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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中秋 “以后有我护着他宠着他。”……

——何贤明。

这便是何云闲的亲父了。

他去世多年, 何云闲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太深了。

何贤明身边的人,一提到他,嘴里都离不开“文弱书生”的名号,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但偏偏, 他是为了从土匪手下救出妻儿而死,所求不过妻儿安稳, 何云闲也如他所愿安安稳稳地长大成人。

何云闲每每觉得活不下去了,就会来他坟前祭拜他。

只是以前来时身无长物, 自己都时常肚子空空吃不饱饭,更别说祭品了,只能采些野果子供给父亲。

果子是苦的,只能勉强充饥,但他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

他一边吃, 一边分一半给他爹, 饿得肚子疼, 只能捂着肚子缩成一团。

现在何云闲总算有好东西可以祭拜他爹了。

他小心拿出那块藏了好久的月饼,放在何贤明的坟头前。

“爹, 这是你爱吃的枣泥月饼。”

这块月饼是他特意留给父亲的,现在他吃得饱穿得暖,中秋也能吃上月饼了,这事儿他要让他父亲知道。

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 爹在地下, 也总算能安心了吧。

这月饼他还没尝过滋味,但想来一定很好吃。

今天是何贤明的祭日, 张霜花也来了一趟。

何云闲听到后面谢冬鹤叫“岳母”,一回头,就看到张霜花匆匆走过来, 看到他就皱了皱眉,只上了一炷香就离开了,没和他说一句话。

“娘……”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我带了爹喜欢的枣泥月饼,你还记得吗?”

几乎每一年中秋,何云闲都会问她会不会买一块枣泥月饼,因为爹爱吃。

那个背影顿了顿。

“人都死了,还说这种话做什么。”

张霜花终究没有回头。天上下起绵绵细雨,何云闲愣在原地,都不知道要躲雨。

舌头上又漫上了那股野果的苦涩,心里也空落落的。

“下雨了,我们早点回去吧。”谢冬鹤说完,见他不动,就把外衣脱了罩在他头上。

免得雨把他打湿了,再吹一吹冷风,更容易生病。

何云闲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等我祭拜完我爹,我们就回去。”

他说着跪在坟前,上了一柱香,说道:“爹,你看,这是我相公,我现在是谢家的人了,以后也有人和我一块来看你了。”

谢冬鹤听罢,和他一块儿跪下来,认真地上香祭拜,郑重道:“爹,你放心,以后有我护着他宠着他,一定让他平平安安、幸福地过完后半辈子。”

等上完香,他正要拉着何云闲起来,却见夫郎却忽然趴到他怀里。

泪水打湿了他肩头,耳边也是他细弱的呜咽声,直把谢冬鹤听得慌了神。

谢冬鹤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手足无措,手掌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背,哄孩子似的。

“不哭,有我陪着你呢,没事儿。”

何云闲游魂似的被他引回了家,林莲花看他眼睛都哭肿了,即便不问,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林莲花虽说心疼,却也知道这会儿不能提也不能提,否则更勾起他的伤心事了。

她拿了条布巾用水打湿,塞到何云闲手里。

“擦擦脸,马上就开饭了。”

晚饭时,气氛有些微妙的沉寂。

林莲花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热气氤氲中,小小的堂屋顿时被饭菜的暖香填满。

她看了眼默默坐在桌边的何云闲,他眼睛还红肿着,神情有些恍惚,便笑着扬声招呼:“都别愣着了,快趁热吃。温温,去叫你大哥快点盛饭。”

“哎!”

温温应了一声,跑到厨房门口脆生生地喊道:“哥,娘说开饭啦!叫你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你个小丫头还敢指挥我了?”

谢冬鹤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她连忙往后躲。

谢冬鹤端着盛满米饭的木桶走出来,目光先落在何云闲身上,见他仍低着头,便将木桶放下,盛了第一碗饭,自然而然地放到何云闲面前,低声道:“先吃饭。”

不管怎样,就是天大的事,饭也是要吃的,不然身体扛不住。

何云闲看着眼前冒尖的饭碗,微微怔了一下,抿着唇拿起筷子,一点点吃起来。

许是淋了一场雨的缘故,虽然半路上雨就已经停了,那点雨连他的外衫都没湿透,他却手脚都发凉,一直冷到心里去。

他没什么胃口,只闷头吃着米饭。

林莲花见此,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放到何云闲碗里。

“尝尝这个,今儿个鸡蛋炒得嫩。冬鹤,别光站着,你也坐。”

她又给眼巴巴望着菜碟的温温夹了一筷子,“温温也有,慢点吃,别噎着。”

温温鬼精鬼精的,即便没人特意叮嘱,黑亮的眼睛也时不时瞅着何云闲红肿的眼睛看。

云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何云闲会哭,是被谁欺负他了?她每次被别的孩子欺负,难过的时候,只要吃到好吃的就能高兴起来了。

因此温温一边扒拉着饭粒,小嘴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哥哥,这个菜好吃。”

何云闲呆呆地看着碗里香喷喷的饭菜,也慢慢吃起来,只是仍然没有伸筷子去夹桌上的饭菜。

林莲花往谢冬鹤碗里也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后院的萝卜长得差不多了,等过两日得了空,把后院的萝卜收了,腌上一缸,冬天就不愁没菜吃了。”

“行,我把萝卜拔完再回山上去。”

谢冬鹤和她说着话,偶尔谢温温会打岔插一嘴,再被林莲花训一句。

何云闲食不知味地吃着,冰凉的手背上忽然碰到个滚烫的东西。

他一抬头,就看到谢冬鹤在他手边放了一碗热汤,说道:“喝点鸡汤,暖暖身子。”

今天是中秋,家里难得吃一次肉,林莲花还特意买了只老母鸡,老母鸡的肉虽说不好吃,但炖汤香得很。

何云闲听着他的话,想也不想,麻木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金黄的鸡汤,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

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空的胃里被热腾腾的鸡汤填饱了,连带着冰凉的手脚,也渐渐暖和起来。

那颗仿佛悬在半空、无所依凭的魂儿,也一点点拉回了。

他看着那一大桌饭菜,中间那一锅金黄喷香的鸡汤自不必说,还特意加了把枸杞,还有一盘油汪汪的炒菜和一盘炒蛋,林莲花还切了盘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腊肉。

这一桌有菜有肉,直看得人口舌生津。一碗热汤下肚,何云闲这会儿也觉得馋了,主动伸筷夹了点青菜。

一入口,那青菜是家里现摘的,口感脆生,因为是特意用猪油炒的,吃起来也不觉着清淡寡味,比菜油炒的要好吃许多。

林莲花见他动起筷子,脸色也好了,才真正松了口气。

“冬鹤,”林莲花见状,顺势道,“你明儿包点糖,我们回一趟你舅舅家,也顺道让云闲认认门。”

谢冬鹤吃得快,正收拾着自己的碗筷,听罢嗯了一声。

何云闲一听,心里不免紧张。林莲花笑着安慰他:“别怕,都是自家人。”

吃完饭,何云闲去屋里拿洗漱用的盆。

他一进屋,就看到床头摆着一只眼熟的小碗,是上回他用来放山楂的那只小碗。

里面正放着一块月饼。

而外面正洗漱的男人,蹲在窗子下,悄悄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看那架势,仿佛何云闲不吃,他就不进来。

何云闲一看就知道,这是相公把他自个儿的那块月饼让给他了,他心头一暖,拿起月饼掰成两半,一半又放回碗里。

他闻着那甜甜的气息,咬了一小口,五仁月饼馅料扎实,核桃、瓜子、花生、芝麻,果仁酥脆,饼皮油润,一嚼,香气就在唇齿间弥漫。

何云闲想着这月饼一定很甜,但真正吃到了,才发觉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甜,甜意从舌尖丝丝缕缕蔓延,一直暖到心底。

时隔多年,他总算真正吃上了一回月饼,还是他最爱的五仁月饼。

尝着舌头上的甜蜜,他满足地眯起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浑身都轻快了起来。

谢冬鹤听见他出去洗漱的动静,这才进屋。

本以为碗已经空了,正要收起,却发现里面端端正正放着半块月饼。

*

第二日一大家子早早起来,要去舅舅家走亲。

临出门前,何云闲正对着水盆整理微乱的发丝,他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根簪子。

是谢冬鹤送他的那根镀银簪,他一直藏在柜子里,压在衣服底下,因此到现在银簪也还崭新。

之前他怕做粗活时伤簪子,或是弄丢了,一直舍不得戴。

但今天,他想戴着它去。

何云闲照着水盆里的倒影,小心地将那支素雅的银簪插入髻间。

冰凉的触感贴在鬓边,何云闲看着水盆倒影中那一点温润的银光,脸颊微热,心里却甜丝丝的。

林莲花也已经收拾妥当,牵着谢温温的手,正四处找谢冬鹤。

“冬鹤是不是还在屋里换衣服?”她问道。

“那会儿是见他进屋了,我进去看看。”何云闲一进屋,就看到谢冬鹤穿着件旧衣裳。

不由得奇怪,问道:“怎么穿这身衣服,这件不是你打猎时穿的吗?”

他们今天要去舅舅家走亲,自然要穿体面点。

虽说农家人也没什么好衣服,但出门见人怎么也会穿身新一点的,不会把干活的旧衣服穿出去。

何云闲以为他找不到新衣服,便要去柜子里帮他翻翻。

谢冬鹤却摇摇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得意,“我今儿就穿这身,你上回给我绣了花,我要穿出去让所有人都见见,你绣得多好看。”

这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他下山时还特意把这件衣裳也带下来,就是想着走亲时穿着,让别人都见见他这件好看的衣裳。

若是有人问起那朵绣花,他便说,这是夫郎给他绣的。

让所有人都羡慕,他娶了个这样漂亮能干的夫郎。

第42章 走亲 娶了个这么乖巧能干的夫郎

何云闲闻言, 脸颊微红,心里甜得发胀。

“一件旧衣裳,有什么好显摆的。”

话虽这么说, 他还是找来一件干净外衫让谢冬鹤罩在外面, 好歹遮一遮肘处的补丁。

林莲花的娘家并不在章山村里,而是在清河村, 和章山村隔了两个村子。

虽说不算太远,但怎么也得走上一个多时辰, 因此他们一大早就收拾好动身了。

一路上,林莲花絮絮叨叨地说着舅舅家的情形。

“你舅舅性子最是和善,舅母也是个爽利人,你表兄青松已经成家了……”

何云闲安静听着,一一记下来。虽说成亲已有些时日, 可这般正式地见亲戚还是头一遭。

远远地, 就望见一处干净朴素的院落, 虽不宽敞,却收拾得利落整齐。

篱笆墙上爬着些牵牛花, 院角堆着码放整齐的柴火,几只鸡鸭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

有个妇人端着盆从屋里走出来,把剩下的水泼到树根下。

一看见他们一行人,便立刻热情地往屋里喊一声:“大勇快出来, 莲花来了!”

一个中年男人闻声出来, 看到林莲花便眼睛一亮。

“莲花,要来怎么不说一声, 家里都没准备点好菜!媳妇,你快去买点肉回来。”

舅母王氏“哎”了一声,擦了擦手就要出去, 被林莲花拦下来。

“我拿了一吊腌鱼,不用劳烦嫂子再出去一趟,多破费。”

王氏笑着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破不破费的。别都杵在门口了,快进去说话。”

她热情地把他们迎进来,转头朝屋里喊,“秀英,快泡茶来!你姑母一家到了!”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进了院。

何云闲局促地站在人群外围,虽仍有些拘谨,但一扭头看到身边谢冬鹤的身影,心下便稍安。

进了院子后免不了要寒暄一番,林大勇先是拍了拍谢冬鹤的肩,夸道:“好小子,现在越来越有你爹当年的样子了。”

王氏也慈爱地捏了捏谢温温的脸,给她抓了把瓜子吃。

何云闲是他们唯一眼生的人,谢冬鹤成亲时,他们虽说没有见过何云闲的脸,但一看到他也在这里,就能猜出他的身份了,也看出来林莲花是想带他来认亲。

林莲花拉着何云闲走到前头,笑着说道:“这是我们家云闲。”

尽管林莲花进门前就安慰他好几回,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可紧张的,可一面对这一大家子陌生人,何云闲还是不由自主地忐忑起来。

尤其是一想到,眼前这些人是他的舅舅、舅妈,就更觉得手脚僵硬不知怎么摆放了。

何云闲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舅舅安好。”

“好孩子,看着就伶俐。”

林大勇满脸笑意,正要介绍身后众人,却见何云闲已转向他身旁的妇人,乖巧唤道:“舅母。”

接着又对后面一对年轻夫妇道:“青松哥,秀英姐。”

连那三个表侄子也带着名字问了一声好,他这一连串称呼,竟一个都没叫错。

林莲花有些惊讶,她只在路上说了一嘴,没想到何云闲就全记下来了。

而林大勇看他这样伶俐乖巧,连连点头,对他愈发满意。

他们人太多,屋里坐不下,林大勇叫儿子搬来几个椅子,屋里的桌子也搬出来。

大人们在院子里说话,温温则跟着三个表侄去屋后面玩打石子了。

秀英在桌子中间放了两盘瓜子花生,叫大家一块吃,其他人都伸手去拿。

何云闲看他们都吃得香,也有点想吃,只是他坐在稍远的角落里,不好意思伸手,秀英见此,热情地抓了把炒瓜子塞给他。

“谢谢秀英姐。”何云闲连忙接过瓜子,捧在手心里。

院里没有地方吐瓜子壳,大家也都相熟,只管往地上吐就行,等人走了再扫一扫就干净了。

何云闲不好意思随便吐皮儿,还麻烦人家扫一回地,就没有吃。

谢冬鹤挨着他坐下,手里不停剥着瓜子花生,何云闲原先还没注意,只专心听着婆婆和舅舅、舅母聊今年收成的事儿。

“哥,今年地里的收成怎么样?我觉着今年雨下得少。”

林大勇咂了口茶道:“咱家那几亩地还行,就是坡上那亩豆子长得不太好。不过比隔壁村强,他们那河水都见底了。”

“可不是,”王氏接过话头,“今年这天也怪,入秋了还这么燥。好在菜园子里的萝卜白菜长得旺,过冬的菜是不愁了。”

林莲花笑道:“也快到割稻子的时候了,往年都是叫上我和冬鹤一块割的,今年也别忘了知会一声啊,反正我也没地,闲得慌。”

“成,等割完稻子我请你们吃馆子,我请客!”林大勇豪迈道。

镇上什么东西都贵,一碗素面都能卖七八文,更别说下馆子了,吃一顿花销可不少,他们乡下谁家去吃一顿,回来一说都格外有面子。

别说那镇上酒馆里的吃食确实跟乡下的不一样,贵是贵,但确实新鲜好吃,也不知道都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做法,同样的东西,酒馆里做出来的就是更香。

因为林莲花他们这么些年帮忙割稻都是不要钱的,只肯收下一点打下的新米,按请工的花销的话,请下顿馆子确实算不得什么了,林莲花也就没拒绝。

“哥这么大方啊,那我们一家子可有口福了,到时候你可别想赖!”

王氏也是不计较的人,和她一块打趣道:“这话我帮你记着,他要是敢赖账我就让他睡大院去,我听着都馋了。”

青松和秀英也笑着凑过来,已经商量起吃什么了。

“咱们可得挑着大鱼大肉吃,难得爹这么大方呢,必须得敞开肚子使劲吃。”

林大勇听到儿子的话,佯装生气,“我啥时候欠着你不让你吃饱了?”

众人一阵嬉闹,还能听到后院几个孩子玩闹的声音,着实热闹。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温馨样子,让何云闲也忍不住笑了。

何云闲虽然不敢插话,但听见以后能吃馆子也挺期待的。正专心听着,身边的人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有些疑惑。

一低头,就看到谢冬鹤借着桌子的掩饰,往他手里塞了把东西。

“小心,别撒了。”

何云闲连忙接过来,是一大捧剥好的瓜子仁和花生,原来刚才他一直闷头不说话,是在做这事儿。

“不够吃的话,我再给你剥。”

“够了够了,我可吃不了那么多。”

何云闲捻起一枚圆润饱满的红皮花生,放进嘴里,又油又香,确实是好吃的。

好容易吃完那一大把,何云闲看到桌子中间那两盘花生和瓜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了把。

并不是给自己吃,而是剥出果仁,趁着没人注意塞到谢冬鹤嘴里。

林莲花瞧见了没有吱声,看到夫夫俩感情这么好,她心里也高兴,感情和睦这样日子才能过好不是。

他们聊了会儿家常,秀英见时候差不多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

“你们坐着说话,我去准备午饭。”

何云闲见状也赶紧站起来:“我也来帮忙。”

他想给舅舅一家留个好印象,农村人都喜欢勤快的媳妇,他就想着主动帮忙做饭。

秀英不太想让他干活,他好歹是客人,又是谢冬鹤的夫郎,别说王氏知道后肯定会说她,就是她自个儿,也不想让何云闲做事。

只是秀英看他紧张得坐立不安的,不让他做点活,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慌,做点事至少还能让他轻松点。

“行,那你帮我打打下手吧。”

何云闲忙不迭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厨房,谢冬鹤本来正和青松聊着话,见他进厨房了,也跟着进去,说要帮忙烧火。

两人这一刻都分不开的腻歪样儿,秀英哪里看不出来?她笑了笑,全当看不出来,免得小两口害羞。

“正好你们带了这腌鱼来,蒸上一条。”

秀英说着,又把大儿子叫进来,才八九岁大的孩子,生得又高又壮。

秀英叫他去村东边的猎户家买两斤猪肉回来,虽说林莲花不让她买肉,只是他们一家难得来一趟,还带了新夫郎来,不吃点像样的怎么成?

林家不算富裕,就是个看天吃饭的农户,近几年虽然还算风调雨顺的,却也没攒下多少钱,勉强糊口罢了。

只是秀英还是大方地买了两斤猪肉,她也不怕婆婆知道了会生气,她婆婆也是个大方的,知道了也只会嫌她买这二斤肉不够。

“要是看见村口卖豆腐的还没走,你顺道也割一块回来。”

割了豆腐烧汤,她再在自家里摘两把青菜和茄子,这就差不多了。

大儿子听话得很,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把娘的话全记在脑子里,拿了钱就跑出去了。

秀英见他一溜烟跑出去了,便先把鱼蒸上,又从院里的菜畦摘了把青翠的小白菜,几根紫亮的茄子。

何云闲立即迎上前接过菜篮,主动挽起袖子:“我来洗菜。”

他在水盆边蹲下,仔细地择着菜叶,手脚麻利,把里里外外的泥沙都洗干净。

王氏这会儿也进来烧菜,盯着他看了一会,直把他盯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舅母是不是嫌他洗得不够干净?会不会觉得他干活太慢?他偷偷抬眼看了看,见她正含笑看着自己,忙又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搓洗起来。

他们人多,就把饭桌子也搬到院子里吃饭,这样坐得开,还去隔壁借了几张椅子,这才坐下这一大家子。

两张方桌并在院中榆树下。

见王氏要端菜出去,何云闲便急忙接过来把饭端上桌,见豆腐汤炖好了,又主动拿来抹布垫着锅底端上桌。

他方才跟进厨房帮忙择菜洗碗,主动揽活干,做起事儿来又麻利,王氏都看在眼里,满眼赞许。

“云闲这孩子真勤快,刚才帮着忙前忙后的。”

秀英活儿都被他抢了,也笑着打趣:“可不是,冬鹤可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乖巧能干的夫郎。”

何云闲被夸得耳根发烫,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他一抬眼,正对上谢冬鹤含笑的眼眸,顿时连脸也红了,连忙低着头藏住脸上的热意。

屋子里,林莲花这回来还有另一件事。

她这些年往娘家借了不少钱,他们爹娘早就没了,这些年都是林大勇帮衬她。

林大勇自家都没什么钱,但只要林莲花有事,他都会借,他媳妇王氏也从不抱怨。

林莲花知道他哥哥一家都是好人,也很少开口借钱,就是借了也会想办法尽早还了,只是她家近些年变故太多,又是丧夫又是儿子要成亲的。

她男人办丧事那会儿借的钱已经慢慢还清了,只是谢冬鹤成亲前,还借了一笔。本来以为要攒上一年半载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攒够了。

这回她来就是想还这笔钱。

“哥,这些年来多亏你和嫂子帮衬,这是我欠你们的钱。”

“这是做什么!”

林大勇一看到她掏钱,当即沉了脸,“自家人说什么欠不欠的,我就你一个妹妹,不帮你帮谁?你把这钱拿回去,我不要。”

“我知道你性子倔,听说前几个月你家房子塌了,都不跟我们开口,现在倒见外了?”

林莲花声音哽咽,“当年要不是哥帮衬,我们娘仨真不知怎么熬过来,这些钱你可得收下。”

“我家那屋子也修好了,眼下不缺钱,这还得多亏了我家冬鹤和闲云,他们都是能干的。”

“我这日子也好起来了,你不用担心我。”

推让间,林大勇见她满脸的泪,长叹一声,终是收下了那些钱。

他收好钱,听到王氏在院子里喊他们出去吃饭,林莲花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他一块出去了。

眼下已经入秋了,但中午还是有些热的,几个男人体壮心也燥,吃一半就鼻尖冒汗。

林青松脱了外衫,这才感觉身上凉快了,谢冬鹤倒不是很热,只是看他脱了外衫,便起了心思。

来之前,夫郎让他没事不要脱外衫,挡一挡里头打了补丁的旧衣,那他现在觉得热,总可以脱了吧?

谢冬鹤看了眼正低头吃饭的何云闲,见他没注意,不动声色把外衫脱下来。

他才一脱,眼尖的秀英一眼就注意到了谢冬鹤本来藏在里面的那件衣裳。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衣衫,那衣裳浆洗得干净,肘部还打着不起眼的补丁,灰扑扑的衣衫上,袖口那儿针脚细致的一束银杏就格外显眼。

“冬鹤,你这袖子上的银杏叶绣得真别致,在哪儿绣的?改明儿我也去绣一个。”

第43章 走亲 撒撒狗粮,秀恩爱

谢冬鹤一听, 立即放下筷子,特意将袖子展平,好让他袖口那片绣花更显眼些。

“是我夫郎绣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他这话说得平板无波, 却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哟!”舅母王氏一听,凑近细看他的袖口, “这银杏叶绣得确实细致,云闲还有这手艺?”

农家人虽说也都会些手艺活儿, 但也就是缝个衣服做双鞋子,绣花这种精巧的活儿却干不来,因此一听何云闲还会绣花,王氏便觉得稀罕了。

林大勇先前在屋里就听林莲花夸过何云闲了,后来王氏也连连夸他乖巧能干, 这会儿又见他还会绣花, 便更觉得他顺眼了。

“冬鹤可真是好福气啊, 娶了云闲这样俊俏能干的夫郎。”

青松拍了拍谢冬鹤的肩膀,也笑道:“真瞧不出来, 冬鹤兄弟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倒是个知道显摆的!”

“就是,这悄没声儿的藏了老半天,可叫咱们瞧见了!”

众人的目光便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何云闲身上, 这一瞧, 又注意到了他发间那支泛着光泽的银簪。

在这乡下地方,大多用的是木簪铜簪, 这样精致的银簪着实少见。

秀英问道:“这簪子瞧着也精致,是冬鹤送的吧?”

“这么漂亮的簪子,我看着也喜欢, 想来冬鹤是仔细挑过的。”

青松听出她心里的艳羡,往她碗里夹了块鱼肉,“你要喜欢,我改明儿也去镇上买个。”

秀英微微红着脸,嗔怪道:“我又不是年轻姑娘了,戴那个做什么。”

何云闲被一众人直白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羞得低头吃饭,恨不得把头都栽进碗里。

谢冬鹤却坦然应道:“当时在镇上挑的,我瞧着很适合我家夫郎,就买回来送他。”

林大勇脸上的笑怎么都落不下,满脸欣慰,“都说成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冬鹤现在也会疼夫郎了。”

“可不嘛!冬鹤平时不言不语的,这疼起人来,可真是一点不含糊。”

何云闲被大伙儿打趣得耳根都红透了。

他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瞥身旁的谢冬鹤,只见他依旧站得笔直,任由众人说笑,那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显得有些冷硬的面庞,此刻竟也微微笑了。

何云闲看着,便也忍不住弯起眼眸,浑身都像是被温水泡着,暖烘烘、软融融的。

*

清晨。

往常都是林莲花起得最早,只是今天她才洗把脸,打算去弄一顿早饭,就看见何云闲已经进厨房了。

“娘,今天我做饭,你再睡会儿吧。”

何云闲麻利儿地捡了几个馒头,上锅蒸透。

看着时候还早,从后院摘了把青菜,加了点香油,一块上锅蒸熟。

早上吃炒菜太油腻了,蒸菜清淡,倒很适合早上吃。再备上一小碟水芹酸就饭,一顿妥帖的早饭便弄好了,虽说简单,却并不让人觉得糊弄。

谢冬鹤也已经起来了,先在后院劈柴,听到何云闲喊他,才擦擦脸上的汗进屋吃饭。

谢冬鹤本打算从舅舅家回来后,就回山上去。

只是家里的萝卜该收了,他就多留了一天,等今天帮家里收完萝卜再回去。

菜园子里种了白青两种萝卜,萝卜缨都长得粗壮。

拔萝卜要挑地上裂缝的,有缝就说明底下的萝卜长成了。要是土还紧实,就还得再等几天。

谢冬鹤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选中一棵萝卜,双手紧握萝卜缨,先左右松动泥土,稍一发力,带着湿泥的白胖萝卜便出来了,须根完整。

他一连拔了好几个,随手放在地上。

温温蹲在哥哥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抱住一棵萝卜,只是她力气小,小脸憋得通红,好容易才拔出来一根瘦巴巴的,和谢冬鹤那个摆在一块,实在惨烈。

林莲花看她不高兴,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我们温温真能干。”

何云闲跟在她身后,把摆在地上的萝卜放进竹筐里,整整齐齐码起来。要是萝卜上泥太多,就大略甩一甩。

萝卜缨也没扔,晒干了能做酸菜,嫩尖还能滚个汤吃。

日头渐高时,竹筐已经装满。

林莲花直起腰,望着满筐水灵灵的萝卜,“这些够吃了,咱先挑些小的中午现吃,大的留着腌萝卜干,等冬天就能吃了。”

吃完午饭,何云闲还记着和莫彦玉的约定,他得去拿那些小画,学学要怎么圆房。

走的时候,看见厨房里还有不少萝卜,就拿了个竹篮,挑了几个个头大还水灵的青皮萝卜,带去给莫彦玉也尝尝鲜。

医馆里的事儿多,何云闲怕打扰莫彦玉给人看病,特意趁着晌午去。

今日似乎是莫彦玉当值,何云闲一进去,就看到他趴在药柜前,似乎已经累得睡着了。

不知梦见了什么,他睡着了还眉头紧皱,面有愁色。

何云闲知晓做郎中的定然忙碌,毕竟郎中又不是打猎或者做买卖的,说休息就能休息。只要有人生病,他就闲不下来。

也不知道他忙了多久,兴许昨夜都没能睡上一会儿,才能累到晌午当值都忍不住打瞌睡。

医馆里这会儿没人,静悄悄的,何云闲也不忍心打搅他。

何云闲本打算放下东西就走,只是篮子才一放下,莫彦玉便猛的惊醒了。

他面色阴沉,待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何云闲,才瞬间喜笑颜开,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又是某个崽种扰我清梦呢。”

莫彦玉脸上的阴沉一闪而逝,只是还是叫何云闲注意到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最近病人太多,医馆里又缺人,我有点累了。别说我了,难得你来我这一趟,快坐下说话。”

莫彦玉和他平常给人的印象一样,热情地拉着他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嘴上叨叨的。

只是何云闲总觉得他在故意岔开话题,脸上的笑也有些勉强。

“上回你说这茶好喝,我都舍不得喝,特意留着等你来呢。”

“我昨天诊了个病人,可奇葩了,说是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发紫,过了两天连舌头也开始发紫,说得可吓人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

何云闲听得入迷,也忘了莫彦玉方才奇怪的神色,问道:“怎么着,是中毒了不成?还是什么怪病?”

莫彦玉双手一拍,哈哈笑道:“我让他洗个手,那色儿就掉了!那个人没啥病,就是吃了桑葚还一连几天不洗手,可不就越来越紫吗?”

何云闲也被他说的趣事逗笑了,差点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

只是管他要那种小画的事儿,何云闲脸皮薄,怎么都说不出口,就等着莫彦玉主动提。

可莫彦玉像是忘了这茬一样,就是不提,叭叭的说着一些八卦。

何云闲有点急了,打断他,“彦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嘴巴张了张,还是说不出口,眼巴巴地看着莫彦玉,眼里的期待都快要涌出来了。

莫彦玉拧眉思索了一会儿,顿时恍然大悟。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瞧我这记性,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你等着,我去拿给你。”

何云闲这才松了口气。

莫彦玉很快就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拿着个篮子。

“刚才不是和你说有个手生了怪病的病人,他为了感谢我,还送了我点秋梨,你也拿点回去吃。”

那沉沉的一篮梨子塞进他手里,何云闲一口气差点哽住,憋了又憋。

“……这就是你忘记的事?”

“时候也不早了,等会儿我就要看诊了,你赶紧回家吧,我下回再找你玩。”莫彦玉说着,当真要送他出门。

何云闲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实在急了。

“我不是要这个,你真不记得了?上回不是你说要…要给我那个东西。”

他脸红了个透彻,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

可莫彦玉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想不起来似的,何云闲也顾不得脸皮了,拉着他的袖子不肯走。

“你不是说,要给我那种小画吗?”

他声音又低又软,栽低了头,不敢看莫彦玉的脸,因此完全没看到他眼里的笑意。

“什么小画,我有好多小画,有孙悟空还有聊斋的,你要哪种?”

莫彦玉故意逗他,垂下眼,看他低垂着头,鬓角垂下的青丝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点鼻尖和不自觉撅起的唇,嘴巴嘟着,看起来好捏得很。

他完全克制不住,也不打算克制。

一伸手,两根手指捏住了何云闲撅起的嘴唇,就看他猛地抬头,水汪汪的眼瞪着自己。

“好了,不逗你了,小画我压在梨子底下,你回去慢慢看。”

何云闲这才发觉自己又被他逗了,又气又恼,一把拍开他掐着自己嘴巴的手。

“亏我还当你是好友,你却这样拿我寻开心,我要和你断交!”

他气冲冲出了医馆,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见莫彦玉还等在门口,又折回来,只是别过头不肯看莫彦玉。

“在你下次来找我之前,我都不会再理你了。还有,你好歹是郎中,多注意下自己的身体吧,不然自个儿先病倒了,让人笑话。”

何云闲别别扭扭地说完,拔腿就跑。

莫彦玉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发自内心地笑了,连日来压在心里的郁闷,这才真正通透了。

不管如何,至少他的云哥哥还是没变的。

何云闲带来的青皮萝卜还摆在桌上,萝卜洗了容易放坏,因此他特意带泥送来的。

莫彦玉捡起一个,也不嫌弃,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泥,掰了一半放进嘴里啃,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迸溅,回味略有些辛辣。

“真甜。”

他啃了几口,见有病人进来了,就把剩下的放进篮子里,打起精神忙碌起来。

*

入夜,何云闲早早就在床上躺下。

这是他和谢冬鹤在家里待的最后一晚,明日他们就要回山上了。

谢冬鹤答应他中秋后就圆房,今天该忙的也都忙完了,何云闲便想着不如今晚就做完那事。

家里边暖和,床也更大,怎么都更舒坦一些。

何云闲把自个儿闷在被子里,看了半天那小画,见谢冬鹤进屋了,才慌慌张张露出脑袋,把小画藏在枕头下。

谢冬鹤才坐在床上,就看到自家夫郎面色不对劲,姿态也奇怪,紧紧地掖着被角。

他们如今都是盖一张被子的,他脱了外衣要睡觉,一揭被子,才发现夫郎浑身都光溜溜的,顿时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硬了。

何云闲忍着羞耻心不去挡住脸,嗓子软得不像话。

“相公,我们今晚就圆房吧?”

何云闲看见他不动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还以为他是傻的不懂要怎么圆房。

“你要是不会,我教你。”

他自己也是才看那些画现学的,却故作熟稔。

只是那发抖的嗓音完全暴露了这一点,浑身都紧绷着,分明也紧张得不像话——

作者有话说:今天上夹了哎[撒花]等这一天好久了

第44章 上山 差太大了,吃不下

谢冬鹤盯着他那副红着脸的诱人模样, 嗓子一紧。

好像被他也弄紧张了似的,解衣带解了好半天,手指都差点打结了。

何云闲回忆着小画里小人的动作, 抱住相公的脖子, 亲上他的嘴,两人生疏地咬了咬嘴巴, 磕磕绊绊的。

“后面要做什么?”谢冬鹤嗓子干哑,低声问他。

何云闲想了想, 牵着他的手往该放的地方放去,为了容/纳他做好准备。

只是那画他没看完,也不知道画上和实际的情况并不一样,等真正到了关键处,谢冬鹤怎么也没法继续下去了。

何云闲身量小一些, 在哥儿里也算是偏瘦的。

谢冬鹤那体格太大了, 他容不下。

何云闲白了一张脸, 推开谢冬鹤,一翻身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他背对着一脸茫然的谢冬鹤, 把自个儿捂在被子里,闷声道:“不行不行,我后悔了,你自己弄去吧。”

怀里的温软骤然消失, 谢冬鹤箭在弦上。

但凡是个汉子, 这会儿都忍不了,他只好哄着自家夫郎。只是他体格伟岸不说, 做起事儿来也又生猛又生疏,刚才那会儿实在让何云闲受不住。

何云闲吃不消他,从枕头下翻出那本小画, 塞到他怀里。

“相公你先学学怎么弄再说。”

说罢便翻身过去装睡,天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心理准备,才敢把那个小画拿出来,顿时整张脸都烧红了,完全不敢回头看谢冬鹤的脸。

谢冬鹤翻了翻那本小画,便了然了。

……原来夫郎嫌他技术不好,这样的话,他只能多努力努力,争取让夫郎满意了。

他抿紧唇,看了眼夫郎绝情的背影,脸皮绷得紧紧地,闷闷不乐地看起小画。

这画是专给他们这种不识字的乡下人看的,上面全是小人,几乎没有一个字,因此谢冬鹤也看得懂。

他靠在床头,对月苦读,把那些动作全都记在脑子里。

过了会儿,身边似乎熟睡的人动了动,声音迷糊,“怎么还在看?快睡觉吧。”

谢冬鹤便回道:“不看了。”反正他也已经看完了。

随手把小画放到床头,谢冬鹤无比自然地躺回被窝里,揽着夫郎,趁他脑子迷糊着,问道:“光说不练不好,不如你陪我练几回,这样我就能早点熟练了。”

“好不好?”

何云闲几乎听不清他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囫囵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就先练上七八回,肯定就能练好了。”

第二天早上,何云闲脑子彻底清醒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答应了这么荒唐的事。

只是他看着兴致勃勃的谢冬鹤,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毕竟这确实是他答应过的事。

一整个早上,何云闲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今天要回山上去,林莲花昨天就忙着帮他们收拾了好多东西。

“吃食是最重要的,冬鹤,你再多带些米面。我还装了一篮鸡蛋,你们也带去。”

米面都各带了几十斤,不是林莲花不想再多装一些,再多的话,山路陡峭不方便。等快吃完了,谢冬鹤下山卖猎物时顺带买一些就行。

谢冬鹤张开口袋看了一眼,发现林莲花把他昨天装好的杂面换成了白面。

“娘,这面你留着吃吧,家里都没多少了。”

林莲花却笑着摆摆手,“没事,过两天我到镇上再买点就行,家里现在不缺钱了,以后都紧着白面吃。还剩的那点陈米吃完了,以后也买好米吃!”

她脸上的喜色怎么都落不下,家里以前为了省钱,都是吃的杂面陈米。可现在欠下的债都还完了,还余下不少。

房子也修好了,儿子的媳妇也娶回来了,如今也没什么填不上的亏空,手上有了闲钱,自然要吃得好一点。

昨天才挖出来的新鲜萝卜,林莲花也装了半筐。

看见她还想再装白菜、辣椒等等,何云闲连忙拦下来,“娘,不用这么多,你留着吃就行,我俩在山上种了好多菜,都吃不完呢。”

中秋过后,天气眼看着越来越冷了,这几天夜里都得多盖床薄被,山上就更不用提。

“山上冷,你们再多带一床棉被。”

林莲花帮他们装被子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口袋里放着只黑色的小木盒。

“这是什么东西,云闲,你要带吗?”

何云闲脸色一变,生怕她打开盒子看里面的东西,那是莫彦玉连带着小画一块送他的东西,实在见不得人。

他本不打算要,只是装东西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带上了。

索性林莲花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帮他把盒子放好,便不再多问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临行前,谢温温眼巴巴地拉着何云闲的袖子,依依不舍,问他和哥哥什么时候再回家。

何云闲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道:“很快了,下雪前我和你哥哥就回来了。”

于是谢温温就掰着手指数日子,到底什么时候会下雪?

等回过神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两人已经走了,根本来不及伤心,只好遥遥看着他们渐渐隐去的背影。

何云闲还特意穿了身厚衣裳,才到山腰处就立刻觉得冷了。

山上才深秋,山上却已经初冬了似的。

才一安顿好,他们来不及歇会儿,就马不停蹄地忙起来了。

菜地要浇水,鸡鸭也要喂。

何云闲提着小桶要去浇水,这毕竟是力气活,谢冬鹤怕他累着就和他换了。

“我来吧。”

他力气大,直接提着大桶去浇水,要比何云闲快不少。

何云闲见手里没活了,就去后院的鸡圈看了一眼,肥山鸡乖巧地窝在鸡圈里。

那些鸡鸭一个不少,也不见瘦,甚至还大了一圈。

他们在家里多待了一天多,因此鸡圈里的食料都吃得差不多了,何云闲急忙背上背篓,到附近砍了点鸡草回来。

等鸡鸭都吃上饭,那只肥山鸡蔫蔫地走过来,蹲在他脚边,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

何云闲低头一看,总觉得这鸡好像瘦了点,但是它一身靓丽的羽毛太蓬松了,就有点不确定。

他伸手把肥山鸡端起来掂了掂,确实觉得有点瘦了。

谢冬鹤刚浇完一轮地,提着水桶走过来。何云闲就捧着鸡,问道:“相公,你瞧着它是不是瘦了?”

谢冬鹤拧着眉头仔细看了一会儿,上上下下打量,还伸手掐了掐肥鸡的肚子。

“是瘦了,兴许是我们不在家这几天没好好吃饭,要不就是病了。”

何云闲一听就心疼了,不等他开口,谢冬鹤就从包裹里翻出个馒头,这是他们带上山,打算这几天早上热着吃的。

他掰了一半递给何云闲,何云闲就捏碎成一块一块的,蹲下来喂到肥鸡嘴边。

肥鸡无精打采的,索性还肯吃饭,只要还吃得下去什么都好说,要是不肯吃饭那才糟了。

谢冬鹤还倒了一小碗水,吃完馒头又喝了一点清水,肥鸡立刻就精神起来了,扯开嗓子咕咕叫了几声。

等忙完了,也才刚过晌午。

他们这一路舟车劳顿,一回来也没歇,又是喂鸡又是浇水的,就是铁打的人也该累了。

晌午随意热了几个馒头,就着咸菜,填饱肚子后他们便进屋歇上了。

谢冬鹤照常抱着夫郎细软的腰,闻着他身上的香味,便忍不住想到昨晚上的事。可才起了点心思,见何云闲睡得香,便作罢了。

他这一天也已经很疲惫了,但身上乏,精神头倒不错。

从前他只觉得,山上冷清,夜里他能抱着夫郎睡觉就心满意足了,可现在不知怎么的,不管抱得再紧,心里总有一块是空的。

只是简单的拥着夫郎入怀,已经无法满足他了。

下午他们没什么事要做,谢冬鹤估摸着家里撒过的驱虫药该补一补了。

不仅是驱虫,更是要驱蛇。

山上的虫蛇多不说,还毒的很,轻则只是浑身起疹子发肿,重则是能要命的。

谢冬鹤拿了个大木盆,装了大半盆水把药粉化进去。

何云闲就拿了两块不要的烂抹布,绑在木棍上,沾了药水去抹门槛、墙角这种容易藏虫藏蛇的地方。

他们这屋子小,很快就弄完了,谢冬鹤又往菜地那块也洒了点药水。

柴房里也得涂一些,只是他们的药水还剩下一些,谢冬鹤就端着盆进屋,打算把屋里的死角也涂一点药水。

何云闲看着自己没别的事做了,就去准备晚饭。

谢冬鹤拿木棍往犄角旮旯里涂驱虫药,连床底下也不放过,木棍往里头一伸,就碰到个硬东西。

床底下只放下了装衣服的大箱子,他都提前拿出来了,里头是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掏出来个小小的黑木盒。

谢冬鹤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东西,打开一看,只有几根药杵一样的石棍,本来没怎么看明白这些药杵有什么妙用。

只是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熟。

他似乎昨晚在小画上看到过这东西,正巧,他和夫郎练习时用得上,谢冬鹤顺手把盒子换了个地方放着,打算晚上试试。

下午得空了,何云闲自然得好好做一顿晚饭。

翻了翻厨房,家里还剩下一些杂面,不如全做成杂面饽饽。

他们来时带了一些馒头饼子,早上来不及做新鲜的饭菜,就热上几个吃。

只是馒头虽然好吃,可要是天天吃,难免腻歪。

他多做些杂面饽饽,每天早上热几个就菜吃,就当换换口味。

谢冬鹤从屋里出来时看见他在揉面,有心想帮忙,只是他不善厨艺,净添倒忙了。

偏他个头又大,杵在那里还让何云闲嫌他碍事,只好打发他添柴烧火。

天还未擦黑,杂面饽饽就出锅了,一股面食的香气从蒸笼里飘出来。

第45章 挖鱼池 夫郎想要什么都给

杂面饽饽蒸出来没白面的好看, 颜色偏黄,吃起来也不软,胜在有个嚼头还能充饥。

他还特意掺了点野菜进去, 嚼起来就更香了, 也比一般的馒头更饱肚子。

何云闲还炒了盘鸡蛋,平时他都是煮蛋, 就是偶尔炒或者煎的时候,也不敢放太多油。

只是现在手头没那么紧了, 来之前林莲花就叮嘱过,让他不要和以前一样紧巴巴地不敢吃不敢用油,要吃饱更要吃好,这样才有力气干活。

何云闲想了想,就大大方方炒了一锅鸡蛋。

何云闲只吃了一个饽饽就吃不下了, 谢冬鹤就着菜吃了四五个, 炒蛋本来就容易吸油, 今天这盘蛋还特意多放了些油,吃着就更香了。

饥饿的肚子被油花和新鲜出锅的热饽饽填饱了, 困劲儿就上来了。

夜里没什么事可做,他们歇了会儿,把鸡鸭关回圈里又在院子里走了走,溜溜食, 便烧了锅热水准备洗漱睡下了。

何云闲先回了屋, 他想趁着谢冬鹤还没回屋,把藏床底下的盒子换个地方放着。

白天因为一直不得闲, 他只能先放在床下藏着,只是那儿到底不是个妥当的地方,说不准谢冬鹤什么时候想找身衣服, 就能看到了。

他正想着要藏在哪里才能不叫谢冬鹤看见,屋里就这么大点地,哪都容易被找到,屋外头他也不敢随意出去。

越想越发愁,这会儿就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把这东西也带来了。

只是他手往床下一摸,却摸了个空。

何云闲的手在床下摸索了好几个来回,心里越来越慌。

那个黑木盒子真的不见了!

正当他急得团团转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谢冬鹤洗漱完进屋,随手带上了门,只是进个门都让他心惊肉跳的。

何云闲慌忙直起身,强作镇定地整理床铺,眼角却不住地瞟向床底。

“在找什么?”

谢冬鹤走近,身上带着青盐的清新气息。

他们乡下人不讲究,比不得镇上的人有刷牙子,都是拿柳枝蘸着青盐洁牙的,有时早上来不及,就用青盐泡水漱漱口。

“没、没什么。”

何云闲耳根发烫,慌慌张张地扯着早已经铺平的被子,低头掩饰脸上的慌乱。

谢冬鹤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他微红的耳垂上。

月光摇曳,将夫郎低垂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柔和。他想起白日里发现的那个木盒,禁不住起了点心思。

“累了?”

他低声问,伸手轻抚何云闲散在肩头的发丝。

何云闲轻轻点头,他忙了一天,确实有些困倦了。可当谢冬鹤的指尖触到他的脖颈时,他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谢冬鹤本来就存着心思,躺到床上后,夫郎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就更明显了。

闻着闻着,谢冬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总是沉稳的手,此刻也忍不住了,不安分地摩挲着夫郎柔软的腰侧。

谢冬鹤有心想做什么,只是看着怀里夫郎朦胧的睡眼,最终还是克制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算了,明日再试也不迟,反正怀里的人是他的夫郎,又不是掉进陷阱的猎物,跑不了。

“睡吧。“

他闭上眼,将人轻轻揽入怀中。

*

刚出笼的馒头冒着热气,配着一碟淋了香油的蒸青菜,还有一小碗酸爽开胃的水芹酸,简单的一顿早饭。

谢冬鹤从蒸锅上捡起热腾腾的馒头,给何云闲碗里放了一块。

正吃着饭,他喝了口米粥,忽然开口道:“我打算这几日就请人上山,把鱼池挖了。”

何云闲正要伸筷子去夹菜,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的?”

他早就想要弄个鱼池了,头回跟着谢冬鹤上山的时候,他费了好大劲才抓上一条鱼。

那时就想着,如果他能自己养点鱼,就不用总是那么费劲捕鱼了。

只是他也只敢想想罢了,后来他和谢冬鹤说要自家挖个鱼池养鱼,谢冬鹤虽说应了,可他也不敢当真。

这么久以来,他看谢冬鹤一直不曾提过,就更不敢开口了。

没想到这人竟一直记在心上。

“嗯。”谢冬鹤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扬,“我答应过你的。”

何云闲顿时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放下筷子,掰着手指头细细盘算起来。

“池子不用太大,但一定要挖得深些,这样夏天鱼才不会热着。咱们养几条草鱼,好养活,炖鱼汤也鲜美。再养些鲫鱼,鲫鱼炖豆腐最好吃了。要是池底能留些淤泥,说不定还能养些青虾”

“明年开春了,还能再种点藕下去,到时我们磨藕粉吃。”

可说着说着,他想到了另一重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秀气的眉头也不自觉地蹙起。

挖鱼池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好的,既费时又费力,最重要的是,请人开工花销可不低。

他以前赶集时听人说,现在请一个壮工一天就要一百文,若是懂修池的泥瓦匠更要再多添上二三十文。

这还不算要修池壁的花销,他们弄个小池子,工期短,请上三四个壮工足矣。

按一两天算的话,怎么都得三四百文,就因为他想养鱼吃鱼,就要支出这么大的一笔花销。

这要是让林莲花知道了,肯定会对他不满意。他们乡下人都喜欢勤快节俭的媳妇,哪能像他这样败家?

何云闲有些不安,“这得花不少钱吧?娘知道了得不高兴。”

谢冬鹤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他:“这些钱都是我们卖獐子、卖野菜挣的,不从公中出。”

“娘早就说过,咱们自己挣的钱自己支配,咱家是你管钱,想要养鱼咱们就养。”

见何云闲仍抿着唇,他又补充道:“况且养鱼也是正经营生,等鱼长大了还能卖钱贴补家用。这是长远打算,娘不会说什么的。”

何云闲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他咬了口之前谢冬鹤给他的馒头,馒头是白面揉的,又香又软,回味还有些麦芽的甜味。

“池边要不要种些茭白?我听说茭白和鱼一起养,长得更好。”

何云闲更喜欢藕,只是现在天气太冷了不适合种,倒正好是种茭白的时间。

谢冬鹤见他高兴,眼里也泛起笑意:“都依你。”

谢冬鹤说干就干,吃完早饭,又去山里转了一圈,布置了几个陷阱,便雷厉风行地收拾起行装。

何云闲跟在他身后操劳,收拾他下山要带的东西,不住地叮嘱。

“要请老实本分的工人,工钱贵些无妨,重要的是活要做得细致,手脚也要干净。”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