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俞盼对自己引起的波澜一无所知, 他正脚步轻快地跟在沈砚舟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沈砚舟安静地听着,偶尔侧头看他一眼,眼神温柔, 心里仍旧感慨万千。
和他们轻松愉快的氛围不同, 吴家此刻压抑非常,吴崇之的心情也极为复杂难言。
他知道自己有个早年走失的哥哥, 但事情发生时他不过两岁, 对这个哥哥没有任何印象。
仅存的认知也大多来源于母亲多年来的悲伤和念叨,这会儿一个和自己容貌如此相似的人突然出现,让他感觉到了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苏文君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算稳定, 在看到台上那个少年后,积压了近十七年的思念和愧疚瞬间冲垮了她,情绪也彻底崩溃。
在丈夫托人调查期间,苏文君日日以泪洗面, 甚至有些神经质地要求立刻去认回儿子。
吴泽文同样焦头烂额, 他动用人脉去调查俞盼的身世, 过程却出乎意料地艰难。
无论从哪个渠道入手,能查到的信息仿佛都被人为地截断在某个时间点之前, 只有他高二到上大学的相关记录。
更让他心惊的是, 一位相识多年,关系颇近的老友,在接到他的请托一段时间后, 委婉地提醒他:“老吴,你要查的这个小男生……他家里人,来头怕是不小。”
这话让吴泽文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许, 他立刻转变方向,去调查资料上那个,与俞盼关系最密切的沈砚舟。
作为一个商人,沈砚舟的信息就容易查得多了。
吴泽文收到手的资料也表明,这个年轻人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在青屿站稳脚跟,业务拓展迅猛,更是与京市的林家关系匪浅,近期还联手拿下了京郊极具潜力的开发项目,是风头正劲的商界新贵。
吴家是传统的书香门第,放在老爷子还在世时,在京市也算是有头有脸。可自从老爷子走后,家族的影响力早就大不如前,更多是靠着旧日清名和一些人脉关系维系着体面。
然而苏文君根本等不及丈夫权衡利弊,对儿子的思念煎熬着她,趁吴泽文一次外出时,悄悄跑到了京大。
只是在苏文君抵达京大校门口不久,吴泽文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冷淡且毫无波澜的声音,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警告之意。
吴泽文心中骇然,对方反应速度之快,监控之严密,远超他的想象。他不敢耽搁,立马驱车赶往京大,半哄半劝地将精神恍惚的妻子接了回去-
阳光透过宽大光洁的玻璃,洒在沈砚舟办公室瓷白的地板砖上。秘书森*晚*整*理内线电话响起,低声告知:“沈总,一位姓吴的先生前来拜访。”
沈砚舟放下手中的文件,“请他进来。”
当吴泽文被引进来时,沈砚舟站起身,神色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温文儒雅却难掩憔悴的中年男人。
心中不免再次感叹血缘的奇妙,眼前人的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几分俞盼的影子。
沈砚舟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吴先生,请坐。”
吴泽文在沈砚舟对面的椅子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沈先生,贸然来访,失礼了。我们……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求一个答案。”
“我调查你们,是因为我怀疑……您的弟弟,俞盼,可能是我家多年前走时的孩子。”
沈砚舟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呢?”
“我们想……”吴泽文深吸了口气,“能不能让俞盼……跟我们做一个亲子鉴定?只要一个结果就好。”
沈砚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吴先生,我理解你和尊夫人寻子心切,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让我弟弟,跟你们做这个亲子鉴定?”
这话问得直接,吴泽文知道自己没有谈判的筹码,只能抛出对方可能感兴趣的,“沈先生有什么条件,可以直说。”
沈砚舟看着他,眼神锐利,缓缓开口道:“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吴泽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眼神闪烁,他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可以……但我也有一个条件,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后,如果确定是……我才能告诉你。”
沈砚舟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最终点了头,“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吴泽文,“不过在此之前,有几条规矩必须说清楚。”
“你说。”吴泽文说。
“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你们提供对比样本,鉴定机构由我来指定,还有……”
沈砚舟转过身,“鉴定结果,我要第一个拿到,在我做出决定告诉俞盼之前,你们不能以任何形式,任何理由去打扰他。”
吴泽文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气场强大的男人,知道自己没有反对的余地,他疲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妥协,“……好,一切按沈先生说的办。”-
与吴家达成协议后,沈砚舟的生活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他调整了工作重心,将青屿的大部分事务交给谭明处理。
自己则带着核心团队,在京市设立了临时办公室,正式启动了京郊项目的筹备工作。
这也意味着,他和俞盼不需要再忍受半个月甚至更久的分离。对此俞盼当然是最高兴的,立马跟导员申请了回家住宿。
转眼样本送检已经半月,沈砚舟下班回了家,一打开门就看到俞盼穿着宽松的绿白格子居家服,嘴里叼着根笔,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
他身前的小茶几上摆着一堆稿纸,这会儿俞盼正对着这堆稿纸抓耳挠腮的,专注得不行,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回来了,不过沈砚舟并不介意,心里反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充盈着。
钥匙落在鞋柜上的声音有些刺耳,俞盼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沈砚舟,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玄关,直接跳起来挂在了沈砚舟身上。
“哥!不是说今晚要很晚才回来吗?”俞盼双腿缠在沈砚舟的腰上,胳膊搂着他的脖子。
沈砚舟托着他的屁股,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用下巴蹭了蹭俞盼的脸颊,“事情处理得顺利,就提前回来了,刚刚在干嘛呢?又卡文了?”
“嗯……”俞盼把脸埋在颈窝里,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后又安慰自己,“没事,就是一点点卡,哥我要吃你做的腊肠排骨煲仔饭。”
“好,待会儿就给你做。”沈砚舟抱着他往屋里走,像抱了个大号的玩偶,“先让我换身衣服。”
“不要,再抱一会儿……”俞盼耍赖,搂得更紧了。
“好好好,”沈砚舟笑道,刮了刮他的鼻子,“黏人精。”
“就黏你就黏你。”俞盼理直气壮地哼哼,凑上去在沈砚舟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
沈砚舟眼神一暗,正要低头加深这个吻,俞盼却狡黠地笑着向后仰头躲开,眨着眼问:“那谁是黏人精?”
沈砚舟手托在俞盼的后背,“哥是,哥才是最大的黏人精。”
“这还差不多!”俞盼满意地笑着,这才主动凑上去,允许沈砚舟吻自己。
人就是这样,在被充分爱着的时候会变得很娇气,习惯了沈砚舟在这里后,俞盼被独立压制着的本性也渐渐恢复了。
以前沈砚舟不来,他住宿舍不好赖床,每天都规规矩矩地早起上课。
现在沈砚舟在,俞盼的懒筋儿也像是好起来了,和沈砚舟去青屿前差不多,每天早上俞盼都要和卧室的床上演一场起床拉锯战。
闹钟是尽职尽责地响了一遍又一遍,俞盼把头埋进枕头里,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沈砚舟早已穿戴整齐,俯身连人带被子一起圈在怀里,轻声哄他:“盼盼,乖,该起床了,再不起上课就要迟到了。”
“唔……五分钟,就五分钟嘛……”俞盼闭着眼往他怀里钻,声音含混不清。
沈砚舟看他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心是软了又软,“不行,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结果差点迟到。”
说完,沈砚舟伸手去掀被子,俞盼就死死拽着被角,身体扭成麻花,发出各种耍赖的怪叫,反正就是不肯起床。
最后通常是沈砚舟直接将他从被窝里捞出来,一路抱着去卫生间洗漱。
俞盼全程闭着眼,脑袋耷拉在沈砚舟肩头,直到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一条缝。
看着镜子里沈砚舟熟练地给自己挤好牙膏,俞盼恍惚间想起来,读高中的时候沈砚舟也是这样照顾他起床的。
想着想着俞盼就忍不住笑起来,沈砚舟把牙刷递到他嘴边,“赖床就这么开心?”
俞盼点点头,嗷呜一下含住牙刷,转身抱住沈砚舟的腰,含糊着说,“哥你最好啦!”
也许是每天都能见面的缘故,两人的欲望倒没了先前半月一见时的那么强烈。
那时候一到沈砚舟来的日子,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长在床上,衣衫整齐的时间屈指可数。
即便不做/、爱,也总是会黏在一起亲吻,抚摸,要通过这种极致的亲密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现在就好了很多,至少周末白天的时候大家能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因为沈砚舟在这边办公,书房里腾了点位置安置电脑和办公文件。
一到周末,沈砚舟在书房处理邮件,俞盼也会抱着他的稿纸和画稿,窝在窗边的小床上写写画画。
偶尔俞盼遇到写作瓶颈,会皱着眉头发一会儿呆,然后软软地喊一声:“哥。”
沈砚舟侧过头,“嗯?”
“帮我看看,这个情节这样安排会不会太突兀了?”
沈砚舟这时就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认真看他指的地方,给出自己的建议。
他是不懂文学创作这些东西,但他知道俞盼想表达的内核,而沈砚舟的意见往往能一针见血,甚至能给俞盼带来新的灵感。
有时俞盼写累了,就会蹭到沈砚舟身边,也不说话,就把下巴搁在桌沿,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砚舟揉揉他的脑袋,“累了?”
“嗯。”俞盼点头。
“那休息一会儿,想吃什么?水果还是零食?”
“都想!”
沈砚舟笑着摇摇头,起身去厨房切水果,拿零食。
俞盼就像个小尾巴似的,从背后抱住他的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得快了还会踩到沈砚舟的脚后跟,搞得两人都踉跄一下。
沈砚舟侧身捏他的脸,无奈:“你啊……”
“我咋了?”俞盼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沈砚舟一看到他这个样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都是自己惯出来的……
日子就在他们这样黏糊又温馨的相处里过着,距离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结果出来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周五傍晚,俞盼今天下午没课,在家里看了会儿电视,一时心血来潮,又想做饭了。
他现在做饭水平已经大有长进,至少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直接将食材化为焦炭。
而这次他做的也还是老三样,糖醋排骨,香菇滑鸡,以及炒包菜。
前面两个菜他可以说是发挥得很稳定,色香味都勉强在线。唯一不稳定的只有炒包菜,没炒焦但是夹生,不夹生了吧,但是卖相又不好。
其实冰箱里还有四季豆,不过俞盼不敢碰,好吃是好吃,可他有过惨痛教训。
上次他自己做了四季豆炒五花肉,可能四季豆没完全煮熟,吃完后心慌手抖,没多久就开始呕吐,后面虽然去了医院,但还是吓得沈砚舟当天直接从青屿飞了回来。
自那以后,沈砚舟就严格限制他碰豆角这类处理不当容易食物中毒的食材。
沈砚舟今天比平时回来得稍晚一些,才打开门,就闻到了屋里飘着的食物香气。
俞盼系着一条绿白条纹围裙,正端着一盘看起来颜色有点深的炒包菜从厨房里出来。
“哥,你回来啦!”俞盼看到他,脸上绽开笑,“正好,可以洗手吃饭啦!”
沈砚舟看着他的笑,换上拖鞋去洗手,夸他,“嗯,我们盼盼真能干,进步越来越大了。”
可能是因为有自己的劳动成果在里面,俞盼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跟沈砚舟说他今天上课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脑子里新冒出来的一个故事灵感。
沈砚舟听着,时不时给他碗里夹菜。
“哥,你今天是不是很累?”俞盼放下筷子,凑近了些,看着沈砚舟的眼睛,“感觉你好像有心事。”
“没有,就是今天开会久了点。”沈砚舟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俞盼碗里,“专心吃饭。”
俞盼眨了眨眼,没再追问。
周末两天,沈砚舟比平时更沉默一些。
虽然依旧陪在他身边,但俞盼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有时候会长时间地停留在自己身上,里面带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周一上午,沈砚舟如常去上班,中午时分,他接到了那个等待已久的电话,独自驱车前往鉴定机构。
鉴定报告被密封在一个朴素的黄色牛皮纸信封里,沈砚舟没有在机构多做停留,他回到车上,沉默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撕开了信封的封条,视线直接落到最后的鉴定意见栏上。
【经本中心鉴定,支持样本A(吴泽文)、样本B(苏文君)为样本C(俞盼)的生物学父母亲。】
尽管早有预料,尽管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于此,但看到这行结果时,沈砚舟还是感到了一阵短暂的晕眩。
他靠着椅背,闭上眼,久久没有动作——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谁是黏人精[问号]反正不是我[三花猫头]
装桌子给自己手砸到了,码字如针扎[小丑]大家拿锤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啊[捂脸笑哭]
第72章
京大。
“哎俞盼,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啊?”余一铭用胳膊肘碰了碰走在身边的俞盼。
俞盼猛地回过神,眼神还有些恍惚:“啊?什么?”
余一铭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周末班里组织去郊游的事儿啊!上次你说要回家没来,这次你总该一起去了吧?大家都去, 就缺你了。”
俞盼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次……估计也去不了,周末我有别的安排。”
“行吧。”余一铭打量着他, 关切地问:“你这几天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丢了魂似的。”
“没,就想些事儿。”俞盼摇摇头说。
“又想你那些故事了吧,”余一铭抬手砰砰俞盼的脑袋瓜, “你说你脑子是怎么长得啊, 见天儿有些小故事冒出来,还好看。”
俞盼只是弯了弯嘴角,没有接话。
这几天沈砚舟给他的感觉总是怪怪的,问也不说, 而且……
俞盼正想着呢, 身边的余一铭又大惊小怪地碰了他一下, 压低声音:“哎,你看那边, 树底下那个, 是不是吴崇之?”
余一铭皱了皱眉,“真是奇了怪了,最近怎么好像走哪儿都能碰见他?他们物理系平时上课的地儿和咱们这边教学楼离得可不近啊。”
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心里也泛起同样的嘀咕,确实,最近三天两头就能看见这人, 频率高得有些不寻常。
“不过我估计他可能是在追咱们院哪个女生吧?”余一铭摸着下巴说。
还没等俞盼回应,余一铭猛地又拨了一下他的手,“我去!他……他好像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俞盼定睛一瞧,刚才他们谈论的对象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邪了门了?”余一铭小声说,“这么远都能听到?”
俞盼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吴崇之在他们面前站定,静静打量着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并且极其可能是自己亲哥的俞盼,“去上课?”
俞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客气地应了一声:“嗯。”
吴崇之心里也有很多话想问,想确认,但父亲再三叮嘱过,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不能给对方带来任何困扰。
他刚才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走过来了,此刻也只能按捺住翻涌的思绪,同样干巴巴地回了句:“嗯,我也是。”
说完,便有些仓促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看着吴崇之走远的背影,余一铭一把搂住俞盼的肩膀,满脸困惑:“你俩啥时候认识的?感觉……怪怪的。
俞盼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就没认识过啊。”
“算了,不想了,搞不懂。”余一铭看了眼手表,倒吸一口凉气,“我去!还有两分钟就上课了!快跑快跑!”
今天俞盼是满课,从早上一直上到晚上九点,他一出校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边上接他的沈砚舟。
俞盼快步跑过去,“哥!”
沈砚舟很自然地接过他的书包,“饿不饿?”
天色黑,俞盼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便拉起沈砚舟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笑嘻嘻地说:“你自己摸摸看嘛。”
沈砚舟的手掌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吃啥了?”
“果汁!”俞盼打了个嗝儿,“本来是吃晚饭的时候买的,没喝完,刚下课觉得渴,就给喝光了。”
沈砚舟揉了揉他的脑袋,“嗯,挺好,知道补充水分,把自己照顾得不错。”
“对了!”俞盼忽然想起正事,“下周就开始期末考了。”
“这么快?”沈砚舟讶异,不过仔细一想,现在都六月末了,确实该考试了,他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是吧!今天好几个老师都划考点了,”俞盼絮絮叨叨地说着,“感觉要复习的东西好多。”
“嗯,时间是过得快。”沈砚舟揽着他的肩,慢慢往家的方向走,“暑假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
俞盼眼睛亮了亮,“哥你也一起去嘛!?”
“唔,说不准。”沈砚舟现在是工作中,时间当然没有俞盼这么自由。
俞盼一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就泄了气,嘟囔道:“那算了,我觉得在家待着也挺好的。”
沈砚舟失笑,捏捏他的脸,没办法似的说:“到时候再看看,尽量抽时间陪你出去走走。”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俞盼立刻多云转晴-
沈砚舟拿到那份坚定报告的第二天,就接到了吴泽文的电话。
“嗯,出了,你来一趟吧。”沈砚舟说,“地址是XX大厦22楼。”
不过十几分钟,吴泽文就已经出现在了沈砚舟公司楼下。秘书早已得到吩咐,直接将他引到了沈砚舟的办公室。
这间位于京市的临时办公室,与青屿总部的明亮风格不同,是黑白色调的装修风格,线条简洁利落。
唯一不变的,是坐在办公桌后那个年轻男人身上散发出的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吴泽文在沈砚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办公桌一角的一个小物件吸引。
那是一个用乐高积木精心拼搭成的红色屋顶的蘑菇小屋,造型童趣可爱,外面还罩着一个透明的保护罩,与这间办公室冷硬的风格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
沈砚舟注意到他的视线,并未理会,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吴先生,当年的真相。”
吴泽文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坚持道:“我要先看到鉴定结果。”
沈砚舟无意与他多做纠缠,直接从抽屉里取出那份报告,推到吴泽文面前。
吴泽文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掠过前面的分析说明,直接定格在最后那行决定性的结论上。
【经本中心鉴定,支持样本A(吴泽文)、样本B(苏文君)为样本C(俞盼)的生物学父母亲。】
看到这行字的瞬间,吴泽文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拿着报告的手也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乎要拿不住这几张轻飘飘的纸。
沈砚舟自始至终,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吴泽文终于稍微缓过了劲儿,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沈砚舟,声音沙哑,“沈先生……”
“真相。”沈砚舟打断他的话。
吴泽文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按照约定,说出了当年发生的事。
那时候俞盼还叫吴崇远。
“崇远他小时候,确实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不是傻……现在想来,可能就是……不太爱看人,学说话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和文君那时候都忙,事业刚起步,他是交给我母亲,也就是孩子奶奶抚养的。”
“大概……三岁多的时候,照顾他的佣人就开始时不时嘀咕,说孩子不说话,不跟人对视,逗他也没什么反应。”
“如此过了半年,有次我母亲带着他去别人家里做客,那家有个跟他同龄的孩子,嘴甜活泼,能背诗会唱歌,在客人面前表演,而崇远他就一直安静地坐着,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完全不理会周围。”
“那时一般大的小孩,尿急时已经会跟大人说了,崇远就不会,那次去人家里做客就是,当场弄脏了我母亲的衣物。”
“我母亲觉得颜面尽失,回来后,要亲自教导。又不过半月,母亲便气得不行,说小孩是个傻的,撒手让他们来管。”
“自己的孩子被亲生祖母说是傻子,我和文君心里当然难受,也不愿意相信,可我们当时真的太忙了,就把孩子交给佣人。”
“只是每个佣人,在我们回家时都会抱怨,说孩子又不声不响地拉尿在裤子里,或者躲在角落解决,怎么说怎么教,甚至气急了打两下,他当时害怕,下次却还是那样。”
“而那时崇之虽然比他小两岁,但性格活泼,吐字也清晰,我们也开始觉得,小孩脑子可能真是有些问题。”
“加上我母亲不断地施压,吴家是世代书香,绝不能出一个行为异常痴傻的孩子,这会让整个家族沦为笑柄,让她无颜面对故去的老爷子和列祖列宗。于是她提出把崇远过继给她老家,一个据说一直生不出孩子的表亲。”
吴泽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们心一横,同意了!”
“把他送走那天,崇远依旧不哭也不闹,就安安静静地抱着那个他最喜欢的旧被单。文君哭得撕心裂肺,我也心里堵得难受,却还是咬着牙,看着车把他带走了……”
“那家亲戚每个月会按照约定,带崇远来京市一趟,让我们见见。说来也怪,崇远被过继到亲戚家之后,就再没发生过那种情况。人也总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都松了口气,甚至觉得这或许真的是最好的安排。”
“然而过继给亲戚抚养不过三个月,亲戚就哭着登门,说带孩子出去玩,小孩不见了……”
“我们当时也急了,立刻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派了很多人去那边及周边寻找,悬赏,登报,找了足足大半年……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吴泽文的脸上充满了绝望,“后来我们才得知真相,在收养崇远后不久,他妻子就怀孕了。他怕有了亲生骨肉后,还要继续抚养这个‘不正常’的养子,他还去问了我母亲。”
“我母亲当时没和我们商量,觉得孩子已经送出,不想再惹麻烦,便说随他处置。他便想着,给崇远找个好人家养着,谁知道他自己跑不见了!”
沈砚舟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个“当年的真相”,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本以为俞盼是被遗弃,却没想到这期间夹杂了这么多。
那么小的孩子,被转给这个,又被转给那个。
溪山村离京市这么远……沈砚舟都不敢往细了想,俞盼是怎么到那的,又经历了多少。
吴泽文老泪纵横,平日里的温文儒雅荡然无存,“沈先生!我母亲老糊涂,我们做父母的更糊涂!文君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精神时好时坏,郁症反复,只要看到和崇远年纪相仿的孩子就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他匍匐在桌面上,恳求着沈砚舟,“沈先生求求你……把崇远还给我们吧……”
沈砚舟听到这都听笑了,“吴泽文,青年节那次表演,俞盼的作品,你看了吧?”
吴泽文抹了把泪,点头。
“那就是他的过去。”沈砚舟盯着他的眼,“不,实际比这更糟,我费尽心神把他养成现在这样,你让还就还?”
“我是他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暑假和哥去玩[撒花][撒花][撒花]
沈砚舟[愤怒]:亲生父亲[愤怒]什么东西团吧团吧一边去吧[愤怒]
第73章
“亲生父亲?”沈砚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所经历的一切,不正是拜你这个亲生父亲所赐么?现在跑来跟我谈血缘?”
吴泽文像是被打了一拳,脸上血色尽褪,他张了张嘴, 无力地辩驳:“过去是我们不对……我们也不是有意的, 但我们可以弥补……崇远喜欢文学,我们吴家能给他最好的资源和环境, 带他去认识……”
“你觉得你吴家能做到的, 我沈砚舟做不到?”沈砚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他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他, 用得着你来画这张迟到了十几年的饼?”
吴泽文被沈砚舟的话堵得呼吸一窒, 他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说:“沈先生,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是, 我亏欠他, 但我和崇远之间有剪不断的血缘!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紧紧盯着沈砚舟, 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松动,“而且, 他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沈砚舟沉默着, 下颌绷紧,脸色更冷了几分。
见沈砚舟不语,吴泽文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沈先生,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你和你的家人收留了他。但崇远,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一件物品,他的去留,他的归属,是不是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
“行。”出乎意料地,沈砚舟回答得很干脆。
吴泽文心中一喜。
但沈砚舟接下来的话立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吴泽文急切地问。
“盼盼下周要期末考试。”沈砚舟语气平淡,“任何事情,都必须等他考完试再说,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影响他心情,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吴泽文张了张嘴,想说不就是个考试而已,有那么重要吗?但对上沈砚舟那冷得吓人的目光,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在这场谈判里,自己毫无优势。但他心里还是存着侥幸,毕竟是亲生骨肉,他不信孩子对他们会没有一点感情。
“行……就按你说的办。”吴泽文妥协,离开了沈砚舟的办公室-
吴泽文回到家时,妻子苏文君早已在门口望眼欲穿,从丈夫出门去拿鉴定报告开始,她就魂不守舍地等在这里。
“怎么样?泽文,是不是……是不是我们的小远?”苏文君抓住丈夫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吴泽文沉重地点了点头。
“真的是……真的是我的小远……”苏文君喃喃着,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文君!文君!”吴泽文和佣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进屋里。
苏文君昏睡了半个多小时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紧紧抓住床边的丈夫:“泽文……带我去见小远,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吴泽文为难地握住妻子的手:“文君,你冷静点。我跟小远现在的哥哥说好了,等他下周考完试……”
“我只是想看看他!远远地看一眼就好!”苏文君泪如雨下,哀求着丈夫,“我不说话,不打扰他,就看看他……求你了,泽文……”
看着妻子近乎崩溃的模样,吴泽文心软了,迟疑了片刻,终于松口:“好……那我们,就远远地看一眼。”-
周五是俞盼课程最少的一天,往常这个时间,他会在图书馆泡到沈砚舟下班。
只是现在临近考试周,图书馆一座难求,而且自从沈砚舟到京市工作之后,俞盼就不住宿舍了,宿舍的桌子也早被室友堆满了杂物,他索性一下课就背着书包往家走。
刚出校门,他就注意到路边违停着一辆银色轿车。这条路本来就不宽,这辆车一停,显得更加拥挤。
俞盼跟着人流等红灯,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这辆没公德心的车。
等红灯的时间有点久,俞盼想事情又很发散,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寒假时自己拿到驾照后,沈砚舟如当初说的送了他一辆车,是最新款的宝马。
俞盼不懂车这些东西,在他看来车只有大小和颜色的区别,噢还有座椅的不同,有的车坐上去一会儿就能睡着,有的车就很晃。
唔再加个味道,毕竟有的车味道也很臭的……
不过这会儿俞盼想着,驾照都到手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怎么开过车呢…
就这在等红绿灯的时间俞盼就想好了,暑假和沈砚舟去旅行的时候,然后和他换着开车。
想到这里,俞盼心情莫名雀跃起来,连带着看那辆碍眼的车都顺眼了几分。
绿灯亮起,俞盼随着人流过马路,拐进通往小区的那条路时,他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那辆银色轿车,正以极慢的速度,跟在他身后。
不对劲。
这车刚才不是在校门口吗?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俞盼停下脚步,故意蹲下身系鞋带,眼睛却紧紧盯着那辆车。
果然,他一停,那车也停了下来。
俞盼心里警铃大作,他立刻站起身,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小区。
小区门卫管理严格,外来车辆一律不准入内,那辆银色轿车果然被拦在了门口。
俞盼躲在小区大门旁的景观树后,悄悄望过去,只见车上下来一男一女,正在跟门卫交涉着什么,门卫拿出登记本让他们填写。
趁这个机会,俞盼从另一条小路绕道,一口气跑回了家。关上门,俞盼手忙脚乱地把门反锁了三道,背靠着门板,这时候心脏还在狂跳,他掏出手机给沈砚舟打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的。
“哥!”俞盼的声音带着惊慌,“我刚才……好像被人跟踪了!”
俞盼把从出校门到跑回家的经过快速跟沈砚舟说了一遍。
沈砚舟听完,心里已然有了答案:“盼盼别怕,告诉哥,你现在到家了吗?”
“嗯,我跑回来了,门都锁好了。”俞盼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和后怕,“哥,你快回来,我害怕……”
“好,哥马上回来。”沈砚舟一边柔声安抚,一边已经拿起车钥匙往外走,“乖乖在家等着,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只有听到哥的声音才能开门,知道吗?”
“知道了……”俞盼用力点头,“你快点……”
听着电话那头俞盼惊魂未定的声音,沈砚舟心疼得不行。他没有挂断电话,一边快速交代秘森*晚*整*理书推迟所有安排,一边快步走向电梯。
车子疾驰回到小区,沈砚舟刚下车,就看到站在单元楼门口,互相搀扶着的夫妻俩,眉头一下拧得死紧。
他挂了电话下车,大步走过去,压着火道:“吴泽文,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吴泽文脸上闪过心虚,急忙解释:“沈先生,你听我说,我们没想打扰他,真的就是……就是想远远看一眼,崇远母亲她实在忍不住……”
“看一眼?”沈砚舟不吃这套,“看到他被你们吓得一路跑回家,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看一眼’?吴泽文,你的保证是放屁吗?”
沈砚舟扫过一旁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苏文君,“我最后警告你们一次,在他考试结束前,离他远点。”-
沈砚舟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摁了门铃,“盼盼,是哥。”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也被拉开了一道缝。
安全链还挂着,俞盼眼睛睁得溜圆,从缝隙里往外看,见真是沈砚舟,才手忙脚乱地把安全链拉开了。
沈砚舟还没进去,就被俞盼扑了个满怀。
“哥!”俞盼闷在他胸口,身体还在轻微发抖。
“没事了盼盼。”沈砚舟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俞盼的背,“不怕,哥在呢。”
沈砚舟一边安抚,一边半抱着俞盼走进屋,用脚把门带上。
俞盼在沈砚舟怀里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眼睛有点红,嗓音干哑,“哥,你看到他们了吗?”
沈砚舟拥着他在沙发边坐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先喝点水。”
俞盼依言抿了几口,沈砚舟这才在他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拇指摩挲着俞盼的手背,“开车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他们是来找亲戚的,在小区里迷了路,问了下路就走了。”
俞盼听到这微微松了口气,但他还是很疑惑,“可是……我停下来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也停下来了?”
“估计是刚好在确认路线,那个路口不是有三个方向么?另一边是在建的四期,怕搞混吧。”沈砚舟说,“后来我看他们的车往二期那边去了,跟我们不是一个方向。”
“原来是这样……”俞盼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抱着沈砚舟的胳膊,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原来是个误会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遇到坏人了。哥,我是不是太大惊小怪,把人想得太坏了?”
“没有,你做得非常对。”沈砚舟夸他,抬手揉了揉俞盼的脑壳,“有警惕心,懂得保护自己,发现不对立刻回家锁好门还给哥打电话,你做得非常棒。”
得到沈砚舟的肯定,俞盼那点小小的自我怀疑顿时消散,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我刚刚真的吓坏了。”
沈砚舟低头吻了俞盼的嘴角,“不怕不怕,等会儿哥和你下去再看看?”
“嗯!”俞盼点头,到底是要自己看过之后才能彻底安心。
等俞盼情绪彻底缓过来,沈砚舟带着他在小区里走了一圈。
俞盼甚至还从路边捡了根细长的树枝,拿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眼睛机警地左看右看。
沈砚舟看着他这副谨慎的小样儿,心里是又软又觉得有些欣慰。
两人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又顺便从侧门那边出去,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新鲜的蔬菜和俞盼爱吃的水果。
晚上沈砚舟下厨,做了俞盼爱吃的菠萝咕咾肉,酸甜口在夏天特开胃。
吃完饭,两人窝在沙发里,电视开着,播放着不知名的节目充当背景音。
俞盼懒洋洋地靠在沈砚舟怀里,眯着眼,唇角翘着,像只吃饱喝足躺懒的猫。沈砚舟低头,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心里一动,吻就落在俞盼的额头上。
俞盼仰起脸回应他,两人接了一个漫长而温柔的吻。
亲昵的间隙,沈砚舟才注意到电视里这会儿正巧播着一部家庭伦理剧,里面的小演员正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妈妈别丢下我”。
他顿了一下,搂紧了怀里的人,状似无意地开口,“盼盼,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亲生父母?”
俞盼在沈砚舟怀里舒服地蹭,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沈砚舟问他。
“唔,”俞盼仔细想了想,“刚上学的时候,同学都在笑我,说因为我是个哑巴,所以亲生父母就把我丢掉了。”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不过……可能,他们说的也没错吧。”
俞盼皱着眉开始回忆,“我记得我刚流浪那阵子,身上的衣服还挺干净的,镇上有位好心的阿姨让我别乱跑,就在那等着,说家里人肯定会来找我的。”
“我就真的在那儿等了啊。”俞盼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孩童式的天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等了好久好久,肚子饿得咕咕叫,翻垃圾桶也找不到什么能吃的,还有野狗追着我……天黑了,又亮了,我等了一天又一天……后来我就明白了,不会有人来找我了,我大概……真的是被丢掉的。”
“那时候,还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乞丐,他这里,”俞盼用手在鼻子和上唇之间比划了一下,“天生有个洞,说话会漏风,喷口水。他说他也是被家里扔掉的,因为他生了治不好的病,家里没钱,就把他放在竹筏上,给了点吃的,让他自生自灭……”
“我那时听完就在想,那我呢?是不是也是因为生了什么怪病,治不好,所以他们也不要我了?”
俞盼抬起头,看向沈砚舟,眼睛里却并没有太多悲伤,灿然一笑,“不过后来我就想通啦!还好他们把我扔掉了,不然我怎么会遇到沈叔沈婶还有你呢?而且你看,我也没当多久的小乞丐,满打满算也就四个月左右吧……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沈砚舟毫无预兆地吻住了他。
俞盼怔了一下,随即温顺地闭上眼睛,接受了这个充满疼惜的吻。他感受到了沈砚舟这个吻里的情绪,也明白这份心疼因何而起。
晚上,当两人亲密无间地融为一体时,沈砚舟的吻依旧细密地落他的脸颊,脖颈和肩头。
是很轻,很小心,很珍惜的吻。
俞盼沉溺在这份爱意里,却又忍不住分神去想,还好,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换成是沈砚舟经历过这些,他光是想想,心就难受得受不了。
俞盼伸出手,更紧地抱住了身上这个男人——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我现在很幸福噢[三花猫头]
第74章
这个被跟踪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俞盼放在脑后, 周末这两天他都在全心准备着期末考试的复习。
对俞盼来说,读大学最开心的莫过于不用学数学了,剩下的课也基本是他喜欢的,除了英语单词要花时间背, 别的他都不太担心。
在俞盼期末考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吴泽文又一次坐在了沈砚舟的办公室里,这次他是来敲定和俞盼相认的具体日子。
“沈先生, ”吴泽文说, “你打算哪天跟崇远说这个事?我们也好提前准备一下。”
沈砚舟的目光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语气没什么起伏:“到时候我会联系你。”
吴泽文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我们上次说好的, 是考完试之后……”
“是考完试之后。”沈砚舟这才抬眼看他, 神色很淡,“但在这之前,我需要先给他做些铺垫,俞盼不是三岁小孩了, 消失了十几年的父母突然出现, 你认为这是喝杯茶就能轻松揭过的事?他能不能接受, 你们想过吗?”
吴泽文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心里有点不痛快, 他们可是崇远的亲生父母, 相认本该就是欢欢喜喜的,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他心里这么想,却不敢当面在沈砚舟面前发作, 嘴上应承着,“还是沈先生考虑得周到,那我们就等你消息。”
话是这么说, 可一回到家,关起门来,他就对苏文君说:“等崇远一考完试,咱们就直接去找他,不能再等沈砚舟安排了!”
苏文君满脸忧虑,觉得不妥:“泽文,咱们这样行吗?上次沈先生发好大的火……”
上次偷偷去见儿子,被沈砚舟的那通骂她还记着,那个男人太强势,她怕惹急了他真不让自己见儿子了怎么办。
怕什么?”吴泽文不以为然,“等这次见了面,拿到崇远的联系方式,以后咱们想儿子就直接找他,还用看他沈砚舟的脸色?”
“再说了,咱们吴家虽然不比当年,但人情关系还在,往后沈砚舟在生意场上,总有求到我们的时候,到时候帮衬一把,也算还了他们家抚养崇远的情分。”
苏文君还是犹豫:“那……要不要先跟崇之说一声?”
“大人的事,小孩掺和什么。”吴泽文啧了一声,“等认回来了,兄弟俩自然就熟了,总归是一家人。”
苏文君沉默了好久,想见儿子的渴望终究压过了不安,点头同意了-
最后一门试考完,也差不多是正式开始放暑假了。
宿舍里最早走的人也要等到周日,大家便约好晚上一起去校外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俞盼虽然平时不住宿舍,但跟舍友关系都不错,平时上课吃饭都在一起,这提议一出来,他立马就答应了。
考完试才下午四点,约的是六点在校门口集合。时间还早,俞盼打算先回家把笔袋什么的放下,再过去和他们集合。
快走到自家楼下时,他习惯性地朝沈砚舟平时停车的位置瞥了一眼,却看见那儿停了辆白色轿车。
小区里有车的人不多,划的车位也够用,大家都习惯停在自己的老位置,互不打扰。保安也门儿清,来了新车都会引到空位去。
这会儿看见这辆白车,俞盼第一眼还以为是沈砚舟回来了,但他马上想起来,沈砚舟早上说过今天要去郊区工地,会晚点回来。
考完试浑身轻松,俞盼一边蹦跶着往家走,一边在心里盘算暑假要去哪儿玩。回澜洲?回青屿?还是在京市周边逛逛?
哎!真是个甜蜜的烦恼呀!
可他刚走到单元门口,脚步就顿住了,楼门前站着两个人,非常眼熟。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那两人已经眼眶通红地快步迎了上来。
“崇远!”苏文君声音带着哭腔,伸手就想抓他的胳膊,“我是妈妈啊……”
吴泽文紧随其后,声音发颤:“崇远,我们是你亲生父母……”
俞盼的脸一下子白了,看见伸过来的手,他下意识后退两步躲开:“你们…认错人了吧?”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吴泽文激动地说,“你腰后面有个小月牙疤对不对?那是你三岁的时候摔的!”
俞盼一僵,他腰后确实有个月牙形的小疤,还是沈砚舟告诉他的,每次亲密时,沈砚舟总爱吻那里。
看他这个反应,连日来被沈砚舟压制的憋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吴泽文道:“我后来还和你做了亲子鉴定,沈砚舟是不是一直没跟你说过我们的事?”
俞盼懵了,张了张嘴:“……什么事?”
“我就知道!”吴泽文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愤慨,青年节演出之后没多久,我们就找到你了,是沈砚舟,他拦着我们,威胁我们,不让我们来认你!崇远,我的孩子,我们找你找得好苦……”
他说着,情难自禁地又伸出手,想要抚上俞盼的脸。
俞盼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面前这个中年男人说了这么多,自己能听进去的也只有关于沈砚舟的事。
看着伸过来的手,他想躲,身体像被钉住一样,想动却动不了。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他时,一股力量将他猛地向后一拉,俞盼扭头一看,是沈砚舟!
沈砚舟气息不匀,额前的头发被汗浸湿了几缕,他在工地接到消息就立刻往回赶,却还是晚了一步,他看着俞盼苍白的脸,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他将有些失神的俞盼护在身后,“我说过,考完试后,我会逐步,妥善安排你们相认,你们连这几天都等不了?”
“沈先生!如果不是你做得太过分,我们怎么会这么做?是你逼我们的!”吴泽文又急又气:“你没当过父母,怎么会懂得我们思念孩子的心情?辛苦找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就在自己身边,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父母能忍得住!?”
沈砚舟冷冷看着他:“你们口口声声说找了十几年很辛苦,那我问你,当初是谁先放弃他的?是谁把他像多余的物件一样送走的?”
“你们现在急着认他,有没有想过他刚考完试,累不累?受不受得了这么大的刺激?”
“你们觉得,不管不顾地把真相砸过来,就是为他好?这就是你们等了十几年,唯一想给他的见面礼?”
沈砚舟一字一句地问:“还是你们觉得,凭着‘亲生父母’这块招牌,无论做什么,他都该感恩戴德地接受?”
吴泽文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怔怔地看着被沈砚舟护在身后,始终沉默地看着他的俞盼,心里一阵发凉。
这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对他这个父亲,眼里却只有陌生和疏离。
沈砚舟不再看他们,转身揽住俞盼的肩膀,“盼盼,我们回家。”
刚要转身,苏文君突然冲上来,死死抓住俞盼的手。
“小远!小远!”她哭得撕心裂肺,“我是妈妈啊……你看看妈妈……”
俞盼低头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沉默了好几秒。
然后他抬起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将她的手指掰开。
“我要回家了。”俞盼说-
一直走到三楼,苏文君压抑的哭声还隐约从楼下传来,直到进了家门,厚重的木门被关上后,那声音才被彻底隔绝。
“哥……”俞盼一进门就抱住了沈砚舟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一对亲生父母,还说找了他很多年。
沈砚舟拥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然后半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尽量平和地把从青年节后吴泽文第一次找来,到私下做了亲子鉴定这件事简单说了一遍。
至于俞盼当年被辗转送养乃至最终丢失的具体经过,沈砚舟也只是简略地提了一下。
俞盼坐在沙发上,眼里有着迷茫,对于沈砚舟说的他小时候的事情,基本上没什么记忆了。听完后又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对不起,盼盼。”沈砚舟看着他,眼里带着歉意,“是真的,我本来想等你考完试,心情放松一点,再慢慢告诉你……”
“哥,你不用道歉。”俞盼摇摇头,抬手抚上沈砚舟的脸颊,“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我好。”
只是他心口堵得慌,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俞盼给室友打了电话,推掉了晚上的聚餐。
大概是上次沈砚舟不带他去青屿,他闹过脾气之后,俞盼现在一遇到烦心事,就喜欢一个人窝在书房那张小床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发呆。
这次也一样,他蜷在角落,抱着膝盖,一坐就坐到了窗外天色擦黑。沈砚舟期间没去打扰他,只是按时煮好了晚饭,端进书房。
今天的晚饭是胡萝卜和青瓜刨成细丝,混着鸡蛋面粉和一点点牛奶调成面糊,在锅里煎成软饼,再配上熬得稠稠的,没什么甜味的杂粮粥。
俞盼很喜欢在夏天的晚上吃这些,很清爽解暑。
沈砚舟只给他盛了小半碗粥和一碟煎饼,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他,俞盼也就安安静静地一口一口吃完了。
正当沈砚舟拿起空碗碟准备出去时,俞盼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沈砚舟把东西放回书桌,侧身坐到床上,俞盼熟练地钻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才传来俞盼闷闷的声音:“哥,其实我是有点生气。”
“嗯?”沈砚舟抚着他的背,“生哥的气吗?”
俞盼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肩膀一下:“才不是!我是气……那两个人,我的……亲生父母。”
“为什么生气?”沈砚舟顺着他的话问,“气他们把你送养?”
“不是,”俞盼摇头,解释道:“我生气的是,他们在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说你的不好。”
俞盼的声音带着气愤,“他们既然早就知道我是谁,也跟你谈过了,那就应该明白,对现在的我来说,你才是和我最重要最亲的人。”
“他们凭什么那么说你?”俞盼越说越激动,他坐上沈砚舟的大腿,看向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我就是因为这个生气,原来我的亲生父母,竟然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我是哥宝[愤怒][愤怒][愤怒]
第75章
沈砚舟牵着他的手抵在唇边吻了下, “哥没事。”
俞盼嘴上不说,但心里什么都懂,他挣开沈砚舟的手,转而更紧地抱住沈砚舟的脖子, 把脸埋进去, “反正我就不许别人说你!谁都不行……就算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也不可以!”
沈砚舟被他这番话感动得不行,用力回抱住他, 拍了拍他的背, “好好好,哥知道了,我们盼盼对哥最好了。”
俞盼这才抬起头, 他重新靠回沈砚舟肩上,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开始絮絮叨叨:“哥,你知道吗,我想了好多事情。”
“都想了些什么?”沈砚舟问。
“想了我为什么不是沈叔沈婶生的, ”俞盼的声音有些低, “我想要沈叔沈婶当我爸妈。”
沈砚舟心里一酸, 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俞盼的脑袋,“说什么傻话, 他们当然也是你爸妈。”
“我知道。”俞盼小声应着, 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抬起头,轻声问, “哥,你会不要我吗?”
“不会。”沈砚舟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哥会一直在你身边。这辈子都陪着你。”-
而此时的吴家, 气氛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文君腿上放着那本旧相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手指一遍遍抚摸着照片上孩童稚嫩的脸。
吴泽文坐在一旁,眉头紧锁,“文君,别看了,吃点东西吧,你都看了一晚上了。”
苏文君恍若未闻,指着照片上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哽咽着说:“泽文,你看,我们小远…小时候长得多好,多精神……”
这张抓周的照片,吴泽文早已看过无数遍,却依旧被妻子话里伤情感染,他揽紧妻子的肩,视线也落在那照片上。
照片里,刚满一岁的小崇远,正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牢牢抓着一支钢笔,当时宾客们都说小孩以后会有出息……
想到之前看过的青年节演出,还有调查资料里俞盼那些灵气四溢的文章,吴泽文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当初……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把小远交给妈带?”苏文君忽然抓住吴泽文的胳膊,随即开始哭嚎:“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啊……”
吴泽文看着妻子情绪再次失控,长长叹了口气,朝门口候着的佣人挥了挥手:“夫人情绪又不稳了,去联系李医师,请她明天一早过来看看吧。”
佣人低声应下,悄声退了出去。
吴泽文在床边安抚了许久,又喂苏文君吃下安神药,看着她终于昏沉睡去,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起身离开。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受到的刺激太大,往常能让苏文君安睡整夜的安神药,这次却只维持到天蒙蒙亮。
吴崇之难得在家住一晚,一大早就被父母房里的动静吵醒,他烦躁地翻了几次身,最终还是认命地爬起来,想去看看情况。
房门打开,吴崇之一进门就见到满地狼藉,苏文君被吴泽文死死抱着,嘴里还发出模糊不清的哭喊,两个佣人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软布条缚住她挣扎的手脚。
吴崇之眉头拧得死紧:“爸!妈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文君的病情这几年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已经稳定了很多,偶尔情绪激动,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好不容易将精疲力尽、渐渐安静下来的苏文君重新安顿到床上,吴泽文看着儿子,沉沉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他只好将这段时间如何找到俞盼,以及昨天贸然去相认却把事情搞砸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吴崇之听完,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你们就这么直接冲上去认亲了!?连个缓冲都没有?”
“我……我是他亲生父亲啊。”吴泽文被儿子质问得有些恼火,“再说,当初要不是你奶奶逼着我们,我们怎么会把你哥送走?我们也是不得已……”
“不是自愿的又怎么样?”吴崇之怒道,“你们当时反抗了吗?尽力了吗?爸,你那时候也不是十几岁的人了,什么事都听奶奶的?现在搞成这样,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
吴崇之越说越气,“爸你总是这样,遇到问题要么逃避,要么就当看不见,等到事情无法收拾了,又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放肆!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吴泽文本以为儿子会理解他们寻子的苦心,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通指责。
他气得瞪大了眼睛,“当初要不是因为有了你,你妈身体不好,我们也不会把你哥交给你奶奶照顾!现在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这话一出,房间里空气像是凝固了,只剩下苏文君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吴崇之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嗤笑道:“是,怪我,怪我不合时宜地来到这个世上。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我哥的,至少他不用在这种家庭里长大。”
“这种家庭?”吴泽文被他的话彻底激怒,猛地站起来,“我缺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你从小到大,要什么我没满足你?就连你上大学非要选什么物理系,我说过一个不字吗?”
“是,你什么都没说。”吴崇之已经懒得和他爸争吵了,“那你就好好守着你那个学文学的儿子,等着他哪天原谅你们吧,不过……”
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按照爸您这种思考问题的方式,他原谅你这种事估计只有在梦里会发生吧?”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在了吴崇之的侧脸上。
吴泽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我让你读这么多书,就是让你学成这样,回来指责你老子的!?”
脸上火辣辣地疼,吴崇之偏着头,用舌头顶了顶发麻的腮帮,“总好过爸你读了半辈子书,却连最基本的是非对错都分不清。”
“混账东西!你给我滚!滚出去!”吴泽文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房门怒吼。
吴崇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临到门口,他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爸,有空您自己也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回应他的,是身后房间里桌子被狠狠踹翻的巨响。
上午八点,李秀兰医师准时赶到。
一进卧室,看到被布带缚着手腕,躺在床上的苏文君,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吴泽文憔悴地坐在床边,将妻子昨天发病服药后睡下,到清晨突然再度发狂的事情说了一遍。
此时的苏文君已经平静下来,不再挣扎,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顶流泪。
李秀兰上前仔细检查了她的手腕和身体,确认没有造成新的皮外伤,这才小心地将布条解开。
“前几日她还和我约了时间复诊,当时听着她电话里声音,状态挺稳定的,是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李秀兰温和地问。
吴泽文在一旁重重叹了口气,说:“李医师,不瞒您说……我们找到那个孩子了,十几年前走失的那个大儿子。”
李秀兰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就是……吴太太心病根源的那个孩子?”
她去年才从老师那接手这个病人,知道她的心结就在于当年走失的长子。按理说,找到孩子是天大的喜事,怎么病情反而加重了?
“对,”吴泽文艰难地点点头,“只是那孩子现在不肯认我们,他很抗拒。”
“原来如此……”李秀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吴先生,我之前就反复说过,尊夫人的问题,根源在于心结。我们医生能做的,只是辅助和疏导,最关键的是她自己要想开,要放下,要学会与自己和解,放过自己。”
“我夫人的心病,李医师您是知道的。”吴泽文苦笑,“现在心药是找到了,可这药……它不肯入口啊。”
李秀兰思考了下,说:“吴先生,孩子抗拒,这是非常正常的反应,您想想,那孩子现在应该已经成年,有了自己独立的生活和世界。如果现在突然出现两个人,自称是他的亲生父母,要打破他现有的平静,他会怎么想?”
吴泽文不说话。
李秀兰继续道:“他会感到困惑,害怕,甚至愤怒,这跟他知不知道你们是亲生父母,没有必然关系,因为他和你们……没有感情基础。”
吴泽文继续沉默着,眉头紧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
李秀兰继续耐心道:“而且人和人是不同的,或许在你看来,骨肉相认是天经地义,但对他而言,他已经习惯了现有的生活,有了他认可的家人。”
不知怎的,吴泽文听完她的话,突然就想起了沈砚舟当时说的“慢慢来”这件事,他当时只觉得是推脱,此刻却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可是…我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啊……”吴泽文喃喃道,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李秀兰微微笑了笑,“是,血缘是无法改变的,但感情是需要时间和相处来培养的,没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突然要求他全盘接受,这本身就不太现实。”
“那我们该怎么办?”吴泽文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对那孩子。”
“是想缓和关系吗?”李秀兰问,“我的建议是不要急于求成,也可以先像认识一位新朋友那样,慢慢来,保持适当的距离和尊重,让他感受到你们的诚意,而不是压迫感。”
“是……李医师吗?”
在他们交谈的间隙,苏文君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稍微挣脱出来一些,虚弱地开口。
“哎,是我。”李秀兰俯身过去,“吴太太,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问诊结束后,李秀兰准备离开,吴泽文送她到门口,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李秀兰察觉到他的异样,主动开口:“吴先生,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问我?”
吴泽文踌躇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李医师,如果,如果我们想跟那孩子道个歉,你觉得,该怎么做才好?”
李秀兰看着眼前这个面露挣扎的男人,心里叹了口气,“吴先生,道歉最重要的是诚意和尊重,既然孩子现在抗拒见面,强行面对面可能适得其反,或许可以从一封真诚的信开始?”
“信?”吴泽文愣了一下。
“对,”李秀兰点点头,“把你们想说的话,最重要的是尊重他现在的选择,不要强迫他回应,让他知道,你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愿意按照他的节奏来。”
吴泽文沉默着消化这个建议,最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您,李医师。”
送走李医师,吴泽文回到书房,关上门,在书桌前坐了许久-
另一边,俞盼和沈砚舟的小家。
第二天是周末,沈砚舟推掉了所有应酬在家陪俞盼。
两人睡到自然醒,一起做了顿简单的早午餐。
下午,俞盼突发奇想,要教沈砚舟玩他最近很喜欢的一个双人游戏。
沈砚舟对这种游戏一窍不通,手柄拿得别扭,操作起来人物磕磕绊绊,逗得俞盼笑得不行。
“哥!你好笨啊!往左跳!左边!”俞盼急得直拍沙发,恨不得上手帮他按。
沈砚舟看着屏幕上再次掉落悬崖的小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比谈合同难多了。”
话虽这么说,沈砚舟却没放下手柄,由着俞盼在旁边指挥,玩累了,两人就靠在一起,随便停在一个频道森*晚*整*理,看电视剧,看广告。
俞盼坐在沈砚舟两腿中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沈砚舟睡衣上的扣子。
“哥,”他忽然小声说,“其实我还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沈砚舟搂紧他。
“好奇他们是个什么样的人。”俞盼的声音很轻,“除了跑来吓我,和说你不好之外,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砚舟想了想,才客观地说:“吴泽文,是个学者,偶尔会去大学课堂讲课,苏文君,听说是出生在江南。”
说到这,沈砚舟顿了顿,“盼盼,他们是什么样的人,需要你自己去感受和判断,但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哥都支持你。”
俞盼“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往沈砚舟怀里又缩了缩。
晚上沈砚舟下楼扔垃圾,回来时看见门口的信箱躺着一封厚厚的信件。
他拿出来一看,信封上除了地址和寄件人吴泽文之外,还有边上的收件人“俞盼”。
沈砚舟拿着信进门,俞盼正趴在沙发上晃着脚丫看书。
“盼盼,有你的信。”沈砚舟把信递过去。
“信?谁给我写信?”他的交友圈基本都是手机联系了,最近他也没投稿,应该也不是杂志社。
俞盼疑惑地接过来,看到上面“吴泽文”三个字时,动作一下顿住了,他有些无措地看向沈砚舟。
沈砚舟在他身边坐下,“要看吗?不想看就不看,或者我帮你看。”
俞盼盯着那封信看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把信放到茶几上,重新拿起书,“……现在不想看。”
“好。”沈砚舟把这封信放到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哥给你做。”
“唔……”说到吃的俞盼精神了,“煎饼!要牛奶鸡蛋还有火腿粒的!嗯再加点玉米……”
沈砚舟捏捏他的脸,“我们盼盼真会吃啊。”
俞盼美滋滋地应:“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也不看看我是谁[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不会和解的,放心哈
第76章
经过前几天的那场闹剧, 俞盼心里那点出去玩的兴致也淡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家吃饱了睡,睡醒了看看书,练练字。
用沈砚舟的话说, 自己活像只懒洋洋的猫。
实在闲得发慌了, 俞盼就跟着沈砚舟去上班,搬张小椅子, 凑到沈砚舟身边看他工作。
比如这会儿, 沈砚舟对着电脑屏幕,眉头拧着,这状态已经保持了半个多钟头。
俞盼坐在他旁边, 双手托着下巴, 安安静静地,聚精会神地看了沈砚舟十几分钟。
看着看着,俞盼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哥”。
沈砚舟从一堆数据里回过神,偏过头看他, 对上俞盼的眼睛, 不自觉地笑了笑:“怎么了?”
俞盼摇摇头, 嘴角弯弯的,“没事, 就喊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