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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第 六十一章 逃跑进行时

水仪这个人, 从之前那一次搜房时,她便觉得有些怪怪的。

那日只要水仪咬死不搜房,王妃定会护着她, 可她却主动站出来让寇氏搜, 表面是排除自己的清白, 其实目的是将罪名安到她的身上。

她们两人之间, 月楹的嫌疑是比较大的,月楹细想后, 越来越觉得水仪突然走开, 就是故意留她一人在房中。

只不过后来与水仪没什么接触,她便没有去计较这件事。

这次的事情, 是她将计就计, 她捻去了一部分蒙汗药, 吃下的那点子量, 充其量只会头晕一会儿而已,她并不知道水仪下药的目的,想看看她接下来想做什么,看见萧汾时, 大概想明白了。

事情的源头, 估计还在萧沂身上,水仪想毁掉她的清白, 就是想让萧沂厌弃她。

水仪喜欢萧沂。

月楹以前还奇怪, 水仪与明露交恶也是因为没当上萧沂的大丫鬟,这事情即便她有气, 过去这么多年,也该翻篇了吧,如果是喜欢萧沂这个原因, 就很好解释了。

所以骂都是萧沂的错,其实也没错。

月楹看见萧汾时,就想到了这条计策,萧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月楹施针依赖手腕力量,力气其实与他差不离,再加上月楹知道夏风在府里,只要她吹了鸟哨,夏风一定会在短时间内赶到。

脖子上的掐痕,不过是她故意让萧汾留的罢了,只有这样,萧沂才会心疼,她才有机会拿到自己想要的。

就是这大腿上的伤口有点疼,早知道就不那么用力了,现在还得把伤养好了再跑。

——

“什么?!水仪给月楹下药,还撞上了萧汾?”睿王妃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水仪是她的大丫鬟,即便是萧沂要处置人,也需得知会睿王妃一声。

“是,若非夏风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萧沂已经审问过了萧汾,知道他去花房是为了与梅雪私会。

而梅雪却说今日根本没有约萧汾会面,梅雪没胆子撒谎,所以是有人伪造了信件。

“这……为什么呀?”睿王妃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只是水仪在她身边多年,她实在是想不到她这样做的理由。

萧沂垂下眼睑,“为什么,也只能问她了。”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水仪背后捅刀,险些让他彻底失去月楹。

水仪很快被带到,她在得知月楹获救时,就已经收拾东西逃走了,不想跑了几天,还是被抓了回来。

她抱着包袱,被粗暴地拖过来掼在地上,夏风对付起这样的人最是拿手。

水仪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夏风将她关在闷热的房间,一天一夜没有给她喝水,她渴得厉害,嗓子也疼。

睿王妃一脸遗憾,“水仪,你何苦要害人?”

“王妃,我……没有。”她还想狡辩。

萧沂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眼神冰冷如寒芒,“不是你,为何要逃?”

他竟然用这种眼神看她……

水仪心中如吃了黄连般苦涩,“我只是去外祖家。”

“去外祖家为何不向王妃告假?”

“我……一时情急……”

“还要狡辩吗?”萧沂懒得和她多费唇舌,“我问过老管家,你外祖家根本没有消息来。还有梅雪已经招了,她说只有你发现了她与萧汾的私情。”

水仪咽了口口水,“说不准是梅雪告诉了别人、”

萧沂失去耐心,“梅雪不会写字。”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写字条约萧汾见面,蒺藜院识字且会写的本就不多。

水仪再无从辩驳,她忽然大笑起来,“是我给她下药!是我放了萧汾进来,我就是想毁了她的清白!”让水仪的心里防线被击溃的不是旁的,正是萧沂冰冷刺骨的视线。

萧沂对她从来都是温和从容,怎么可能是这样,这不可能!

睿王妃闭了闭眼,“水仪,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失望?您对我满意吗?您若是喜欢我,为何不让我去世子房里伺候,您当时为什么要选明露,我那么喜欢世子,那么努力想去浮槎院……”水仪在疯魔边缘,几乎是嘶吼着出这几句话。

她声音沙哑地不像样,忍着剧痛还是要说,她楚楚可怜地位望着萧沂,泪眼婆娑,“世子,您的眼里为何就不能有我呢?”

“你不配。”萧沂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面色肃穆。

水仪闻言,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萧沂一摆手,夏风将水仪如死狗一般地拖了下去。

睿王妃蹙眉,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这丫头存了这样的心思,真是识人不清!她有些恼怒,怨自己没能早些发现豺狼害了月楹。

“月楹没事吧?”

“已服了药,没事了,就是受了些惊吓。”萧沂回道。

睿王妃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出了这样的事,你可得好好安慰她。”

“儿子记下了。”

“记下了有什么用,你与你爹一样,都是个不会安慰人的。”睿王妃说着就起身,“还是我亲自过去看看。”

萧沂扶着娘亲,“您小心身子。”

“我比你……”睿王妃忽感觉小腹一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似的,随后是一阵阵熟悉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娘,怎么了?”萧沂发现了睿王妃的变化。

睿王妃捂着肚子,“这孩子,要出来了……”

“稳婆!快!”萧沂高声喊着,稳婆们都在偏房做好准备,一声令下就冲进了主屋。

睿王刚捧着媳妇爱吃的水晶糕回来,就听见了白青程的疼痛声,心里一慌丢了水晶糕,直往房间里冲,然后被萧沂拦在门外。

“爹,你冷静些,您现在进去是添乱。”

睿王心急,却也清楚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心里有气总得找人发,萧沂不幸成为了出气筒,“臭小子,你敢教训起你爹来了!”

老王爷与老王妃得知睿王妃发动了,也匆匆从静安堂赶来,老王爷听见儿子在教训孙子,隔辈亲体现出来了,上去照着儿子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毛毛躁躁,等着!”

睿王平白无故挨了老父亲一巴掌,捂着脑袋,“爹,我这不是担心嘛。”

“生孩子有什么大不了,你媳妇又不是头一回了,你怎么回回都像第一次似的。”

睿王嘟嘟囔囔,“那话不能这么说,要是里头生孩子的是娘,您指不定比我还要激动呢。”

“兔崽子说什么呢!”老王爷不知是被戳中心思还是被气的,追着打了睿王几下。

“都给我闭嘴!”老王妃龙头拐往地上一怼,那边正在吵架的两父子,立马如猫见了老虎般不再多言。

“吵吵嚷嚷,烦死个人!不知道地还以为是你们亲自生呢,闭上嘴巴给我安静等着!”

父子俩乖巧一动不动似鹌鹑,老王妃拄着拐一步步往里走去,“我进去看看。”

萧沂将祖母扶进去,里头睿王妃的痛呼声不绝于耳,他心头一紧,都说女人生孩子是跨过鬼门关,他从前没有见过,现在见到这场景,才知先人都所言不虚。

楹楹生孩子也会如母亲一般痛苦吗?他突然有些害怕。

没过多久,萧汐也来了,原本外头只有三个男人干着急,加上萧汐就是四个人一块儿干着急。

“不好了,胎位不正!”产婆满手鲜血地出来,“孩子的脚先出来,难产,王爷,老王爷,你们拿个主意,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保大保小,我要大的!”睿王激动道,他没有犹豫。

“不是我们不尽心,实在是王妃本就不是在最佳生产年纪,又胎位不正……”

“只能保一个吗?”萧沂插话道。

产婆道,“也不是,只是必要时,需要舍弃一个。”主家身份贵重,她们也不敢随意做决定。

“也就是说,两个都还有救。”萧沂还算冷静,如果真的出事,还没生下来的孩子当然不如母亲重要,但能救两个都要救。

“如果有人懂转体之法……”

“什么转体之法?”

产婆不知怎么解释,“就是让孩子的胎位正过来。”一般胎位有偏转,也不会像睿王妃这般严重,只需要在外部用力就行,睿王妃这样的情况,需要有人将手伸入产道里面,但产婆也只是听说过这样的方法,还不曾见过人实践。

“有一个人兴许会。”

“谁?”其余人都燃起一丝希望。

萧沂运气,连门都不想走,到浮槎院将躺在床上的月楹抱起来,几个瞬息之间就回来了。

月楹迷迷糊糊,“你做什么?”

“娘难产,求你帮忙。”

萧沂话说得简洁,月楹身为大夫的使命感又上来了,也不顾自己腿上还疼,“具体什么情况?”

“胎位不正,脚朝下。”

话音刚落,月楹落了地,没停留就一瘸一拐地进了产房。

睿王妃满头大汗,嘴唇发白,正被剧痛折磨,几个产婆在努力转正胎位,但似乎没有效果,急得团团转。

“王妃,忍着些。”

事情紧急,月楹也顾不得什么主仆,“给我烈酒!”

产婆们都没注意什么时候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别添乱。”

月楹推开正中间的产婆,“我是大夫,听我的!”

“你……”产婆恼怒。

“听她的。”老王妃蓦地发话,产婆只好照做。

月楹看向老王妃,老王妃向她颔首,语气不容置喙,“想做什么就做!”

月楹得了肯定,点点头。

她用烈酒消毒了手,对正在生产的睿王妃道,“王妃,您咬紧软布,等会儿会很疼。”

睿王妃虚弱地回应她,为了孩子,她能忍。

月楹深吸了口气,手伸进产道,摸到胎儿的背部,缓缓转动。

睿王妃险些因为这剧痛昏过去,豆大的汗水滑落,太疼了!

她咬着软布呜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身子也开始发颤。

月楹专注手上的动作,似是屏蔽了外间声音,她一手按着睿王妃的肚皮,一手抚着胎儿背部,感觉到胎儿正在转动。

有产婆认了出来,“转体之法!”想不到这个年轻的姑娘竟然会,王妃有救了!

“成了!”月楹喜上眉梢,她看见了胎儿的头部。

产婆立即接手,睿王妃快没力气了,她们需要赶快。

“头,头出来了!”

“王妃,再加把劲啊!”

睿王妃已经意识模糊,月楹冲着她的耳边道,“王妃,您可不能晕啊,留着力气还要教训王爷呢!”

有道理!睿王妃最后一使劲,孩子顺利从产道脱出。

一声嘹亮又动听地孩童啼哭声响彻整个蒺藜院,屋里屋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个小少爷呢!”

产婆将孩子洗干净,包好了抱到睿王妃面前,睿王妃洋溢着做母亲的喜悦,“臭小子,折磨死我了……”

月楹笑道,“那您打他几下屁股出气。”

睿王妃看了看红彤彤的,小猫一般大的孩子,“要打也是打他爹。”

“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

老王妃乐呵呵的,“这孩子生下来就那么费力,长大指不定多皮呢。”

老王妃又道,“程儿,你辛苦了。”

睿王妃摇摇头,看见孩子这一刻,只觉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月楹,你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看看。”

“我……我抱吗?”月楹不知所措,她还真没怎么抱过孩子,还是刚出生的孩子,软软的,总觉得稍微用力,这孩子就碎了。

“是你救了他,你当然能抱。”

“抱着吧。”老王妃道。

“那我就……试试。”月楹小心翼翼抱起包被,牢记护着孩子脖颈出托着脑袋。

孩子似察觉了有人在抱他,咂摸了下嘴,往月楹怀里拱了拱。

“他很喜欢你呢。”睿王妃笑道,“快抱出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孩子安安静静地睡着,月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小脸,真软乎!

感受到孩子的鼻息时,月楹心底漫上来一股奇异的感觉新生命在她手中,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月楹抱着孩子往外去,外头是焦急等待的爷爷父亲哥哥姐姐。

孩子一露面,大家都迅速把月楹包围,“程儿没事吧?”

“母子平安。”月楹温和的笑。

得知睿王妃平安无事,大家都放下了心,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出生的婴儿。

萧汐道,“他好小啊,也不好看……”

“你出生也就这么大点,还没他好看。”睿王对女儿的话不满。

“不可能吧,我肯定比他好看。”

父女俩只争辩了一句,睿王便迫不及待进去查看睿王妃的情况。

萧沂靠近月楹,贴着她的耳边道,“楹楹,多谢你。”他其实也没听说过什么转体之法,但不知为什么,他直觉告诉她,月楹一定可以救他母亲。

“分内之事。”他总对她道谢,做的却不是对恩人该做的事,月楹现在也没心情计较这个。

萧沂低头去看孩子,小孩子皱巴巴的,皮肤也红,就像萧汐说的,不怎么好看。

“要抱抱吗?”月楹眨着眼睛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抱着孩子的月楹,仿佛蒙上了一层母性的光辉,低眉垂眼间,眉目更加温柔。

午后阳光正好,萧沂微微屈身,逗弄孩子,笑容慈爱。

两人容色皆好,萧汐这么看着,忽产生一种错觉,这孩子怎么看着像大哥与月楹生的一般……

孩子的名字是一早就起好的,名为萧泊。

新生命出生的喜悦一扫之前的暗颓,王府里每天都欢声笑语。

月楹更是尽职尽责给小孩和产妇定时做身体检查。

萧沂见她见天地往蒺藜院跑,眼里心里都只有萧泊,有些吃味,月楹这般不擅做女工的,竟给萧泊做起了肚兜。

她酸溜溜道,“这样的针脚,他不会穿的。”

月楹白他一眼,“泊哥儿才多大点,就会挑衣服了?又不是给你的。”萧沂的酸葡萄心理她一眼看穿。

萧沂一噎,心里更酸,恨不得自己才是萧泊。

“练练绣活儿也好,以后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就能穿了。”萧沂淡笑着。

月楹低头缝着肚兜,没有接茬。

萧沂亲了下她的额头,“楹楹,我知晓你还有顾虑,终有一天,你会愿意的。”

月楹觉得萧沂很矛盾,要强迫就干脆一强迫到底,又要征求她的同意又不肯放她走,明知道她不会同意依旧固执己见,她现在已经放弃了和他讲道理。

反正不论怎样萧沂都不会放过她,她还是不多费口舌。

“晚间陪我出去一趟。”

月楹偏头,“做什么?”

“我有个友人回京,要去叙旧。”

“你们叙旧,我去做什么?”月楹想拒绝,但又想出去,她现在在制作的药还差几味药材,萧沂不让她出门就没办法搞到这几种药。

萧沂像个不讲理的孩子,“楹楹,陪我去嘛。”

月楹心里打着小算盘,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趁势与他谈条件,“陪你去可以,但你要准许我去琼楼治病。”

自从两淮回来,她就再也没有去过琼楼,琼楼的妈妈换了好几个大夫,也没再遇上向月楹这样和心意的,去找了翁婆婆好几次,希望月楹能再去她们楼里。

翁婆婆托夏颖给月楹带信,月楹认为,琼楼是个绝佳的逃脱地点,虽不知飞羽卫的具体分布,但想来琼楼这样的地方即使有飞羽卫,数量也不会多。

萧沂见她松了口,她与自己条件,他其实很开心,至少月楹会给他回应,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去琼楼可以,但夏风必须跟着你去,之前那种待到三更半夜的情况再也不许发生。”

“这个我可保证不了,病人什么时候发病,病情严重到什么地步,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你这要求太无理。”再说了,又不是她乐意待到那么晚。

月楹又道,“你要是真不放心,大不了亲自来接我。”

“楹楹想让我去接你?”萧沂笑得戏谑。

这人又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我会去接你的。”萧沂自顾自道,临走时不忘在她脸颊上偷香一口。

月楹敛去眼中神色,淡笑起来,很好,第二步成功。

62. 第六十二章 第三次逃跑倒计时……

香满楼, 月楹破天荒换了一身淡粉裙装,是萧沂强硬要求的。

“出去见客,不能如此随意。”

月楹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 “从前都是这样的呀。”连见皇帝她都是这身衣服, 哪里不得体了。

“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萧沂在心底回答, 身份不一样。但他知道, 说出来又会惹得她不高兴。

月楹还以为是因为要去见的人身份特殊,有些好奇起来, “你这位友人, 是男是女啊?该不会是什么红颜知己吧?”

萧沂手指弯成圈,轻轻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 “你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我哪里来的红颜知己。”

“是男的。”

“男的。他戍守北境许久, 此次回京述职, 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是薛家人吗?”

萧沂点点头, “薛家的小侯爷,薛观。”

月楹听说过薛家人,薛家人是自开国时就与当时的皇帝一起打天下的,薛家先祖是第一任飞羽卫指挥使, 也是唯一一任公开身份的, 也因此受到很多人的迫害,高祖皇帝觉得身处这个位置, 实在太容易招到祸患, 于是便将飞羽卫指挥使的身份不再公开。

众人只知道接手这个位置的人必定是王孙贵族中的一个,可仅仅京城的王公贵族就有不下百人, 目标分散了,真正的飞羽卫指挥使也就安全了。

后来北疆与西戎联合进攻大雍西北境,薛家先祖请缨受封镇北将军领兵出征, 立下赫赫战功,回朝后又受封镇北侯,高祖皇帝降旨,薛家永不降爵,传到如今这一代,已经过去三代镇北侯。

薛家在京城的高门大户中,不显眼,但百年内屹立不倒,在如今的世家大族中,薛家也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

尤其是这十年间,薛家父子在于北疆的对战中,屡屡获胜。

薛家的支持,在储位争夺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两淮盐引案,让萧澈与萧浴都吃了很大的亏,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萧澄初露锋芒,但两人还是没把萧澄当对手,毕竟他们已经忽略了萧澄太多年,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给他铺路。

薛观小时候调皮,被丢到过白马寺几年,两人幼时在白马寺相识。

是以,此次薛观回京,萧澈与萧浴必然会有动作。

原来又是带着目的的交往,月楹只觉得疲累,这些人交朋友都要带一百八十个心眼,稍有不慎,被坑了都不知道。

两人才到雅座,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

萧沂轻扣房门,里面出来一个小厮,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未足,说话也还是童音,“是萧世子吗?”

月楹看见这小孩的面庞,“军营里还有娃娃兵吗?”

这小孩身上的衣服是军营里的便服,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萧沂解释道,“征兵最小的年岁是十三岁,这孩子的情况,楹楹还是问梓昀吧。”

“哈哈。”薛观人未见,声先至,“不言身边何时多了个美娇娘?”

萧沂浅笑着走进去,薛观坐在棋盘前,手中把玩着一个方形玩具。

薛观天生一双笑眼,两眼弯弯,配上一张圆脸更是看不出他本来的年纪,瞧着才十几岁的年纪。

可照萧沂说的他十年前就开始领兵作战,怎么也不可能十几岁。

“你确定他是薛小侯爷?”

“不用怀疑,他今年二十六了。”被薛观这张脸疑惑的不止月楹一个。

薛观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张脸了,有次睿王夫妇上山看望萧沂,见到薛观,还以为薛观比萧沂小,还让萧沂多照顾些薛观,一口一个看好弟弟,后来被薛母点破,才知道薛观比萧沂整整大了六岁。

月楹眼睛瞪得浑圆,这是遇上传说中的不老神颜了啊,月楹羡慕地多看了两眼。

“小嫂子,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礼,这个便送与你了。”薛观将手中的方形玩具递上。

月楹视线忽然顿住,好长时间一动不动。

萧沂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拿着吧。”

萧沂又道,“还是这么厚脸皮,谁是你嫂子,该叫弟妹才对。”薛观这厮,就喜欢装年轻!

“多谢小侯爷。”月楹颤颤巍巍接过那东西,却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太惊讶了。

这个方形物体,分明就是一个三阶魔方!

魔方六个面上了深浅不一的油漆,一区别颜色。

但她只激动了一瞬,忽然想起这个世界是有穿越的先贤的,玻璃都能做,出现个魔方也不稀奇。

“好好好,弟妹!”薛观妥协,年龄这事,萧沂从十几年前说到现在,还是不肯相让一步。

萧沂看了眼魔方,“你给她这个还得搭个图纸,不然没办法玩。”

“图纸没带在身上,稍后我给你送府上去。”薛观与萧沂很是熟稔,说话间也没什么架子。

月楹多少年没碰魔方了,她对魔方是不感兴趣的,她从前有个过世了的姐妹,业余爱好就是玩这个,走到哪里都带着,高阶的也会。

她耳濡目染跟着学了点,她会的不多,三阶恰好是会拼的,只是有些生疏,不过玩魔方大多靠的都是肌肉记,她转了几下就很快找到了手感。

没过多久就拼好了第一层。

薛观讶然,“弟妹不错啊,这么快就拼出第一层啦,想当年不言可是足足花了一炷香时间才成功。”

萧沂面目自豪,“我家楹楹什么都会,魔方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见月楹指尖转动,也不知她怎么操作的,第二层迅速完成。

这下薛观不是惊讶了,而是震惊,一个新手,是不可能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拼完第二层,“弟妹从前玩过魔方?”

月楹完得太忘我,一时间忘记藏拙,说没有也太假了些,但说有她又该怎么解释接触过魔方。

这东西她没怎么在市面上见到过,就说明不是她这个身份能随意玩的。

“没有啊,这东西叫魔方吗,它很难吗?”装傻大法再次上线,月楹决定否认到底。

萧沂的吃惊程度比薛观要浅,他已经见惯了月楹的异于常人之处,“这是薛家的独门机关术做出的童玩,楹楹应该是没见过的。”

薛家的独门机关术?

月楹猜测,难道那位穿越先贤是薛家先祖?

“拼出二层也不算什么,兴许是楹楹天赋异禀。”

薛观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弟妹再试试,能不能拼出第三层。”

月楹能怎么办,接着演呗,“那我就再试试。”现在再装不会好像有点太迟,拼完了顶层十字之后,月楹还真有些忘了换角公式。

不行,不能被他看出她是用公式的,想了想又把顶层弄乱,按照角块拼,造成她是一块一块按照次序拼的假象。

薛观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上动作,开始有些真的相信这个姑娘只是天赋异禀。

剩下最后几个块时,月楹开始名正言顺摆烂,“这几个好难啊,拼不回去。”

薛观不动声色瞄了她一眼,“没看过图纸,能拼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说好的友人叙旧,却变成了看她玩魔方。月楹准备撤,“要不你们先聊,我出去转转?”

萧沂与薛观的谈话,的确不适合月楹听,萧沂倒是没所谓,就怕日后萧澄知道了,对月楹没有好处。

“你就……”

月楹贴近他,语气又娇又软,“不言,就让我下去转转嘛,保证不乱跑,你要还是不放心,让那个娃娃兵陪我去吧。”

这次出来夏风与燕风没跟来,月楹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他们了,说是被萧沂派出去执行任务。

萧沂沉默不语,在斟酌月楹话语的可行性。

薛观自是不知他的想法,还单纯只以为萧沂担心月楹的安全,“别看阿谦小,他是个练武奇才,才一年,拳脚就已经很不错了,保护你心尖上的人,没问题的。”

薛观何时见过萧沂如此温柔,推心置腹地对待一个姑娘,能带过来见他的,必是认定了人家。

他与萧沂是自小的交情,调侃起来也不避讳。

萧沂面对调侃没什么表情,“好吧,你可以下去玩,只是不许跑远。”

“绝对不跑远。”月楹举着手发誓。

“去吧。”萧沂捏了捏她的小手。

薛观吩咐道,“阿谦,跟紧这位楹姑娘。”

“是。”阿谦拱手,身体绷直,年纪虽小,军人的架子摆得十足。

月楹脚步轻快地下楼,奔向早就观察好的目的地——药铺。

萧沂眺着她的背影,直到人走了他才收回视线。

“别看了,离开那么一会儿也舍不得?”薛观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萧沂勾唇一笑,“你不知道她有多不让人放心。”

“啧啧啧——”这话透着宠溺,薛观可以理解,还新鲜着,就喜欢时刻黏糊在一次,想当年他与夫人刚成亲那会儿也是这样。

“行了,说正事,陛下真打算让十一皇子做储君?”薛观是知道萧沂飞羽卫指挥使的身份的,他自己也是飞羽卫的人,只是这身份与萧沂一样是绝密。

“是的,陛下已经拟好了册封圣旨。”

“这么快,陛下也太心急了!”

“今年的秋闱,陛下打算让十一殿下当副考官,待此事一了,便立即册封东宫。”

薛观想不通,萧澄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不过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皇帝选定了人选,他们只要扶持就好。

“萧澈与萧浴那边,应付不过来尽管说一声。”

“应付他们还不简单?你多虑了。”

萧沂笑起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也是,有嫂夫人在,能帮你拦住大半的人。”

萧沂是在嘲笑他惧内,薛观是个妻管严,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薛观也不恼,“我看某人也不远喽。”

药铺里,月楹点了几种药,“每一样只要半钱。”

“半钱?”那伙计不解了,以为月楹来找茬的,“姑娘,买药可没有半钱的。”一钱两钱都是最低的量,这姑娘要的种类又多又杂,很难怀疑她不是故意的。

月楹也知道有点为难,只是要多了她身上不好藏,她又不想浪费,“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小哥,就给我称半钱吧,我多给你点辛苦费。”

伙计见她态度不错,“姑娘,不是我不想,是这称最低也就在一钱这里,半钱称不准。”

“不准没事,你抓两种混在一起,差不多一半一半就行,价钱按高的那种算。”

伙计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顾客是上帝,她提出的要求也没让他吃亏,麻烦就麻烦点。

随后月楹又把这些药材该捣碎的捣碎,该泡水的泡水,忙不过来还塞给阿谦一个捣药杵,“小孩,帮个忙。”

阿谦作为一个下人自然听从她的命令,只是倔强道,“我不是小孩,我十一岁了。”

月楹摸摸他的头,“才十一岁,我有个妹妹也这么大点,怎么不是孩子?”她说的是喜宝。

阿谦不高兴了,“将军说,我再过两年就能上场打仗了。”军营里的称呼薛观为将军,而不是小侯爷。

月楹眼神暗下来,打仗,战争,从前她感觉这些离她很远。战争从来就没有胜利者。

“快点捣药,捣完我送你个东西,阿谦。”月楹温言道,人家干活总得给人家一点好处。

阿谦没想着要什么东西,月楹吩咐,他照做就是了,阿谦人小手脚却很麻利,力气也大。

很快就帮她干完了活,月楹将几种药材分装到小瓶子里。

“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阿谦好奇,凑上去瞧。

月楹却猛地一下拉开距离,狡黠一笑,“小孩子不能知道的。”

“我不是小孩!”

“好好好,你不是。”月楹眉眼带笑,温温柔柔,“今天的事情,别告诉其他人,答应姐姐好不好?”

阿谦鬼使神差点点头。

“真乖,这些给你。”月楹给他几瓶药,“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比你们将军用的还要好,这是补血丹,受伤流血就吃一粒,这最后一瓶,是假死药。”里面只有一颗,这是月楹最新研制出来的药丸。

她本想留给自己,假死脱身。假死药一服下之后,气息全无,宛若死亡。三天后会症状全消,恢复呼吸。

但按照萧沂的性格,即便是她死了可能也不会给她下葬,古代又有停灵的习俗,她跑不脱的。

她留着没什么用,不如送给这小哥,做个随水人情。

“战场上刀剑无眼,留住性命最重要。”

“这药真有这么厉害?”阿谦明显不太相信,月楹这么年轻,怎么会做这么厉害的药。

月楹淡笑,“信不信随你,总之不是毒药。”

阿谦也不认为月楹会害他,高兴地把东西全都收下,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小虎牙。

月楹看他可爱,多问了一句,“你年纪这么小,是怎么到军营的呢?”

阿谦眼中的亮光消失,神色恹恹,“家中获罪,我辗转被买去边疆,有家人为了逃避征兵,特地买了我去冒名顶替。我年纪实在太小,刚到军营就被将军发现了,本欲将我遣返,将军却发现我根骨奇佳,便将我留了下来。”

也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啊。古人的连坐之罪,让这帮无辜的孩子跟着受苦。

月楹抚上他的发,嘴角的微笑温暖人心,“阿谦,一切都会好的。”

阿谦怔了怔,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人好像姐姐。

买完药后,月楹回到香满楼,楼上的两个人还没谈完。月楹索性在楼下大堂坐下,“又没有想吃的东西?”

阿谦摆摆手,“没有没有。”

“不用客气,”月楹看他盯着别的桌子的豌豆黄好久,就让小二也上了一盘。

阿谦推却几次,没坳过月楹,还是吃了,香甜软糯的豌豆黄到嘴里时,阿谦心中感慨,与从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月楹观他神色猜到他也许是触景伤情,不禁好奇起阿谦的身世来,不过别人的身世也是别人的伤心处,她贸然揭人家的伤疤,总归不太好。

萧沂与薛观的谈话终于完了,萧沂下楼来,第一时间就是寻找月楹的身影,在看到那淡红身影闲适地在角落吃豌豆黄时,唇角微微翘起。

作为过来人的薛观笑而不语,“不言预备何时请我喝喜酒?”

萧沂闻言心头一咯噔,任谁也不会相信,现在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你最多也就在京城待一个月,我这杯喜酒喝不成的。”

薛观浅笑,“说的也是。”他此次回京述职不会待太久,京城不是他的归处,北境才是。

“我瞧着弟妹再机关手上颇有天赋,不如我再送一些机关小物,权当你们的新婚贺礼了。”

“几个机关小物就想打发了?哪那么容易。”

“你不要,那算了。”

萧沂回头看他一眼,“送到我府上。”然后朝着月楹走去,放低身段道,“怎么不多逛一会儿。”

“无甚有趣。”月楹添了下唇角。

萧沂亲昵地抹去她嘴角的糕点碎屑,“吃个豌豆黄都能成这样。”

“你吃你也这样!”这家的豌豆黄太松软,一口一去噼里啪啦碎屑都是往下掉。

薛观看得牙酸,不愿再待在这吃狗粮,“不言,弟妹,我便告辞了。”

“小侯爷慢走。”月楹微微屈身行礼。

薛观眼神闪了闪,月楹行的分明是丫鬟礼,他长久不在京城,只以为萧沂订了亲,月楹是个小门户的官家女。

薛观虽觉得奇怪,仍旧没有多问。萧沂的举动,显然是动了真情,丫鬟还是小姐,又有何区别。

萧沂也察觉到月楹行错了礼,薛观是不会说什么,往后月楹需要去的场面还很多,这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

回府后,萧沂便给月楹找了个嬷嬷教她学大家闺秀的礼仪。

月楹本想着不要惹萧沂生气不利于她逃跑计划,但学了两天之后实在是受不了了。

刚穿来那一会儿在牙行里学了许多规矩,她还觉得当个丫鬟都这么复杂,与这些小姐的礼仪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步摇不准晃动,禁步不准摆动,月楹的耐心渐渐告罄,连带着看这些漂亮的首饰也不顺眼起来。

当然最不顺眼的还是那个教规矩的嬷嬷,严厉地像她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嬷嬷,能休息一下吗?”她顶着这个花瓶已经快半个时辰了,脖子都快断了。

“咱们不是说好了练半个时辰吗?那一炷香都烧完多久了……”

嬷嬷对月楹可不客气,“姑娘,您的坐姿还是不标准,得多练才是。”

意思就是需要加练,若是往常,月楹也就忍了,但今日不行,她还要去琼楼给那些姑娘们看病。

“不行,嬷嬷,我还有事,下次再补上行吗?”月楹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

嬷嬷轻蔑地看她一眼,“姑娘要做的就是伺候好世子,旁的都是小事,您还是练吧。”

月楹的怒气在积攒,再一刻钟后,她的怒气值到了个临界点,手也有些酸,脖子一歪,花瓶掉在了地上。

教习嬷嬷面不改色,拿了旁边的替补花瓶,“请姑娘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你自己继续吧。”

老娘不伺候了!都什么破规矩!不学了!

月楹背起药箱,抬脚就往外走,被教习嬷嬷一把扯了回来。

教习嬷嬷分外不悦,“姑娘,您最好还是听老奴的。”教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月楹这样还没过了明路的人,在她眼里就是比通房还不如的。

萧沂虽然吩咐地是按世子妃礼仪来教导,教习嬷嬷心里却没把她当个世子妃来尊重。

月楹也知道她看不起自己,她冷笑一声,“我不听,你又待如何?”

教习嬷嬷眼神冰冷,“那就别怪老奴不客气了!来人!”

屋子里顿时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就想制住月楹。

“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们下手可不会心软。”教习嬷嬷见多了月楹这种不懂规矩的。

月楹扫视她们一眼,淡淡笑起来,“本姑娘就爱喝罚酒。”

教习嬷嬷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一摆手,四个婆子一拥而上。

只见一阵白色粉末突然飘散在空中,月楹及时掩住口鼻,又多洒了些。

“咳……咳……”

“这什么东西……呛死人了……”

“好痒,好痒,怎么回事……”

她们脸上被粉末沾到的地方无一例外痒起来,奇痒难耐。

教习嬷嬷也中了招,抓挠起来,指着月楹道,“你……是你干的,快给我们解药……”

月楹大摇大摆走出去,“是我干的,我干了什么啊?”

她一脸单纯无辜,走到房门口,还回头笑道,“忍住别抓挠,破了相可就……啧啧。”

总算是把这些天的恶气全都出了!爽!

夏风现身出来,“姑娘干得漂亮。”她早看这堆人不爽了,刚这堆人若敢碰姑娘,让她动手,就不是一点痒痒粉的事情了。

“去琼楼。”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她答应妈妈今日会去,就不能迟到。

63. 第六十三章 第三次逃跑

被教习嬷嬷这么一耽搁, 她们到琼楼时已经有些晚了。

郑妈妈对月楹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妹妹啊,可算把你盼来了, 姑娘们都想你想得紧~尤其是咱们慧语和晚玉, 那是见天的想。”

月楹尴尬笑, 这话听着怎么像她成了这里的恩客。

夏风更是瞪大了眼, 想不到姑娘你玩得这么花。

月楹知道郑妈妈的心思,“郑妈妈, 您是雪颜霜用完了吧, 嗯?”

郑妈妈面不改色,“哪儿啊, 盼着妹妹来这句话可不是假的, 至于这雪颜霜嘛……也是要的。”

自从用了月楹的雪颜霜, 她楼里这几个头牌姑娘的生意越来越好, 即使是少了个花魁娘子,她这楼里的生意也没有少下去。

买雪颜霜可比培养一个花魁娘子省心。

月楹没答应具体的数目,只说尽力,她可是随时就打算跑路的, 哪有空去做雪颜霜。

郑妈妈虽然失望, 也不好强求,只说她有多少要多少。

姑娘们都下楼来, 这次个个都不施粉黛, 素面朝天,月楹瞧着多了几个生面孔, 都是水嫩嫩的姑娘,却独独不见晚玉。

慧语见着她很开心,“岳大夫怎么许久不来?”

“我去了趟两淮。”月楹回答着, “你身子恢复的不错,饮食可规律?”

“有您的嘱托,能不规律吗?”慧语诉苦道,“病着的那几日,妈妈是什么油腻都不让我碰啊,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月楹打听着,“怎么没看见晚玉?”

慧语觑了郑妈妈一眼,见郑妈妈进了里屋,悄悄道,“晚玉惹了妈妈不快,被关禁闭了。”

“关禁闭?”怎么还有这种惩罚,“晚玉不是红姑娘吗?”

慧语叹了口气,“是啊,大好的前程,妈妈对她也好,有雪颜霜都紧着她用,偏她自己不识好歹。”

“怎么说?”

“放着那些达官贵人不去伺候,非得伺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贩夫走卒来者不拒。”

青楼与妓馆不同,多数不接这些下九流的客人,青楼的花销也比妓馆高,这类客人也不多。尤其是青楼里的红姑娘,是被明令禁止接这种客人的,因为青楼比妓馆多了些雅气,姑娘们接客也要挑客人。

总是接达官贵人,清隽公子的,一旦接了个没身份的,就会失了格调,再想接身份高的人,人家客人还不乐意了呢,嫌弃伺候过了低贱的人。

晚玉屡教不改,妈妈劝了之后还是偷偷接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前几日甚至见了个捕快。

捕快为不良人,虽是官职,也是贱职。

月楹知道,晚玉这番举动,必定与她的小弟脱不开关系。

“我能见见她吗?”月楹轻声问。

“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姑娘你嘛……与郑妈妈说几句,哄得她高兴了,她兴许会让你见。”

月楹微微颔首,给姑娘们把完了脉便去找了郑妈妈。

郑妈妈正在闭眼小憩,年纪大了,就容易犯困,她眼底的青黑很明显。

郑妈妈也是爱惜容貌之人,只是雪颜霜太少,用在她脸上有点浪费,她便没用全省下来给姑娘们用了。

月楹是第一次进到郑妈妈的屋里,屋里陈设极尽奢华,像是生G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一样,白玉花樽,金佛像,半人高的珊瑚摆件,只有一副画平平无奇。

那是一副美人图,图中女子容貌姣好,正凝视着枝头的海棠花。

月楹看看画,又看看郑妈妈,浅笑起来,“这画上之人,是妈妈年轻时候吧,当真绝色。”

郑妈妈本是假寐,睁开眼,似是在忆往昔,“纵有倾城色又如何,色衰终爱驰。”

“女子妆点不能只为悦己容吗?”

郑妈妈来了兴趣,“妹妹这话新鲜。”

月楹坐下来,“琼楼里的姑娘穿衣打扮,确实我为了吸引客人没错。但没客人她们便不打扮了吗?不是吧。谁不想看见自己每天美美的呢,妈妈您也是一样。”

郑妈妈被她逗笑,“说得有理。”

“您可也不必省雪颜霜,我这里还有一简单法子,虽效用不及雪颜霜,只要每日坚持,也能使肌肤水嫩。”

“什么办法,妹妹想要多少银子,尽管说。”郑妈妈对一切能让她赚钱的法子都很感兴趣。

“什么银子不银子,我不要银子。”月楹说了鸡蛋蜂蜜面膜的做法,又简易给郑妈妈演示了一遍如何使用。

郑妈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法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眼球。

月楹趁她高兴,“妈妈,您也知道,我与晚玉是旧相识,能让我去看看她吗?”

郑妈妈笑意一僵,“妹妹打得是这个主意。”她拿人手短,总不好直接拒绝。

月楹见又希望,接着道,“兴许我能帮您劝劝她。”

郑妈妈对晚玉已经是各种法子都用过了,没用才把人关起来的,若月楹能让她回心转意,自然是最好不过。

月楹如愿见到了晚玉,她蓬头垢面,妆容花乱,一副几日没有梳洗的模样,她呆呆地看着窗沿,只有那里透进来一丝光亮。

“晚玉……”月楹有些心疼。

晚玉抬眸,猛烈阳光的刺激下她睁不开眼,“月楹,怎么是你?”

月楹蹲下来,“我来看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晚玉垂眼,抱住膝盖,“我不想接那些达官贵人,妈妈就把我关在这里了。”

月楹不着痕迹地去握她手腕,“你见那些下九流的人,是为了找弟弟?”

“对啊,他们消息灵通,有个捕快更是厉害,我只说了弟弟的容貌特征,他居然记得在哪里见过,只是匆匆一眼,在街上相遇,到底在哪还是无从查起。”

这怎么听,晚玉都像被诓骗了。

月楹蹙眉,晚玉的脉象很乱,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长久的找不到弟弟,再加上郑妈妈把人关在这个黑屋子里,本就精神压力大的晚玉,已经有些崩溃。

“月楹,你替我求求郑妈妈,只要她让我接待那个捕快,我以后什么都听她的。”

“好,我会与郑妈妈说项。”晚玉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月楹顺着她说下去,“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捕快,兴许不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不可能!”晚玉高声反驳。“他不会骗我的,他连我弟弟脚上有个疤都知道。”

“是他知道的,还是你告诉他的?”月楹追问,晚玉弟弟的特征,她基本是见着人就上去说一遍。

“我……我……不清楚……”晚玉抱着脑袋回忆,她的记忆好像出了差错。

“那捕快既然是在路上遇见你弟弟的,又怎会有机会看见他的脚?”

月楹的声声质问,击碎了晚玉最后的希望!

“不——你别说了——你闭嘴!”晚玉又怎会分辨不出什么是假话,只是她太累,找了太久一直杳无音讯,即便有人说的是假话,她也忍不住去相信。

月楹在指尖擦了点迷香,让她安静下来,晚玉神色痛苦,渐渐失去意识在她怀里睡着。

“夏风,来帮忙把她带出去。”

屋外的打手一拦,“郑妈妈没有吩咐,你们不能带人走。”

月楹瞪他一眼,“你去告诉郑妈妈就说我要带晚玉回她自己的房间。”

“夏风!”

夏风抽出柳叶刀横在那打手身前,那打手哪见过这架势,顿时怂了,卑躬屈膝道,“小人这就去问。”

晚玉被扶回房间,月楹给她检查了一下,她身上没有外伤,郑妈妈怕打坏了她赚不了钱也没下狠手。

月楹替她施针稳定情绪,又开了药方,婢女买了药煎完,晚玉也恰好醒来。

晚玉扶着脑袋坐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月楹柔声道,“你生病了,现在没事了。”

晚玉的记忆一点一点回来,她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了,非常执拗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得罪郑妈妈这一做法真是很蠢。

晚玉很聪明,细想一下就知那捕快错漏百出,她掩面痛哭起来,扑进月楹的怀里,“呜呜……月楹,我找不到他,找不到……”

月楹轻轻地顺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如同一个慈爱的母亲,“会找到的。”

“谦第,你到底在哪?”晚玉大哭一场,将整整一年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哭出来就好,你心里压了太多事。”

夏风旁观了全程,心道,姑娘你又何尝不是呢?

晚玉低低地哭着,似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呜咽声断断续续,终是哭泪了。

“楹楹——”萧沂的声音由远及近。

对着这个突如其来闯进来的陌生人,晚玉有些害怕,往月楹身后藏了藏。

月楹一阵无语,“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萧沂干笑,“走得急了些。”他刚回府,教习嬷嬷就上来告状,月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仔细一问他才知道这些天名为教规矩,实则这帮老嬷嬷都干了些什么。

小小的嬷嬷,竟敢瞧不起他的楹楹,教习嬷嬷不仅没得到痒痒粉的解药,反被送去了浣衣房。

月楹只瞟了他一眼就把他晾在一边,专心哄着晚玉喝完了药。

药有安神的效果,晚玉喝下不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月楹将她安顿好,起身到了外面,她双手环抱,“世子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她不想学规矩,来逮人了?

“楹楹,那几个老嬷嬷我已经打发她们去浣衣房了,你以后不必学规矩了。”

“要学,怎么不学呢!”月楹提高了声调,“不然我一个丫鬟,若是给您惹出了什么笑话,不是丢您睿王府世子的脸吗?”

“王府世子这样敏感的字眼惹得众姑娘都探头出来看热闹。”

隔壁房间的琴韵走了出来,她微笑道,“岳大夫有事可去我屋中聊。奴家这就要去赴宴,房内无人,您二位可畅所欲言。”

走廊上吵架的确影响不太好,而且琼楼快开门了。

月楹不怕丢脸,但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率先进了琴韵的屋子。

萧沂跟进去,“楹楹,是我错了,不该让你去学规矩。”萧沂道歉越发顺溜了,已经没有当初的拉不下脸。

他态度一软,月楹再态度不好,就显得哟徐诶得理不饶人了。

月楹有气没处发,“世子,你要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学不学规矩就能抹除的,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大家闺秀,今天的问题就不会发生。”

“楹楹,你又说这样的话。”萧沂不喜欢她总这样说,“爹娘当初也不被人看好。”

月楹坐下来,桌子上摆着一壶酒,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扑面而来的桃花香味,她举杯在鼻尖闻了闻,舒缓身心,淡淡道,“睿王妃当年虽然身份低微,可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家小姐。”就如大家都在羡慕灰姑娘,却忘了灰姑娘原本也是公爵的女儿。

“我只是个丫鬟,连良籍都不是。”

萧沂揽住她,“你若愿意,我随时可以让你脱了奴籍。”

“不言,我不愿意。不愿意终身困与王府的樊笼中,你有豢养金丝雀的权力,我也有向往自由的权力。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不合适。”

月楹放下酒杯,酒水洒出了一些在桌子上。

又回到了他们总是不欢而散地症结上,萧沂总是避而不谈,似乎把问题搁置了它就会消失,事实证明并不会。

门被敲了几下,“岳大夫,我们姑娘一直在说胡话,您快去看看吧。”是晚玉的小婢女。

月楹头也不回出去,留下萧沂独自烦闷。

晚玉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梦呓而已,月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胸口,睡梦中的晚玉慢慢安静下来。

月楹捏着帕子,棉布帕子被她攥得有些皱,“姑娘,麻烦去楼下让慧语姑娘上来一趟好吗?”

小婢女听话地帮她去喊人,慧语很快就到。

月楹与她耳语几句。

慧语一脸惊讶,“你确定要这么做?”

“别问为什么,这个忙,你帮不帮吧?”月楹也是没办法,今天天时地利人和实在太好,晚玉病倒来得突然,她不得不转而向慧语求助。

慧语浅笑道,“岳大夫是慧语的救命恩人,你有所求,我怎能不帮?”

“你可能会有危险。”

“如若事情真如岳大夫所计划,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帮了您的忙。”慧语也不是傻子,喜欢把自己至于危险的境地。

月楹笑起来,“多谢慧语姑娘。”

隔壁的萧沂还在生闷气,她对着别人总是和颜悦色,对着自己确实疾言厉色。

他自问对她已经够好了,月楹却一昧的固执己见,难道他们之间的矛盾,真的不可调和吗?

萧沂越想越心烦,端起月楹没有喝的那一杯桃花酒一饮而尽,他心情苦闷时就喜欢小酌几杯,尤其喜欢烈酒,书房的书架里摆着不少。

一杯接一杯,三杯酒下肚,萧沂的恼意不仅没有下去,反而越发觉得燥。

萧沂的脸开始发烫,脸一旁的夏风都瞧出了不对劲,“世子,您……我去将姑娘找来!”

夏风慌慌张张跑过来,“姑娘,世子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月楹不信,被夏风拉着往隔壁走。

萧沂面色胀红,额头有点点汗珠冒出,似在忍受极大痛苦。

月楹张了张嘴,“你不会是喝了那桃花酒吧?”

“有什么问题吗?”萧沂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月楹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你应该知道,青楼有时候会有些助人欢好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酒里有药?”萧沂只觉一股火热直冲腹部,大有燎原之势,看月楹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

“我刚才就闻出来了,哪知道你会喝?”

夏风有些着急,“那姑娘你有解药吗?”

“这,我得找找。”毕竟谁也没有预料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啊,月楹打开药箱,翻找了一遍,“没有。”

夏风后退几步,“那……怎么办?”

月楹望向萧沂,语气里藏了一丝揶揄,“你还……忍得住吗?”

萧沂撑着还没被欲望吞噬理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说呢?”

“不用着急,这儿是青楼,姑娘多得是,你要不,挑一个?”月楹认真提着建议。

萧沂简直要被她气死,他忍着巨大痛苦,这姑娘竟然还没心没肺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他真想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沂拽了她一把,月楹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他大腿上,“出去!”

这话是对夏风说的,夏风异常识趣,一个大跨步就飞出去了,并且贴心地关上门。

萧沂长臂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药草香,雪白细嫩的脖颈让他更加口干舌燥,腹部的火热已经快燃烧了他的理智。

月楹试图推开他温热的胸膛,“我再找找,解药应该是有的。”

萧沂声音低哑,带着诱惑,贴上她的耳垂,“不必了,楹楹就是我的解药。”

他清冷的眉眼染上欲色,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眼尾微红,一滴汗顺着他的眉弓滴落在他脸上又滑落至下巴处,他克制强忍的模样,犹如谪仙降世却不得不沉沦欲海。

月楹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说萧沂现在的模样太勾人了。

火热的唇瓣贴着月楹的唇,不似从前的温和细雨,只有想将人吞吃入腹的急切。

月楹的挣扎都被他视作无声的邀请,他将人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月楹没想到中了药的萧沂力气会这么大,她根本没有办法挣脱,“我找到解药了,你放我……唔……”

最后的几个字被萧沂吞下,他的唇舌彰显些他现在的急不可遏,被欲望吞噬的男人哪里能听进去她的话。月楹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挑逗他的神经。

月楹差点迷失在萧沂这疾风骤雨般的狂吻之中,极力保持着自己神志的清明,“萧沂,你冷静些……”

唇再次被吻封缄,萧沂灼热的指尖挑开她的衣带,月楹穿的衣裙解起来并不复杂,他轻轻一勾,衣衫便顺着肩头滑落。

当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月楹感受到了一丝微凉,心中暗叫不妙。

她好像,玩大了。

64. 第六十四章 第三次逃脱

夕阳无限好, 赤橙色的余辉落在水面上,亮晶晶的,月楹收拾着凌乱的衣衫, 脸上的潮红还未退去。

床榻上的萧沂还在熟睡, 月楹系好腰带, 不想再看那风光霁月的人一眼。

慧语道, “岳大夫快走吧。”

月楹颔首,叮嘱她, “你小心些。”

慧语微笑, “放心吧,这可是奴家最拿手的。”随即断断续续发出一些羞人的叫声。

月楹背着药箱从密道离开。

琼楼这样的地方, 免不了有些高门大户的夫人找上门来, 若丈夫是个硬骨头还好, 假使是个畏惧妻子的, 这密道就成了他们的退路。

每一个红姑娘的屋里都有这么一条密道,直通外面。

今日萧沂的中药,是她一手策划。

琴韵房中的桃花酒是没有加料的,料是在她后来拿酒壶时加进去的。

她一直在做的东西的合欢散,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 才会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只要搞定一个萧沂就可以了。

月楹在最后一刻,还是把解药和迷药一齐送入了他的口中, 要是真来上那么一次, 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逃跑的力气。

以后这法子还是不能乱用。

不对,没有以后了。

月楹在城门口排队, 她手上是上次造假的官籍路引,还有几个人就检查到她了,她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

“好呀, 敢拿个假官籍来骗我!抓起来!”

“官爷,冤枉啊,我这官籍是真的呀!”

“真个狗屁,飞羽卫几月前查抄了家造假官籍的工坊,你的官籍用的纸张,与工坊里的一模一样,还要狡辩,给我打!”

看守城门的官兵对那□□打脚踢。

伪造官籍者,监三年。

月楹没有犹豫,转身就走,她将手里的官籍隐藏在衣袖中,出不了城。

走不了她就必须快点回去,装作若无其事,月楹低头快步走着,忽闻一声马嘶。

月楹抬眼望去,一辆马车遥遥过来,赶车人有些眼熟。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月楹上前拦住了马车,“薛小侯爷!”

赶车人是阿谦,里面坐的人无疑是薛观。

薛观挑开车帘,见是月楹,惊讶道,“姑娘怎么孤身一人,不言呢?”

“小侯爷,请您带我出城。”月楹拱手道。

薛观眯起眼,“什么意思?”月楹只背了个药箱,周身并无一人随护,看上去不像是出来玩,而是要……逃。

“阿谦,请岳姑娘上来说话。”

月楹爬上马车,“相信您看出来了,我只是世子的一个丫鬟。”

“看出来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

月楹抿唇,笑道,“您愿意听个故事吗?”

“愿闻其详。”

“听闻您与夫人极恩爱……”月楹将萧沂如何强逼,自己又是如何不愿意,一次一次逃离通通告诉了薛观。

薛观听完始末,摇头笑了笑,“不言这般冷静自持的人,也会如此,真是想不到。”

他看向月楹,“岳姑娘从哪里看出我会帮你,毕竟,不言是我的好友。”

月楹微摇头,她也不知为什么,对薛观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她总觉得,薛观会愿意帮她。

车厢内沉默许久,月楹的希望一点一点流失,“您不愿帮忙就算了,小侯爷就当今日没有见过我。”

说完她就要跳下马车,薛观扯住她的胳膊,“岳姑娘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这么一扯,月楹的衣袖翻上去一些,露出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来。

薛观一顿,“这串佛珠,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侯爷认识这串佛珠?”

“了怀大师之物,我怎会不识得?”薛观曾在白马寺住过,了怀大师不离手的东西,他不会认错。

月楹低垂着眼,转着珠串上的珠子,“是了怀大师赠与我的。”

“大师赠你佛珠?”这倒新鲜了,薛观端详她,容貌算不得绝色,唯有一双大眼清丽出尘,有种遗世独立的翩然气质。了怀大师不会轻易送人东西,他此举必有深意。

薛观转了念想,吩咐道,“阿谦,驾马。”

月楹不可置信,“您答应了?为什么要帮我?”

薛观又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她与他记忆中早已经离世的太/祖母有几分相似吧。

薛观淡笑,这理由说出去他自己都不信,还是不说免遭嘲笑。

有薛观的掩护,月楹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城。

城外,月楹跳下马车,“多谢小侯爷。”

薛观摆摆手,“今日帮了你,不言恐怕会与我拼命。”飞羽卫眼线遍布京城,萧沂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不起。”

“你不必向我道歉,是他强求在先,我不过路见不平。”薛观道,“快走吧。”

城外的风很大,月楹的衣裙被风吹得烈烈做响,鬓边的银铃簪也不安静,“小侯爷,保重。”

月楹珍重地向薛观行了个大礼。

月楹的身影渐行渐远,薛观远眺许久,她走得没有一丝犹豫,实在太潇洒,莫说一个睿王府,便是整个大雍,似乎也困不住她。

薛观总觉得他还会再见到月楹,喃喃说了句,“后会有期。”

月楹打算去青城,之前在两淮她就是准备去青城的,只不过萧沂打乱了她的计划。

去青城要走水路,月楹熟门熟路来到渡船处,她手中的官籍是假的,不能坐商船与客船,只能坐黑船。

临陵江上这样的黑船不少,多数人办不起摆渡的证,偷摸送些不方便的客人混口饭吃。

这样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之处,最是腌臜事滋生的地方。

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打着赤膊,喊着,“还有没有要上船的,下一趟可得等半个月啦……还有两个位置,有没有人上船……”

月楹踌躇许久,高呼了声,“船家,等等——”她一路小跑着过去,“船家——”

船头甲板上站了五六个男人,统一装束,喊话的汉子看见月楹的那一刻眼睛亮起来,“姑娘,是来坐船的?”

月楹躲了躲他的视线,这汉子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是,这趟是去哪儿的?”

“姑娘想去哪儿?”汉子笑起来,不断打量着月楹周身。

月楹探头瞧了眼里面船舱,又小又潮湿,还有股难闻的腥臭味。

月楹皱起眉,“不了,我不渡江了。”

那人却不依不饶起来,“姑娘,别走啊,你去哪儿,哥哥给您打对折——”他撑着船杆一跃到了岸上。

船上其他的汉子都笑,“哈哈,人家小娘子不想搭理你,快回来吧!”

男人的身量很高,带有压迫性,月楹后退几步,手中的金针蓄势待发。“这与船家似乎无关吧?”

“不坐船可以,姑娘留个姓名可好?”

月楹睨他一眼,“萍水相逢,何必留名。”

男人靠得愈发近,月楹金针就要射出,忽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月楹带着怒意回头,却看见拉着她的是个妇人,妇人一脸急切,“妹子,你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回家里的船上。”

月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机械点点头,“哦,好。”

男人有些不信,“简大嫂,这是你家妹子?”

被称为简大嫂的妇人赔笑,“是,是,这是我娘家小妹,来看我与我家那口子的,找错船了,实在不好意思。”

男人看了眼月楹,摩挲着下巴,似在考虑什么。

妇人又道,“我家二弟三弟刚捕鱼回来,大哥要是不嫌弃,尽管拿两条去吃。”

男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甘,“我们船上有的是鱼。”然后向来时那般,撑着杆子又跳回船上。

众汉子都笑,“怎么,没问到人家小娘子姓名?”

“去去去……”

男人视线还是追随着月楹。

岸上,妇人在男人离开后,悄声道,“随我来,他还在看。”

月楹神情严肃,这妇人很聪明,在知晓自身力量不够时,搬出了她两个弟弟。

虽不知她的身份,但月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妇人不会害她。

妇人带着月楹拐了几个弯来到一艘小船上,小船的规模要比方才见的小上许多。

打船舱里出来两个年轻人,看见妇人,“大嫂,这位姑娘是?”

简大嫂道,“这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二郎,三郎,还不快过来拜谢。”

“真是恩人到了?”简二郎,三郎一喜,跳上岸,“多谢姑娘救我大哥!”

月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嫂子,小郎君,你们……这……我不曾救过你们大哥啊?”

她救过的人是很多,但都没对得上号的、

简大嫂微微一笑,“姑娘兴许是救人太多,忘了。”

简大嫂引着她上船,“您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月楹将信将疑,跟随着进了船舱。

船舱里摆了一张简易的床,床上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小孩不过两岁的年纪,大的是个男的,男人小腿往下的裤管空空。

月楹遥远的记忆翻涌上来,“是你啊!”

那个她资助了几两银子被石柱砸到的男人,她后来见过他几回,男人的妻儿也在秋晖堂遇见过,只是匆匆相见,她没什么印象。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摆渡?”

简大郎虽没了一双腿,却不自暴自弃,他单手抱着孩子,“我们家中本就是渔家,去工地上不过是我为了多赚点银子而已,谁料……”

他断了一双腿,工头赔了些银子给他们,只是难免杯水车薪。幸好简家还有两个弟弟,在得知大哥出事后不仅没有嫌弃,还反过来供养大哥一家。

简大郎的腿后续还要治疗,治疗费光靠他们打鱼那点银子是不够的,便想了个法子来这里做个黑船。

“岳姑娘要去哪?我们送你过去,不收钱。”简大郎道。

月楹哪好意思,“我要去青城,越快越好,至于银子,你们比我更需要。”

“不行不行,您当初给的我们还没还呢,哪好再要您的银子?”

他们不收,月楹也不再强求,她不想在推脱的时间里让萧沂追了上来,大不了下船时趁他们不注意留下一些。

水波澹澹,月楹想快些走,简家两兄弟对恩人的话言听计从,连夜划船去往青城。

去青城的水路要走上三天三夜,月楹端坐在船头,两岸的树木不断倒退着,她眼睁睁看着巍峨的城门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水平面。

京城,是真的要走了啊。

她给萧沂下了足量的迷药,等他醒来,至少要到次日清晨。

他醒来会怎样?会不会依旧愤怒自己的逃跑?

待他想明白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之后,会不会懊悔曾经对她的心软?

月楹抚摸着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唇边漾开一丝笑意,他怎么想,都与她无关了。

“咿呀……”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如婴般的呓语。

月楹转头,看见一个小萝卜头颤颤巍巍地走出来,每一步走得都像是要摔下去,却平平稳稳来到了她身边。

“姨姨……”小家伙口齿不清,娘这么说的,他就这么叫。

月楹把他抱起来,“易哥儿怎么过来了?”

易哥儿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她的脖子,“这里……红红的,痒。”

月楹后知后觉,脸上一烫,脑海中不免回忆起了萧沂的意乱情迷,这是他留下的痕迹。

易哥儿以为是蚊子包,他只知道出现了这样的红彤彤的痕迹,自己身上就会很痒,伸着小手要帮她抓挠。

“易哥儿别闹了,去找你二叔和三叔。”简大嫂端着一碗地瓜粥出来。

“乡下人家粗食,别嫌弃。”

月楹接过,巧笑嫣然,“怎会?还没多谢今日简大嫂出手相助。”

简大嫂告诉她,黑船也有好有坏,她刚才遇见的那一艘就是认钱不认人的,来这里坐黑船的,多数是没有路引的,他们想出去,只能靠这些黑船,黑船要价也十分高昂。

月楹这样的独身女子,更是他们喜欢的客人。

地瓜粥温热下肚,早已空了的胃部得到慰藉,月楹观察着两岸,岸边人家燃起点点灯火。

入夜了。

在房门口听了许久时候活春宫的夏风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尽职尽力做好一个侍卫应该做的。

好不容易听着里头动静消失,燕风来寻了。

“怎么你一人在屋外,世子与月楹姑娘呢?”他见人许久不归,有些担心。

夏风脸红了一瞬,“在屋里。”

燕风这个没眼色的就要去敲门,夏风及时拉住他,“世子与姑娘都不方便。”

“不方便?不方便是什么……”

“咳……咳,”夏风轻咳了两声,“世子不小心喝了楼里助兴的药。”

燕风蓦地瞪大眼,“所以世子与月楹姑娘……”

“对。”夏风点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燕风不着急了,瞥了眼门框,“多久了?”

“我又不是漏刻,我怎么知道时辰!”夏风羞愤,踩了他一脚,又补了一句,“大约一个时辰。”

“世子厉害啊!”

“……”

门外两个八卦得正来劲,全然不知屋里已经换了人。

慧语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也就从密道离开,没有人会知道她曾出现在这个房间。

萧沂一觉到天明,醒来时床铺的另一半是空的他一点儿也不意外,他虽情动,仍记得月楹最后用舌尖顶了两颗药进他口中。

他记忆的最后一刻,是她得逞的笑。

月楹,很好!

为了逃离他,不惜得将自己也赌上!

萧沂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那杯中的药,不是她下的也是她的手笔,身子因为要压抑怒气在微微颤抖,“来人!”

燕风夏风进门,只看见萧沂一人在房里。

“姑娘呢?”夏风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沂抬起脸,眸色似化不开的浓墨,阴沉又危险,“召集大雍境内飞羽卫十二大飞鸬,把月楹找到!”

燕风夏风瞬间明白,这是又跑了!

夏风在佩服月楹机智的同时,对她的身体素质也感到敬佩。

萧沂是动了真怒,连飞羽卫十二大飞鸬都要启动,月楹的待遇堪比朝廷钦犯。

浮槎院里少了个人并没有影响到府里的下人,该做什么活还是照样做,仿佛月楹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唯有明露每日祈祷,要跑就再跑远些,永远也不要被世子找到。

萧沂起初还回府,后来几乎都不着家。

睿王与睿王妃是知道内情的,心疼儿子之余有觉得定是他做错了什么人家姑娘才会跑的。

睿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动了给儿子找正妻的心思,想着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这想法一出,就被睿王妃拎着耳朵警告,“你脑袋你都是浆糊吗?当初那么多人阻止你娶我,放到儿子身上,他想要个心爱之人有什么错?”

“那不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嘛,我们总不能强求。”儿子的情况与他们又怎能相提并论,他们是两心相悦。

睿王妃叹了声,这个儿子自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平安长大又情路坎坷,她这个当娘的却不能帮上什么忙。

萧沂照例会来请安,除了请每日都会做的事情就是看看小萧泊。

小萧泊养了几天就白白嫩嫩了,睿王妃奶水足,小家伙以后的圆滚初见端倪。

没满月的孩子多数时候在睡,萧沂坐在婴儿床旁凝望着,有时能呆坐上许久。

小家伙动了动胳膊,露出里面的兜肚来,红底月亮纹饰。

萧沂目光一怔,与她那日手中的一模一样,她绣工不好,绣其他的纹样都不行,只有这月亮纹样拿的出手。

睿王妃走过来,“不言,去用午膳吧。”

小萧泊刚好睁开眼,睿王妃笑着逗了他一会儿,替他掖了掖被角。

“娘,这个兜肚针脚不好,换了吧。”

婴儿肌肤最是娇嫩,稍微有点线头都会蹭得皮肤红痒。

睿王妃又不是傻的,会给儿子穿这么不舒服的衣服,“绣工虽然差了些,但针脚细密,该藏的线的地方都藏得很好。”

月楹做事认真,就算知道能被萧泊穿上身的几率很小,还是一针一线地锁边。

萧沂自嘲一笑,她对所有人都能温柔以待,为什么对他不行?

当空传来一声鸟哨,是燕风回来了。

萧沂猛然站起来,有她的消息了。

……

薛府,秋烟整理着薛观的行装,嘴里碎碎念道,“唉,这京城的家住不了多久又要回去,祖父年纪大了我们却不能尽孝。”

薛父与薛观常年驻守北境,不是回京述职基本不会回来。

薛观从背后揽着娇妻,“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北疆内乱不止,西戎也自顾不暇,这对大雍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会这么简单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仗不知要打多少年。”

皇帝有吞并北疆与西戎的野心,但事情哪那么容易。北疆与西戎表面对大雍俯首称臣,皇帝就不能先撕破脸,然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就不会有这样的天赐良机。

现在的问题,就是寻一个开战的借口。

飞羽卫已经有所动作,开战的日子不会远了。

“你还不放心我吗?阿烟,我会平安的。”薛观下巴抵着妻子的肩头。

秋烟摸了摸他的脸,“惯会说好听的哄我。”

“阿烟…”夫妻俩正欲亲昵,下人适才来通传,睿王世子来拜见。

薛观表情微变,“知道了。”看来萧沂是发现了。

他拍拍妻子的肩,“我去去就回。”

秋烟点点头,“不着急,你们有事就去商量。”

薛观苦笑,没有说什么。

院子里,萧沂冷面如霜,脸上带着薄怒,不由分说对着薛观就是一拳。

薛观没有躲,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拳。

“萧不言!你做什么!”秋烟本是来看看他们需要什么东西,不想看见了萧沂大人。

秋烟将门虎女,腰间软剑抽出,横在薛观身前,“你要打架我奉陪!”

萧沂冷眼看着。

薛观抹去唇角血迹,拦了下秋烟,“阿烟,你回去。不言不会对我怎样。”

他心里有气,出了气就好了。

秋烟收好软剑,瞪了萧沂一眼,眼神警告他。

薛观理了理衣衫,“她要走,你拦不住的。”

萧沂垂下眼睑,“所以你就帮她。”

月楹要出城就必须有路引,而城门官兵并未见过一个带着假路引的女子。反而在那个时间段,薛观乘坐马车出了城,并且马车上有个丫鬟。

萧沂立刻便知晓了不对,薛观自成亲以来连母蚊子都靠近不了他几分,遑论一个丫鬟。

薛观正色道,“我帮她,也是在帮你。不言,你为了她启用十二飞鸬,这事情要是陛下知道了,你这个飞羽卫指挥使还当不当了?”

“陛下不会知道的。”萧澈与萧浴的事情已经让皇帝无暇分身。

“即便陛下不知道,堂堂飞羽卫十二飞鸬,去满城寻找一个女子,这像话吗?”

萧沂何曾不懂这些道理,他是王府世子生来高贵,也有自己的骄傲,却心甘情愿一次一次为她妥协。

她仍旧不肯留下。

“若今日你我身份逆转,你会如阿烟一般护着你吗?”薛观不愧为他的好兄弟,懂得往他的痛点扎刀。

“会。”

薛观嗤笑,“不过是因为她医者仁慈。不言,她心中没有你。”

萧沂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假象被薛观一针见血地点破。

她走得如此潇洒,就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他。

即便在他们意乱情迷之时,她的心也是冷的。

萧沂目光森然,留下一句,“会有的。”

薛观轻摇头,“痴儿……”

他回房,秋烟替他上药,“萧不言下手也太重了!”

薛观淡笑,“我放了他心尖上的人,该受这一拳。”

65. 第六十五章 逃脱第一天

草长莺飞的春已然过去, 夏日带着高温强势来袭。

船上更是闷热不已,简大嫂穿着单薄的衣衫汗流浃背。

月楹给简大嫂传授了一套按摩手法,“每日给简大哥按上一遍, 他的大腿萎缩的速度回减缓。”

简大郎拿了汗巾给简大嫂擦汗, “夫人, 歇歇吧。”

月楹打趣道, “哟,我和易哥儿还在这儿呢!”

“妹子说什么呢!”简大嫂语气娇嗔。

简大郎没什么不好意思, 爽朗笑起来, “妹子别见怪。”

易哥儿撅着小屁股拼命往他爹怀里拱。

月楹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心头一暖, 即便身遭苦难, 仍心怀希望, 不怨天尤人。

“好了, 暑热而已,你若在不舒服,我给你开点药。”月楹给简二郎施完针,他有些轻微的中暑。

简二郎红着脸, “不必了, 有劳岳姑娘。”

月楹低头收拾着针包,简二郎拿了捧绿油油的东西出来。

月楹惊喜道, “怎么有莲蓬?”

简二郎挠挠后脑勺, 憨笑道,“今晨遇上只采莲藕的船, 我拿几条鲈鱼换的。给你与嫂嫂尝个鲜。”

月楹笑灼颜开,“多谢。”

简二郎被这笑晃了眼,脸颊更红, 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月楹挑了个大的,剥出莲子来,这几株莲蓬长得都十分饱满,莲子粒粒喜人,白胖莲子躺在她的手心,月楹喂了个给一旁的易哥儿。

她嘴角含笑,“甜吗?”

易哥儿点点头,笑得很甜。

小家伙得了好吃的,也不忘了娘亲,拉着月楹的手出船舱找简大嫂去了。

简大郎将简二郎眼里的情意看得分明,他劝弟弟,“你喜欢岳姑娘,说出来她才知道。”

简二郎摇摇头,“岳姑娘那么好,我一个渔家汉子,哪里配得上。”

简大郎轻皱起眉,“都是我连累了你们。”他这一双残腿,拖垮了一家人,让两个弟弟连个媳妇也娶不到。

“大哥,千万别这么说,爹死的早,若不是你劳心劳力,我与三弟能不能成人都是问题。”简二郎站起来,“大哥,这事你休要再提,即便没有你腿的事情,我也配不上人家姑娘。”

终是他的痴心妄想。

月楹浑然不知里头发生的事情,与小家伙一人一口吃莲子吃得正欢。

简大嫂睇了眼岸边,“妹子,未时就能到青城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她们也到了该分离的时候,月楹没有路引,进不了城,只能在城郊的小码头将她放下船。

月楹打扮成了个五六十岁模样的老妇,“诸位,后会有期。”

“妹子,一路小心。离此地十里有间哑爷爷客栈,你可去那里投宿。”

月楹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落脚地,对他们来说,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背着包袱,里面是简大嫂给她带的烙饼与馍馍,她路边捡了根竹杖充当拐杖,力求将这个老妇人演得更逼真一些。

十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走起来还是要个把时辰的。

今天是进不了城了,只能明日一早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商队能让她混进城。

扮作老妇人是月楹能想到最安全的法子了,萧沂定然在到处找她,她若以一个妙龄女子身份上路,免不了又遇上类似那黑心船家的事情。

装老人也是体力活,时刻佝偻着身子有些累,路上无人时月楹也懒得装,挺直脊背走了一段。

午后的太阳最是列,她走了一会儿便热得冒汗,脸上的妆容都要掉完,月楹只好停在一个树荫下补个妆。

她又歇息来一会儿才重新上路。

站起来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有个马队路过,月楹突然从树荫里走出来,马队里有个骑手险些撞上去。

“吁——”马上人极勒缰绳,怒骂了句,“死老太婆,走路不看路的!”

月楹惊魂未定,明明是她好好的在路上走,这人险些撞上来,还倒打一耙,“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蛮横!”

遇上不讲理的,她也不介意碰个瓷,正好她走累了!

“呵,你个死老太婆竟然还敢顶嘴,你知道我是谁家的人吗?”嚣张跋扈的语气丝毫不尊重人。

月楹刚想反唇,那青年人突然被临空打了一马鞭。

“给老人家道歉!”

月楹仰头看,打人的是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唇红齿白,是个漂亮的小郎君。

看他衣着,应该是这马队的少爷。

嚣张的青年人被打了后,立马乖得向个鹌鹑,对月楹赔笑道,“老人家,是我错了,实在不好意思。”

漂亮小公子掏了掏衣袖,拿出一个十两重的元宝来,“老婆婆,您收着,压压惊。”

出手这么阔绰,让月楹想讹人都不太好意思。

月楹笑道,“不必了,老身也没有受伤,怎好拿小郎君的银子。”

说着就拄着拐继续往前走。

一开始开口那人催促,“少爷,快走吧,再晚些恐误了时辰。”

小郎君瞪人一眼,“用你说!本少爷自有分寸。”

小郎君抬眼看,老婆婆一步一步走得如此艰辛,于心不忍,上前几步,“老婆婆,婆婆……”

月楹回头,“小郎君有事?”

“您是要进城吗?我们带你一程吧。”

“哪好叨扰小郎君。”月楹婉拒,

“不叨扰,您上马就是。”小郎君让手下人让了一匹马出来,“婆婆,您请吧。”

“老身不会骑马,恐误了小郎君的行程。”

小郎君笑道,“无妨。”正好他也不想那么早回家,家里那堆糟心事越晚回去越好。

月楹推辞不过,被这热情的小郎君邀上了马。

“多谢小郎君了。”

小郎君名叫东方及,是城中富商东方老爷的长子,此次外出采买回乡。

刚走了一段路月楹就发现了这小郎君不仅是个自来熟,还是个话痨。

“我爹老是催我回去,家里又没什么大事,哪里有外头自在。”东方及不见外地与月楹吐槽着。

月楹保持着嘴角的微笑。

有了月楹的加入,他们的行程彻底被拖慢,成功错过了进城的时辰,一同投宿了哑爷爷客栈。

东方及非常豪气地要帮月楹付房钱,月楹推辞了一番。

东方及态度强硬,“婆婆,本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您收回去!”

要不是自己现在是个老妇,月楹都怀疑这小郎君对她有什么企图。

哑老板咿咿呀呀地点头,收了一大笔银子,叫来女儿让她带着人去房间,“巧儿,上房五间。”

他们一行八人,除了月楹与东方及,剩下六人两两一间。

“诸位随我来吧。”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引着他们上去。

东方及非常豪气地包下了一整层二楼,还吩咐道一定要用最软的床褥,不然他睡起来不舒服。

可这城郊条件终归捡漏一些,吃饭时,东方及的大少爷脾气又起来了,“这都什么菜啊!不吃不吃!连只鸡都没有。”

一盘小炒肉,一个炖排骨加上几样时新菜蔬,在城郊,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月楹笑道,东方及少爷脾气是重了点,难得赤子之心。

众仆从都劝大少爷吃一点,东方及就是不吃,“后院不是有只鸡吗?杀了来,本少爷要喝鸡汤!”

仆从没办法,只好去找店老板商议。

店家女儿倒是好说话,加上给了足量的银子,即便是报晓的鸡也杀了来,她一把细嗓,“客官稍等。”

“婆婆,你也觉得这里的食物难以下咽吧。”东方及见月楹也没动筷子,寻找着附和。

月楹揉了揉胃,她是中午硬馍馍吃多了,难受得紧,现在吃不下。

她忍了会儿,“老身失陪……”胃里翻江倒海,估计是王府好吃好喝久了一下冷水配馍,这金贵的胃受不住。

月楹下去解手,店家女儿端着酒出来,“鸡汤还要一会儿,客官稍待,先喝口酒吧,咱们这酒,可是上好的女儿红。”

东方及打开盖子闻了闻,“酒倒是还行,斟上吧。”

夏日衣衫薄,巧儿露着一截雪白的脖颈,给东方及递了个眼神,甜甜笑着给东方及斟酒,“小郎君~请~”

东方及闪身一躲,酒水洒在了地上,“姑娘,可看准酒杯在哪。”

这姑娘想干什么,他一看便知。

巧儿没得逞,面不改色,眼神闪过一丝阴毒,重新替他倒酒,“小郎君,慢用。”

巧儿扭着腰肢回了房,心底暗骂那男人不解风情。

东方及目不斜视,这样的勾引,他见得多了。

月楹解决完个人事情,出来时越想越不对,她总觉得有些事情被她忽略了。

路过厨房,鸡汤的香味传了出来,与此一并传出来的,还有血腥味。

月楹起初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杀鸡的血。

但越靠近厨房,血腥味就越浓,其浓重程度,完全不止杀了一只鸡,不仅有血腥味,还有腐臭味,

那样的腐臭味,月楹只在一种东西上闻到过——尸体。

她心头一跳,耳畔传来窸窣的说话声。

“下药了吗?”

“大哥放心,足量的。”

“还有个老婆子没喝酒。”

“不要紧,一个老婆子而已,勒死了事。”

“要不要多叫些兄弟来。”

“不必兴师动众,我们二人足够,免得惊动官府。”

对话声音一男一女,月楹透过剪影认出了是招待他们的店老板与店家女儿。

这是黑店?

不会,若是黑店,简大嫂不会让她来这里投宿。

她倏然瞪大眼,想起来了,简大嫂曾跟她提过,哑爷爷店哑的不是店老板,而是店家女儿。

所以这家店的店家与女儿都已经被杀,他们见到的是假的!

月楹心惊肉跳,努力不让自己失态,小跑着回到大堂。

大堂里酒席正酣,月楹想阻止来来不及,东方及一杯接一杯,“婆婆,这酒不错,你要不要也喝些?”

小祖宗,这可是夺命酒。

月楹知道此时那假父女俩一定在隔壁偷听,她不能暴露。

“好啊,老身还没喝过好酒。”月楹伸手去接,用衣袖做掩饰,拿银针验了验毒。

是最普通的□□,纯度不高,还算有救!

从他们的对话可以得知,店中只有他们两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月楹舌尖含一颗解药,手心里攥满了迷药,去到厨房门前敲门,“小姑娘,店家,可有热水,老婆子想洗漱、”

厨房里的二人不疑有他,根本没将月楹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两人对视一眼,冷笑道,“正好解决了她!”

俩人毫无防备出来开门,月楹看准时机,抛出一把迷药,两人猛然被这迷药晃了眼,下意识呼吸,迷药吸入口中,顿时昏昏沉沉。

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从不失手的山匪,竟然在一个老婆子手上栽了跟头。

月楹迷晕了人后没空管他们,赶紧回到大堂,大堂里已经有人有中毒反应,捂着肚子疼起来。

月楹迅速给他们分给了他们生鸡蛋,“酒里有毒,你们快把鸡蛋清生吃下去,能解毒。”

众人腹痛不已,哪还去计较这是真是假,都先吃了再说。

东方及贪杯,喝的最多,已经口吐白沫,吞咽不了鸡蛋清。

月楹扶起他,“怎么就那么贪杯!”

幸好只是□□,要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神仙也救不了。

月楹正欲脱了他的衣衫给他施针,脱到一半忽然发现了些不应该在他身上出现的东西。

月楹浅笑,怪道觉得有些不对,原来竟然是这样。

66. 第六十六章 嫁给东方及

东方及浑浑噩噩醒来, 头疼欲裂,似乎自己只是宿醉,全然不知自己在生死线来徘徊一遭。

他敲了敲脑袋, 坐起来, 蓦地发现月楹在他房里。

东方及大惊失色, 话都说不清楚, “婆婆,你……你怎么在这?”

“我要是不在这儿, 你就死了!”

东方及撑着脑袋回忆, 有些零星的记忆回来,他好像吐白沫来着, “是您救了我?”

“你运气不错, 老身恰好学过几年医术。”

东方及跪在床上拜谢, “婆婆,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必谢我,若你不带上我,也不会误了时辰进城, 更不会有此一难。”

“不, 救命之恩,要报恩的。”东方及坚持, 就算没有这位婆婆, 他也会磨蹭不回家。

月楹笑起来,“怎么报恩, 以身相许吗?”

东方及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攥紧被子,“婆婆, 这……不妥吧……”

“哈哈哈,”月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姑娘,你当真了?”

月楹轻描淡写又砸下一个惊雷,东方及骇然,“您……您……知道我是……”

她是女儿身。

“嘘——”月楹手指抵唇,“我没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