
他推开门,看见谢延玉蜷在床上。
她安静地喘息着,咬着被子,衣服快被汗水浸透了。
贺兰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她,
但过了一会,他还是走进去,站在床边:“中毒了?”
谢延玉没说话。
贺兰危淡淡道:“那个侍卫干什么去了,帮你找解药?”
谢延玉还是没说话,
她伸手死死掐着掌心那张符,
贺兰危看了眼,这就是一张带有灵力的符,能帮她缓解一点疼痛,但她中的这毒太折磨人,手里那张符的灵力却有限,因此好像并没能帮她缓解多少痛苦。
贺兰危模样一直高高在上的,很克制,
但这时候却好像突然忍不住了,直接把她手里那张符抽出来,让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运转灵力,这样比那张符有用一些,能让她感觉更好一点,至少没刚才那么痛苦。
过了一会,
他感觉到她的痛苦减弱了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因为她死死抓着他的手,在他手上掐出了血痕。
很奇怪。
他不应该管她的。
他就应该站在门口看着,让她继续像刚才那样痛苦,毕竟也不是他让她中的毒,更何况他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什么关系都没有的陌路人而已,她欺骗他,后来连骗都不骗了,扇他一耳光和他撇清关系,她难道不活该,不应该痛苦吗?
但他发觉,
他想让她痛苦,却又不想她太痛苦。
因此,他顿了顿,没将手抽走,让她继续捏着,然后又多用了一些灵力。
然而也就在这时,
也不知道谢延玉突然哪里来的力气,
她用力一拽,措不及防把他拽得一个趔趄,直接跌在了床上,然后下一秒,也不等他反应,就被她抱住,咬住了脖子:“我选第二个。”
贺兰危一顿:“什么?”
谢延玉中了毒,思绪真是好迟缓,
即使用了明心符,脑子里有画面,但她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因为太难受了,她脑子和浆糊一样,眼前已经换了人,甚至这人已经和她说了好几句话,但她还在思考刚才那两个选择,花了很久才理清楚那话里的意思。
她对男女之事看得并不重,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太过特殊的意义,既然这是更高效的解毒之法,那为什么还要忍着剧痛熬几个时辰等解药?
因此她咬着面前人的脖子,咬出血:“我选采补你。”
这话说完,
那人却静了。
过了好一会,她感觉那人推开了她,然后咬牙切齿问:“他问你的是吧?你要采补他是吗?你看看我是谁,看清楚。”
话音落下,
还不等她理解完他的意思,
就感觉他把明心符塞进了她手里,甚至他冰凉的手指在她额头上画了一道明心符,紧接着,即使她思绪不清楚,也被迫注意到了他的面容——
五官漂亮无暇,鼻尖却有一点小痣,有点轻佻,
然而他此刻却赤红着眼睛,显得有点扭曲,像是想撕了她,
他靠她靠得很近,逼着她“看”清楚。
是贺兰危。
谢延玉认出来了。
她有点疑惑,不知道面前怎么变成了这个人,
但变成他了更好,她脑子一片混沌,但本能还记得要走剧情,这人和她之间有很多亲密剧情,采补他不是正好么。
于是她垂着眼,手指缓缓落在了他衣带处。
贺兰危气得手都在发抖,
随后一只手抵在她肩上,强硬地要把她推开,
然而刚要用力,她却抬起头,唇抵在了他唇间,轻轻碰了一下。
贺兰危耳边炸开急促的心跳声。
推拒的动作顿了下。
这一刻,
他听见心中有个声音说:不过是被采补一下罢了,她先前将话说得那样难听,将关系撇得那样清,你甚至都找不到理由和她联系,但现在你若帮了她,你与她就不算是毫无关系了。
是他自己的声音。
贺兰危垂下眼睫,看着她,却伸出手指,抵在她额间,将她的头推开了些:“我不是那个侍卫。”
“嗯。”
“我是贺兰危。”
谢延玉开始嫌他话多了,然后咬住了他的嘴唇,牙齿尖锐,用了力气,将他漂亮的唇咬出血来,但下一秒,她感觉到那人扣住她的后脑,在她唇间低低道:“被你采补的是我,你会记得的,是吧?”
谢延玉不耐烦地应了声:“嗯。”
下一秒,
床帐落下,那人俯下身将她压下,开始回吻她,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吻,散在唇齿间。
他好像很了解她,知道要怎么样会让她舒适,因此中毒的痛苦很快就被分散了些。
苍白的皮肤很快被弄得湿淋淋的,连手指和脚背都被错落点上一些淡红的痕迹,平坦的小腹被人按住,一下下挤压,感知着下面形状的起伏。
……
而一门之隔。
沈琅站在外面,盯着房门,
他没有走,自虐一样听着里面的动静,手里刚找到的解药已经被捏碎,眼睛猩红,半边脸已经流满了血泪,看起来极为扭曲,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
系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见谢延玉的动静。
虽然它没有性别,但一些相对隐私一些的场景,它是无法看见的,例如现在。
它眼前直接黑了,好像被关进了某个黑箱子里,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因此,
它有些无聊。
想到金萝花,它又开始翻剧情,想找找这花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毕竟除了谢延玉,它也总感觉忘了什么。
它找了一会,看见很长段话:
「金萝乃是神木,百年才开花一次,花为三瓣,花瓣则是金色的,是很昂贵的药材。这花十分稀少,金萝的生长条件也十分苛刻,但许多灵药都需要由金萝花做原料来炼制,因此,不乏有人强行用灵力催金萝开花,但这样开出来的花,为紫色。虽然仍有药用效果,但比起真正的、金色的金萝花,紫色的金萝花,炼出来的药,效果砍半。」
「……」
「若用来解蛊,只能压制蛊毒,无法根除。」
系统一愣。
紧接着,它恍然想起——
剧情最开始的时候,谢延玉炼了一粒情丝蛊的解药,那解药就是用紫色的金萝花炼的。
紫色金萝入药,
无法解蛊,只能压制。
那解药最后被她喂给了贺兰危,因此……
他体内的情丝蛊根本没解。
只要与谢延玉欢/好,蛊毒就会自动复苏,把他变成她的奴隶。
*
谢延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体内的毒已经被驱散了,修为好像又提高了一点,但灵脉却没继续受伤,身体除了有些酸软以外,就没别的不适,被清理过,衣服也换了新的。
记忆太错乱了,她恍惚了很久,
然后她才想起,她好像把别人采补了。
她动了下,
下一秒,抱着她的那人就出声道:“醒了?”
是那侍从的声音。
一点模糊的记忆在她脑中划过,很混乱,不太清晰,
说不清哪里不太对劲。
但沈琅的语气很自然,
他看着她身上的痕迹,哪怕很浅,他却也觉得很刺眼。
但他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小心翼翼在她脖子上亲了下:“小姐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
被采补后,身体会很虚弱。
毕竟采补不是双修,双修是两个人修为一同上涨,但被采补,则是拿自己的修为去供养别人。
即使修为倒退的很少,但神魂也会受伤,需要疗伤。
因此,
谢延玉睡着后,贺兰危就找了个地方,布阵疗伤去了。
他在明心符上用了个法术,等她醒来,他会感应到。
她睡得有点久,
禁制只会存在六个时辰,她睡了快六个时辰,
禁制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才醒。
贺兰危还没疗完伤,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思忖片刻,他还是决定去找她一趟。
说到底,他现在去找她也不算毫无理由,是他帮了她。只要她态度好一些,之前她说的那些话,他便就当都没听过,总归他与她之间,已不算是毫无关系了。
然而还未进门,就见房门半掩着。
透过灯影和门缝,他看见有人坐在床头抱着她——
是那侍卫。
那侍卫将头抵在她肩颈间,一头长发垂落在她肩头。
他很虚弱的模样,闷声咳嗽,温温柔柔地对她说:“中毒以后的事全都不记得了么?没关系,只要小姐身体好了,属下就值得了。”
谢延玉道:“我……”
那侍卫很懂事:“小姐不用有负担,不过是采补了属下一次而已,属下做下人的,这些是分内事罢了。属下自知身份卑微,也不敢奢求名分,只求能像现在这样,一直留在小姐身边,小姐往后定亲了,能不能别赶我走?”
贺兰危站在门外,听见她应了一声好,他眼里的笑意彻底落下来,视线里一片漆黑,喉咙里没忍住反上来一股血腥味——
骗子。
答应好了的,会记得被采补的是他。
全忘了。
第79章 她自己 也是重生的
谢延玉刚答应完那侍从,
下一秒,就听见脑子里传来系统提示音——
【贺兰危剧情进度增长10%,当前剧情线进度45%。】
谢延玉一顿:?
系统:【嗯……】
谢延玉反应过来:我采补的是贺兰危?
系统:【嗯嗯……】
谢延玉:……?
系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骗她。
谢延玉听见提示音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毕竟能让她和贺兰危的剧情线一下推进这么多的, 也就是男女之事这类很亲密的举动了, 但真的听见系统这么回答,还是很惊讶。
贺兰危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居然愿意给她采补?
分明之前已经闹得那么僵了。
谢延玉若有所思,又“看”向那侍从。
她确实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破境后她灵力就反噬了, 然后系统说她中毒了, 再之后的事情,她就都没什么印象了,不知道这侍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她,冒认贺兰危做过的事。
她刚要说话,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她注意力被分散了一些, 往门口看了一眼。
*
听见她和那侍从的话后,贺兰危就一直站在门口。
他没动,也没进去——
进去干什么?
进去和一个低贱的侍卫抢名分, 还是拉开衣领露出那些咬痕, 像个下贱货色一样告诉她,其实你采补的人是我?
耳边不知道是谁在答应他,说不会忘记,贺兰危觉得好笑极了, 他挺直了腰背,理了理衣袖,他怎么可能连脸面都不要,放下身段和一个下贱货色争,难道抢着认下被她采补过,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他面上是惯有的,高高在上的表情,
扯了扯唇,就要拂袖离开。
但兴许是因为身体虚弱,他刚要走,就眼前发黑,有些站不稳,
因此,他抬手撑住了旁边的墙,以此稳住身形,也发出了一些动静。
紧接着,
隔着门缝,就看见房间里,谢延玉朝着门口看过来。
但因为门虚掩着,她那个角度看不见门外,于是她又站起身,往门口走过来。
贺兰危脚步停了下,冷眼看着。
从他这个角度,透过门缝,能看见屋子里的大部分场景,除了能看见她走过来,还能看见那侍从。
这时候,那侍从见她要出门,于是也往门口看过来。
从这侍从的角度,倒正好能看见他在门外,于是隔着狭窄的门缝,那侍从和他对上了目光。
但视线只交错了一瞬,
紧接着,那侍从就挪开了眼,像没看见他一样,好像突然之间很难受一样,红了眼眶,然后捂着嘴,一只手撑着床,撕心裂肺咳起来。
听起来很虚弱,
于是谢延玉脚步又停住了。
她回过头,看着那侍从:“怎么了?”
那侍从手掌抵着唇,眼睫垂落下去:“没什么,小姐要出去是有什么事吗?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我咳一下,不会咳出什么问题的。”
这话落下,
谢延玉安静了一会,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贺兰危站在门外,紧接着,就看见她又走回了那侍从身边,她甚至没再回头,更遑论推门出来了。
而恰是此时,那侍从状似无意地抬起眼,和他对上目光后,甚至略带歉意地朝他笑了下。
下一秒,
房门外传来“嘭”的一声。
好像是门外有人很用力地踹翻了什么东西。
谢延玉一顿,仍旧没有回头。
她知道门外那人一定是贺兰危,原本听见声响,想出去看一眼,但后来听见那侍从咳嗽,她便又后悔了。
谁知道贺兰危在门外听了多久?
她采补了他,但把这件事忘了,被侍从冒认了,她还信了,倘若贺兰危听到了这些,说不定等她出去了,就又要和她发疯。反正剧情线已经推进了这么多,她暂时也懒得应付他了,还是算了。
于是她又走回了侍从身边。
饶是贺兰危发出多大的动静,她也没回头,不打算出去没事找事。
*
谢延玉“看”着这侍从,越看,就越疑惑。
除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认下被她采补的这件事以外,还感觉他很眼熟。
平心而论,他长得很漂亮。
眉眼温和,鼻梁高挺,唇珠饱满,面容姣好到总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但那种眼熟的感觉,并非是因为她看过这张脸太多次,是她总感觉在别的地方见过他,甚至她仔细思考,总感觉那段记忆呼之欲出,好像刚才中毒的时候,她有过答案。
但现在清醒过来,她又忘了。
即使绞尽脑汁去回忆,也只能想起,中毒以后,她好像问过他一句什么话。
但具体问的什么,她也记不清了。
于是她问系统:我中毒的时候,是不是问过他什么话?
系统哪敢说实话。
她脑子太好用了,它要是说了实话,她说不定就会想到,沈琅就是山洞里那个妖,山洞里那个妖就是妖尊,她脑子再一拐弯,说不定就能猜到到沈琅重生了,再深想一些,她会不会察觉到她自己也是重生的?
系统从未向她透露过,
其实原剧情就是她的前世,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但她死后,原剧情的世界线没撑多久也崩塌了,原以为这个世界就这样崩了,但没想到时光倒转,剧情线竟然莫名回到了最初,这个世界还有修复的余地,只要她重新把之前的剧情走一遍即可。
因此系统被委派过来,盯着她,辅助她走完剧情。
好在她忘记了前世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前世今生这码事,相对被动一些,行为也更可控;但即便她没忘,也得走剧情,系统给出的价码是让她成仙。
她这样的性子,必不会拒绝。
但她这样的性子,也太难控制,知道的越少,越能好好走剧情。
系统不敢节外生枝,于是这时候又撒了个谎:【没有啊,你那时候疼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能问什么?】
谢延玉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信了没。
她只是垂着头,安静地“看”着沈琅。
沈琅露出温和的表情。
他任由她看着,身侧的手指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
他伪装成侍卫,跟在了她身边,又冒认了贺兰危做的事。
她问他是不是那只妖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几乎要停跳,他怕没法再跟在她身边,因此,他迫切地想和她有更深、更紧密的羁绊。
但如果被她发现了,会怎么样?
即使现在她忘记了中毒时的事,但倘若之后哪一天,她都想起来了呢?
沈琅试图去想这样做的后果,心脏像被人攥了一把。
半晌后,他抬起眼,重新露出个温柔的笑,很自然地问:“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属下。”
谢延玉却摇头:“没事。”
她没直接将那些疑惑说出来。
感知到不对劲,却无法堪破真相的时候,她一般会选择按兵不动,安静观察。
*
再推开房门的时候,禁制的时间已经过了。
于是刚出房门,周围村落的景象就消失了,谢延玉发现自己站在了山门处。
没看见贺兰危,他应该先走了。
但他不在,却有旁人等在这里,是宗中掌管内务的长老。
从这长老嘴里,谢延玉得知,上清仙宫的掌门将她收为了亲传弟子,加上她,掌门一共就只有两名弟子,另一个人则是贺兰危,往后她与贺兰危,有个师兄妹的名分。
除此之外,
掌门给她安排好了住处,
正好禁制结束后已经是深夜,她离开幻境后,就可以直接去住处,余下的事,就等明天一早去拜见掌门,之后再做安排。
*
翌日一早。
谢延玉去拜见了掌门。
上清仙宫的掌门名叫赵真。
只不过平日里,基本没人直呼她的名字,上清仙宫的人称呼她宗主,或是掌门,她与贺兰危要称她为师尊,外宗的人则是要尊称她一声赵道尊。
赵真是个鹤发童颜的老太太。
谢延玉能感觉到她修为很高,身上威压很强,应当有大乘期,离成仙仅仅一步之遥。
但即便如此,她修为很高,又虽贵为一宗之主,也有宗主的威严,却意外地不难相处,为人很豪爽,有一股侠气。
但谢延玉话并不多,
因此,也只是赵道尊说一句,她答一句。
将自己的基础情况告诉赵道尊以后,谢延玉又领了上清仙宫的弟子令牌,然后按照规矩,行了拜师礼。
贺兰危在赵道尊身边。
他全程看完她与赵道尊说话,行拜师礼。
她注意力一点也没往他这里落,他神色也淡淡的,全程没开口说一个字,就好像和她完全不认识一样。
等拜师礼行完,赵道尊放人了,他便微微颔首,也行一礼,随后御剑要走。
赵道尊又叫住他:“你师妹眼睛看不见,也不会御剑,下山路远,你送她回住处。”
这话一落,
贺兰危才像注意到了谢延玉一样。
他御剑到她身边,朝她伸手,慢条斯理:“上来。”
他手上有一些抓痕,
指甲抓出来的血痕,还有掐出来的痕迹,
昨天被她抓出来的。
谢延玉眼睛看不见,身上戴着明心符,因此也能视物,但这时候却和真的瞎了一样,仿佛没看见他手上的痕迹,将手递给他后,由着他把她拽上了剑,全程也没问他半句手上的痕迹哪来的。
贺兰危面无表情收回手:“住哪?”
谢延玉:“先不回去。”
贺兰危:“不回去,那去哪?”
谢延玉说:“去一下迎客峰,西边客苑。”
迎客峰专门用来接待客人,
西边的客苑这几天正好入住了一位客人,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剑尊大人,李珣。
贺兰危摩挲着手上的痕迹,那副散漫疏淡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忍不住怒极反笑:“你找他干什么?”
谈婚事吗?
刚采补完我,然后要我送你去和别人谈婚论嫁是吗?
第80章 这算什么 带着情夫见未婚夫?
一刻钟后,
谢延玉到了李珣的住处。
这是一处布局考究的别院,如果从外面走进来,七弯八绕,会迷路不说, 说不定还会撞上几道机关, 徒增麻烦, 但御剑过来,则简单了很多,直接就到了客房门口。
剑刚一停稳,
谢延玉就低下头, 要从剑上往下跳。
这一路的氛围可以说是十分不好了, 贺兰危御剑送她, 最开始的时候,问了她一句去找李珣干什么,她佯装没听见, 也没回答他;那之后,他便也没再出声了, 两人一路上也再没有别的交流,谢延玉能感觉到他很不悦, 那股怨气有如实质,像是恨不得把她从剑上推下去。
好在现在到了地方,
不用他推, 她自己也不想和他多呆, 直接跳下去了。
脚尖触底,她稳住身形,随后便转过身去,要敲李珣的门。
但刚抬起手, 还不等她敲门,身后的贺兰危就收了剑,
他没有离开,而是也落了地,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站在了客房门口。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淡淡,垂眼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敲门。
见他这样,
谢延玉要敲门的手反而顿住了。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跟过来干什么?
*
贺兰危本应该直接离开。
但这时候,他站在她身边,静静睇她。
看见她停住了敲门的动作,他便知道她心中也在疑惑,她兴许想问他为什么要跟上来,但他没给她提问的机会:“看我做什么,敲门。”
谢延玉:“……”
平心而论,这个场景挺奇怪的——
即便她装出不知道采补了他的样子,贺兰危也心高气傲地没和她提这件事,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该怎么相处现在还继续怎么相处。
但她是装不知道,不是真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她昨天也真的采补了他,那现在这样算什么,带着情人见未婚夫吗?
她这一趟来找李珣,说好听点,是来要求李珣履行诺言的,她现在已经进了上清仙宫,李珣应该正式和她定下婚约;说难听点,就是来逼婚的。
谢延玉行事还算百无禁忌,不择手段,从不恪守规矩,也很少在意旁人的看法,
但眼下这样……
奇怪倒也还算是其次了,主要是贺兰危实在太不可控,她有些怕他突然发疯,这个时候坏她的事。
手落在门上,半晌还是没敲下去,
她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直接让贺兰危先走。
但也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那一边,
李珣一打眼,就看见青青和贺兰危站在一起,
他愣了下:“你们认识?”
*
谢延玉和贺兰危认识,其实并不奇怪。
李珣前阵子下榻谢家,那几天,便听人说过贺兰危也在谢家,已经呆了有一阵子了。
只不过李珣前脚刚到谢家,贺兰危后脚就和谢承谨去加固妖界封印了,因此,李珣才没见过贺兰危,但谢延玉必然是见过的,哪怕两人没说过话,但肯定也互相见过面,知道彼此的存在,这种情况,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认识了。
更何况,
谢延玉进上清仙宫的举荐书,还是贺兰危留的。
听说是贺兰危留给谢家小辈们的,被谢延玉拿到了。
与其说是没想到他们认识,
倒不如说是,没想到他们会有私交,好像不光是点头之交。
莫名其妙的,李珣又想到贺兰危那枚和他一模一样的玉佩。
他皱了下眉头,正要改口问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但下一秒,
谢延玉就先说话了:“不……”
话音未落,
贺兰危就打断她,慢条斯理反问:“不什么?师妹与我不认识么?”
谢延玉噎了一下。
偏过头,就看见他眼中压着的阴霾,分明语气还温和,但却又有种咬牙切齿的错觉;再往前看,李珣双手环胸,干脆直接半倚半靠在了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谢延玉:“……”
就知道贺兰危跟过来不会干什么好事,
她扯了下唇,补完刚才的话:“不熟。”
这话一落,
贺兰危目光像又晦暗了些,瞳孔深黑,盯着她,像一汪寒潭。
谢延玉则别过头,没再看他,
她直接迈步进了门,顺手还把靠在门上的李珣拎了进来:“我进了上清仙宫,赵道尊收我做亲传弟子,贺兰公子便成了我师兄,方才行了拜师礼,我要来找你,赵道尊叫他御剑送我。”
这话是对着李珣说的。
她在和李珣解释。
贺兰危就站在旁边,把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听进去,她这么长一段话里,没有半个字是对他说的,甚至一点注意力都没往他身上落,直到和李珣解释完,她才又抬起头,朝着他“看”过来。
他本能地扯了扯唇,想要调整表情,
然而还不等他重新露出平日里那副温和散漫的表情,下一秒,就听见她说:“多谢师兄送我。”
话音一落,
“啪”的一声,她直接把门合上了,
目光被阻隔,再也看不见屋里的情况,脸上的温和表情调整到一半,随后就好像被人突然一把打碎,温和的笑意刚挂上唇间,下一瞬就变得扭曲而怨毒——
好。
好,太好了。
谢延玉,你怎么敢?
把和我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你到底怎么敢?!
*
这一边。
谢延玉把房门关上。
李珣盯着她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个不熟法,是不熟还是不想让他觉得熟?
李珣心里不舒坦,越想越不舒坦,张嘴就要质问她,结果刚说出两个字来,就看见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他察觉到她眼睛有些不对劲,虽然她眼睛有些下三白,这样的眼睛本身就会显得有点无神,但现在似乎也太无神了,和看不见一样。
于是他质问了一半,话就顿住了。
然后他欺近她,俯下身,伸出手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
谢延玉:“……”
谢延玉:“你干什么?手拿走。”
李珣根本不理她。
他不仅没把手收回去,还将修长的食指抬了起来,在她面前比了个“一”的手势。
她眼珠子没动,李珣阴阳怪气:“哟,又瞎了啊?”
谢延玉直接把他的手打开了。
她嫌他话多,手伸在她面前很烦人,因此一点也没怜惜,“啪”的一声,不仅把他手打开了,还在他手上打出了个泛红的印子,然后张了张嘴,要说话。
但下一秒,
李珣直接把她的嘴给捏住了。
拇指和食指,一根抵着她上唇,一根抵着她下唇,往中间捏,和捏鸭子嘴巴一样:“不许说,让我猜猜你想说什么。”
谢延玉:“……”
李珣阴嗖嗖地:“要我给你治眼睛是吧?”
是的。
谢延玉在心里回了一句。
她来这里,除了要来逼婚以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让他给她把眼睛治了。
她灵脉特殊,是当年顺走李珣那法器后,被李珣那法器催生出来的,本就不适合修行,一旦灵脉受损,吃再多灵丹妙药也没用,只有两个方法能恢复,一是等它自己愈合,二则是让李珣帮她。
灵脉愈合了,她眼睛也就好了。
谢延玉被他捏着嘴,点了点头。
李珣就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但你就这么对我,我还真不太想给你治。”
他说着,就看见她手在衣袖里摸索,把定亲玉佩拿出来了,
他顿了下,直接气笑了:“你怕什么啊?我不想给你治,我还真能不给你治吗?我不要命啦?”
谢延玉不耐烦了,要骂他,
结果下一秒,眼睛上就贴上来一阵温度,
李珣用手掌覆在了她眼睛上,似乎是在感应她眼睛的状态,又或是在感应她灵脉的状态,于是谢延玉又把话咽了回去,闭上了眼,让他好好感应。
但同样的,她也能感觉到他。
他手掌是温热的,但也不全是温热的,被他无名指贴住的那部分皮肤,触感是冰的,因为这根手指是假的,是一根义指,金子做的,能够像正常手指一样弯曲,但金属能嵌进血肉里,却长不出血肉,永远不会有触觉和温度,而他掌心有一些剑茧,蹭得人眼皮痒痒。
好安静。
他感应了很久了吧。
谢延玉动了动唇,要说话,但还不等话音溢出喉咙,李珣另一只手就捏住了她下颌。
一只手捂着她的眼睛,
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
下一瞬,他的呼吸和吻一起落下来。
很轻。
只是唇瓣碰了下,贴在一起。
李珣能感觉到她身体僵硬了一瞬,应该是有些意外,他顿了下,垂眼看着她,目光阴森森,有一瞬间在想要不要和她解释,是她这破灵脉伤得太重了,比上次他给她治眼睛那次还重,他这样将灵力渡给她,会修复得快一些。毕竟总不可能是他犯病了突然要亲她吧,当谁想一样。
但谢延玉只是意外了一瞬,
她很快就想到,她和李珣之间也是有很多亲近的剧情的。
于是她放松下来,抬了抬头,唇因此在他唇间蹭了一下,不是推拒,而是接纳,于是那根被拉起来的弦不知道怎么就断了,捏住她下颌的手突然暴起青筋,李珣突然咬住她的唇,像要把她吞了一样——
将她的舌尖也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