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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令 又紫 14401 字 24天前

☆、第86章

清早,天刚蒙蒙亮锦月便起身来,略略作了收拾,吃了早膳,便让秋棠去准备车马,在卯时之前出宫去。

昨夜上安宫求和不成,锦月打算去找尉迟飞羽商议商议。

尉迟飞羽虽还是兼任“侍中”,但到底是三千户的祁阳侯,不可能每日侍奉在皇帝之侧,便向皇帝请示了单日入宫,双日另行处理事务。

今日是四月二十四,是双日,尉迟飞羽在府中。

还是平时出行所用的黑铁木四方马车,锦月带了周绿影、香璇和静树,秋棠现在任尚阳宫的尚宫,要周全宫中,不被别宫所监视,还要保证小桓的安全,走不开。

至于浅荇和行魏两个武功高手,一人随马车出宫,充当车夫正在前驾车,一人留在宫里守着孩子。

马车沿着狭长的永巷飞驰,再转入长街,红墙青瓦飞快朝身后退,不多会儿就可见厚重的大宫门在宫墙尽头森严矗立,高阔得仿佛天庭入口,有神明依附在上。

锦月捂住心口略略压抑,外头的女人们都羡慕宫中生活,拼命想进来飞上枝头,而她,却恨不能立刻带着一双孩子离开这里。

待解决了弘允母子的危机,将母亲的仇报了,她就离开深宫,寻一处安静的地方生活。

“姐姐在想什么这样出神?”香璇拉了拉锦月的袖子,“不要太担心,总有办法解决的,姐姐机敏,加上祁阳侯思虑缜密,一定能想出对策救新太子的。”

锦月见香璇脸颊红润,显然是坠入情网的女人,朦胧间,仿佛看见了六年前的自己。

感慨:“看来我们家香璇是真想出嫁了。张口闭口都离不开祁阳侯三个字。”

香璇脸羞得通红,不敢说话了。

锦月握她手:“你和哥哥般配,会幸福的。”

香璇想了一秒:“姐姐,你说‘般配’是什么意思,如何才叫般配。”

“般配。” 锦月不禁暗暗叹息,“所谓般配,我想应是在一起过日子没有太多摩擦,能够顺顺利利白头到老吧。有些情人相爱,在一起之后却矛盾重重,这就是不‘般配’。”

就如她和弘凌,在一起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总有分歧。相爱容易,相守却难。

“如此说来,姐姐其实和如今的太子是最般配的,姐姐来尚阳宫也大半年了,我还从未见你和太子红过脸。”

“我和弘允哥哥自小相识,有什么脾气小时候就已经磨合好了,彼此再了解不过,哪儿还有什么好争执的。”

锦月淡笑说。

她和弘允,看对方就像看自己一样熟悉,有什么值得吵的。也或许因为太过熟悉,太过了解,所以她当年才对他难以心动,哪怕弘允再高贵优秀帅气,她也都看习惯了。

姐妹俩说着话,赶马车的随扈行魏忽然小声禀告:“夫人请看。”

马车慢下来,锦月撩开马车窗帘。

而下已经行驶到西市。清晨的市区人潮熙攘,石板铺平的街道上南来北往的客商、百姓络绎不绝,小贩叫卖着早点,饭食的香味一阵阵飘入锦月的鼻腔。

锦月目光落在一旁大宅门口,上挂着“尉迟府”三个大字,门第不比从前太尉府那么气派,却也算大户府苑。

周绿影愤愤道:“小姐别看了,老爷对你和大少爷如此绝情绝义,不值得小姐半分思念。”

这是尉迟云山、上官氏一家子的新府邸,而今他虽不受朝廷所用,却在弘凌手下谋着举足轻重的官职。

“我没有思念,只是想看看这个父亲的眼睛,要瞎到何年何月才能看明了。”

说曹操曹操到,锦月话音刚落,那大门内尉迟云山穿着一身将领打扮就出来,身后三五个带刀随扈簇拥着,气派魁梧依旧,只是几许花白的头发从耳侧盔甲陋处,略显迟暮苍凉。

尉迟云山也看见了锦月,吃惊地停在门口,他以为锦月是来看望他,冷声:“为求自保便与生父断绝血缘关系,娘娘做得如此决绝,还来我府外徘徊做什么?”

他正说里头上官氏就拿了披风喊着“老爷”追出来,很是殷勤,她看见锦月也是大诧。

锦月冷笑回敬尉迟云山:“比起尉迟大人为求自保逃跑,让庶女庶子行驶官道而被追兵逼迫坠崖以拖延时间,我和兄长断绝个关系又算个什么呢?”她目光朝上官氏幽幽一荡,“你说是不是,尉迟夫人。”

尉迟云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主意是上官氏出的,他一直万分后悔,却也自认是没办法的事,若不然都得死在一起。

他被锦月堵得说不出话来。

“尉迟大人当真好权衡,比起统统赴死选择些感情淡的儿女当箭靶子,也是不错。我和兄长作为大人丢掉的感情淡的儿女,还能好好活着,也真是上天眷念了。虎毒不食子,大人比虎还了得呢。”

锦月丢下一串能气死人的话,扬长而去,尉迟云山捂着胸口顺不过起来。上官氏扶他却被重重丢开手。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老爷你就听她胡说吗?白氏不贞不洁,她和尉迟飞羽指不定并不是老爷的骨肉,若不然怎能对老爷对尉迟家这样无情……”

锦月马车跑远,将那宅子抛诸脑后,很快,就到了祁阳侯府。

祁阳侯府在西市中间,锦月刚进去堂屋,就有一团圆滚滚的小东西从内间扑腾出来,一头扎进她怀里——

“娘亲娘亲,小黎想死你了。小黎要抱抱……”

尉迟飞羽笑吟吟紧随其后:“妹妹,你可不知道我被这小东西念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整天说‘娘亲娘亲’,哥哥我都快变女人了。”

他说罢才见香璇也在,忙住口正色。要儒雅,不要痞气!而后端着架子,想看又不敢看香璇。

香璇更是不敢看飞羽。两人别扭着,看得人都辛苦。

锦月不觉想当年她追求弘凌的时候,炽热又狂妄,真是没什么娇羞之色的。也亏得弘凌竟然能对个如此野蛮的女人动心。

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念头一闪过,今夜心中又有些烦乱,赶紧压下去,又让周绿影和香璇将小团子待下去,她好与尉迟飞羽商量。

“妹妹,现在朝廷颇为头疼,上安宫如个铁疙瘩,一丝风都吹不进去,杨丞相进谏选了三位大臣假意投诚,献上细作为美人伺候四皇子,却不想不过三四日,连大臣都一并被四皇子亲手所杀了。”

提起弘凌,尉迟飞羽语气中敬畏颇有些钦佩。

锦月吃了一惊。“他,他竟已敢在宫中斩杀三位大臣?那皇上如何反应?”

“皇上从六皇子被车裂开始就身体愈弱,这两日更是连饭量都减半,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四皇子应当是破釜沉舟不想再等了,我估摸着他很快就会有动作。”

尉迟飞羽声音小了些,四顾明纸窗外是否有人偷听,才说,“恐怕过不久,龙椅上的人就要换了。”

皇帝身体一直不好,这些本在锦月意料之中,只是在这个皇帝身体状况日下的节骨眼,却酝酿着弘允哥哥身世的危机,实在让人焦灼。

“哥哥,我今日来时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对策,还请你帮帮我。”

锦月打算将姜瑶兰毒杀先皇后的秘密摊牌。

“妹妹请说,只要是你的事情,哥哥义不容辞。”

……

锦月一字不漏的细说,尉迟飞羽越听越心惊,听到姜瑶兰为守住秘密计杀太皇太后嫁祸弘凌之时,惊吓得连连倒抽凉气站起来。

“如此说来……如此说来四皇子根本是被冤枉的!”

锦月心中有歉疚,点头。“是,太皇太后之案他确实是被冤枉。当年瑶华皇后之死,他们母子也非凶手。”

“可妹妹你将金簪交给皇后,他若知道了定会将你恨死的。”

“都已恩断义绝,又何须在乎那‘恨’是多是少呢。我若不守住秘密,弘允和皇后母子就会万劫不复。在我危难狼狈之时是他们救了我,这忘恩负义之事……哥哥,我真做不出来。”

锦月望着非羽道,眼睛微微泛红,她如何会不知道隐藏真相是昧着良心、是对弘凌的不公平,可是她没有第二条选择。

“当时在东宫时,小黎失踪之时,我听闻他竟是与尉迟心儿花前月下,气急攻心,与他决裂,他来求我原谅我也无情拒绝,而后想来也是有些冲动。到我入尚阳宫前夕,我才发现,我竟然怀了身孕…… ”

尉迟飞羽起初还没听出问题,听到末尾才回味出不对。“妹妹你是说,小桓他……”

他跌坐在椅子上:“你说的秘密实在太庞大,容我缓缓,缓缓……”

“而今我身边除了几个心腹随扈和香璇,也就只有哥哥能够完全信任了。还望哥哥帮我出出主意……”

尉迟飞羽道:“妹妹的纠结我能懂。一边是亦兄亦知己的恩人母子,一边是两个孩子的生身父亲,妹妹重情重义,才会两难。”他长长叹了一息,“你默默为四皇子抚育两个儿子,留得血脉,也算是对得住他了。”

他略作思量:“我们,便帮衬皇后母子暂度难关吧!待过了这个坎儿,妹妹大仇得报出宫远去,到时候他们兄弟要如何你死我活的拼杀,因果要如何报应,也不是我们能够掌控了。”

锦月忧中含喜:“飞羽哥哥懂我。”

“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当然能懂。”

尉迟飞羽接手锦月交付的事立刻着手开查。秋棠认识的人大都是下层一些的、同为高级奴才的,而尉迟飞羽就不同了,他是个雅痞,从前又好吃喝玩乐,在京师的官宦间子弟间很有些兄弟、人脉。

不过三日,他就有了些眉目,送信儿入昭珮殿。

锦月打开密信,凝眉粗略读了一遍。

尉迟飞羽信中说,他从贾府的公子那儿得知,弘凌的随扈与贾府的夫人商定,要买卖一个掐金丝琳琅的药罐子,是个从宫廷流落出去的御用品,不知作何用。

“贾府。”锦月微微抿唇一笑。不管那药罐子什么用处,应当是个要紧物件……

**

李生路入宫后,匆匆奔赴上安宫正殿,弘凌正在里头静养调息。

大夫一出来,他就急急奔进去抱拳跪下——

“奴才该死,殿下请降罪!”

弘凌遍身施针后留下的小血点子,口唇干白,冷冽的俊美容颜略略虚弱,可保护自己、隔绝旁人的那层隐形气势却一点没减少。

“说,搞砸了什么。”

李生路重重唉了一声:“奴才去贾府与贾夫人买卖那药罐子,怎知贾夫人临时变卦,说是她女儿要了去送人了。奴才问是谁,她并不说,出府奴才便发现是锦月夫,哦不,是太子妃,她和贾府的千金要走了药罐子。奴才办事不利,请殿下降罪……”

李生路抱着死的决心说。

弘凌无力半眯的眸子渐有焦距,凝拢眉头。

他却没发怒,也没责罚李生路,他穿着一层雪白的中衣坐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一旁侍立的宫人都小心翼翼,最近他们主子的思想越发难以捉摸……

……

锦月将掐金丝琳琅的药罐子藏在昭珮殿的暗阁中,拿到手里她才认出这分明是瑶华皇后所用之物,底座上刻着栖凤台的印章和年岁。

罐子到手,她也可以稍稍放心,便带着小桓去中宫大花园走走。

今日薄薄有暖阳,气温不冷不热正正好。锦月抱着裹得厚厚实实的小桓,在凉亭边儿看牡丹花。

团团簇簇的牡丹映着阳光绚烂瑰丽。

小婴儿本睡着,却不想靠近牡丹花就立刻醒来,挥舞着短短的小胳膊要摘花。

锦月忍俊不禁:“你是男子汉,不能痴恋花花草草,知道吗?”

巴掌大的孩子当然不知道,哪儿管儿,非要摸摸,锦月只得让他抓残了几朵牡丹花,小爪子掐着肥沃的花瓣一个一个的小指甲印儿,小桓咯咯地笑个不停。

锦月心情也轻松起来:“幸好那冷冰冰的脾性没有遗传给咱们小桓,不然娘亲可有得受了,呵呵。咱们小桓是随娘亲,喜欢花儿是不是?”

锦月兀自沉醉在美景与儿子的可爱模样中,竟未发现身侧的侍女宫人都默然退远。

头顶阳光一翳,锦月头也不抬道:“影姑,你挡住太阳了。”

而后她才发现落在花草间的影子高高大大,是个身修体长的男人!蓦地回首——

“什么冷冰冰?”来人吐字如冰,站在她背后。

“啊……”锦月忙站起退后却忘记了脚边是鹅卵石立着圈出的花园栅栏,一绊,眼看就要和孩子一同摔倒。

弘凌手臂一抬,毫不费力地接住母子二人。

锦月忙退开,才见周围侍女宫人都被遣退了,向来是弘凌所为。她完全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是以暗暗有些惊惶失措。

“你刚才说谁冷冰冰。”

弘凌又重复了一回。

锦月心中咯噔一声,忙将孩子往怀中紧了紧,背过身。

“随口说说罢了。”

说罢锦月就走,擦身而过至极却忽然被只大手握住手臂,紧紧地,她走不掉。

“四皇子这是做什么!”

“谈谈。”

“你我早已恩断义绝,还有什么好说的。”

“有。”

他笃定吐出一个字,像一颗石子落在锦月心头的湖泊中,平静了许久的湖心不住激起了涟漪。

弘凌一身玄色缎子长袍,站在万紫千红的牡丹花间,锦月站在他身侧静静等待他开口。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可他不说话,她也不想先开口。

已经分手的恋人,自是谁也不想先拉下面子来示弱的,锦月想大抵是这个原因吧,所以两人都久久没说话。

起了一丝风,锦月怕吹着熟睡的孩子,就将襁褓的小袄子拢了拢,遮住婴儿的小脸蛋儿,却哪知道这小祖宗自有主意。

小桓不乐意了,拼命地活动着裹得胖胖的小手臂推开小袄子。

孩子穿得厚实,手儿又软,硬是推不开,就哇哇委屈地哭起来。

锦月又紧张又尴尬,小声哄。“小桓乖,听话,别闹,乖……”

弘凌负手立在一侧,袖下的手指不禁动了动,虽然还是如方才一样站着,可是心却跟随那声声委屈的叫唤有了反应,和他的手指一样动来动去了。

他侧目看来,锦月正着急地哄着孩子。

“他怎么哭了?”

锦月浑身戒备。“可能有些饿了吧。”

俯视着襁褓中的小家伙因为费力的哭着,脸儿红扑扑,弘凌不觉走近把手指递过去。

“这样就不哭了。”

小桓咬住弘凌的小指头,满足的吸起来。

弘凌眸子暗了暗。小时候他在冷宫,没有娘,也时常没有乳母,他饿了,伺候他的奴才们就把指头给他吸。这些都是老奴才们后来告诉他的……

锦月心头一阵紧张,能听见心跳声,快速道:“你有什么话快说吧,既然你我已发誓不再有任何联系,还是少站在一起的好。”

“你拿走了药罐子。”弘凌笃定。

“你既然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我不是来问你。”弘凌语气沉下去,“我是想告诉你,你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罢了!皇后的秘密,你不保不住。”

锦月呼吸也重起来,却不想说话,弘凌看她如此,感觉得到锦月的怒气,或许是他不想破坏这个阳光的下午,也或许是近来他思维越发失常,喜怒难控而生出些超出逻辑的眷恋。

“孩子很可爱。”

弘凌轻轻掖了掖襁褓,动作间不小心就露出了手背上丑陋的伤痕,从前那道伤痕上又添了一道浅浅的新伤,应该是今年的战争冲突中受的。

锦月和孩子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处上,手的主人才意识到,忙缩回了手,袖子落下,将丑陋挡了去。

“小黎小时候和他应该很像吧。”弘凌道,“我错过了他的成长,一直很遗憾,对你们母子很愧疚。”

锦月并不理睬。

弘凌退后一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肃:“今日我主要是来看孩子的。他很可爱,往后将他作为养子我应当也可以接受。”

弘凌说罢,嘴边一笑,锦月闻出些许嗜血的味道。

锦月上前几步追问:“你什么意思!”

弘凌顿了顿步子,微微侧脸,柔美而几分刚毅的侧脸明明俊美如铸,锦月却看得浑身生寒。

“等他一死,你们母子就没了依靠,你当记得我说过这辈子会当你的‘依靠’,恩断义绝没关系,没有情谊一样可以做夫妻。”

锦月吸了口气,四肢发麻。“你!你是不甘心我嫁给了他,所以报复我么?”

弘凌没回头,可他的声音和神态,都令锦月无比的陌生。

“你说对了。”

锦月怒从中来:“弘凌,你是疯子吗!非要折磨我你才甘心?”

那男人一顿,“是,我就是疯子。你当年招惹我的时候,就该做好心理准备。”

而后他大步离开。

他说是来看孩子,他说她没办法阻挡他的行动,他说,等弘允死了,要把她掳过去。

锦月头皮发麻,抱着孩子已是浑身冷汗。

☆、第87章

弘凌走后,锦月再无心欣赏曼妙春-色,匆匆抱了孩子回到尚阳宫。

却不想皇后上午来了,此时正在承云殿中与弘允叙话,并让崔景派人来昭珮殿请她过去,特意嘱咐她把小桓也带上。

“皇后娘娘特别想念小皇孙,昨儿个半夜就梦见了小皇孙给思念醒了,所以清早就吩咐奴婢准备几匹保暖又透气不闷热的华缎,拿过来给小皇孙做几身好穿实用的夏衣。”崔景说。

“皇后娘娘体贴入微,我和小桓真是受宠若惊。”

“太子妃客气了,皇后娘娘是真心疼爱你和小皇孙呢。有什么好的都赶着送来,自己都顾不上用。”

弘凌所说的要在弘允母子死后将她夺过去为姬妾的话,让锦月心头如刮着狂风的海面,骇浪难平,就与崔景勉强应付了几句,便抱着孩子去承云殿。

锦月走到殿外,朦胧听见里头弘允正对姜瑶兰说话——

“近来朝中倒还安静,四皇子除了斩杀了三个官职不高的大臣,在民间越发激起民愤之外,倒是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让我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弘允说着顿了顿,仿似在作略微思量后,而后语气含了分冷:“不知真安静了,还是在酝酿什么我不知道的阴谋……儿子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便听皇后:“六皇子车裂之后,眼看你父皇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你不能不准备着,总之……总之你小心为上,这个节骨眼万不能出一点岔子。一定防着上安宫。母亲的娘家那边你的舅舅们我都嘱咐过,会一心为你效劳的……”

“儿子知晓。”

又听皇后默了一阵儿,晦涩说道:“你再坚持坚持,等到你父皇……就好了。等你登了基,谁也不能将你奈何。”

弘允不明就里皇后的语气,正要询问,锦月适时走入殿中,为皇后解了一围。“锦月参见皇后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皇后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说明日移宫之事,本宫记得这事是我交予你办的。”

弘允不会在锦月跟前主动提弘凌的消息,自然也缄了口,俊朗的容颜立刻笑吟吟,如暖阳照来,顾盼举止间优雅尊贵之气浑然天成。

才貌双全的嫡皇子,当真是上天的宠儿。

锦月低眸向皇后告罪:“锦月疏漏了,该一早去栖凤台向您通禀的,还劳皇后娘娘亲自跑一趟。”

这几日一直焦心守住秘密的事,锦月确实将这事疏忽了。其实本来皇后也该派人来问,但显然,皇后心中的压力更不比锦月少,同样也疏忽了。

两个女人对视略略勉强一笑,都心知肚明,勉强的笑容下,都掩藏着一颗焦灼的心,同样默契地,没有在弘允面前表现出来。

“锦儿你莫自责,母后其实是来看咱们小桓的。”弘允亲自迎上前来,从锦月怀中抱过孩子,“小桓乖,可想念爹爹了?爹爹这几日忙于朝政,都没来得及陪你好好玩耍,可不许冷落爹爹,嗯?”

望着襁褓里的小家伙,弘允浓黑的眸子里闪动着暖暖星辉,越发温柔下来。小家伙手儿挥舞着,抓了抓弘允英俊的下巴、脸颊、眉毛,咯咯笑起来。

皇后亦上前来:“太子说得对,本宫只是来看看孩子,不是来兴师问罪,锦月啊你别紧张。”她最后那几个字说得别有深意,意思让锦月别显露紧张之色让弘允察觉。

锦月唯唯答应。

皇后抱了小桓,如心肝宝贝一样宠爱。

她还带来了松香糕,用松树花粉、麦芽糖和御供的小麦粉为主料制成面皮,加以甘蔗糖和春日新摘的花瓣炒成酱为馅料,芬芳阵阵,很是可口。

锦月和弘允口味相似,都爱吃这个。

“母后,儿子给你娶回来的媳妇让你省了不少事。瞧这礼物都只需备一份就可。”弘允打趣道。

皇后一边抱着孩子,一边笑拉过锦月的手:“如何不是。锦月与你青梅竹马,喜好相投,连喜欢吃的东西都差不多,倒让我偷得了懒。”

崔景适时接话道:“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太子和太子妃是天生一对,天定的缘分。”

皇后拍拍锦月的手背,动容的微笑令她眼角纹路浅浅爬上几条,依稀可见往昔的娇美容颜。“确实是天定的缘分,让本宫有这么个好儿媳、好女儿。”

锦月低头微笑,回应了几句。

弘允看着二人融洽,心中一直的顾虑才得以疏解。他几月来就怕母亲因为锦月与弘凌的旧事,而不喜她,暗地里刁难。他出发上战场之前,更是担忧不已,只怕自己不再尚阳宫,让心爱的女子被人欺负了、暗吞苦水他还不知道。不过几次看母亲真心待她,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弘允心中舒缓,见母慈子孝,虽不是自己亲生却一直视为亲生的儿子,渐渐有些自己人生更加成熟感慨,也深感肩上的责任,要让在乎的人快乐幸福。

姜瑶兰抱着孩子去殿外晒太阳,也正好留弘允和锦月说说话。

锦月担心孩子一直看着殿外,弘允上前来轻轻拢了拢她的衣襟:“锦儿,我想问你个问题。”

“我们八|九岁相识,情谊深厚,说话做事从不见外,弘允哥哥怎么这样客气了。”锦月道。

弘允微微含笑,他的微笑和旁人不同,多一分少了尊贵,少一分显得高冷,配上他俊朗整齐的容貌就是刚刚好的气度。

“我想问你,嫁给我之后,你是否比从前幸福快乐些?”

他怎么无头无尾得突然问这个,锦月略有不解,但看弘允不像看玩笑,平心而论地想了想,“虽然我大仇还未完全得报,心中有思虑,但比起从前在暴室、在东宫朝不保夕,时常以泪洗面的日子,我快乐幸福许多。”

弘允展颜露齿莞尔。“那就好。”他握住锦月双肩,笑容渐渐化作认真,清俊的眸子望着锦月的眼睛:“若我娶个女人回来,不能给她安定快乐的日子,那还不如让她自由一个人,无拘无束。听到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锦月心中感动。这样好的男人,怎么让她给遇上了,可荒唐的是,她自小就遇上了,却好几次都选择抛弃了……硬是踏上了一条坎坷崎岖的情路。这样好的人,她是哪根筋不正常,不能深深爱上他,将他当做男人,当做丈夫,而不是知己和兄长……

“你对我这样好,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总觉得在你身边多呆一天,就欠你更多了。”

情到深处,弘允不觉满心口都是柔软,男儿刚硬的内心,竟然如如同温柔荡漾的波心,恨不能将心爱的人全部包容进去,事事都为她办妥帖。

“我从小要什么,得什么,哪怕储君太子之位,也是唾手可得。唯有你,是我亲手呵护,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守到你终于出现在我生命中。或许你嫁我,只是为了做成你想做的事,但我娶你,是为了让你更幸福更快乐。”他握住锦月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继续亏欠我,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锦月微微湿了眼眶,越发坚定了要帮助弘允母子渡过难关的决心。

皇后走时,特意让锦月送她出去,宫人远远随在后头,她正好借此与锦月说话。

姜瑶兰道:“我挑选来的缎子都是上好面料,楚国送来的,统共就只有两匹,给小桓做了衣裳应当还有多余,你自己也做一身穿。”

锦月:“皇后娘娘厚爱,锦月替小桓谢谢了。”

“有什么好谢的,我不对你们好对谁好。你是我的儿媳,小桓又是我的孙儿。你们都是本宫值得用性命守护的人。”

锦月心下动容,皇后虽性格内向有时显得有些冰冷,计谋也阴狠,可是对自己她从未半点苛待。

皇后:“你知道为什么你曾和四皇子有个孩子,我还允许弘允娶你么?因为本宫知道,这世上没有女子是完美的,这宫中女人生活尤其不易。就比如我……”

她顿了顿,掩去话中苍凉,竭力轻松道:“我也身有缺憾,哪怕凤袍加身也难掩内里不堪,所以格外能懂你的处境和心情,才准许了弘允将你娶过尚阳宫来。我是想给你第二次机会……”

锦月并不知道皇后竟会对自己感同身受,惊诧,又感动。“皇后娘娘是锦月的贵人,也是恩人,在我身处泥沼中时,是你们拉我一把……”

皇后苦笑一声,双眼含泪:“我愿意给你第二次机会,是你的幸运,却也是你的不幸。因为……恐怕皇上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上安宫一片静寂,按兵不动,四皇子已经掌握了我的罪证,只怕不日就要发难。到时我身败名裂,废入冷宫,只怕牵连你与弘允一家子,从富贵荣华跌入尘埃……”

锦月想起上午同弘凌相遇说的那几句话,更觉如魔咒,在脑海、耳畔挥之不去,心中焦灼。

“锦月,本宫不求其他,但求若一朝事发,恳求你千万不要离开弘允。他从小身份尊贵,只怕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如果你再离开他,自怕他会一蹶不振……”

这是皇后第二次请求了,锦月上次因着自己打算报完仇就离宫而去,而没有答应,可是这次事态又有变化……

“皇后放心,锦月断然不是那样忘恩负义、嫌贫爱富之人。”

“你可发誓吗?”

皇后尤自不松口。

“可以。”

锦月对天起誓不会在弘允困苦时离开,皇后悬着的心才骤然落地,含泪点头,说好孩子。

姜瑶兰被宫人簇拥着离开。锦月看皇后走远,姜瑶兰依然是凤冠华服,尊贵不已,可是这一次锦月却留意到她鬓发间的白丝,如蛛网缠在她头上将她束缚住,好似一只飞虫落入了网中成了困兽,挣扎得精疲力竭,逃不了,只能眼看死亡步步逼近。

弘凌就是那只逼近她的夺命修罗……

“小姐,皇后已经走远了,咱们要不要回?”周绿影小声问。

锦月轻轻叹了口气。“影姑,虽然皇后做了那么多坏事,可我却觉得她人心并不坏。可她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是为什么呢?”

“可能这就是常说的身不由己吧。”

锦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这座宫城,催人心狠吧。”

锦月刚说罢,便见远远的姜瑶兰竟然回头来,朝她温和慈祥的一笑,像极了当年暴室中,萧家母亲临终前那个凄苦的笑容,满是对人世的依依不舍。

锦月心中一紧,似有不好预感。

回到昭珮殿,秋棠来禀告说,皇后这两日见,好似和母族联系亲密,不知在筹划什么……

**

姜瑶兰回到栖凤台,精心梳洗打扮了,又命人照着皇帝的口味做了可口的菜肴和点心,派人去宣室殿邀请皇帝夜晚过来用膳。

这一晚显得格外不同,平时接待皇帝就很精心了,这次是精心中的精心。每一处姜瑶兰都亲自检查过问。

刚到酉时,一切就准备妥当,姜瑶兰兀自坐在妆镜台前从铜镜里细看自己爬了浅浅皱纹的容颜。

一旁站着的,是伺候了她二十多年的心腹侍女、而今的栖凤台尚宫崔景。

主仆二人相伴,一坐一立。

崔景笑赞:“太子都成家立业了,娘娘还风华依旧,瞧,真是和二十年前相差无几,一样风华绝代。”

皇后苦笑。“你能看见风华绝代,可皇上却看不见。”

她从首饰盒中拿出锦月交给她的金簪,就是那支皇帝刻字送给瑶华皇后表情的簪子。

“我和妹妹瑶华双生,自小她外向活泼,讨人喜欢,而我,虽为长姐却仿佛怎么做也不如她那么讨喜。爹娘长辈总是厚爱她多一些,我便如空气、木疙瘩一般立在一旁,可有可无。经过几十年岁月锤炼,我才稍微能改些,至少能够周全了。但相处久些的人,都知道我性格没那么圆滑讨喜,大概这也是皇上一直对我喜欢不起来的原因。”

姜瑶兰说着叹气。

崔景心疼,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安慰道:“娘娘耐心等待,总有一天皇上会发现娘娘的好的。瑶华皇后早就去了,一个死人怎么也争不过娘娘的。”

姜瑶兰厌弃地将金簪往盒子里一丢,苍凉笑道:“我是活人,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了。今晚,便是最后一晚……”

崔景不明所以,直到姜瑶兰将早前准备好的砒-霜瓷瓶拿出来,她才骇了一跳。

姜瑶兰已起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我已经将母族的人托付好,若皇上突然驾崩,竭力维持秩序,一力扶持弘允登基为帝。虽然铤而走险,可事到而今我也别无他法了……”

“如果等到东窗事发,只怕不光弘允会失去皇族恩宠,连我母族也会将我们母子摒弃,到时候,真是众叛亲离了……”

崔景一听腿一软跪下:“娘、娘娘,您真要走这一步吗?这一步一但踏出,便再回不了头了啊!弑君,弑君啊……”

姜瑶兰紧紧攥着□□,眼睛充着血丝,含着泪滴。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的男人,她终是决定要亲手了解他了。

得不了他的爱,就得到他的命,一同入地狱吧。姜瑶兰红着眼,含满泪,悲痛怨恨凄苦五味陈杂,她不能看着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毁了。

☆、第88章 栖凤台之变

傍晚飘了几粒儿毛毛雨,又很快放晴,天上一轮朦朦胧胧的毛月亮。

锦月吃了晚膳后坐在明纸窗前对灯看了卷书。弘允专门让人在民间搜罗来的《山海经》手抄本,还请画师按照文字描述配了图画,生动有趣得多。

锦月眼睛发酸,从纸窗看了眼毛月亮更觉得有些困乏,可要说睡觉,却又满脑子思绪睡不着。

“娘娘要不休息休息吧,您生了皇孙后就有些畏寒,四月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明日一早又要移宫,还有得忙呢。”秋棠说着,拿了张羊绒毯过来。

秋棠是尚宫,周绿影见状忙替她拿过给锦月盖在腿上,笑道:“小姐再忍耐一晚,秋尚宫说殿下在东宫新建暖阁,入秋就建好,到时候地龙烧起来不但暖和而且四壁生香。”

“暖阁?”锦月倒是头一次听说。

周绿影才警觉自己说漏了嘴,咬住舌头,秋棠看了眼周绿影微微惊讶失措,她为人机敏反应迅速,如实禀告道:“殿下本让我们对娘娘保密的,说是到入秋后给娘娘一个惊喜,影姑姑不小心说漏了嘴,娘娘还是装作不知道吧,圆了殿下一番心意。”

锦月点点头了然,弘允整日和朝臣和上安宫就周旋不过来了,竟还想着这些玩意。

放下书卷,锦月想起皇后送来的几匹华缎,下午皇后离去时那个回首微笑让她心中略略不安。

“崔尚宫说那几匹缎子是楚王进贡,连皇后自己都舍不得用,影姑,你拿来我看看,到底有多好。”锦月道。

“诺。”

周绿影叫了青桐青娥二侍女一同去取来了那五匹华缎,又将屋中细白纱绷的宫灯多点了几盏,明若白昼。

五匹华缎花色各异,却都一样的油光水滑,光泽熠熠,是上好的布料。

周绿影与秋棠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料子,都看痴了,锦月倒是曾见过,不过也有些讶异,女人哪个不爱美的,这应当是皇后珍藏的宝贝,可她竟然全数送来了给自己。

锦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一一打开来看,最后两匹布包裹得最好最紧实,她使了劲儿也打不开,心中隐隐有怀疑,便让青桐青娥二人出去了,屋中只留下秋棠和周绿影。

“娘娘,打开了。里头包着只锦盒。”秋棠道。

锦月一凛,急忙打开锦盒,里头躺着一封黄油纸信封以糯米浆封好的信,以及……

秋棠骇然:“是十二只金树花钗!这……皇后怎么连这个也送给娘娘。”

锦月将整齐放置的十二只金累丝镶宝珠的花钗取出来。“花钗是后宫女子的地位象征,只有正宫皇后才能戴十二树。”

锦月一怔之后,赶忙拆开信,里头薄薄一张纸,只有一句话——记住誓言,望自珍重!

锦月跌坐在椅子上,手心具是绵密的冷汗。皇后怎会无端端将自己的位分花钗送来给自己?而且那“望自珍重”四字……

锦月指甲拨弄着金树花钗,发生轻碎的声音,思量不透这时而温和慈爱,时而阴狠毒辣的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秋棠亦然不解,拿过信仔细翻看正面和背面是否还有玄机:“皇后无端端多此一举做什么呢,有话直接可以告诉娘娘,并不是见不着啊。”

锦月一凛,呢喃:“‘见不着’?”

秋棠道:“是啊娘娘,‘珍重’二字只有故友离别时才用得多,皇后怎么说这样一句话。”

锦月忽而想起姜瑶兰下午离去时在承云殿门口回望过来的神情,她不仅看了自己,还仔仔细细将尚阳宫看了一回……

离别。

那是离别时才有的眷恋神情。

所以她究竟想干什么?

“小姐你去哪儿?”

锦月头也不回:“影姑照顾好小桓,秋棠随我走!”

……

还是这弯朦胧而寂静的毛月亮,二更的天,四下静寂,栖凤台檐下的灯火比平日多点了几盏,灯纱换成了浅红色。

凤榻宽大,罗帐、床被今日下午才换的,华美精致。皇帝秦建璋侧躺着闭目养神,龙凤合鸣纹的缎被只盖到他腰上,姜瑶兰穿着一袭正红的睡衣正为他温柔捏肩。

“皇上,这个力道可以吗?”姜瑶兰温柔笑问。

秦建璋人到中年,却是一副殚精竭虑后的迟暮容颜,疲惫地哼哼了一声,看也没看姜瑶兰一眼。“今日你仿佛活泼许多,和你姐姐瑶华,越发相似了。”他顿了顿,“朕还是喜欢你活泼些的样子。”

姜瑶兰的手蓦地一僵,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笑,违背了内心,不笑,讨人嫌弃。但思及今晚是最后一晚活于世间,她决定遵从内心,任笑容冷下去。

“皇上当真挚爱瑶华,只是皇上记错了她的排行,她是妹妹,臣妾,才是姐姐。”

秦建璋眼睛倏尔一睁,几丝不悦:“你还在为当年朕弃你而娶她责怪朕?事情都过去二十几年了,你还耿耿于怀。”

当年旨意,赐婚给长女。

“臣妾不敢耿耿于怀,臣妾只叹上天不垂怜,偏爱瑶华。”

“朕后来不是也娶你入宫了么。”秦建璋隐隐不悦。

入宫。姜瑶兰心中一阵冷笑,娶这么一个美好字,在她身上,却变成了一种敷衍,对姜家,和他自己的良心。

“陛下是娶了臣妾,不过却不是因为宠爱臣妾,而是因为臣妾的母族,和您的良心……”

“放肆!”秦建璋喘着气坐起来含着愠怒看来。

姜瑶兰立刻如同二十多年前一样卑微地曲着双膝低着头,用小心翼翼和温顺回应皇帝的愤怒。

这反应几乎是本能、习惯,姜瑶兰低下头才不觉苦笑。自己这一辈子当真失败透了。

许是所谓的良心起了歉疚,也许是他自感日薄西山、命不长矣为积福而温和了态度,总之,秦建璋幽幽一叹,挥挥手表示算了,又侧躺下去。

“瑶华已经去了二十多年了,现在只剩我们俩还活着,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性格没瑶华活泼讨喜,但做事缜密细心,比她更聪慧,你也有你自己的长处,也不必老是过不去当年那个坎儿。”

他在软枕上摩了摩脸,露出脖子。“继续吧,虽然宫中奴才众多,却只有你最懂朕那些地方酸痛。”

姜瑶兰听了夸赞却也并不开心,甚至隐隐冷笑。他将自己和奴才比。

他把瑶华当做星星、当做月亮,从不让她给他揉按肩膀,怕她累、怕她手粗了,而自己,而自己……顶多算是个伺候他吃饭□□生子的高等奴才吧。

姜瑶兰一阵自嘲,麻木而熟练地替皇帝按摩肩颈,不多会儿,皇帝就舒服地打起了轻微的鼾声,睡着了,临睡着前嘴里还朦胧的嘀咕了一句话什么,旁人是决然听不懂的,但姜瑶兰跟在皇帝身边二十几年,她听得懂。

他说“别按了,朕想睡了,你也睡吧。”

又是这一句枯燥寡淡的话。听了多少回、多少年,姜瑶兰忽然无比的厌烦。

“若是你说出一句情话来哄我展颜,我的心,恐怕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冷硬。” 姜瑶兰低声冷道,从自己枕头的床单下翻出那瓶早就准备好的□□。

崔尚宫轻声进来,以木托盘端了一壶酒两只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