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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这次来中州, 俞盼本来以为处理出版合同的事可能要花费很多时间,特意跟导员请了四天假,再加上周末两天,刚好能凑出一个小长假。

只是他没想到出版这边的事这么顺利, 剩下的时间还有很多, 俞盼想起之前说想回澜洲看看,正好沈砚舟这几天也能抽出空, 两人便没在中州多留。

下午离开中州前, 俞盼又跑了趟杂志社,将带来的京市特产送给徐编辑,这才心满意足地启程回澜洲。

回到澜洲时已经是傍晚, 正巧赶上下班时间, 马路上挤着很多自行车和摩托车,车铃嘀嘀嘀,叮铃铃响个不停。

俞盼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自行车流, 有些出神。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和沈砚舟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

那时他们挤在闷热的公交车上, 沈砚舟把他护在靠窗的角落,他自己则看着外面的排成几排的自行车。

虽然那会儿他还听不见声音, 但那时的他从来没见过马路上有那么多自行车, 心里满是新奇。

“想什么呢?”沈砚舟手掌覆上俞盼的手背,低声问,“这么入神?”

俞盼回过神, 抿嘴笑了笑,往他身边凑近些:“哥你坐过来一点。”

沈砚舟依言挪过去。

“再过来一点,挨着我。”俞盼又把沈砚舟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再过来一点, ”俞盼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这边带,直到两人手臂大腿都紧紧挨着,几乎占了他这边座椅的一半,才满意地说:“好了,挨着我。”

沈砚舟垂眸看他,眼里满是纵容,“怎么了?”

顾忌着前边儿的司机,俞盼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拉过沈砚舟的胳膊,环在自己腰后,然后才抬了抬下巴,指向窗外那片和他们一样在等红灯的自行车流。

沈砚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一眼,便明白了。

俞盼抬起手,熟练地比划起来:“明天我们去之前那家店吃饭吧?”

自从他会说话后,手语已经很少用了,用也只是和沈砚舟出去玩的时候或者去图书馆,周围都很安静,不想吵到别人的时候才会用手语和沈砚舟交流。

这毕竟是他用了十多年的手语,哪怕睡迷糊了,偶尔也会比划两下。

沈砚舟眼中笑意更深,知道他说的是他们刚到澜洲那会儿,从医院检查完出来吃饭的家常菜馆,用手语回应:“行,明天去。”

两人就这样用手语无声地聊了一路,直到车子在家门口停下。周姨已经做好晚饭离开了。

俞盼吃着熟悉的味道,忍不住感慨:“要是周姨能跟我们去京市就好了。”

沈砚舟挑眉,“京市的阿姨做饭不合心意?那我……”

“合的合的,”俞盼赶紧夹了块肉塞进他嘴里,打断他的话,“我就随口一说!”

周姨的家在澜洲,他总不能为了口吃的就让人家跟着奔波,想这味道了,回来吃就是了。

不知是不是回到了这个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地方,当晚俞盼显得格外粘人,主动得让沈砚舟都有些招架不住。

沈砚舟被他缠得头皮发麻,待卧室里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凌晨。

俞盼瘫软在床,连手指头都懒得动,打着哈欠,任由沈砚舟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拭。

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让抬手抬手,让抬腿抬腿,配合得很,就是自己一点儿力气都不肯多花。

“困了就睡。”沈砚舟的声音也带着事后的沙哑。

俞盼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摇了摇头,含糊着说:“要和你一块睡……”

等沈砚舟也收拾好躺上床,俞盼熟门熟路地滚进他怀里窝好,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俞盼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身边的位置空了。

他趿拉着拖鞋,迷迷糊糊地在二楼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便扒着楼梯栏杆朝下喊:“哥?”

“在书房。”沈砚舟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俞盼循声下楼走到书房门口,探头见沈砚舟对着电脑,不像在开重要会议的样子,便放心地走过去,跨坐上他的大腿,脑袋枕着沈砚舟的肩,闭上眼睛继续醒神。

沈砚舟知道他还没完全清醒,放轻了动作,一手揽住他的腰,任由他靠着。

过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动了动,手臂缠上他的脖颈,沈砚舟轻轻颠了颠腿,低声问:“醒了?””

“嗯……”俞盼在他颈间蹭了蹭,“要刷牙。”

“好。”沈砚舟托着他屁股站起来,抱孩子似的把人抱到二楼的卫生间。

洗漱完后,俞盼吃了个鸡蛋喝了瓶牛奶,便和沈砚舟出门了。他们要去的地方离现在住的地方有些距离,沈砚舟开车过去的。

只是医院那边车多人多,快要到的时候,沈砚舟便把车停在附近,两人步行过去。

要说俞盼对澜洲那条路最熟悉,非医院旁边这条莫属,除去之前在这住了小半年之外,每周都要从租房到医院这段路走上几趟,身边永远有沈砚舟陪着。

两人从记忆里那家家常菜馆旁的小巷拐进去,曾经租住过的小楼出现在眼前,楼房外观比记忆中旧了不少,墙皮有些斑驳。

他们当初住的那间,小露台上不知被谁搭了个蓝色的铁皮棚,棚下晾着几件衣服,随风轻轻晃动。

从巷子里出来,他们径直去了那家家常菜馆。店主人换了,不再是那个面容和善,微胖的婶子,而是一位身形瘦削,皮肤白皙的女人。

两人点了三个以前常吃的菜。等老板娘上菜时,俞盼顺势问道:“老板娘,请问之前那位……胖胖的婶子,是不做了吗?”

女人略显诧异,随即笑道:“是老顾客啊,我去年才盘下这店,听邻居说,是之前那家的男人打麻将欠了债,没办法才卖了店。”

“赌/博?”俞盼有些吃惊,他记得那个男人,看起来挺老实本分的。

“是啊,”老板娘压低些声音,“听说卖了店都没还清,现在人还不知道在哪儿躲债呢。”

俞盼听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还记得沈砚舟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中午回不来就给他在那婶子的店里订餐。

每次把午餐送到门口的是婶子家的小孩,小孩看起来怯怯的,却不怎么怕人,送完饭还搁那站一会儿。

俞盼刚开始不懂这小孩儿为什么老站在门口盯着他看,后来才知道人家是想要糖吃。

后来自己恢复听力了,他经常坐在小露台上晒太阳,也时常能听见楼下那家人的说笑声。

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这个事,回去的路上俞盼情绪有些低落,坐进车里,沈砚舟伸手将他揽过来,温声道:“别想太多,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我明白。”俞盼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就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哥知道。”沈砚舟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们在澜洲待了三天,周日上午才回京市。

就在他们安顿下来的同时,出版社那边的工作也正式启动了,正如徐编辑所说,书稿的修改和校对也提上了日程。

于是家里的夜晚从平时俞盼总爱黏在沈砚舟身边,变成了两人各占一张书桌,对着各自的电脑屏幕认真工作的画面。

沈砚舟在一旁处理着公司文件,俞盼则认真思考编辑给出的修改意见,打磨自己的稿子。有时改得心烦,但他只要稍微侧头,就能看到沈砚舟专注的侧脸。

这种彼此陪伴又各自努力的感觉,会让俞盼心里的烦躁顿时消失,同时变得暖融融的——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有在好好长大[三花猫头]

应该快完结了

第82章

忙活了快两个月的出版书稿总算全部改完, 俞盼把最终版发给编辑后的第二天,接到了黎呈打来的电话。

“俞盼!告诉你个好消息!”黎呈的声音带着杂音,但兴奋劲儿很明显,“我们拍的短片拿了学院一等奖!首映安排在下周五下午, 你这几天有空的话, 要不先来看看?”

俞盼握着手机,心情有点复杂, 他对黎呈那伙人没什么好感, 可片子毕竟是自己的作品改编的,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约好时间后,到了那天, 俞盼上完下午的课, 背着包骑着自行车就往电影学院去了。

到了校门口,他一眼就看见了等在校门边的黎呈。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出版的事情刚提上日程,俞盼平时忙得改稿上课, 已经很久没见了。

“好久不见啊。”黎呈先打了招呼。

俞盼从自行车上下来, 笑了笑:“是啊, 恭喜你们获奖。”

“谢谢,”黎呈点点头“也多亏了你。”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放映室走, 进去一看, 戴眼镜的顾希明和长头发的刘依依已经在里面了,正围着放映机捣鼓。见到俞盼,他们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态度不冷不热的。

随便聊了几句,俞盼在长条木凳上坐下。黎呈去调试设备,灯光暗下来, 一束光打在墙上挂着的白幕布上。

开场画面拍得挺精致,配乐也恰到好处地渲染了氛围,效果居然还不错。前几分钟的剧情基本遵循了原作,连几句关键台词都一字没改。

和之前的话剧改编不同,影片的叙事更自然流畅。俞盼看着自己笔下描写的场景在眼前活灵活现,心情特别好。

可是随着剧情推进,俞盼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他笔下的主角之一程富华,台词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原作里根本没有的,刻意表现他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的情节,被硬生生加了进来。

而程富华和另一个主角方明之间,原本是在困境中互相扶持,有摩擦但底色温暖的情谊,现在却被刻意渲染成了充满算计和利用的竞争关系。

这已经不是他笔下那个虽然有缺点,但骨子里重情重义,踏实肯干的程富华了。这分明就是…黎呈他们当初提议过,但被自己明确拒绝了的那个黑化版本。

影片最后,程富华试图卷款逃跑,被方明带人当场抓住,锒铛入狱,画面也定格在程富华狼狈扭曲的脸上。

灯光重新亮起,俞盼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不行,他们到底还是把他们那套自以为是的私货塞了进来。

更可气的是,其中一些扭曲人物的桥段,在之前的沟通中他们从来没提过。

“怎么样?”顾希明第一个凑过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得意,“是不是觉得冲突感和戏剧张力强多了?”

“影像叙事和文字不一样的,需要更强烈的转折和矛盾来抓住观众。”刘依依在旁边帮腔,话里话外透着股优越感:“我们在拍摄过程中不断碰撞,才找到了这个更完美的表达方式。”

他们那种“我们更懂行”的调调,让俞盼感到特别不舒服。

“但这完全背离了程富华这个人物的内核,”俞盼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写的是一个在困境中互相扶持共同成长的故事,不是来展览人心有多黑暗的。”

说完,俞盼转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黎呈,语气冷了下来:“这跟我们最后定下的剧本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们做了大量没经过我同意的修改。”

“俞盼,我觉得你还是太理想主义了。”黎呈摊摊手,“现实就是充满算计和背叛的。我们这样改,片子不是成功拿奖了吗?这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观众和评委是认可的。”

“可这不是我的故事!”俞盼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黎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改编本身就是再创作,我们也是创作者,我们尊重你的原作,但也需要融入我们自己的理解。”

“就是啊,”顾希明翻了个白眼,“你不能指望我们完全照搬你的文字,那样拍出来的片子会很闷的。既然当初授权给我们,就应该相信我们。”

话不投机半句多,俞盼感到一阵无力又憋闷的愤怒。他懒得再争,拿起背包转身就走。

看着俞盼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刘依依有点慌了,“哎,你们说,他不会真去闹吧?”

“怕什么?”顾希明一脸无所谓,“又不是一个大学的,还能管到我们电影学院来?再说了,口说无凭,我们咬死是他同意的,他能怎么样?”

“也是。”刘依依点点头,看向黎呈:“实在不行,哎黎呈,你姨夫不是系主任嘛,你让你姨夫来处理呗。”

突然被点名的黎呈愣了一下,笑笑说,“行呗,看情况。”-

晚上,沈砚舟结束工作回到家,推开门,就看到俞盼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几张写满字的稿纸,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也拧着,一看就是在跟谁生闷气。

“怎么了这是?”沈砚舟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揉了揉俞盼的头发,“苦着个脸。”

俞盼抬起头,把下午在电影学院的经历,以及黎呈他们那套“专业判断”、“改编自由”的歪理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不是他们写的他们当然不在乎!”俞盼越说越气,“把我笔下那个活生生的人,硬生生改成了一个只为制造冲突的工具人,还觉得自己特别正确,特别有理!”

沈砚舟安静听着,没急着评判对错,只是看着俞盼的眼睛,等他说完了才问:“你想怎么办?”

俞盼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我要去找他们那个比赛的组委会,还有电影学院的负责老师。这是未经我同意的恶意篡改,严重歪曲了我的原作,我要投诉…不对,申诉!”

“好,”沈砚舟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俞盼摇摇头,随即声音小了些,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可能要哥帮我请一个了解这方面的律师?我问过我们系的老师了,他们这种行为,很可能已经侵权了。”

“没问题。”沈砚舟答应得很干脆。

在沈砚舟给自己找律师期间,俞盼也开始动手整理,从黎呈最初邀请他改变时留下的所有材料。

说来也怪,他从前都没有保存草稿和笔记的习惯,用完觉得没用处了就扔。

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留了个心眼,那些讨论时的笔记他都好好收在书柜里,现在整理起来特别顺手。

沈砚舟办事效率高,很快就帮俞盼联系上一位专攻知识产权领域的袁律师,俞盼就带着自己这两天整理好的所有材料去见袁律师。

袁律师看起来沉稳干练,他仔细翻阅了俞盼手写的申诉要点,原始稿件与最终剧本的详细对比分析图,以及所有与黎呈团队沟通记录。

“材料准备得很充分,”袁律师肯定道,然后用笔在几个地方点了点,“这里,可以表述得更精准一些。重点强调这是对人物核心精神与故事立意的根本性扭曲,不仅仅是普通的情节改动,这在法律上和学术规范上,性质更严重。”

“这里,可以强调这是对人物核心精神的扭曲,而不仅仅是情节改动。”

在和袁律师的沟通中,俞盼原本有些杂乱的思路被梳理得愈发清晰-

从上次俞盼摔门走人到现在,已经平静了四天,黎呈一伙人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正上着课呢,组委会的人突然找上门来,说要了解情况。

“别慌,”进去前,黎呈低声叮嘱顾希明,“跟刘依依她们通好气,我们就咬死了是俞盼自己同意我们改的,现在反悔了而已。”

第一次非正式谈话,他们几个确实口径一致,死咬着这套说法。除此之外,黎呈还找了他那位担任系主任的姨夫,希望能把事情压下去。

“姨夫,真没啥大事,就是点创作分歧,那个原作者现在反悔了,胡搅蛮缠。”黎呈尽量把事情说得很轻。

他姨夫起初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学生间的纠纷嘛,就跟组委会那边打了招呼,意思是酌情处理,别影响学生创作积极性。

因为这个事儿,本来打算周五开始的学生获奖作品公映日被延后了。

可接下来的发展,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先是组委会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要求正式调查。黎呈姨夫心里一惊,仔细追问了申诉材料的内容,才发现事情远比说的严重。

顿时火冒三丈,他把黎呈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小子长本事了!侵权!篡改!还骗我是小分歧!?现在踢到铁板了知道吗?人家后面硬得很!你让我怎么帮你?”

黎呈被骂得脸色惨白,他没想到俞盼一个学生,背景竟然这么大。

“滚出去!”黎呈姨夫气得挥手,“自己闯的祸自己扛!”

黎呈忐忑地去跟团队成员集合,队里的四人还眼巴巴等着好消息呢。

“怎么样?你姨夫怎么说?”

“完了……”黎呈瘫坐在椅子上,“我姨夫他说…管不了。还说要是我再乱来,他亲自处分我…”

“什么!?”顾希明跳了起来,“那怎么办!?当初可是你非要这么改的!你说没事的!”

刘依依直接哭了出来:“都怪你们!我说了不能这么改,你们不听!现在好了,要是背了处分,档案上有了污点,以后分配工作怎么办啊?”

黎呈的脑子里也乱成一锅粥,他恍惚间想到什么,“我,我还有个办法。”-

申诉材料递交上去后,就进入了调查流程,急也急不来。俞盼心态挺好,该吃吃,该喝喝,晚上照样抱着沈砚舟睡得很香。

好在平时他没少跟沈砚舟进行床/上/运/动,不然照他的生活模式,指定能吃成个胖墩。

周日一大早,沈砚舟按了闹铃起床,洗漱完回到床边坐着,拍拍俞盼的脸,“是谁昨晚信誓旦旦,说今早要和我一起去买菜啊?”

俞盼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把被子拉到头顶,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晚上…晚上再去……”

沈砚舟被他逗笑,没再勉强。没逼他,只是冰箱里剩的菜不多,俞盼昨晚又说想吃椒盐虾,他坐在床边逗了会儿困得发懵的人,就出门买菜去了。

沈砚舟刚带上门,转身要下楼,就在楼梯口撞上了正往上走的黎呈。

一见沈砚舟,黎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沈……沈大哥!”

沈砚舟脚步没停,继续下楼,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事?”

黎呈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砚舟身后,语气近乎哀求,“沈大哥,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跟俞盼说说,只要他肯松口,学院那边就能从轻罚……我、我不能背这个处分啊,不然我这辈子就毁了!”

沈砚舟这才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嘴角扯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现在知道怕了?当初瞒着他乱改的时候,没想到?”

“我……”黎呈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他握紧了拳,声音发颤,“沈大哥,只要你肯帮忙……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他话里的暗示太过明显,沈砚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扫了黎呈一眼,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让黎呈感觉自己像件摆在地摊上,任人评头论足的廉价货。

“黎同学,”沈砚舟的声音不高,“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不起我和俞盼了。”

“我…”黎呈脸烧得通红,却还是不死心,“你,你不是对我有意思吗?俞盼来我们学校,你每次都来接他…不是顺道来看我的吗?”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他送俞盼出校门,沈砚舟靠在车边,冲他这个方向笑了一下,说话又轻又温柔。

“你想多了。”沈砚舟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俞盼做的事,是对的,他是在维护自己的心血,拿回自己的东西,我不仅不会劝他放手,我还会支持他到底。”

“你们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有什么后果自己受着。”沈砚舟说,“还有,脑子不清楚,就去医院看看。”

沈砚舟说完,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黎呈,径自朝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电影学院的老师对此事非常重视,分别找团队里的每个成员谈话。

终究是还没真正步入社会的学生,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团队里另一个男生,在知道黎呈彻底没办法后,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说出了实际情况。

“我们本来是按照原来定下的剧本来拍的,可是黎呈和顾希明…他们拍摄到后期确实有点……觉得原剧本太平了。”

他低着头,声音不大,“我们之前也劝过,因为最早提类似想法时,俞盼就拒绝过。但他们觉得……觉得人性本就这样阴暗,这样改才是真实的,而且成片效果看起来确实更刺激……”

最终,学院和组委会经过联合评议,认定黎呈团队在改编拍摄过程中,的确存在未经原作者俞盼许森*晚*整*理可,对故事核心人物与立意进行不当且重大修改的行为。

该行为虽不构成完全剽窃,但严重损害了原作精神,违背了改编合作的基本准则,撤销该短片所获的一等奖奖项,对团队所有成员记大过处分,并且向原著作者俞盼道歉-

事情解决的那天晚上,俞盼和沈砚舟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俞盼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向沈砚舟:“哥。”

“嗯?”

“谢谢你。”

“嗯?”沈砚舟看向他:“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哪有什么都没做,你给我找了很可靠的律师,”俞盼掰着手指头说,“而且……”

“是你以前告诉我的,遇到事情,要合理维权,这是在保护自己,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我一直记得的。”——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头铁,硬刚[三花猫头]

【最后那句话应该是在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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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来道歉[求求你了][求你了]

第83章

大四那年, 可真是把俞盼忙得够呛,毕业论文和考研复习两座大山压下来,把他那点可怜的课余时间挤得一点不剩。

期间倒也不是没人来找他谈文章授权,可自从经历了电影学院那档子糟心事后, 俞盼在这方面就格外警惕, 有点一朝被蛇咬的意思。

再加上他是真忙不过来,感觉不太稳妥, 聊着不怎么对路的邀约, 便都客客气气地回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实在不想再惹上麻烦。

好在俞盼这人做事向来有条理, 清楚哪个阶段该重点忙哪件事。就这么按部就班地, 直到毕业论文终稿顺利提交,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也拿到手后,这才有心思琢磨点学习以外的事情。

留在本校读研,对俞盼来说, 生活环境没啥大变化, 一切都是熟门熟路的。

非要说点不同, 那就是研究生的日子确实更专一,也更靠自己安排, 课程表没那么满了, 大把的时间都得自己规划,是埋头看书还是琢磨创作,全看自己。

而沈砚舟那边, 公司发展进入了平稳期,规模越做越大,不用像以前那样三天两头出差, 事事亲力亲为,能待在家里的时间自然就多了起来。

他们的生活也过得琐碎又温馨。

周末的下午,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客厅,两人就盘腿坐在沙发前的毛绒地毯上晒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有时候俞盼看着书,觉得指甲有点长了,刚翻出指甲钳,沈砚舟就很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伸出手。

“别动,我给你剪。”他捏着俞盼的手指,低着头,神情专注。

又或者俞盼看电视时,见到里面的人吃饭,随口念叨一句看起来好好吃,那这菜指定没过两天就会出现在餐桌上,沈砚舟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日子就这样静静流淌,到了研二,俞盼定下了自己的论文方向,琢磨的是他这几年一直挺感兴趣的“文学叙事和电影叙事怎么转换”。

现在他的生活轨迹很固定,除了在家跟沈砚舟黏糊,在学校不是上课,就是在图书馆,翻那些厚厚的理论书。

带他的导师姓傅,说起来也是老熟人了,正是大一青年节那会儿,跟他一块儿埋头改话剧剧本的那位指导老师。能继续跟着傅老师学习,俞盼觉得特别安心。

这天下课,俞盼就带着自己新写的一个短篇故事,去办公室找傅教授,故事不长,是他一次挺大胆的尝试,用了点跳跃,不那么规矩的叙事手法。

傅教授戴上老花镜,安安静静地看完,沉吟了一会儿,才从稿纸上抬起眼看他:“小俞,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就安心做学问,还是…?”

俞盼没怎么犹豫,实话实说:“老师,我觉得做学问和搞创作不冲突,我学习,本来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写出我心里想写的故事,”他顿了顿,“不止是写在纸上。”

说到底,黎呈那件事还是在俞盼心里扎了根刺,他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孩子,将来可能又被谁胡乱打扮,甚至为了博眼球被改得面目全非,心里就堵得难受。

他的想法挺直接的,就是想让故事能尽可能原汁原味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从修改剧本开始,如果可能,他甚至想自己亲手去拍,用镜头讲自己的故事。

傅教授听完,没有一点觉得他不务正业的意思,反而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小口,“搞创作啊,最怕的就是关起门来自己跟自己较劲。”

傅教授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得有交流,有碰撞,有时候更需要明白人给你指指路,让你少走点弯路。”

他看着俞盼,接着说:“这么着,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见个人。他在戏剧学院教书,看故事的眼光……嗯,有点独到,脾气嘛,也可能有点怪,但是真有本事。”

俞盼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晚上回家,吃完饭,俞盼一边帮着收拾碗筷,一边就跟沈砚舟说了这事儿。

沈砚舟袖子挽到胳膊肘,正站在水池前洗碗,闻言侧过头看他:“怎么,担心那位老师脾气大,合不来?”

俞盼努了努嘴,接过沈砚舟冲干净递过来的碗,用干布擦着,没否认:“反正吧,到时候他说他的,我听着,觉得有道理的就记下,觉得不合适的……我就左耳进右耳出呗。”

沈砚舟被他这说法逗笑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捏了捏他的脸颊:“嗯,我们盼盼有主见了,去吧,多听听没坏处,就当开阔眼界。”

“嗯。”俞盼应了一声,放下碗,靠进沈砚舟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嗅着他身上一如既往令他安心的气息。

沈砚舟搂住他,手在他后背拍了拍,“怕什么,你写得那么好,再说,还有我呢。”

俞盼在他怀里蹭了蹭,那点小小的忐忑,很快就被沈砚舟带给他的安全感驱散了。

他心里清楚,文字创作说到底是很私人的事。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作品和想法就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

但是既然傅教授给了自己这个机会,去听听,去看看,总归是没错的-

第二天傍晚,俞盼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和傅教授约好的餐厅。餐厅就在戏剧学院附近,因为和沈砚舟说好了谈完事来接他,俞盼就没开车,直接打了辆出租车过来。

报了傅教授的名字,跟着服务员走进预定好的包厢。等待的间隙,俞盼看着桌上制作精美的菜单,心里默默给上面的菜色打分。

京酱肉丝看起来酱色浓郁,不错,可以打个九十分;烤鸭是招牌,给个九十五;翻到汤品那一页,看到红枣银耳汤……

俞盼想起上次谭白来京市找他玩儿,就是在这家店吃的饭,点的那道红枣银耳汤,一入口就泛着一股食材存放了很久的味道,连他这么不挑嘴的人都觉得难以下咽。

负分!必须负分!他在心里毫不留情地划了个大叉。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的美食评审时,时间也过得飞快。没多久,包厢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俞盼立刻收敛心神,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门被服务员推开,首先进来的是他的导师傅教授。俞盼微微躬身,“傅老师。”

“嗯,等了一会儿了吧?”傅教授笑着点点头,侧身让了一下,对身后的人说,“老季,进来吧。”

跟在傅教授身后走进来的人,穿着深色中山装,身形清瘦,俞盼的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先是觉得有种模糊的熟悉感。

季…姓季……记忆中一张年轻许多的脸庞与之重叠,俞盼一怔,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问:“……季老师?”

季云闻言也愣了一下,这才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年轻人,“盼盼?”

“季老师!真的是您!”确认了身份,俞盼脸上绽开笑,他几步上前,像小时候那样一把将人抱住。

季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随即失笑,抬手轻拍拍着他的背。

片刻后,两人分开,季云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还多的俞盼,语气里满是感慨:“盼盼都长这么大了,是个大人了。”

“嗯!”俞盼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分享他生命中最重大的变化,“季老师,我还会说话了!”

一旁的傅教授看着这一幕,惊讶地笑道:“好家伙,合着你俩早就认识?”

季云笑笑,解释道:“以前下乡的时候,就住在他家隔壁,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那这可真是缘分了!”傅教授抚掌大笑,“你看,我喊你来你还推三阻四,差点就错过了吧?”

“是是是,是我的问题,怪我。”季云笑着道歉,在餐桌旁坐下。

俞盼很自然地坐在了季云身边的位子上,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下去。

“仔细算算,咱们得有十年没见了吧?”季云问道。

俞盼摇摇头,认真纠正,“是快十一年了。”

季云见他记得如此清楚,连带着想起当年的光景,忍不住笑道:“是啊,瞧我这记性,还是盼盼记得清楚,老师老糊涂了。”

“季老师您才不老。”俞盼说,说完又觉得不能冷落了自己导师,赶紧转头补充,“傅老师您也不老。”

傅教授被他这生硬的找补逗乐了,故意板起脸:“你这话啊,听着更不对劲了,还不如不说呢。”

季云看着身边的俞盼,心里的万千思绪最终还是化作一句话,“这些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好吗?””

俞盼简单概括了下这些年的经历,“您离开后的第二年,我和我哥也离开了溪山村。后来我身体出了点问题,我哥就带着我到了澜洲,一边工作一边给我治病。治好了之后我就正常上学,参加高考,考上了京大。”

“那小舟呢?”季云问,他印象里那个沉默却极有主见的少年,如今也不知怎样了,“他现在在澜洲?”

“没有,他现在主要在这边工作。”俞盼提到沈砚舟,说话都不自觉地轻快起来,眼睛眼弯弯的,“他等会儿下了班就过来接我,要是知道您也在,他肯定也很高兴!”

季云看着俞盼谈及沈砚舟时那自然流露的神采,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喟叹道:“过得好就行,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说话间,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

傅教授作为东道主,热情地招呼着动筷。

俞盼端着碗,努力控制着夹菜的速度,尽量让自己吃得慢一些,文雅一些。

要说这么多年被沈砚舟精心养着,却还是没能彻底改掉的习惯,大概就是他这吃饭的速度了。

他夹了一块烤鸭,小心地蘸了酱,配上葱丝黄瓜条,卷进薄薄的饼里,咬了一口,鸭皮的酥脆和鸭肉的香嫩在口中弥漫开,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季云看着他这熟悉的小表情,莞尔一笑,自己也尝了尝,随即关心起俞盼的研究课题。

俞盼放下筷子,认真地回答,说觉得自己喜欢的文字和感兴趣的影像,底层讲故事的逻辑应该是相通的,他想研究明白。

“哦?那你觉得,这二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季云饶有兴趣地放下筷子。

俞盼认真想了想,组织着语言:“文字能详细地写心里在想什么,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但影片更依赖看和听,得把那些河水,通过人物的面部表情,身体语言,或者一个特别的光影来展现,有点难,但也正因为这样,才特别有意思。”

“说到点子上了。”季云赞许地点点头,“能意识到这一点,明白展示而非讲述的重要性,你就比很多刚入门的人强了。”

说到这,季云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你小时候手语还没学利索的时候,就喜欢拿着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太阳啊,小花啊,小动物啊。你沈姨那时候还笑着说,说不定以后能培养你当个小画家呢。”

俞盼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有说过吗?这些…我都有点不记得了……”

饭席接近尾声时,俞盼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沈砚舟打来的,说已经到了餐厅附近。

俞盼眼睛一亮,抬头对季云说:“季老师,我哥他到了。”

季云笑着点头:“好,正好见见。”

没过多久,包厢门被服务员推开,沈砚舟迈步走了进来。

“傅教授。”他先是对傅教授点头致意,接着视线落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和俞盼一样迟疑了片刻,带着几分不确定,“季老师?”

季云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几乎无法将他和记忆中失去父母后分外沉默的青年完全联系起来。

他站起身,情绪有些激动,上前两步,用力拍了拍沈砚舟结实的手臂,连声道:“小舟……好,好,好啊!都长成顶天立地的模样了,真好!”

几人又坐下简单寒暄了几句,主要是沈砚舟和季云互相了解了彼此这些年的基本近况。

见时间不早,明天都各自有事,傅教授便笑着提议今天就到这里,今后来日方长。

一行人走出餐厅,深秋的晚风带着明显的凉意吹来,俞盼只穿了件毛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沈砚舟立刻察觉到了,和两位老师再次道别后,便揽着俞盼的肩,催着他快走几步上车,拉开副驾驶的门,让他坐进去,随即从后座拿出自己常备的一件外套帮他穿上。

“早上让你多穿点不听,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沈砚舟边给他套衣服,边低声说他。

俞盼由着他动作,嘴里小声辩解:“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挺大的,没觉得这么冷嘛。”

套好衣服,扣子也被沈砚舟顺手扣上一颗,再加上车里的暖气渐渐充盈起来,俞盼很快就觉得暖和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沈砚舟绕到驾驶座坐好,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今晚见到季老师的事,“我一开始都没敢认,季老师样子其实没怎么大变,就是头发白了一些,但精神特别好。”

沈砚舟发动车子,他能感受到俞盼真的很开心,顺着他的话应道:“嗯,我看也是,精神头很足,还是以前那股劲儿。”

“傅老师说要带我见个人,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季老师!”

俞盼依旧沉浸在重逢的激动里,话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还记得我小时候喜欢在地上画画呢,哥,你说是不是特别巧?感觉像做梦一样。”

“是,很巧。”沈砚舟稳稳地开着车,“说明你们有缘分。”

俞盼慢慢安静下来,侧头看着窗外的霓虹灯,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哥,我今天特别高兴。”

不单单是因为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师,更是因为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轨迹,仿佛在这一刻因为季老师的出现,完成了一次奇妙的衔接。

过去的根,与未来想走的路,就这么缠绕在一起了。

“嗯,看出来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沈砚舟伸手握了握俞盼放在腿上的手,“高兴就好。”——

作者有话说:盼盼[三花猫头]:朝着梦想,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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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和季老师重逢之后, 俞盼的生活又多了一点点变化。除了固定的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现在隔个一两天就会往戏剧学院那边跑,有时候回家比沈砚舟还晚。

沈砚舟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知道俞盼小时候就和季老师特别合得来,而且在他看来, 俞盼现在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每天都过得充实,这就很好。

时间一晃到了研三, 俞盼有幸跟着季老师进了一个正在老城区取景的剧组。

这是他除了大学时期参与话剧制作之外, 第一个正经跟的剧组,着实让他见识到了很多课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这天俞盼处理完学校的事情就匆匆赶去老城区。到的时候,剧组正在拍一场主角和配角起争执的戏码。

巧的是这片段正是俞盼前阵子和季老师一块儿琢磨着改的。他绕过人群, 走到监视器旁, 在季云身边的折叠椅上坐下,一起盯着屏幕。

不得不说,一部好作品的成功,除了剧本的因素, 演员的硬实力也极其重要。

俞盼看着监视器里那个年轻的女演员, 情绪饱满, 台词清晰,眼泪说下就下, 完全不受周围这么多工作人员的影响, 专业素养让人佩服。

“咔!这条过了!”导演马涛喊了一声,场内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大家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转场, 拍摄下一场戏。

马涛回放看了一遍刚才拍的片段,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刚想和季云交流几句, 就看到了他旁边的俞盼,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哟,小俞来了啊。”

俞盼冲马涛礼貌地笑了笑,没接话,他总觉得这位马导演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自在。

“小俞跟着你也学了不短时间了吧?”马涛笑着对季云说,眼神却又瞟向俞盼,“准备什么时候自己出来试一试啊?我明年有个本子要拍,题材不错,要不你来……”

“老马你又开玩笑了,”季云不动声色插话,打断了马涛,“我们小俞现在才刚入门,自己一个人挑大梁改本子?那还远着呢,火候不够。”

马涛“啧”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老季你什么实力我不知道?你手把手带出来的人,我自然是相信的。再说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刚才那条那么顺,是小俞改的吧?我觉得他可以了,你该放手让他出来练练了。”

“马导演您说笑了,”俞盼连忙开口,“我真的还是个新手,没那么大本事,需要学的还多着呢。”

季云也笑着,再次替俞盼挡了回去:“老马,别捧杀他了,该放的时候,我自然也困不住他,到时候再说吧。”

“行行行,”马涛状似无奈地摆摆手,“知道你护徒心切,不过咱可说好了啊,小俞哪天要是能独当一面了,第一个可得考虑考虑我啊。”

“哈哈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季云打着哈哈,顺势转头问俞盼,“对了,前天给你的那本书,看得怎么样了?”

俞盼乖巧点头:“看完了,笔记也做了些。”

“那成,我们去后边人少点的地方坐坐,”季云冲马涛笑了笑,“我先去考考他,下一场戏开机我就过来。”

马涛也笑:“去吧去吧,学习要紧,我这边还得准备一下。”

接着,季云便领着俞盼往片场边缘人少安静的地方走去。马涛看着他俩的背影,眼神暗了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季云早年在圈里就放过话,说不收徒弟不带新人,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虽然他现在也没明说俞盼是他徒弟,但剧组里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季云对这孩子是真心实意地在栽培,不光是带着,还事事具到地照看着。

圈里人个个心明眼亮。再看俞盼那通身的气派和穿着,虽然不张扬,但明显是家境极好的。

一开始,不少人都在私下猜测,这是京市哪家的小少爷出来体验生活了。

马涛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人脉也算广,可就没听说过哪家有俞盼这号人物。结合圈里一些心照不宣的规矩,他自然就把俞盼往那种关系上想了。

只是马涛有些懊恼,这么干净漂亮的小男生,竟然被季云这老学究先捡了去,当时也就暂时歇了心思。

不过没多久,一次收工后,马涛碰巧看到俞盼在路口上了一辆白色宝马。没有男人不爱扯的,这车落地最少是百万起步,当时他就砸了砸嘴,特意放慢脚步,多看了几眼。

等靠近了,马涛一眼就见俞盼凑过去和驾驶座上的男人亲亲密密的,暗自记了车牌找人去查。

国内能开得起这型号的人没多少个,查出来的结果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俞盼是季云私下包养的小情儿,没想到他的靠山竟然是华筑地产的老总。

沈砚舟这人,马涛在一些商业场合见过,年轻,却手段厉害,做事雷厉风行,不是个好惹的主。

调查的人说他们对外的关系是兄弟,马涛却不以为然,俩人长相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是兄弟就有鬼了。

清楚华筑的背景,马涛不至于为了一个被别人养着的小玩意儿去惹麻烦。

只是每次在片场,看着俞盼安安静静地跟在季云身边讨论剧本,那微微垂着眼时浓密纤长的睫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弧度,还有那股子干净纯粹的气质,总让他心痒得不行-

另一边,俞盼跟着季老师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石凳旁坐下。他刚想从背包里拿出季老师前天给的书,却被季云按住了手。

“盼盼,”季云看着他,“刚才马涛说让你自个儿接手剧本的事儿,老师没问你的意见就直接给你拒了,你心里……难不难受?”

俞盼听见他这么问,有些莫名,摇摇头说:“不难受啊。”

季云失笑:“为什么?”

俞盼觉得季老师这问题问得有点奇怪:“我确实还没到自己能独立搞剧本的水平啊,您拒绝是对的。万一真交到我手里搞砸了,那不是辜负了您的信任,也耽误了人家剧组的事儿嘛。”

“那我当着马导演的面,直接说你火候不够,还远着呢,你也不觉得丢面子?”季云继续追问。

“不觉得啊,您说的是事实嘛。”俞盼实话实说,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