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素三鲜 看起来就是个知道疼人的……
冬笋外头一层厚厚的皮儿, 上面有细小的毛刺,容易扎手。
何云闲就用一块布巾垫着手,把最外层的皮扒了, 再对半切开, 这样里面几层皮也能轻易扒下来,露出里面白嫩的笋肉。
冬笋吃的就是一个口感, 脆嫩爽滑,只是如果处理不好, 就容易发麻发苦,需要细心处理。
先横着几刀切成大段,再顺着笋子纹理竖着切成均匀的厚片,焯水、过凉水,更是一步也不能少, 否则吃起来容易发苦。
待冬笋煮好, 野蕈干也已经泡开了, 原本只有一小把,如今吸饱了水, 足足涨开了五六倍,圆滚滚的浮在碗里,都快溢出来了。
荠菜是最好处理的,洗净后去根即可下锅。
家里还有些别的野菜, 只是放了两天, 都不新鲜了,还有些甚至已经烂掉了, 只能扔掉,实在可惜。
做饭最麻烦的就是备菜,真个开火烹炒反而简单。何云闲手脚麻利, 起锅烧油,不过片刻功夫便出了锅。
这时,谢冬鹤也已将菜园用篱笆仔细围好,只差最后一点收尾。见何云闲端着碗筷从柴房出来,他便放下手中的活计,洗了手,走过来一同在院中小桌旁坐下。
桌上是一大盆色香味俱全的素三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冬笋片焯过水,还特意过了两遍凉水,口感更加脆嫩爽滑,野蕈片吸饱了汤汁,也油润得很,其间点缀着翠绿欲滴的荠菜。
入口,冬笋是没什么滋味的,只有点山野的清气,便衬出了野蕈那特有的浓郁菌香,口感也软韧,随后再一回味,就是荠菜的清新微苦,恰到好处。使得这一份素菜吃起来鲜爽可口,丝毫不觉寡淡。
谢冬鹤本就念着这一口,这饭菜又如此香,他不禁就多吃了两碗饭。
何云闲吃着饭,心里还惦记着柴房里那些快烂掉的菜。
山上的野菜太多,从前还有鸡鸭要喂,现在喂的少了,他们两人吃不了多少,余下的只能放在柴房里,往往没几天就烂了。
虽说野菜野果并不值钱,可看着好好的菜,就这么烂掉,何云闲也着实心疼。
何云闲夹了一筷子笋片放到谢冬鹤碗里,轻声商量着:“相公,我想着家里的菜总吃不完,不如我们积点酸菜吧?也好存放。”
谢冬鹤扒了一口饭,嚼着那脆嫩的笋片,闻言立刻点头:“好。过两日我下山一趟,把猎物卖了,就买两个坛子回来。”
吃完饭,他们趁着天色还没有黑透,给菜园浇了一遍水,水是何云闲浇的,谢冬鹤在旁边修篱笆,见何云闲离水桶远了,他便会默不作声地停下手中的活,走过去将水桶提到他跟前,方便他取水。
总算趁着夜黑透前把菜地浇了一轮,菜园也用篱笆围起来了。
鸡鸭们回来得早,太阳西斜时,肥山鸡就已经领着它们回来了,只是那会儿篱笆还没修好,谢冬鹤怕它们啃食菜苗,就先撵出去。
一直到了这会儿,才把鸡鸭都收回来,它们排着队回到鸡圈里睡觉,嘎嘎嘎地叫着。
这几日天气不错,入夜也不甚冷,只是何云闲早已习惯了依偎着相公入睡。
他十分自然地侧过身,钻到谢冬鹤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这些时日来,他已经不会因为主动央求抱着睡而害羞了。
谢冬鹤感受着怀中夫郎温软的身子,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干净气息,白天晒了大半天,发间有阳光的温暖,叫他闻着心中也熨帖。
住在山上虽说简陋了点,要做的事也多,白天不是在补篱笆就是种地挑水,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每每觉得疲惫了,一回头,总能看见他家夫郎跟在他身后,抬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对他浅浅笑着,归家时,也总有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等着。
夜里更有这般温香软玉在怀,只消低头看看夫郎那恬静放松的睡颜,他便觉得,所有的辛劳都值得了。
*
谢冬鹤背着猎物下山,先是把兔子和山鸡卖给相熟的张屠户,这一下就入账了三百来文,他还得再置办些物什。
除了油盐酱醋这类常用的,还要给夫郎买两个坛子积酸菜用,家里的驱虫药也用完了,也得再添一些,山上虫蛇多,这都是必备的。
正想着,便瞧见街边有个卖陶器的小贩,脚边摆着各式坛坛罐罐。他走过去,目光落在几个大小适中的陶坛上。
那小贩见有客来,立刻堆起笑脸,热情地吆喝起来:“这位小哥眼光真好!瞧瞧咱家这坛子,陶土细腻,烧得透,釉子也上的匀净,密实不漏气!个头大,容量足,不管是积酸菜、腌咸菜,还是酿醋存粮,那都是顶顶好的!一个只要十四文,实惠着呢!”
谢冬鹤听着价格,心里默默算了算,两个坛子就要二十八文,快三十文了。
他记起下山前夫郎特意叮嘱过,集市上的东西大多都可以还价,能省几文是几文。
他嘴笨,不太会说道,但还是依着记忆中何云闲温声细语教他讲价的模样,摇了摇头,语气平板地说:“贵了,我买两个都快三十文了。”
说罢,摆摆手就说不要了。
小贩见他似是真嫌贵,连忙改口:“哎,看小哥你是诚心要,这样,十二文!十二文一个你拿走!”
谢冬鹤想着夫郎的叮嘱,觉得还是贵,便不再多言,转身作势要走。
没走出两步远,身后小贩急切的声音又追了过来:“十一文!十一文最低了!”
谢冬鹤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那小贩今日生意似乎颇为冷清,一上午都没几个路人看货,眼看马上到手的客人要走远,真急了。
他扯着嗓子喊道:“成成成!小哥你回来!二十文,二十文两个你拿走!这真是亏本卖了啊!”
谢冬鹤闻言,这才停下脚步,转身走回来,二话不说,数出二十枚铜钱递了过去。
小贩一边接过钱,一边手脚利落地拿起干草,将两个坛子仔细地捆扎包裹好,防止磕碰,嘴里还笑着念叨:“小哥你可真会砍价,我这真是本钱都没赚几个喽!”
谢冬鹤小心接过他包好的坛子,摇了摇头,语气柔和:“是我家夫郎教的。”
小贩一听,乐了,顺口就送上吉祥话:“哎呦,原来是小郎君会持家!好好好,祝您和您家夫郎和和美美,日子越过越红火,早生贵子啊!”
谢冬鹤听着那“早生贵子”,耳根微热,没应声,只点了点头,便将那两只沉甸甸的坛子小心背好。
他到杂货铺里买完驱虫药,还有一些家里的常用品,正打算回家。
忽听得不远处有个清亮的声音在吆喝:“卖发簪嘞——镀银镶珠,精巧漂亮,给娘子闺女带一支咯——”
他脚步微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货郎挑着担子,正卖力吆喝。
一对年轻夫妻听到吆喝声,便走过去看货。
那妻子拿起一支簪子,在发间比划着,眼中满是喜爱,欢喜地对丈夫道:“相公,买一支吧,我那根木簪都裂了,这支样式瞧着真好。”
她相公一问价,眉头立刻皱起,一把夺过簪子放回摊上,扯着妻子就走。
嘴里埋怨着:“走走走,十文钱买根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尽乱花钱!破树枝子不能扎头发吗?”
那妻子一步三回头,满脸委屈,终究还是被丈夫拉走了。
谢冬鹤看着那对夫妻走远,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想起自家夫郎,平常都是用一根红发带束发。
那还是成婚时用的,虽洗得干净,颜色却早已不复当初鲜艳,边缘也起了些毛糙。
他家夫郎生得那样好,乌发如云,合该用些更衬他的好东西。
这么一想,他便不再犹豫,大步走到那货郎担子前。
“这簪子怎么卖?”
他拿起方才那女子看中的那支,细细端详。
簪身是镀银的,光泽温润,簪头雕成简单的缠枝花模样,中间嵌着一颗小小的仿珍珠圆珠,确实精致秀气。
货郎见他高大健硕,面容冷硬,板着脸一脸凶悍,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小哥好眼光!这可是城里现下时兴的样式,只要十文钱一支!”
十文钱,够买一斤白米了。
若是从前,谢冬鹤定会觉得这是不必要的花费。可此刻,他脑海里全是夫郎收到簪子时,可能会露出的惊喜笑容。
“要了。”他不再犹豫,干脆地数出十枚铜钱。
货郎一边利落地用油纸将簪子包好,免得银簪被刮花或是弄脏,一边笑着搭话:“小哥是给家里媳妇买的吧?这般爽快,嫂子知道了一定高兴。”
谢冬鹤接过那小小的纸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近胸口放好。
闻言,他脸上那点冷硬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沉声道:“是才娶的夫郎。”
货郎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他才和自家媳妇成亲那会儿,看到媳妇发簪坏了,也是这样急切地跑到镇上,给她买了根新簪。
又看他一个高大汉子提及内人时这般情态,他心下也有些触动。
竟又摸出两枚铜钱塞回谢冬鹤手里,说道:“嗐!看小哥是个知道疼人的,我也不要你十文了,八文,八文就行!这好福气可得攒着,甭跟俺客气!”
谢冬鹤捏着那两枚被退回来的铜钱,愣了一下,才连忙道了句:“多谢。”
和货郎道别后,他怀里揣着那枚轻飘飘的发簪,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盼着能早点回家见到夫郎。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象着,那支素银簪子簪在他家夫郎发间会是什么模样。
定然是极配的,乌发银簪,会衬得他面庞愈发白皙,笑起来时,眼睛定然比那珠子还要亮。
他仿佛已经看到夫郎戴上簪子后,微微红了脸颊,却抿着唇忍不住欢喜的样子。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胀,只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飞回小院里,亲手为他的夫郎簪上这根银簪——
作者有话说:仿珍珠在古代就有了,通常是先人工造个胎体(陶珠、糯米浆、打磨后的蚌壳等),然后再涂上以鱼鳞、生漆等为原料做的仿珍珠液,还有用珍珠粉、贝壳粉压制的仿珍珠。虽然没有真珍珠漂亮,但价格也会便宜很多很多,平民也能用得起。
第32章 采药 大补壮阳之物不能乱吃
谢冬鹤一大早就下山了, 晌午还没回来。
何云闲晌午自己随意煮了点面,下意识喊他相公吃饭,没人回应, 才想起来谢冬鹤不在家。
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只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平常谢冬鹤都坐在他对面,他一抬头, 就能看到相公吃得香,现在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吃。
何云闲吃了几口, 便觉得这面也没什么滋味了,心底盼望着谢冬鹤能早点回来。
他草草吃完一碗面,刚放下碗筷,还未起身,便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只见篱笆门外,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那儿, 人还未进, 清亮带笑的嗓音已传了进来。
“云闲!”
不是莫彦玉又是谁?
何云闲忙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相迎, 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他本想着等过段时日下山去医馆找莫彦玉,没成想,还不等他去找,莫彦玉倒先一步来山上找他了。
“快进来, 正吃着饭呢, 你可用了?”何云闲招呼着。
“还没,几日不见, 我可想你想得紧。”莫彦玉笑道,一边迈步进了院子,四下一扫, 先是吃惊这间破木屋的变化。
一段时间不来,这里变化了不少。
屋子周围搭了柴房和灶台,院子里也多了许多鸡鸭,屋前一大片刚冒芽的菜园子,瞧着井井有条。
“云闲,你家这变化还真是翻天覆地啊。”
他说着,瞧见他在吃面,也不客气,自顾自到屋里取了碗,走到灶台边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就挨着何云闲坐下。
甫一入口,便眼前一亮。
“面也煮得这么好吃,你这日子越过越好啊,这下我就放心了。”
他嘴上闲不下来,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番。
和莫彦玉初见时相比,这里变化了许多,虽说还只是个雏形,但已经能想象到以后会多像样了。
要是再有人来,绝不会像之前的莫彦玉一样,以为何云闲是被拐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受苦的。
何云闲倒不嫌他吃了自家一碗饭,只是嫌他那张嘴停不下来,比院子里那一群鸡鸭还要吵人。
不过,这吵吵闹闹的动静,倒是让他心中的寂寞消了许多。
见他碗里快空了,何云闲又给他碗里盛了点面。
“多吃点。”何云闲温声道。心里想的却是,多吃些,嘴上占着,话自然也就少了。
莫彦玉冲他嘻嘻一笑,果然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他今天上山是打算挖点药材,何云闲左右无事可做,就带上小锄头和背篓,和莫彦玉一块去前山挖药材。
何云闲不懂药草,也不会辨认,莫彦玉就边挖边教他如何辨认。
“这是车前草,清热利湿的,若是中暑了可以煮水喝。那是半边莲,治蛇虫咬伤有奇效,也很好找,水边到处都是。”
何云闲跟在他身旁,看得仔细,听得认真。
这些药草都有用,尤其是那个治蛇咬的半边莲,山上虫蛇多,而且上回他和相公遇到蛇,差点就被蛇咬了。
他平时准备一点,若是以后他和夫君真被蛇咬了,那可是能救命的。
他记性好,脑子也活泛,莫彦玉说过一遍的,他大多能记住形状和名字。
两人一个耐心教,一个用心学,不多时,何云闲的小背篓里便有了不少收获,除了药材,还顺手挖了些鲜嫩的野菜。
莫彦玉这回上山,是专门来挖土茯苓的。
“不会又是因为打赌那事儿吧?”何云闲有些好奇,“上回你说和别人打赌,是在赌什么?”
莫彦玉正辨认着茯苓的枝叶,确认后,便果断下锄头。
他一边挖,一边和何云闲解释。
原来他师傅那个亲儿子年少时,因为和父亲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害他师傅伤心了许多年。
而他师傅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亲子,云游四海就是为了找回他,这一找,就是十余年,师傅熬得身子骨也不好了,走不动了,说不准还能再活几年。
他也彻底认命,干脆就带着自小收养的徒弟,用多年行医攒下的积蓄开了间医馆,想要颐养天年,享享清福。
偏偏这时,他那个离家多年的亲子回来了。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我看他肯定别有用心!”
莫彦玉越想越愤愤不平,手上的劲儿也使得大,一锄头把土茯苓杂乱的细根全斩断,挖出来放到边上。
“还和说我师傅没几年可活了,等师傅去世,肯定会把医馆传给他,到时他就把医馆转手卖出去。”
那间医馆可以说是师傅的毕生心血,却被人如此糟践,思及此,他面色有些难看,抿紧唇,眼中隐隐有怒火。
莫彦玉一向是好脾气的人,甚少与人生气,何云闲更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凝重的神情。
而何云闲听罢,也不由得有些吃惊,那个人明显来者不善。
“别担心,我想你师傅定然不是那种人。”
“自然,我师傅说过,会把医馆传给继承了他衣钵的人,那人不就是我?”
莫彦玉瞬间又得意起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把刚挖出来的一大块土茯苓装在竹篓里。
“前些日子,师傅给了我们一张方子,让我们猜这药的用法。那小子就和我打赌,师傅定然在考验我们二人,谁先找全药材,谁就有能力继承医馆。”
“云闲,上回可多亏了你的桃胶,让我扳回一筹。”
他眉飞色舞,脚下动作都轻快了不少。何云闲见他这样,也由衷替他高兴。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看到脚边不少野蕈长得鲜嫩,也顺手采了点。
山上一下雨,就容易冒出野蕈,随意拨开一丛灌木,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湿润的地面上,一片片星星点点的白色格外显眼,走近了,才看清那些原来是鸡纵花,指头大的菌盖散开花。
鸡纵花虽然小,没多少肉,可熬汤倒是很鲜美,何云闲连根拔出来一些,放在竹篓里。
“云闲,快来!”
莫彦玉连忙喊他:“这里有木耳。”
何云闲走过去,就看到他面前那颗枯树上,背影面长了一小片黑乎乎的东西,形状似耳。
何云闲不禁有些惊喜,这东西不是很常见,没想到这回让他们碰见了。
木耳生长期很短,成熟后若是不尽快采摘,很快就要烂在树上了。他们连忙从枯树上采下来木耳,似乎才刚长出来不久,还水灵灵的,摸上去肉质也软嫩。
黑木耳口感脆嫩爽滑,不论是烧汤还是炒菜,都是极好吃的。
莫彦玉挖到了不少土茯苓,而何云闲的背篓也装满了野菜野蕈,还有一些有用的药草。
两人背着满满的收获,沿着山间小径往回走。
莫彦玉心情颇佳,嘴里不停说着这些年随师傅云游四海时,见过的奇闻异事,还有镇上新近发生的趣谈八卦。
何云闲偶尔应和一声,心思却渐渐飘远了。
他犹豫再三,趁着莫彦玉歇口气的间隙,状似随意地开口:“彦玉,你行医见得多。我听说,有些汉子身子会有些隐疾,比如……比如不能人道之类的,这常见吗?”
莫彦玉正说到兴头上,闻言也没多想,便顺着话头说道:“这事儿啊,我跟着师傅还真见过不少。”
他掰着手指头数,“有的是年少时不懂事,伤了根本;有的是忧思过重,耗损了心脾肾气;还有的是突遭大变,惊惧交加之下,那物事便不中用了……原因多着呢。”
何云闲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张地追问:“那这样的人,还能治好吗?”
“治是当然能治!”
莫彦玉答得干脆,“只要不是天生的,后天所致的,大多都能调理过来。像师傅就治好过好几个,无非是对症下药,或是温补,或是疏解,费些时日罢了。真正先天带来的,那才是极少见的。”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略带抱怨地补充道:“不过啊,也有些人爱自己瞎琢磨,明明身子骨没问题,偏信些偏方,乱吃些鹿茸、淫羊藿、肉苁蓉之类大补大燥的东西。”
“好家伙,那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比平常亢奋数倍,欲望强盛得收不住,反倒把自己和屋里人折腾得够呛。”
“我就见过有媳妇受不了,偷偷跑来医馆找我哭诉,求我开点清心降火的方子给她男人压一压,你说这岂不是白白受罪?”
他说者无心,何云闲却听者有意。
听他说能治好,何云闲先是松了口气,待听到后面列举的几味药材,他更是心头一动,默默将他说的这几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他隐约记得,方才采药时,似乎见过莫彦玉有挖到其中几味。
何云闲央求从他那里拿一些药草,也不说原因,只说他在山上或许用得上。
莫彦玉也不在意,他这一趟是专门来挖土茯苓的,旁的都是顺手。
“你要的话,就全拿走吧。”
等他们回到院子里,莫彦玉干脆只留下自己要的茯苓,其他的药草全留给何云闲。
何云闲由衷地道了一声谢。
他想着,过段时间就找个机会,偷偷用这些药材给相公炖点汤水,若是对他有用,那便再好不过。
*
谢冬鹤背着采买的物什回来时,日头已微微西斜。
何云闲见他回来,先是一喜,他等相公回家等了大半日,这段时间里,吃不下喝不下,一看他回来了,才彻底安心。
又见他拿了那么多东西,何云闲连忙过来帮忙,两人一块把东西全都安置好。
他把盐油等调味放在灶台上,才出来,就看到谢冬鹤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似乎要同他说话。
“怎么了?”
谢冬鹤从怀里取出个油纸包好的小包,递到何云闲面前。
“这个,给你。”
第33章 鸡纵花木耳蛋羹 亲手为君簪发……
何云闲疑惑地接过, 打开油纸,本以为是他买的点心。
待看清了,才发现里面包的不是点心, 而是一支样式精巧的镀银发簪。
他眼睛倏地亮了一下, 正要欣喜,可一看清这簪子的模样, 这样精致,显然价值不菲, 顿时有些不安。
“这簪子太贵重了。”
何云闲第一次收到这样昂贵的礼物,有些无所适从。
接受别人的礼物,往往都是要还情的,从前邻里偶尔会送他一些菜蔬或是果子,都不甚值钱, 他也会加倍还回去, 免得落人口实。
可这样好的银簪, 他得拿什么还?他如今一无所有,就更不敢收下这种好东西了。
何况……
何云闲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束发的红色发带, 那带子虽已洗得发旧,颜色也淡了,却是他成婚时系的,一直珍爱非常。
“这太贵重了, 我还不起, 我用发带就好了。”何云闲连忙把簪子还回去。
“簪子不贵,是用买菜坛子省下的钱买的。还是按你教我的法子, 同那小贩砍了价才买下的。”
他目光落在何云闲脸上,声音不自觉放柔了,“我想着, 你戴上定然好看,便买回来送你。”
“我们是夫夫,哪里用得着还礼?若是过意不去,就戴上簪子,让我好好看一眼,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着,他已伸手,近乎强硬地将那支发簪塞回了何云闲手中。
何云闲被他这话语和动作弄得心头一颤,脸颊泛起热意。他垂下眼睫,看着掌心那枚精致的簪子,缠花镶珠,放在手心里也凉丝丝的。
他犹豫片刻,终是抵不过那份藏在心底的欢喜,这簪子样式漂亮,他其实也是喜爱的,更何况这还是他相公为他买的。
“那相公帮我簪上?”
谢冬鹤闻言,眉眼立刻舒展开来,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哪里会不答应?
他应了一声,走到何云闲身后,动作轻柔地解开了那条旧发带。
霎时间,乌黑润泽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谢冬鹤闻到了藏在他发间的皂角清香,混着一股说不清的花香,实在好闻。
谢冬鹤不太会梳复杂的发式,他便用手指笨拙地拢起那把青丝,仿着自己平日的样子,挽了一个利落的男子发髻,和他现在的发髻一模一样。
他拿起那支银簪,稳稳地穿过发髻。
“好了。”
何云闲这才慢慢转过身,有些拘谨地抬起头,怯生生地望向谢冬鹤。
他恰站在向光的一面,午后的光线柔和地笼罩在他身上,看不清眉眼,连身形也有些朦胧模糊。
明明就站在谢冬鹤面前,他却只觉得面前的人如云宫仙子,青衣乌发,藏于云间,遥遥不可追。
待他主动走进一步,叫谢冬鹤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才看清他的面容。
乌黑的发髻间只插着一枚银簪,简朴却清雅,愈发衬得他面容白净,眉眼精致。
谢冬鹤呼吸微滞,只觉得眼前的人,远比他想象中的,比他任何一次期待过的模样,还要动人千百倍。
他看得几乎有些痴了,冷硬的五官,不由自主地软化下来。
“很适合你。”
何云闲原本还忐忑着,可一对上谢冬鹤的目光,便看他一副痴痴的模样,眼里也映出自己如今的样貌。
他梳着和相公一模一样的发髻,簪着他亲手为自己戴上的簪子,忍不住也弯起了眼睛,面上荡漾出甜甜的笑意。
一直到了晚上睡前,何云闲才小心翼翼取下那根簪子,放在床头。
第二日起床后,何云闲拿着那根簪子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放下了,用一块布巾包好仔细放在箱子里,压在旧衣服下面。
他虽然也喜爱这根簪子,可他每日都要做农活,那银簪又娇贵,若是磕了碰了,刮掉外面那层镀银,可就不好看了。
万一再让他不小心弄丢了,那就更心疼了。
放好簪子,何云闲就出去做早上的饭食。
昨天谢冬鹤下山还买了点鸡蛋,他采的鸡纵花和木耳也没吃,正好可以蒸个蛋羹。
鸡枞花昨晚已经洗过了,泡在水里保鲜,如今过了一夜也还新鲜着,何云闲只用拿出来过两遍水就成。
木耳不能泡太久,他昨天睡前就洗好晾在簸箕上了。
洗过鸡纵花和木耳,再细细切成碎末,何云闲动作利索地在碗里磕了几个鸡蛋,把碎末添进鸡蛋液里。
这还不算完,蒸蛋不能只放蛋,还得加些水,否则鸡蛋蒸出来口感不好。
何云闲按照自己的习惯,往碗里添了一碗半的清水,最后再撒上两勺盐和一点点糖来提鲜。
谢冬鹤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劈竹子,这几天篱笆墙已经做了一大半了,他就想多赶赶工,尽量今天就把院子用篱笆墙围好,免得总是惦记。
等篱笆围好,就不怕山上的野兽误闯进来,吃掉他们家的菜蔬或是鸡鸭了。
他约摸着差不多的时候,那边何云闲的鸡枞木耳蛋羹也已经蒸好出锅了。
一揭开锅盖,谢冬鹤就闻见一股扑鼻的鲜香。
等真正吃上这口蛋羹,谢冬鹤只觉得是他这辈子从未吃过的鲜美。
蛋羹蒸得柔滑,入口即化,里面的木耳碎也恰到好处的弹软。而鸡纵花本就香气浓郁,和鸡蛋蒸在一块儿,蛋的鲜美、鸡纵花的鲜美,鲜味层层递进。
他毫不客气地夸了一句,“好吃,这是我吃过最鲜的蒸蛋。”
何云闲笑了笑,也捧着碗慢慢吃起来,这蒸蛋确实好吃,他以前只吃过鸡纵花烧汤,觉得鲜美无比,今天吃了次鸡纵花蒸蛋,才发觉这样做更美味。
不过这种吃法还是太奢侈了,不能总吃,但每吃一次都是享受。
收拾碗筷的时候,谢冬鹤看到他头上戴的那根旧发带,便问道:“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怕磕坏了,以后出去见人的时候再戴。”何云闲随口一说。
谢冬鹤却想着,他以后一定要拉着夫郎多见见外人,要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夫郎戴着那根银簪时的模样,有多漂亮。
到时肯定所有人都会羡慕,他娶了这样好的夫郎。
吃完早饭,何云闲要去喂鸡喂鸭,菜园也得浇水。谢冬鹤就去忙着修篱笆了。
何云闲提着拌的食料,倒在食槽里,看到蹲在角落里的肥山鸡,就丢给它一根煮红薯,这还是他早上特意给它煮的。
早上他蒸蛋时,顺手在下面的锅里扔了根红薯。
然而肥鸡走上前,在红薯上闻了闻,再走到他脚边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似乎并不买账。
它摇摇头,蹲在原地不肯吃。
何云闲也蹲下来,目光对上它乌黑的小眼睛,把那根煮得外皮鲜艳的红薯往它那边推了推。
“快吃吧,我们早上只吃了红薯,没骗你。”
肥山鸡默默和他对视,咕咕了两声,丝毫没被他蒙混过关。
两人都不说话,彼此对峙了好一会儿,何云闲只好认输,“我们早上吃的蛋羹,那东西不能给你吃。”
虽说母鸡里也时常有吃掉自己下的鸡蛋的情况,对于鸡而言,也没有什么道德可言,但何云闲他却是个人,实在不忍心让肥山鸡吃掉自己的同类,那样也太残忍了。
“我保证,下次一定给你吃好吃的,行不行?”
他哄了两句,肥山鸡咕咕叫了几声,似乎是答应了,这才肯低下头啄起红薯。
何云闲也没急着去干别的,在旁边看着它叨红薯,这红薯有点老了,吃着虽然甜,皮却也有些厚了,靠近红薯尾巴的那一段皮太硬,肥鸡啃起来有些吃力。
他直接伸手,把肥鸡嘴下吃了一半的红薯拿过来,给它一点点剥开,露出里头金黄的红薯肉。
肥山鸡也不啄他,更不护食,安静地等他剥完皮再继续吃。
等它吃完,何云闲才把鸡圈的门打开,叫它领着那些鸡鸭去外面放风,找虫子吃去了。
菜园也该浇水了,何云闲喂完鸡鸭,端着木盆去木屋旁的那只大水桶里提水。
那桶太沉,他提不动,这几天就端着木盆盛水浇水,虽然不是很方便,但也凑活着能用。
他端着木盆,才一放下,就看到那只大水桶旁边,正摆着一只小桶,那桶只有他小腿那么高,拿起来重量也刚刚好,不轻不重,十分趁手。
桶里还有只长柄水瓢,这样他就不必总弯腰浇水了,能省不少力。
昨天还没有这小桶,今天便忽然出现在大水桶旁边,是谁备下的,那自不必说,定是谢冬鹤下山时给他买的。
何云闲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想要个小点的桶,谢冬鹤就真记在了心上。
他心头一阵甜蜜,提着这只十分趁手的水桶去浇水时,也觉得轻便极了,浇完一轮都不觉得累。
只恨不得再多浇几次,让这些菜长得又快又好,再做几道新鲜的给他相公吃。
篱笆墙已经围了个七七八八,谢冬鹤就打算上午一口气弄完,他负责固定打桩,何云闲偶尔帮他打下手。
和围菜园、鸡圈时差不多,只是院墙要做得坚固,谢冬鹤特意挑选了一批更粗壮的竹子,也没有锯太短,高度约有他胸口那么高,可以阻挡大部分的小型野兽了。
上下段都用粗麻绳一圈圈绑好固定,最外层还特意加了一层木片。
何云闲看到院里堆了许多砍竹子留下的废料,就拿着笤帚去打扫,见有几节竹筒品相不错,个头也不小,便留下来几个,打算晚上做个竹筒饭吃。
家里的水快吃完了,谢冬鹤还在忙,他也没去叫谢冬鹤,自己提着那个小水桶去打水。
谢冬鹤提一回水能够他们吃上两三日的,而他力气小,一次能提的水也少,但多跑上两趟,也够吃上大半日了。
这样多少也能为谢冬鹤分担一些,让他轻松一些。
这会儿是水芹菜长的时候,何云闲去溪边打水,就看到边上长了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水芹菜,品质也很好,嫩得很。
正好家里买了两个坛子,他原本还愁要腌什么好。
这么多的水芹菜,弄上两缸水芹酸正好,水芹酸味道酸爽,最适合下饭。
何云闲一边想着等会儿提水回家,就拿个背篓来割水芹,一边心不在焉地把水桶放进水里。
“哗啦——”
水桶里似乎钻进来什么东西,活蹦乱跳的,扑了他一脸水,他手一松,水桶也差点掉在水里——
作者有话说:据说鸡纵花蒸蛋被誉为“世界上最鲜美的蒸蛋”。[墨镜]
第34章 香甜竹筒饭 大郎,该喝药了
他连忙抓起水桶捞上来, 才发现,院里桶里捞上来两条黄骨鱼。
这鱼个头不大,还没何云闲巴掌长, 没几两肉, 不过他也没放走。既然这鱼想来,他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就当吃个新鲜,给他和相公解解馋也好。
何云闲连桶带鱼一块儿提回家里, 两条黄骨鱼在桶里活跃地甩着尾巴,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将鱼倒入灶边备用的水盆里养着,转身便背上竹篓,拿起镰刀,又往溪边去了。
溪畔那片水芹菜生得正好, 郁郁葱葱, 茎秆挺拔, 叶片嫩绿欲滴。他蹲下身,一手拢住芹菜, 一手持镰刀贴地割下,只听唰唰唰几下,不一会儿,背篓里便装得满满当当。
何云闲背着一背篓水芹菜, 在溪边大略洗了洗菜根上的泥巴, 就带回家了。
下午还有许多活要做,两人便随意用了些晌午饭, 吃得简单,等晚上把该做的活儿都做完了,再好好吃一顿。
谢冬鹤在院子外面围篱笆, 何云闲则坐在院中的阴凉处料理水芹菜。
他先打来清水,将水芹菜仔细漂洗,一根根捋过,洗去附着在嫩茎与叶瓣间的细沙尘泥,还要去掉老根,只留那最脆嫩的部分。
洗完后再取来几段干净的麻绳,将处理好的水芹菜一小把一小把地扎紧菜梗,再依次倒挂在院中那根晾衣的竹竿上,沥干水分。
趁着晾菜的工夫,他生了火,将淘米水倒入锅中烧开。
这淘米水是他特意留的,晚上要蒸米饭,他就提前泡了米,再用这淘米水来腌菜,能添一分独特的米香,让腌出的水芹酸风味更足。
待水芹菜表面的水珠差不多晾干,他便将滚烫的淘米水倒入洗净的菜缸,再把一捆捆水芹菜仔细地码进去。
最后密封好缸口,如此过上十天半个月,水芹酸就能出缸了。
何云闲把那两坛沉甸甸的酸菜搬到柴房里,这才直起身,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柴房角落里那两坛水芹菜,嘴角不自觉地弯起。
待到酸菜开坛时,他定要让相公好好尝尝他亲手腌制的酸菜,不知道相公会不会喜欢?
何云闲本来打算晚上蒸竹筒饭,正好打水时,桶里意外捞上来两条黄骨鱼,他就一并料理了,挑个大节的竹筒把那两条鱼一块上锅蒸了。
谢冬鹤也总算把篱笆墙全弄好了,看到他在忙晚饭,就大步走过来帮忙。
何云闲要把竹筒劈开,他力气小,砍了好半天也只劈开一道缝。谢冬鹤直接拿过来,手掌在刀背上一压,咔擦一下竹筒就劈成两半了。
“还要劈吗?”
何云闲想了想,便道:“再劈上五六个吧,我吃一个就好,你胃口大,要多吃几个,还要留一个蒸鱼。”
谢冬鹤就依照他的话,一刀一个,利落地劈了六个。
黄骨鱼身上有刺儿,一不小心就容易扎到手,何云闲小心地提着黄骨鱼背上那根大刺,想要剖开鱼肚取肠胃。
“嘶——”
他只觉指腹上一阵刺痛,下意识就松开手,那条鱼掉进水盆里,溅了旁边谢冬鹤一身的水。
“相公,你没事吧?”
何云闲看他脸色不好看,连忙伸手,要拿袖子擦他脸上的水,慌慌张张的,怕谢冬鹤生气。
谢冬鹤却只是皱紧眉头,抓住他的手,手指仔细摸索着他手上被鱼扎到的地方。
只见那白嫩的指腹上略有些发红,索性没有出血,应该只是被小刺扎到了,谢冬鹤这才安下心来。
“我来吧,你坐着歇会儿。”
谢冬鹤二话不说搬来把凳子,拉着他坐下,自己抓着那两条鱼开始料理,他皮糙肉厚的,不怕扎。
他的动作太快,何云闲坐在凳子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何云闲还从没有他自己干坐着,却看着别人干活的时候,他从前就只有被人使唤的份儿。
他顿时有些无所适从,站起来想给谢冬鹤打下手,却被压着肩膀坐下。
“我来做饭,你告诉我该做什么。”
谢冬鹤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做坏,毕竟他确实不擅长做饭,可他看到夫郎的手受了伤,怎么可能忍心让夫郎忍着手痛继续操劳。
他态度强硬,何云闲只好坐下来,头一次使唤起别人做事。
谢冬鹤不擅长做饭,却很擅长听夫郎的话。
何云闲叫他往竹筒里灌米他就灌米,叫他绑绳就绑绳,那两条黄骨鱼也剖腹去脏,放到竹筒里,和米一块儿上锅蒸。
天黑前,一锅竹筒饭便蒸好了。
热气裹挟着竹子的清香与米饭的甜香,一路从柴房飘到院子里。
何云闲先把归家的鸡鸭收回来,才去吃饭,那只肥山鸡却没急着进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
何云闲也没忘了白天答应它的事,取过一只竹筒,剪断捆绳,轻轻一掰,竹筒应声而开,更为浓郁的香气瞬间扑出。
只见那劈开的竹筒里,米饭被竹膜包裹,显得格外晶莹油润,因吸收了竹子的精华,带着一股竹子独特的清新气息,米粒软糯中又带着点嚼劲,竹香与米甜恰到好处地融在一起。
他将这筒饭倒在肥山鸡专用的小碗里,那肥鸡这才满意地踱步上前,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
何云闲自己也撬开一筒,小口吃着。
谢冬鹤则将那份蒸着黄骨鱼的竹筒打开,放在桌子中央。
两条鱼也蒸得火候正好,鱼皮微裂,露出雪白细腻的蒜瓣肉,汤汁清亮,带着鱼鲜与竹香。
这么小的两条鱼自然是不够他们吃的,何云闲还快手清炒了一盘嫩生生的水芹菜,碧绿清脆,正是吃个时令的鲜劲儿。
*
日子便这样忙忙碌碌地悄然滑过,山间的天气一日日转凉,风里也带上了明显的寒意。
这日喂鸡时,何云闲瞧着圈里的鸡鸭,才惊觉它们不知不觉间又长大了一圈,羽翼丰满,早已褪去了嫩黄的绒毛,已经几乎和成鸡成鸭没什么两样了。
他喂完鸡,一边吃早饭,一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向旁边的菜园。
园子里早已不是当初荒芜的模样,各种菜苗都往上蹿,长高了不少,叶片也舒展开来,绿意盎然。
雪里红、菠菜、茼蒿的叶子团团簇簇,辣椒苗也抽出了新的枝桠。
还有当时买种子时小贩附赠的萝卜种子,如今也长出了毛茸茸的叶片,密密地挤在一处。
他当时特意在柴房附近种了一把葱和蒜,方便以后做饭取用,如今也已经长出蒜苗和葱苗了。
这其中,黄瓜苗的长势最为惹眼,向上伸展的藤蔓,最顶端耷拉下来,已有些无处着力。
再不给它们搭架子,黄瓜就没法长了。
黄瓜是攀藤的作物,若任其在地上爬,不仅容易沾染虫害,结出的瓜形也不好看或是压根长不大,更是占了其他菜的生长地方。
非要人搭起架子,引着藤蔓向上生长,这样通风透光都好,结瓜也多,还节省地方。
他正想着,谢冬鹤已抱着一捆粗细均匀的竹竿走了过来,显然也已经想到这件事了。
“该给黄瓜搭架了。”他说道。
何云闲连忙站起来把碗筷收好,和他一块儿去菜园里,给黄瓜搭架子。
他看着黄瓜苗旁边,雪里红长得有些密了不说,菠菜也有些枯黄的老叶,便道:“这些也得间间苗,打打枝杈和老叶,让它们长得更壮实些。”
两人说干就干。
谢冬鹤主要负责出力,他将竹竿在每棵黄瓜苗旁稳稳插入土中,上端交叉捆紧,搭成一个牢固的“人”字形支架。
何云闲则跟在他身后,提起柔软的黄瓜藤蔓,用柔软的麻绳松松地系在竹竿上,引导它们顺着架子向上攀爬。
藤蔓上带着细刺,叶片也毛毛的,擦过手心时有些发痒。
得亏如今黄瓜苗还嫩着,上面的刺还不扎手,等以后摘黄瓜的时候可得小心些,不然被那上面的毛刺儿扎到,也得痒上好一会儿。
余下的菜苗,也是该修枝的修枝,该修叶的,就摘掉底部发黄的老叶,好让苗子长得更壮。
忙完这些,何云闲又去看了看鸡圈旁那个用来堆肥的土坑。
经过这些时日的发酵,坑里的鸡鸭粪已然腐熟,颜色变深,质地也松散了许多,也没什么异味,正是上好的农肥。
“相公,肥好了,正好能给菜园里的菜施施肥。”他招呼道。
谢冬鹤闻言,便去取了锄头和簸箕来。
两人一个挖肥,一个撒肥,配合默契,将那些肥料均匀地撒在菜畦间,撒料时不能直接埋在根下,那样容易烧根,得在离根儿稍远一点的地方撒。
施完肥,又细细地浇了一遍透水,好让肥力慢慢融入土壤,滋养根系。
待到所有活计忙完,日头已西斜。
何云闲吃完晚饭,见谢冬鹤去林子里散步了,便从柴房里翻出几株药草,这是他前些天,管莫彦玉要的那些药草,说是可以壮阳补肾。
这几天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拿出来,今天谢冬鹤累了一天,他正好可以用这些药草熬点汤药,给谢冬鹤补补身子。
多喝上几日,说不准他那不行的地方,也能行一行了。
谢冬鹤吃完晚饭后去山里走了走,这会儿才一进屋,就看到他的夫郎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柔声对他说道:“相公,该喝…喝点热汤了。”
何云闲差点把“该喝药了”脱口而出,还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改了口。
谢冬鹤晚饭吃得饱,这会并不饿,便拒绝道:“我明儿再喝吧。”
可何云闲却执着地把碗往他手里一推,仰头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不知是不是月光晃动的错觉,谢冬鹤总觉得夫郎面颊绯红,一双乌瞳里也水润润的,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许是被这碗汤的热气熏的吧。
谢冬鹤被他一双水眸看得心软,拗不过他,端起汤碗一口就干完了。
何云闲抿紧的唇,这才松开了。
等到了夜里,谢冬鹤身上莫名升起一阵燥热,起初他只以为是白日劳作过度,加之睡前在山间行走,沾染了暑气。
秋夜渐凉,他想着忍一忍,待身子凉下来便好了。
他悄悄撩开被子一角,想散散热气,又怕惊扰了怀里早已熟睡的夫郎,便小心地将环抱着他的手臂抽回。
可忍了一会儿,那股热劲儿非但不消,反而越烧越旺,直冲不该冲的地方去,谢冬鹤这才发觉状况不对劲。
他额角、脖颈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不自觉地粗重了几分。
而何云闲早就习惯了被他抱着睡,他的手才一松,何云闲便慢慢醒了。
一双惺忪睡眼尚且还困得睁不开,两只手就已经摸上身侧的人,在他腰上摸了摸,想找个舒适的位置,重新窝回去。
松软的被窝里,男人是摸到了,另一根硬硬的木棍也摸到了。
第35章 冷水澡 相公,你不是不行吗?那这是什……
何云闲睡得迷迷糊糊, 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手心,很不舒服。
什么东西?
心中的困惑敌不过睡意,他小声嘟囔了两句, 便又睡去了。
翌日。
吃早饭时, 何云闲想起昨晚摸到的那个东西,忍不住抱怨道:“以后别这样了, 睡觉硌得慌,怪难受的。”
他们昨天看天气好, 就把被子搭在衣架上晾晒,下午谢冬鹤就把被子收回来了。
何云闲以为是谢冬鹤白日晒被子时,不小心将竹竿或是木棍夹带进来了,落在了床上,以至于半夜扰他清梦。
他的声音含混绵软, 与其说是抱怨, 更像是在撒娇。
谢冬鹤听到他那句话, 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不喜欢这样?”
“当然不喜欢。”
他答得干脆, 谁会喜欢晚上被窝里还抱着根棍子睡觉的?又不是狗,喜欢咬棍子玩。
谢冬鹤闻言,有些失落。
原来……夫郎不喜欢他这样。
吃罢早饭,谢冬鹤要去山上打猎, 何云闲帮他把猎刀、匕首和弓箭等等都准备妥当, 送他出门。
“相公早些回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冬鹤一低头, 看到为他忙忙碌碌的小夫郎,乖巧地给他收拾好东西,脸上带着轻柔的笑。
等他回来, 还能吃上夫郎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饭菜。
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画面,如今,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看着夫郎面上隐隐有担忧,他心中更是软成一片。
“嗯,我早点回来。”
其实谢冬鹤现在已经恨不得留下来,不走了。
他只怕自己一出门,就满心都是夫郎,一看不到夫郎,就想立刻扭头回来。
只是别的时候也就算了,眼下他正在追捕一头野猪,马上又要中秋了,他得早点抓到那只猪,换一笔钱回家好好过节。
他狠下心,和何云闲告别后转身就走。
何云闲一直送他出去走了一段,才回去忙自己的事儿。
先把鸡鸭喂了,放它们出圈活动活动。
又拿起自己的小桶,在菜园里浇了一遍地,菜地才施过肥,这会儿还不用补,他便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能清闲自然是好事,谢冬鹤在家时,他乐得清闲,这样就能多和相公相处一会儿了。
可他外出打猎时,清闲便不是个好事了。
他看着冷清清的院子、屋里,只觉得家里少了个人,就寂寞得很,下意识想喊谢冬鹤帮忙时,无人回应,心里就更堵得慌。
何云闲只能多找点事做,在家里转了转,被子昨天才晒过,今天就不必再晒了,衣服暂时也不用洗。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谢冬鹤挂在床头的一件旧衣上,那是谢冬鹤前几天打猎时,不小心被树枝勾破袖子的外衣。
他就从床下翻出针线,在院里挑了个阳光好的地方,边晒太阳,边补着谢冬鹤的衣服。
这种针线活何云闲没少做,他以前常常要给何家那对父子补衣裳,张霜花教他如何补衣绣花,说在补丁上绣一朵花,会更好看。
张霜花绣花很有一手,因为前夫唯爱梅花,她尤其爱在衣服上绣上一朵梅花,也时常给何大伟绣。
可何大伟不喜欢,嫌弃这绣花太娘气,就不让她绣了。
每次看到张霜花面含笑意地教他如何绣梅花时,何云闲就忍不住想,她那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因她的教导,何云闲也很擅长绣花。
只是他从来不给何家那俩父子绣,只管把衣服补好就了事,管他好不好看,也不理解为什么娘要在补丁上绣花。
只是如今,他看着手里这件谢冬鹤的旧衣。
何云闲已经补好了,针脚细密,布料也不皱巴,整整齐齐的,并不难看,可他还是觉得不满意。
这样还不够好,若是能再绣一朵花,挡住补丁,就更好看了。
他不知道谢冬鹤会不会喜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落了针。针线盒里可选的颜色不多,他就选了一个黄色的。
不一会儿,一朵漂亮的绣花便出现在这件旧衣上,刚好挡住了袖口的补丁。
何云闲没有绣梅花,而是绣了一小枝银杏叶。
灰色的粗布衣服上,那枝黄色的银杏叶格外显眼。何云闲心里既期待又忐忑,想知道相公会不会喜欢他绣的花,愿不愿意穿上他补好的衣裳。
如果他和何大伟一样不爱这绣花,他拆掉也不费事,只是心底还是期待相公能喜欢。
他一等就是一整天。
谢冬鹤今天难得回来的很晚,直到太阳落了,何云闲在院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的身影。
他回来得太晚,何云闲已经自己吃过晚饭了,这会儿见他回来,连忙把留给他的饭菜热了热,给他端来。
谢冬鹤似乎也累极了,一坐下先是喝了一大碗清水,才狼吞虎咽起来。
何云闲看他这样,就更担心了,问道:“相公,可是打猎时遇到危险了?”
谢冬鹤闷头吃了半碗饭,才缓过来,安慰道:“我没事,白天追一头野猪追了大半日,可惜还是追丢了。”
“不过我已经摸清它的老窝了,马上就能逮到了。”
何云闲这才略微放心,见他碗里的饭快吃完了,就又去盛了一碗饭,“那相公你多吃点,今天早点休息,别累坏了。”
等他吃完,彻底缓过来了,何云闲才端上一碗热汤,叮嘱他喝完。
谢冬鹤一口就干完了。
睡前,谢冬鹤看到他挂在床头的旧衣不见了,以为是何云闲拿去洗了,便管他要。
“我那件衣裳晒在哪里了?我在院里没找到。”
何云闲这才把那件补好的衣裳拿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闷声道:“我拿去补了,相公,你看补得怎么样?”
他不好意思直接说让他看那朵绣花,只含糊地这样说。
谢冬鹤翻了翻袖子,一眼就看到那枝精致漂亮的银杏叶,这样亮眼的颜色,把这件破旧又灰扑扑的旧衣都衬得鲜亮起来了。
这样好看的绣花,一看就知道,定然是出于他的夫郎之手,他的夫郎样貌好看,连绣的花也和主人一样好看。
他忍不住脸上的笑,直接穿上,仔细看了一圈,喜道:“好看,我以后天天都穿着这件衣裳。”
何云闲听到他语气中的欣喜,这才敢抬头看他,就见谢冬鹤脸上掩不住的高兴,显然是喜欢的。
他藏在心底的忐忑这才消失了,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可不成,出去见人的时候还是要穿件体面的新衣。”
这衣服已经很旧了,是谢冬鹤在山上到处跑的时候穿的,弄脏弄破了都不心疼。
但谢冬鹤却已经打定主意,等回家过中秋,拜访邻里的时候也要穿着,让别人都见见他这件好看的衣裳。
若是有人问起那朵绣花,他便可以说,这是夫郎给他绣的,让人家都艳羡他。
谢冬鹤已经舍不得穿这件衣裳了,就干脆放到衣箱里,塞在床下,把一件旧衣裳当宝似的藏着。
这夜里,他喝的那碗汤药又开始起效了。
何云闲睡梦中摸到木头,有些不满,含糊着让他把木棍丢出去。
谢冬鹤立刻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避开与何云闲的接触,低哑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他掀被下床。秋夜的凉意瞬间包裹住他滚烫的身躯,他却浑然不觉,径直走向屋外。
院子里,乌云蔽月,夜风寒凉。
他走到墙角的大水桶边,舀起冰冷的山泉水,从头到脚浇了下去。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肌肤,勉强压制住了体内翻腾不休的热气。
他闭着眼,任由冷水自上而下流淌,驱散了身上的热。
待身上的热度彻底消退,冷得甚至有些发颤,他才用布巾草草擦干身子,重新回到屋内。
床上的何云闲似乎又睡熟了,呼吸均匀绵长。
谢冬鹤轻手轻脚地躺回去,依旧如往常般,伸臂将夫郎揽入怀中。
而何云闲在睡梦中感受到身边熟悉的热源回归,自发地贴了过来。
半梦半醒间,闻到谢冬鹤身上那带着水汽的气息,温凉干净,舒服极了,他无意识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睡得更沉更香了。
这样一连好几日,谢冬鹤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夜里,身上就热得慌,还老是被夫郎嫌弃打扰他睡觉。
他就只能夜夜偷偷下床,冲个冷水澡。
何云闲夜里有时被他的动静惊醒,他也只说要出去洗澡,再带着一身凉气回来,家里的水也用得越来越快了。
他不免感到奇怪,从前谢冬鹤也没这样频繁地洗澡啊?
何况如今天气越来越凉了,夜里本就寒气重,再洗几回凉水澡就更容易受寒了。
这一夜,何云闲一翻身,发现身侧的被窝已经凉了。
看到谢冬鹤不在身边,他顿时睡意褪去。
谢冬鹤怎么又半夜出去,难道又要冲凉水澡?这怎么成。
何云闲怕他真的被冻病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想把人拉回来,劝劝他。
他一出门,就看到谢冬鹤站在大水桶边,拿起一瓢水要往头上浇。他怕衣服被弄湿,就光着身子,直挺挺要往身上泼水。
何云闲披着外套,才一出门就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谢冬鹤却光着身子,甚至还要往身上浇冷水,这番举动实在把何云闲吓了一跳,他连忙小跑过去,把水瓢夺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他又急又气,不明白谢冬鹤为什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谢冬鹤被他抓了个正着,也有些心虚,看到夫郎被气得浑身发颤,眼里也闪过水光,他慌急了。
想要伸手抱住他哄人,可一动,就感觉身上的异样更明显了,顿时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了。
而何云闲虽然生气,却也怕他真被冻着了,脱下外套就往他身上披,看到外套下摆被怪东西撑起来,他就伸手想要抚平。
但怎么抚都抚不平,他干脆直接伸手进去要拿出来……拿不出来。
刚才夜里太黑,云挡住了月光,何云闲一时也没注意,这会儿云散月明,他才看清自己抓的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终于解开误会了,咳咳……昨天看到进高审吓了一跳,还好没锁
第36章 丰收 解开误会,玩玩棍子
看清那东西后, 何云闲满腔怒火顿时偃旗息鼓,只剩下茫然。怎么回事,他相公不是不行吗?
那这东西是什么?
何云闲抖着手, 连忙放开手里的棍子, 连声音都在发抖。
“相公,你不是不行吗?”
谢冬鹤本来被他这么一抓, 也是面红耳赤,却不想听到他这样问, 怒道:“谁说的?哪个长嘴公长嘴婆说的,我要是不行,能这样……这样吗?”
他指了指何云闲抓过的棍子。
何云闲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想到他这段时日来,因一个误会而做的荒唐事, 就感觉浑身都烧得很。
“没有人这样说, 你不肯和我圆房, 我才以为你不行。”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彼此对视一眼, 俱是面红。
院子里太冷,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