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妃瞪了眼睿王,怎么给孩子穿了这件!
睿王后知后觉,真不是故意的。
“泊哥儿别吵你大哥,你这衣服都湿了。”睿王妃招呼着奶娘赶
紧抱走,“通身都换掉。”
萧沂黑眸敛去神色,“娘,你不必如此。”
睿王妃道,“这不是怕你……”睹物思人。
哪需刻意去避,这王府中,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萧沂扯了个笑,“您什么都不用怕,楹楹没事,儿子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睿王妃拉着睿王走到一边,“要不要,再带他去了怀大师那里看看?”
“他这里,是不是出问题了?”睿王妃指指自己的脑袋,“不然怎么说胡话?”
睿王颔首,“是该去看看。”
—
苗城,这是月楹怀孕的第六个月。
胎动已经很明显,月楹却挺着大肚子来回奔波,因为她的医馆开张了。
代卡劝她歇一歇,月楹笑道,“该动一动才好,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长时间卧床才是不好。
孕八月,月楹肚子越发圆滚,安远堂也步入了正轨,她合计着该找个小徒弟,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个适合的。
孕九月,肚子里的小家伙越来越不安分,月楹减少了出诊次数,安心在家待产。
戎卡为她找了最好的接生婆,万分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月楹给孩子做起了小衣,尽挑些鲜艳的颜色,小孩嘛,不拘男孩女孩穿的鲜艳一些看着活泼。
又半月,月楹终于发动,怀孕的时候这孩子折腾人,生的时候反而很顺利,不出半个时辰就出来了。
连稳婆都说,鲜少有这么快生孩子的。
戎卡,代卡争着要看孩子。
“是男是女?”
“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76. 第七十六章 危在旦夕
静安堂, 萧沂自回来,便没有踏入过这里。
不是他不肯见祖母,是祖母不肯见他。
老王妃异常自责, 确定月楹的失踪后, 老王妃时时念着, 早知道当时不带着她出去就好了, 早知道不让她一人去引开追兵就好了,早知道……
千金难买早知道。
老王妃知道萧沂不会怪罪自己, 但还是过不了心头的槛。
萧沂在静安堂院门前, 老王爷背着手出来,“不言, 进去吧。”
“是祖母让您来的?”
“不是。”老王爷叹了口气, “她把自己框起来, 连我也劝不得她。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陪她说说话,她会好一些。”
萧沂点了点头,屋内燃着温暖的火炉,香炉里升起袅袅云雾。
“祖母。”萧沂含腰见礼。
老王妃沉吟片刻, “不言, 你怪我吗?”
萧沂摇头,“楹楹离开, 是她自己的选择。”
老王妃抬起头, “不言,你……那么多日都没找到人, 你要认清现实。”老王妃的理智的,即使她心里也不希望这事情发生。
“不也没找到尸体吗?”萧沂道,“难道您认为, 楹楹不能逢凶化吉?”
“当然不是。”老王妃是最希望月楹还活着的。
“楹楹没死,她只是不想回来,自己离开了而已。”萧沂说的笃定。
老王妃想起那个豁达的姑娘,内心觉得她也不会这么容易去世。
萧沂陪着老王妃喝了一盏茶。
茶水氤氲,萧沂忽然想起,有件事情他一直忘了问,“祖母,您当初为什么要选月楹做我的大丫鬟?当时的她,应该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吧。”
月楹的入府时间实在太短,怎么样也轮不到她。
老王妃轻笑,“确实有其他的缘故。”
“哦?”
“你十八岁那年,我曾替你向了然大师算过姻缘卦,了然大师说你情路坎坷,有一情劫,会应在一个女子身上,这个女子,身上有三颗红痣,一在耳后,一在胸前,最后一个嘛……在掌心。”
萧沂脱口道,“她掌心并无红痣。”
“有与没有,不言心里不清楚吗?”老王妃笑起来。
是了,他既认定了她,她掌心有没有红痣也不重要了,总归没有别人。
“当时我发现了她这两颗红痣,便联想到了了然大师的卦象,虽心有疑惑,还是将人放在了你身边。”
之后的一切,果然应验。
萧沂抿了口茶,“我以为您会将她调走,毕竟是个劫术不是吗?”
老王妃摇摇头,“劫是避不开的,这次避开了,总会以其他方式发生,还不如直面。”
萧沂沉思,假设月楹没有成为他的大丫鬟,会怎样?
萧沂无意识笑起来,他恐怕还是会被她吸引,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聪慧,机敏,医术高超,棋艺超群,这样的姑娘,他怎会不沦陷?
她是他命中的劫。
两个月后,北疆西戎卷土重来,本以为就此止戈的战事再起。
萧沂再度请缨,这次皇帝没有再阻止他。
萧沂再次踏上去往西北的路,这次,风沙依旧很大,京城少了个等待他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大漠的月亮格外圆,萧沂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他知道,楹楹与她沐浴在同一月光下。
北疆西戎与大雍的这场仗,打了三年。
最终以北疆与西戎的合作破裂而结束。
两国合作,需要的是信任,北疆与西戎的信任是建立在联姻上。当面对巨大的诱惑时,感情又能值多少钱。
西戎率先向大雍俯首称臣,并与大雍军合作攻打北疆。
夏米丽做梦也想不到枕边人会这么绝情。三日,北疆城破,北疆王旧疾复发去世,临危受命,成了新的北疆女王。
大雍军进北疆的那一日,夏米丽开城献降。
夏米丽捧着北疆王印,北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烈烈做响。
“今日我降你,是为了我北疆万千子民,并非是我北疆人没有骨气!”
夏米丽挺直脊背,说出的话掷地有声,“薛元帅也要信守承诺。”
薛如元淡笑,“大雍一诺千金。郡主放心。”
皇帝圣旨已下,北疆国降阶为郡,划入大雍版图。
而西戎因迷途知返,特许仍以国之名,但永为大雍附属国,需年年岁贡。
夏米丽哂笑,多么讽刺啊,卑鄙者的下场居然更好一些。
她告诉阿史那蒙回,死死地盯着他,“你以为你以后的下场会比我好吗?不会的,你等着吧。”
阿史那蒙回被这眼神骇到,心底安慰自己,不过是战败者的胡言乱语。
薛如元宣旨回营,却并不开心,他匆匆入了一营帐,担忧问道,“如何?”
“伤势太重,老夫无能啊……”军医愁眉苦脸的。
薛如元颤声道,“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了吗?”
“我是没有办法了,但别的医者兴许能把将军救回来。”
“谁?”
“不知元帅是否还记得,一年前,军中天花肆虐,是苗城的一位苗医止住了这场病。”
“怎会忘记,北疆人使阴招,我军损失惨重。您的意思是,那位苗医能救人?”
“是,以她之医术,也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但我听闻此苗医游历四方,不知如今人是否在苗城。”军医担忧的就是这个,“而且……”
“还有什么您说。”
“而且苗城离此地数十里,这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一天一夜,但将军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军医看着躺在榻上的男子,面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是发灰一种带着死气的发灰。
床上人当胸穿过一箭,箭带着倒钩,根本不敢轻易的拔出,更糟糕的是,箭上有毒。
箭矢上的毒并不难解,麻烦的是解毒的药材中有一味药,会令人血崩,他胸口上的伤经不住这样的冲击。但不解毒,即便拔了箭,他的伤口也不会好,会一直溃烂下去,到时候也还是死。
“如果有药能封住将军的气息与血脉呢?”一名面嫩的小将开口。
军医捋了捋胡子,“若当真有此药,便可暂缓将军之病情,争取救援时间,再好不过了!”
小将从怀里掏出个瓷瓶来,“您看这个是吗?”
军医将药拿到鼻尖一闻,“大善,将军有救!”
“阿谦,你哪里来的这药?”薛如元问。
阿谦回忆起那个女子,“帮了别人一个忙,她赠我的回礼。”
服下假死药,命是暂时保住了,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那位苗医是否在苗城,若不在……
“那便是……他的命。”薛如元不怨天尤人,立即派人去苗城寻人。
……
苗城。
一个身量不足的奶团子走在街上,左手拿着两串热腾腾的羊肉串,右手捧了个硕大的果子在啃着,怀里还被塞了把炒栗子。
“知知,过来,婆婆这里有炒好的瓜子,拿一把去。”老阿婆不由分说就往她荷包里塞。
知知没有手来阻拦,“婆婆,阿娘说无功不受禄。”
知知瞪着葡萄似的大眼,每次出来都被塞了一堆东西,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出来了。
知知身后的小少年拦了拦,“阿婆我师父说了,不能收你们的东西。”
老阿婆笑眯眯的,“你说的不算,我要听岳大夫自己说。”老阿婆知道月楹不常在苗城,才会有底气如此说。
小少年拦不住,眼看着小知知的荷包被塞满。
一只素洁的手盖在了小荷包上,这双手不算细腻,却也不粗粝,介于两者之间,拇指与食指之间有硬茧,修甲修剪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是双有故事的手。
“龙阿婆,您又给小知知送东西,会宠坏她的。”
“岳大夫!”龙阿婆又惊又喜,“您回来了啊!”
月楹抱起小知知,露了个淡然的笑,“是,在外许久,总要归家的。”
一年前的那场天花,不仅大雍军队里有,苗城也没有能幸免,龙阿婆的儿子孙子都感染了天花。
是月楹的药,将他们救了回来,并且给全城的人都种了痘,自此天花彻底在苗城消失。
全城百姓都奉月楹为神女,认为她是最尊贵的苗医。
小知知是神女之女,她人又可爱懂事,自然得到大家的宠爱。
小知知看着娘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阿娘,我错了,可是我真的拒绝了……”她是在向收了东西道歉。
小知知抿着唇,两条眉毛向下,任谁看了这副模样,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只想拿出最温柔的话来哄她。
小少年揽罪,“师父,不能全怪知知,我也有错……”
月楹瞥了他一眼,“你的账,回去再跟你算!”
关于孩子的教育,月楹向来是放在第一位的。
“知知,你听好了,这些叔叔伯伯,婆婆爷爷们送你东西,是因为阿娘从前帮了他们。可咱们不能挟恩以报,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你要懂得拒绝,若真的想要,阿娘会给你买的,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懂了吗?”
知知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挟恩以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知道拿别人东西是不对的。
“阿娘,知知以后不拿别人的东西。”
月楹知道这孩子乖巧,只是馋嘴了些而已,也怪她拘着她的吃食了,这小家伙,近日越发圆滚,她就克扣了她几日的零嘴。
“空青,把银子给龙阿婆吧,她不收你自己想办法。”
小少年应了声,偷偷将铜钱丢进了阿婆收钱的瓦罐里。
“师父,好了。”空青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是月楹教他的,空青是月楹捡回来的孤儿,临近战场的地方孤儿多的是。
那年月楹出门游历,空青瘦瘦小小的蜷缩在茅草堆中,月楹出手救了他,从此,这小家伙就赖上了她。
月楹给了他空青这个名字,后又发现这小子是个学医的奇材,便将他收入门下。
告诉他是自己的二徒弟,在遥远的京城,她还有个大徒弟。
给小石头的那封信是月楹深思熟虑后写的,她给了人家孩子希望总不能食言,她与邹吏是在青城遇见的,彼时她已准备前往墨城。
即便萧沂发现了那封信,也找不到她的所在,最多就是知道她没死而已。
“让一让……让一让……”
马队领头的人高声呼叫着,左右两边百姓让出一条道来,马队一路疾驰而过。
月楹抬眸,忽见队伍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燕风?他怎么会苗城?
“师父,你在看什么?”空青问。
她凝视一个方向太久未动,“哦,没什么,快回府。”
大雍军来此,必定是出了什么事,城主府内会知道消息。
月楹还是奇怪,北疆不都已经献降了吗?还会有什么事?
城主府,月楹抄小路回来时,燕风被廖云领着进门。
代卡已经不是当年躲在耳房的少城主了,她已经正式接管了苗城的大部分事情。
戎卡乐得清闲,日日含饴弄孙,老是抱着小知知在代卡面前晃,时不时说是一句,“哎呀,什么时候我能当上外祖啊……”
代卡懒得理他,“阿月难道不是您闺女?”
戎卡已经认了月楹当义女,他催婚无果,只能逗着小知知。
月楹悄悄把孩子交给空青照看,悄悄进了耳房。
燕风对代卡开门见山,“少城主,我们将军受伤,危在旦夕,请您告知那位神医的下落!否则我们将军,活不过三日!”
燕风拱手鞠躬,郑重再三。
代卡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来的巧,阿月正好在城中。”
耳房里的月楹心神俱震,时隔多年,听到他出事,还是心头一紧。
她顾不得隐藏行踪,冲进去问,“他快死了?”
燕风看见来人,面色惊惧,像是见到了鬼,“月楹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可不是见到了鬼吗?虽那封信确认了她没死,但燕风还是很吃惊。
代卡瞧了瞧两人,“来使与阿月是旧识?”
燕风才反应过来,“月楹姑娘,你就是那位苗族神医!”
77. 第七十七章 重逢(加更)
月楹没有否认, 焦急问,“你快说,萧不言怎么了?”
燕风后知后觉, “月楹姑娘误会了, 出事的不是世子, 是薛将军。”
听到不是萧沂, 月楹慌乱的心安回了原位,薛观与她有恩, 也必须救。
“好, 我去准备一下,稍后随你去军营, 路上你再与我说说情况。”月楹当机立断, 燕风来请她, 定是军医没有办法, 时间不等人,耽搁一分,薛观就会更危险。
燕风愣了愣,似有些惊讶于她的果决, “好。”
月楹拉着代卡避开人, “我去趟军营,归期不定, 你帮我照顾好知知。”
“照顾知知没问题, ”代卡看了眼燕风,起了八卦的心思, “那位来使模样不错,是旧识还是……”
“你这丫头!”月楹推搡了她一把。
代卡摩挲着下巴,“不对, 应该是你方才喊的萧不言才是。”
这姑娘这两年越来越不好糊弄了,月楹决定避而不答,“走了!”
“让廖云陪你去,万一出事有他在我也好放心。”
“嗯。”月楹接受代卡的好意。
代卡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萧不言这个人决计与月楹有些关系,与月楹相处时间越长,月楹的破绽也越多与她当初说的不甚相同,尤其是关于小知知的父亲这一点。
小知知也曾懵懂问过自己的父亲,月楹总是打着哈哈过去,不说他死,也不说他活。从那时起,代卡就猜测小知知的父亲大概率没有死,只是月楹不愿意说。
月楹有许多秘密,这都不重要,因为月楹是她的朋友,是她阿吉的义女,也是救了苗城众人的人,她愿意无条件相信她。
去军营的路程,快马也要好几个时辰。
月楹在这两年学会了骑马,但急行军还是不行,况且她还带了个空青,实在快不了。
走了一半路,燕风下令休息,月楹要是累垮,就是到了军营,也救不了薛观。
“薛将军是中了西戎的虎头弯钩箭,这种箭厉害就厉害在箭头的倒钩上,密密麻麻都是倒刺,刺入身子,想要拿出来,非得在身上开个血洞不可,更何况箭上还淬了毒……”
燕风详细说着,月楹心中大致有了动手的法子。
她没想到当日赠阿谦的一颗假死药能救薛观,真是命运无常。
聊完了薛观的伤,燕风瞟了好几眼月楹,连青空都发现了不对劲。
青空啃着干粮,这位将军不会看上师父了吧?
廖云更是冷冷地盯着燕风,手按在剑上,一个合格的侍卫,就要时刻准备着。
燕风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没问出口。
月楹点破,“想问什么?”
燕风干笑了下,“姑娘假死遁走,不就是为了离开世子吗,怎么这次……”剩下的话他没问出口。
萧沂再见她会怎样她不知道,薛观需要她的救治,即便是还有被萧沂囚禁的风险,她也要去救。
而且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代卡这个朋友,还有戎卡城主作为后盾,萧沂就是想强留,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至于知知的存在……
月楹休息够了,“空青,能撑得住吗?”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长途跋涉从没喊过一句累,若非薛观的手术需要一个助手,她不会带着他。
“师父,我可以!”空青挺直并不宽厚的脊背,小小的少年眼里是倔强的光。
“好,继续赶路。”
众人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军营。
为少些麻烦,月楹做男装打扮。
军营门口,薛如元与萧沂翘首以盼。
当眺望见那马上的身影时,他整个人愣住了,脑中空空,宛如一个中空的陶俑。
即使时隔三年,即使相隔甚远,即使她身着一身男装,他能只凭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影。
马队渐渐逼近,薛如元见燕风带着人回来,脸上有了笑。
月楹翻身下马,长时间的骑马赶路,她大腿内侧磨得生疼,下马时有些不自然。
萧沂身子比心老实,脚跨出了半步。
却见一个陌生男子,扶着月楹下马。
“岳姑娘小心。”廖云搭了把手。
月楹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萧沂,银甲银盔,少年将军身姿挺拔,这几年的戎马倥偬在他脸上似乎没有留下痕迹,白皙的皮肤晒黑了点,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眉目依旧俊朗,让人移不开眼。
她在看萧沂,萧沂也在看她。
在这满天的黄沙中,女子静雅仪闲,沉静如水,身上那股安心宁神的药香更浓烈了些。她眉目灵秀,更胜从前,多了一分自信,犹如一朵盛开的凌霄花。
两两相望,静谧无言。
“神医,求您救我儿。”薛如元哀声祈求,弯下身躯,同时也有些讶然这神医的年岁。
月楹抬手扶了把,“薛帅不必行此大礼,我既来此,就是为救薛将军而来。”
“病人在哪?”月楹不想耗费时间在虚礼上。
“在帐中。”薛如元引着月楹进去。
床榻上的薛观面如死灰,旁边有个妇人一直攥着他的手,看模样是薛观的夫人。
“秋烟,大夫来了,你快让开。”薛如元催促。
秋烟退到一旁,看见月楹,“请神医务必救我夫君!”
军医也在帐中,瞧见月楹是个青年公子,“你就是苗城神医?怎得如此年轻?”
是不是找错了人啊?他没将疑惑问出口。
背着药箱的青空不乐意了,“我师父年岁虽小,医术却是顶好的,你这军医,未免也太以貌取人了吧,你年岁倒是大,怎么没见你治好薛将军!”
“你这孩子怎么……”军医反驳。
“闭嘴,出去。”萧沂开口呵斥。
他面色不虞,军医有些害怕,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出去。
萧沂道,“请神医继续,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月楹忽然梦回几年前,他也是这么无条件帮着她扫清一切障碍,然后温言让她继续治。
月楹也没客气,“我需要这里再亮一倍。”
萧沂立即命人点起数只灯笼。
月楹仔细检查着薛观的伤口,伤口太深,倒刺太多,想要□□,几乎是不可能的。
“青空,把薛将军扶起来。”
青空照做,稳稳扶着薛观的双肩。
“萧将军可否帮我一个忙?”
月楹突如其来的点名,萧沂一怔,“你说。”
月楹指了指薛观身上的那支箭,箭的尾羽已经被剪掉,只留一截光秃秃的杆子在外面,“用掌力,将这支箭打穿。”
“打穿……这怎么……”秋烟担心道。
薛如元稳了稳心神,“听神医的。”
月楹又问了一遍,“可有难度?”
“没问题。”萧沂坐到榻的另一边,青空让了半个身位给他。萧沂掌心蓄力,精准打出一掌。
只见半截箭从薛观的背后射出,鲜血如注,月楹马上用银针替他止血。
如此一来,本复杂的箭伤,成了简单的贯穿伤,虽看着又在薛观的身上留了个洞,却是大大减少了伤口暴露在外的面积。
“请各位出去。”月楹穿好白大褂带好手套,开始下逐客令,接下来她要开始手术了。
“空青,刀。”
众人听话地退出去,萧沂转身出去之际,深深地回望了一眼。
月楹气定神闲,下刀果决,暖黄的烛火照映在她的面庞上,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她认真的模样,实在太美。
月楹切去薛观伤口的腐肉,接着给他解毒。因为血脉被金针封住,并没有发生血崩。
“接下来的缝合,青空,你看好了。”
这缝合之术青空拿猪皮练了许久,才像一点样,终究缝的还不够漂亮。
青空专心致志瞧着,弯针到了师父手里,异常听话,不像他缝的歪歪扭扭,月楹起针与落针,十分准确,手术结打得更加是漂亮。
月楹鼻尖出了细密的汗,浸湿了棉布口罩,长时间的用眼让她眼眶干涩,酸疼得厉害。
蜡烛不似电灯,还是几十支蜡烛一起点,尤为燥热,虽是春日里,也架不住这热浪。
“青空,你来。”还剩下一小半,精密的地方她已经做完,剩下的对青空来说没什么问题。
青空兴奋地接过手,“师父,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月楹点点头,拉下口罩出去透了口气,实在是有些缺氧。
脑子清醒了不少后,月楹才重新进去。
青空的手指修长,是很适合做手术的一双手,她当时也是因为这双手收了他。
不得不说年轻人的眼神就是好使,青空没用多少时间就做好了收尾。
在月楹看来他已经完成的很不错了,小少年却有些恹恹,对比着两道缝合疤,“还是比不上师父。”
月楹笑道,“你才学了多久,真比我好,师父也教不了你什么了,不过,你往后定会比师父厉害!”
“才不会,师父是最厉害的!”
月楹浅笑不语,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的脉象平稳,就看今夜了。”月楹已经替薛观解了假死药。
“你先睡会儿吧,咱们师徒俩轮流守夜,你守下半夜。”
青空很听话,“好。”小少年也是真的累了,合上眼眸,没多久就睡着了。
夜里,薛观发起高烧,月楹给他物理降温,全身擦了一遍白酒。
时不时看一眼漏刻,水漏刻滴答滴答的,眼看着过了子时。
月楹再探薛观的额头,缓缓笑起来,太好了,已经退烧,这一关算是抗过去。
青空仍呼呼大睡,月楹没忍心叫他,给他批了件外袍,往主帐走去。
主帐里只有秋烟,件月楹来,忙问,“我夫君如何了?”
“已经脱离了危险。”
秋烟眼泪夺眶而出,双腿一弯就要给她跪下,“多谢神医。”
月楹托着她双臂,“受不得夫人大礼。”
“应该的。”
美人垂泪,月楹不忍,“薛将军无事,夫人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秋烟也是飒爽女子,抹了把眼泪,“神医说的对。我能去看夫君了吗?”
“可以。”
秋烟一溜烟跑出去。
月楹摇头笑笑,她过去了,自己倒是可以继续等薛如元回来。
作为父亲,薛如元定然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薛观的情况。
可等着等着,再加上暖意一烘,月楹的眼皮子就不受控制,她单手撑着脑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薛如元处理完事情后直接去了薛观帐中,听见儿媳的呼喊声才敢进去。
薛观呼吸平稳,青空睡得香甜。
萧沂没看见月楹,“楹……岳大夫呢?”
秋烟道,“应该还在主帐中,神医想告诉爹来着。”
“我去瞧瞧。”
萧沂去到主帐,看见撑着手睡着的月楹,眼眸紧闭,睫毛微微翘起,倦色难掩,烛光给她笼罩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安静又祥和。
萧沂不欲破坏这安宁,没有叫醒她,一手搭在她背后,一手放在她膝完,将人打横抱起,回了自己的营帐。
78. 第七十八章 重逢第二天
劳累一夜后睡眠总是非常沉, 不过第二日又是一贯的早起。
月楹朦胧睁开眼,只觉手臂被压得发麻,她想要抬手, 却抬不起来, 才察觉到是有重物压住了。
这是只男人的手。
月楹一个机灵瞬间清醒。
枕边是男子放大的俊颜, 长而翘的睫毛, 高挺的鼻梁,仍是当年的清朗, 只少了些隐藏在深处的阴郁气息。
战场的戎马生涯, 磨平了他不少的棱角。
他闭着眼,还在沉睡。
月楹还记得一年前那场天花肆虐时, 种痘之事凶险, 无人敢当这个第一, 萧沂以身作则, 做完吃螃蟹的第一人。
试验在萧沂身上成功,各位士兵才敢接种。
当初他种痘时,月楹就在相隔不到十丈的另一个营帐里。
这三年,他不曾见过她, 她却在无人处, 凝望过他数次。
她看着他鼓舞士气,看着他御敌有数, 看着他从一个王府世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 萧沂这样的人,不论是在朝堂, 还是在战场,都自成风华。
这陌生的军帐看起来不像是主帐,应该是萧沂的营帐。
月楹身上的外袍被脱去, 里头的衣衫还是完整。
这男人也真是不害臊,她不过睡着了而已,不能把她叫醒吗?
萧沂显然是不打算与她装不认识,月楹回想起自己诈死逃走的事,按照萧沂以往记仇的性子,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所以现在,趁他没醒,跑!
这床靠着墙,月楹又被他放在里侧,意味着月楹如果要下床就必须越过他。
月楹看着这横在自己身前的身子,手撑着床缓缓站起来,算好距离,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跨出去。
一只脚落在外侧的床板上,没有触碰到他的衣角,很好!
月楹绷着脸,再接再厉,提起另外一只脚。
床上的人倏地睁开眼,凤眸含笑看她,薄唇轻启,“打算去哪?”
“……”
太尴尬了!
月楹抓紧脚步,不料踩到衣料,脚下一个打滑摔在萧沂身上。
结结实实地摔下去,月楹脑袋撞上他的胸膛,只听得他一声吃痛的闷哼。
“唔……”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月楹抚上他的胸膛,“没撞坏吧,我看看。”
她医者仁心,秉承着负责的态度。
淡淡的药草香不断传入鼻腔,她的身子贴着他,萧沂一阵燥意由心底起,抓住她作乱的小手,“没事。”
“没事就好。”月楹语气淡淡,翻身下床,穿好自己的长靴。
萧沂不知为什么,看见她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来由的不爽,“岳大夫看见自己从一个男子床上醒来,没什么想说的吗?”
做坏事的人还敢主动提起这事!
月楹不想与他多做纠缠,“两个男子同榻而眠,不是很正常吗?”
“你……男子?”萧沂不禁好笑,上下打量起她来,腰肢款款不盈一握,胸前的起伏完全没有遮掩,连假喉结也没有。
做男装打扮只是怕军营不便,月楹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
月楹转身去拿外袍,发现外袍被他压在腿下,她扯了扯衣服,“还望世子高抬贵……脚。”
萧沂眼中含笑,没有松腿,“这里没有世子,只有将军。岳大夫第一次见我,就知我的身份?”
她想装不认识,他便陪她装一装。
“昔年天花肆虐,在下来过军营,所以认得。”月楹面不改色。
萧沂摸了摸手臂,那里有个种痘的疤,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见过,她也真是狠心,能忍住不见他。
萧沂嘴角添了抹苦色,也是,她如果不狠心,又怎会假死遁走。
他本该愤怒,气她不打声招呼就走,气她又骗了他。
可这些气,都在一日一日的等待中,消磨殆尽,重新见到她,萧沂心中只有喜悦。
这一次,是楹楹主动来见他,是不是代表,她心软了呢?
萧沂对上她淡漠的眼,看不出情绪。
她的外袍还被他压着,“萧将军,多谢您昨夜收留,我还要去看薛将军。”
她使了大力气,想一下子把衣袍抽出来。
撕拉一声,衣帛碎裂声响起。
月楹尴尬地看着手上的一半衣服,轻咳了声,“这衣服是燕侍卫的,将军记得赔他。”
说完撩袍出了营帐,门外有人值守,看着陌生男子从将军营帐里出来,大眼瞪小眼,欲言又止。
萧沂:“……”嫌弃地把外袍踹远了些。
月楹去看薛观,空青醒来许久,在检查薛观的情况。
“师父,你昨夜去哪儿了?”空青单纯问。
月楹一时语塞,“找了个营帐休息了下。”
“那师父休息得不错吧,不像我,早间起来,脖子都快断了。”小少年活动着酸疼的脖子。
“还行。”月楹捏了捏还没恢复的胳膊,生硬转移话题,“薛将军如何?”
“脉象平稳,一息四至,有些气血亏。”
薛观失血过多,气血亏虚是正常现象,可惜没法子输血,不然他今日应该能醒。
秋烟端了水盆来替薛观洗漱,与两人打了声招呼,“岳大夫,空青小师傅。”
秋烟细细给薛观整理仪容,他昏迷日久,胡子拉碴的。
月楹笑道,“京中传言薛将军娶了只胭脂虎,传言果真不实。”
秋烟小心地给薛观刮胡子,“岳大夫身在苗城,也知道京都的事?”
顾着调侃,忘了掩饰。
月楹干笑,“游历时,曾到过京城。”
秋烟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余光见她还是昨日的装扮,好心道,“岳大夫还不曾洗漱吧,若不方便,可去我的帐中。”
这是看出她是个姑娘了。
月楹拱手道,“多谢夫人。”
月楹写了药方让空青去抓药煮药。
空青挑帘出去,恰见萧沂进来。
他似没看见月楹一般,只往薛观那里去,“嫂夫人,梓昀无事了吧?”
秋烟戳穿他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大夫就在那,不言不问大夫,怎么反倒问起了我?”
昨夜萧沂把人抱回去的时候她可是看见了的,秋烟记得当年萧沂曾气愤地来打了薛观一拳,说是薛观放走了他的心上人,她若是没记错,萧沂的那位心上人就姓岳。
萧沂是演戏的好手,波澜不惊,“是该问岳大夫才对。”
月楹道,“薛将军已无事,大约明日就能醒,萧将军不必担心。”他想听,她就再说一遍呗,说几句话又不会怎样。
“岳大夫医术卓绝,多亏了您。”
“萧将军谬赞。”
“怎会是谬赞,是岳大夫过谦。”
“不敢不敢……”
秋烟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客套,莫名觉得有些诡异。
萧沂还想再恭维几句,月楹一扭头走了出去,“薛将军需要静养。”
再这样下去,她怕薛观被他们吵醒。
这男人怎么回事,几年不见变得如此啰嗦,从前那个惜字如金的萧沂哪儿去了?
萧沂坐下来,在月楹出门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为什么能如此云淡风轻,就真的把他当成陌生人吗?
萧沂开始生闷气,他有自己的自尊,也已经决定放她走,不能像从前那般无限妥协了。
秋烟看穿萧沂的别扭,故意问,“不言不出去看看?”
“我出去做什么?”萧沂抬了抬下巴,“又没人需要我。”
这话怪酸的。
军中井然有序,并没有因为一个将军受伤就乱了秩序,校场中还有人在演练,士兵们摆阵共同挥起长矛,整齐划一,气势恢宏,尽显大国之威。
月楹漫步走着,忽闻见某处地方血腥味浓烈,她望过去,是伤兵营。
几名军医正在照看受伤的士兵,士兵们有的瘸着腿,有的绑着胳膊,能自有行动的都算是好的,更有甚者,没了半截身子。
“快快快,纱布!”有个军医叫喊着,一边按住出血点,一边缠着纱布,一卷纱布已经见底。
月楹快步走过去,“我来吧。”她接过纱布,包扎起来。
那军医没见过她,看她娴熟的技巧,“新来的?”
月楹点头,“是。”
老军医也没客气,“顺便把他脚上的纱布拆了,换个药。”
月楹照做,只是拆开纱布的时候,闻见了一股难闻的气味,肉类腐烂的气味,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
老军医皱眉,对那位兵士说,“不是说了,有不舒服就赶紧说,你这伤口烂成这个样子,疼了好几天吧?”
受伤的士兵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也不疼,就是痒,原来烂了吗?”
他不屑一顾的模样让老军医火大,“我看你是讨打!”
青年士兵连忙求饶,“王大夫饶命,这不是军中药物紧缺吗,我想着忍一忍就能过去。”
“再紧缺也不缺这点,稍有不慎,你这腿就费了!”王军医骂骂咧咧去拿药了。
月楹轻笑,“小哥你可真能忍,不过王军医也是为了你好,本来上药就能好,现在得吃苦头了。”
“小兄弟,可别吓哥哥我。”青年士兵笑了笑。
王军医拿了伤药和小刀出来,“谁吓你了,这位小兄弟说的是实话。”
王军医蹲下来,没好气道,“你自己咬着衣袖。”王军医撒了些药粉在士兵腿上。
月楹一闻,是麻沸散。
士兵小腿肚上的伤有一小部分溃烂,需要挖掉腐肉。
“小兄弟可会清创?”王军医年纪大了,手有些发抖。
“会。”
“那你来。”王军医在一旁看着,想着月楹不行他就赶紧顶上,不想月楹手起刀落,手法漂亮利落得罕见。
“这手法漂亮,即便是老夫年轻时也比不上你。”
月楹已经开始包扎了,咬着衣袖的士兵都没感觉怎么疼就已经好了,“多谢小兄弟。”
“王老头,你当然比不上人家。”另一名军医走过来。
这个月楹认识,就是昨日质疑她年纪的那位,这军医姓辛,他方看过薛观,对月楹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家可是苗城神医!”辛军医抱拳向月楹行了个礼,“昨日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岳神医海涵。”
月楹顺手打完最后一个纱布结,“老先生,您如此真是折煞我了!”因为年纪受到的歧视已数不胜数,辛军医还算这之中态度好的。
王军医大喜,“难怪……原来是神医到了!”
王军医对苗城神医仰慕已久,皆因为当初的那场天花,军营中刚暴发出天花时,那是每日上百人的死亡,眼见这些军士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因病而亡,他就觉得自己无用,替军士不值。
幸好,有神医给他们带来了种痘之法。
月楹不敢受礼,她不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救人是医者本职,其余都是虚名。我不是神,不能活死人肉白骨。”
盛名未必是好事,若有朝一日她救不回一人,这些夸奖,都会变成枷锁,月楹深知这一点。
“两位先生都是医者,应该知晓我的顾虑。”
两位军医对视一眼,笑道,“岳小友。”
月楹回以微笑。
她这笑还在脸上,变故陡然发生。
一个瘸着腿的伤兵忽然暴起,往月楹脖颈抓去。
“岳小友,小心!”
伤兵营里尽是些伤患,就算想救人也是有心无力。
月楹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危险,一个侧身躲过,但来人比她更快,五指成爪,她的肩头被死死钳住。
那瘸腿士兵行动自如,显然是个假冒的,而且武功高强。
月楹只会普通的防身技巧,对上练家子,几招就败下阵来,瘸腿士兵制住她拿药粉的手,反剪在身后,一手掐着她的脖颈,力道大得能让人窒息。
“有刺客!”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
“放开岳大夫!”伤兵们义愤填膺。
那厢的士兵也拿着兵器冲出来。
“哈哈哈,人在我手中,你们能怎样?”这人的汉话说的有点别扭,“让你们将军出来!就说我索卓罗孟和来报仇了!”
这人临危不惧,若非敌人,是有几分可敬。
萧沂是第一时间赶到的,月楹纤细的脖颈就在那人手中,只需那人的手轻轻一用力,月楹就会香消玉殒。
“索卓罗孟和,你究竟想做什么?”萧沂认得他,他的哥哥与他都是西戎前锋。
西戎虽倒戈,国内也是有反对派的,比如面前的这个人,薛观的伤就是他的手笔。
索卓罗孟和鹰隼般的眼神死盯着他,“我要你死!”
索卓罗孟和的哥哥,死于萧沂的长剑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哥哥报仇,他今日潜进军营就是为了杀萧沂,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
怎料他无论如何也近不了萧沂的身,又听说了薛观被治好的消息,索卓罗孟和彻底恼羞成怒,孤注一掷。
“听闻这位大夫,救了你们的薛将军。萧沂,若是你死在我面前,我可以考虑考虑放了这个救了你兄弟的人。”
月楹因缺氧面色胀红,不断拍打着索卓罗孟和的手,索卓罗孟和看她濒死,松了松力道,这人可不能现在就掐死。
月楹眼中憋出了泪,她鬓发微乱,杏眸中水光盈盈,望着萧沂。
他们只隔了几丈远,却好似中间夹了条鸿沟。
萧沂心头一痛,她这可怜又娇弱的模样,让萧沂的理智土崩瓦解。
“我死,你真能放了她?”萧沂抽出袖中短剑。
索卓罗孟和也有些吃惊,他知道中原人重义,还是不曾想到萧沂真的会为了这么个大夫而答应他的条件。
索卓罗孟和笑起来,“我说了,考虑考虑,萧将军先往自己身上刺几下,我心情好了就放人。”他忽然不想看萧沂立刻死了,一刀解决他,太便宜他了。
萧沂眼都不眨,往自己腹部刺进去,“可满意?”
“将军,不要!”众士兵试图上前阻止,都被燕风拦住,“退下!”
月楹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嘶——”索卓罗孟和手背多了道划痕,他没放在心上,月楹的抓挠在他眼里,不过困兽之斗而已。
他因萧沂自残而狂喜,“哈哈哈,萧沂,再刺几下,这大夫是死是活,就看你了!”
萧沂面不改色又是一剑,腹部血汩汩流出来,萧沂嘴唇开始发白,身子因在忍受剧痛微微颤抖,“够吗?”
月楹被扼住喉咙说不出话,眼里溢出一滴泪,心底骂道,萧不言你是傻的吗?
指甲又划破了索卓罗孟和的手背,他的手背渗出血珠,他丝毫不在意,“这位小大夫,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我对待俘虏,不会心慈手软。”
月楹眼睛微眯起,掰开他的手,“谁是俘虏,还不一定!”
“你什么……”索卓罗孟和话还没说完,忽觉喉头一紧,气血上涌,四肢发麻,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月楹居高临下蔑视他一眼,“蠢货!”
萧沂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人按进怀里禁锢,轻柔抚摸她脑后的发,温柔道,“楹楹,没事就好。”
79. 第七十九章 见到小闺女
“萧不言, 你就是个傻子!”月楹扯开嗓子骂,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此刻已经无人在意两个男子为何抱在一起哭的那么伤心。
索卓罗孟和口吐白沫,像只死狗一样的躺在地上。
燕风扶着萧沂回去, 月楹喊着空青, “快拿药箱来。”
月楹利落地脱去萧沂的衣服, 入目是他精壮的身躯与两肋下的两个血洞-
“萧不言你脑子坏了吗?那种人的话你也信, 两肋插刀很好玩吗?他掐着我的脖子根本没打算让我活!”她是受害人,她最清楚索卓罗孟和的意图。
萧沂艰难地扯出一个笑, “我不傻, 看着严重,你知道的, 不致命。”
萧沂很高兴, 高兴自己的一举一动又可以牵动她的神经, 他讨厌她用陌生的态度对他。
他喜欢她对他暴露出不同的情绪, 即使是生气。
生气的她,也是好看的。
月楹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花给他消毒,偏这男人没心没肺还在笑,她手上用了点力气。
“嘶——楹楹, 轻点, 疼~”
声音极其矫揉造作,空青听了打了个寒颤。
小少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床上的人, 这位将军, 是不是脑袋有点问题?还有,他为什么那么叫师父?
“疼, 你才长记性!你身上都多少窟窿眼了……”不算背上那几条疤,萧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新增了不少。
这些年,他究竟受过多少伤?
月楹鼻子微酸
, 睫毛上沾了泪,湿漉漉的。
萧沂心疼了,“楹楹,别哭,我不疼。”他最看不得她掉金豆子。
“谁哭了?”月楹嘴硬,“生理性的眼泪而已。”
“好,没哭。”她还是那么倔强,倔强得那么可爱。
廖云匆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岳姑娘,是属下失职,请您责罚。”
“好了,你先起来,这是意外,又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廖云这人实在,又恪守侍卫本职,月楹还真怕他来个以死谢罪。
“是属下失职,该罚!”
“罚不罚的,我说了算。”难怪代卡说他太守规矩,太守规矩也不好,“不过你去做什么了?”自到了军营,她的确没怎么看见过廖云。
廖云道,“有人来寻我比武。”
廖云是个武痴,有人叫阵,又是军中高手,他自欣然应战。
“从昨日比到今日?”
“不止一个。”廖云也不清楚,为什么源源不断有人来找他比武。
月楹品出了不对,看向萧沂,眼神似在询问,是你搞的鬼?
萧沂摸了摸鼻子,看向燕风,楹楹,不是我,是他!
燕风:“……”没有您的授意,我敢这么干?
那日廖云扶她下马,萧沂就一阵不爽,打听了下才知道只是个侍卫,但廖云寸步不离月楹,他看着烦,就让燕风把人引开。
月楹想清楚了,合着她遇险萧沂是罪魁祸首。
她面色一沉,把手里东西塞给空青,“你来!”
空青赶鸭子上架,“将军,您别动。”
萧沂看了眼面前的毛头小子,眼神里满是抱怨,又不敢开口,只能不甘不愿的让这小子治伤。
萧沂试图转移话题,“索卓罗孟和为什么突然倒地?”
“我给他下了毒。”
萧沂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月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他好奇起来,“怎么做到的?”
月楹伸出手给萧沂展示自己的指甲,“我两只手的指甲上都淬了药,这两种药分开是无毒的,一旦混合,就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把毒藏在指甲里,是个隐秘的法子。
楹楹这么机智,他该高兴才是,萧沂却开心不起来,能想出这种法子来保护自己,她这几年,定然吃了很多苦。
“你……这些年,很辛苦吧?”
月楹轻笑,挥挥手让空青与廖云下去。
她站在那,眼中熠熠闪光,自成风华,“不,一点也不辛苦,萧不言,离开你的这几年,我很自由,很快乐,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治疗了许多病人,我将这些病患的情况汇编成书,著了一册医典。每一日我都过得很充实,每日我都能遇见各种各样的病人,而我乐此不疲。萧沂,做自己热爱的事,我并不觉得辛苦,萧不言,你懂吗?”
萧沂不懂,他从出生起就被定好了往后的路,他从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只是从小接触的就只有那些,他便以为自己喜欢那些。
直到遇到月楹以后,他才知道,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所以,他也为自己争取了一次。
“我不懂,但从你的言语中,我能感受到你的欢喜。”萧沂唇角微微勾起,更加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
月楹也笑,“指甲□□,只是我自保的手段而已,与其他无关。”
萧沂道,“是我多思。”
他身上的伤还有最后一步包扎,他伤在腰腹,月楹不得不靠近她赤/裸的胸膛,他的身子很热,月楹隔着几寸都能感觉到那热源。
月楹倏然有些后悔,不该让空青走那么早的。
为了缠好纱布,月楹必须采用双手环抱的姿势将纱布绕上好几圈。
“好了。”
她抬眸,萧沂垂眼。
四目相对间,呼吸也交织着,双唇的距离所剩无几。
气氛陡然有些暧昧,月楹看着这熟悉的眉目,脑中想的是小知知,要说也确实不公平,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与她自己长得并不相似,反而像萧沂多一点。
尤其是这双凤眸,更是十成十的像。
萧沂方才问她是否辛苦,其实是有的,孩子刚出生那几月,小家伙累人得厉害。
萧沂俯身,她的唇色并不很深,粉粉的,像是抹了层浅浅的樱桃汁。
他视线在她唇上游移,然后向下,精巧的下巴,白皙的脖颈此时有些未消的红痕,看着有些可怖。
月楹猛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萧沂:……
暧昧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月楹吸了吸鼻子。
“着凉了?”
月楹瞪他一眼,无声指责着他,也不知道是谁,早间压着她的外袍不肯给。
本就是快入冬的日子,天气有些微凉。
萧沂也想起了早间的事情,下巴抬了抬,“那箱子里有衣服,你随便挑。”
才不屑于穿他的衣服!
“别逞强,冻坏了可是你自己受罪。”
月楹道,“不必,我冷了自会去向薛夫人借。对着我这个救命恩人,她不至于连件衣服都不给吧?”
萧沂拿她没办法,她总有这许多的借口。
“去瘀的药膏在哪?”他忽然问,探头在她的药箱里找寻,只能看见各式各样的瓶子。
“这个。”月楹从中拿出一个小瓷盒。
萧沂长臂一伸,把她揽进了些,如玉的手指挑起一小块药膏,往她脖颈上抹去。
药膏是冰凉的,他的指腹是温热温热的。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无可避免地痒起来,从肌肤一路痒到身心。
月楹缩了缩脖子,“我自己来。”
“别动。”萧沂另一只手扣在她的后脑,固定住她乱动的脑袋。
他薄唇轻启,“这里没有镜子,你看得见吗?”
“谁说没有。”月楹又从药箱里拣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盒盖,里面是片巴掌大的小镜子。
萧沂看着这眼熟的小盒,他唇角微扬,“楹楹还留着我送你的东西?”
月楹合上盒子,垂眸躲避他的视线,“用来装药膏还挺好用,我向来不喜欢浪费。”
萧沂眼里荡开笑意,认真仔细地将她脖子上有红痕的地方都抹了药,似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他呼出的气喷在她的颈边,远远看来,宛若一对交颈鸳鸯。
“好了没?”脖子被人掌控的滋味很不好受,偏她没办法挣脱。
萧沂抹药的指尖一顿,缓缓摩擦起来,“还没好,索卓罗孟和下手太重,得多抹点痕迹才能消。”
脖子上的痒意难受得厉害,月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真杀了他哥哥?”
“是,他大哥当时围剿于我,我顺利反杀,斩下了他大哥的人头。”
他云淡风轻说着,仿佛那是别人的经历。
从他身上的伤口就能看出,当时的情景,一定比他描述的凶险万分。
“索卓罗孟和中的毒还有救吗?”
“能解。”月楹挑眉,“要救吗?”
萧沂眼含笑意,莫名带着凌人的气势,“要救,他活着,还有用。”
面前的少年将军,眼神一转,又成了京城中搅弄风云的世家子。
—
薛观的身子一日一日在好起来,三日后,他终于醒来。
秋烟眼眶里的泪在看见他醒来时,一串串的滴落,“梓昀——”
“阿烟,让你担心了。”他抚上她的面颊。
秋烟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没事就好。”
多年的夫妻两人一个眼神就读懂的对方的情绪,一切尽在不言中。
空青很不合时宜地端着药进来,“薛将军,该喝药了。”
月楹跟在他身后进来,这个没眼力见的徒弟她也很苦恼,就这情商,以后怎么找媳妇啊?
月楹对上薛观的视线,“薛小侯爷,许久不见。”
她仍用着当日的称呼。
薛观一看见月楹就明白,“是岳姑娘救了我?”
月楹颔首。“小侯爷觉得身子如何?”
“好多了。”薛观捂着伤口感谢,“多谢岳姑娘。”
“不必言谢,医者本职而已。”
薛观并不知道月楹后来又被抓回去的事情,只以为她是从城门口逃了后,是第一次见到萧沂。
“为了我,岳姑娘才来此,若是您离开时有困难,尽管开口。”
空青不明就里,离开会有什么困难?
薛观正色道,“岳姑娘有难处,也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定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这个旁人意有所指、
秋烟扯了扯他的衣袖,据她观察,萧沂与月楹的关系,似乎不像丈夫说的那样。
薛观看向妻子,“嗯?”
月楹含笑,刚想解释,外头萧沂的声音就飘进来了,“薛梓昀,身子还没好,嘴倒是好了。”
背后说人坏话,最尴尬是就是被当事人发现。
但薛观一点也没有被发现的尴尬,“我嘴又没受伤。”月楹姑娘救命之恩,即使萧沂是他兄弟,这恩也不能不报。
“你怎么下床了,快去躺着!”月楹轻皱起眉,身上带着俩窟窿眼还到处乱跑,真不省心。
她推搡着他,萧沂反握住她的手,温和笑起来,“楹楹,我自有分寸。”
薛观瞧这架势,不对啊?
难道在他昏迷其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眼神询问妻子,秋烟摊手,示意我不知道。
月楹抽回手,这人动手动脚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迟早有一天她要扎得他半身不遂!
萧沂以为自己能忍住的,然,他忍了三天,姑娘在他面前晃了三天,往事一幕一幕浮上脑海,她清丽的容颜,不屈的倔强,还有床笫间要人命的青涩与娇媚。
这些全都聚成火,一寸寸将他的冷静燃烧殆尽。
他想要更多,他不满足于医患的关系,他不要在见到她时,看见的只有疏离和公事公办。
三年来,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他笑着揽她入梦,醒来时只有边孤寂与湿了的袭裤。
他不曾止住对她一分一毫的思念,从前他不懂思之如狂的意思,如今算是将其中的苦都品尝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他认命了,即便这一生,她的脚步不会因为他而停留,也许要追逐她的脚步。
他只祈愿,能在她向前走时,成为她的同路人,在她走累的时候,能停在他的臂弯歇一歇。
北疆与西戎已无需他再操心,京中的事情也能有个交代。其实月楹不来,等打完这一仗,他也是要去找她的。
提前了一点,不过刚刚好。
月楹知道空青给薛观换药,萧沂淡淡看着,眼里是溺人温柔,说不尽的温情缱绻。
空青太小看不懂,秋烟看了个十成十,原来快清心寡欲成佛的睿王世子,动情是这副模样。
清冷的人一旦动欲,那便是天雷地火,烧起来,灭不掉。
薛观的伤势再渐渐好起来,不过他这次到底是动了根本,月楹尽力还是让他落下了咳疾。
“寒冬腊月,小侯爷怕是不好过。”
薛观无所谓道,“捡回一条命已是幸运,岂敢奢求别的。咳嗽几声,死不了人。”
“呸,什么死不死的,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这个字!”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小侯爷被拧了耳朵,一点嚣张不起来。
“阿烟,岳姑娘还在这……”
秋烟知道男人好面子,松了手,“哼!”
月楹淡淡地笑,京中传闻,其实也不虚嘛。
薛观身体情况好起来,月楹也该回苗城了,这一出来就是半个月,小知知定然想她,也不知她夜里有没有踢被子……代卡能不能搞定那小家伙……
月楹归心似箭,薛如元也不能强留人,选派了一支队伍送月楹回城。
萧沂是最后收到消息的,他等在月楹的必经路,“楹楹要走?”
“薛将军已无事,我自然要离开。”月楹已经放弃管他的称呼。
萧沂挑了挑眉梢,“楹楹只有梓昀一个病人吗?”
月楹上下扫了他两眼,“萧将军的伤,难道没好吗?”他伤得可比薛观要轻。
“没有。”
“谁让将军不听医嘱,好好卧床休息早就好了。”
“……”
“将军的伤军中的军医也能治,不必非要找我。”
萧沂道,“楹楹不是说,病无小病,对待所有的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吗?怎么,是我的伤,不值你这个神医看吗?”
胡搅蛮缠,曲解她的意思!
月楹懒得与他耍嘴皮子,她非要走,他还能拦她不成。
月楹往左跨了一步,打算绕开他,萧沂往右挪,挡住她的脚步。
廖云上前,未出鞘的剑横在身前,“请萧将军让一让。”敌意已经很明显。
萧沂是来哄人的,不是来打架的,面对廖云的挑衅,只能作罢。
萧沂让步,月楹微笑起来。
次日,月楹整装出行,空青翻身上马,非要一个人骑,“我自己骑,廖云哥哥不用带我,能更快一些,我想知知了。”
这两天怀里少了个香软的团子,确实怪想念的。
“师父,你不想吗?”空青问了句。
“怎么不想?”从小知知出声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从前她出远门,都会带着她。
半个月不见,不知小丫头是不是又胖了。
“想谁?”清冷又带着磁性的嗓音插进来。
萧沂骑着马,慢悠悠地靠过来,□□的马,马毛油光发亮,膘肥体壮,一眼就知是名驹。
“你怎么来了?”
萧沂淡笑,“奉薛帅之命,送岳大夫回城。”
他笑得狡黠,凤眸一挑,更像只狐狸。
月楹也不能现在去回绝了薛如元的好意,淡淡应了声,“哦。”
廖云冷脸骑着马将月楹与萧沂隔开,俨然一副护主的模样。
萧沂看那张冰块脸分外不爽。
路上,他们稍做休息,萧沂拿了水囊想给月楹献殷勤,廖云比她快一步。
萧沂拿干粮,廖云已烤好了山鸡。
鸡肉的香味散发出来,萧沂捏了捏发硬的馒头,坐在了一旁的巨石上,“燕风,抓只鸡来。”
燕风无语望天,这荒山野岭的,一只山鸡已经很难得了,再找一只,比登天还难。
“要不,属下去给您挖点野菜?”
“没用,连只鸡也捉不到。”
燕风:……不带这么迁怒的,您方才不是也没抢到吗?
月楹看见萧沂吃瘪,偷偷笑弯了唇角。
“师父,你笑什么?”空青无情戳穿。
“没,没什么,马上能回去,我高兴。”
“是啊,马上就能见到知知了。”空青脸上带笑。
对呀,能见到小知知……
见到知知!
月楹心头一跳,她怎么忘了,萧沂这次跟过去,势必能见到小知知。
她倒是不排斥父女俩见面,小知知从小没有父亲,前段日子她已经在问,为什么自己没有爹爹了。
孩子渐渐长大,迟早要告诉她真相。
萧沂……萧沂要是知道她瞒着他生了个孩子,会是什么表情?
月楹不敢想象,余光悄悄瞥他。
男人深邃的五官,漂亮的凤眸和开扇形双眼皮,鸦羽般的睫毛,都与小知知如此相似,瞒肯定是瞒不住的。
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她当初来苗城时已经怀孕,而且她身边也没什么适龄的男子,临时找不出一个爹。
月楹视线在廖云身上打转,算了,一看就不像。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没想到,父女俩的初次见面,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廖云飞鸽传书进城,代卡知道他们今日到,一大早就抱着小知知在城门口等。
小家伙许久没见到娘亲,想念得厉害,一刻也等不了,早上早早地就姓了,一醒就吵着要阿娘。
“阿娘,阿娘——”代卡给小家伙打扮得漂漂亮亮,梳了一圈她最喜欢的小辫,两边用银圈挽着,小家伙一岁多的时候就被穿了耳洞,双耳坠着银铃,手腕上也是几个大小不一的银镯,挂着小铃铛。
小知知甩着小肉垫,铃铛随着她的摇摆叮叮当当的,吸引了马队众人的目光。
队伍里有人看见,不禁讨论起来,“谁家的小闺女?”
“长得真可爱。”
“我也想要个闺女了。”
“打完了仗,回去找自家婆娘要一个呗!”
众人嘻嘻哈哈地,战争结束,他们这个士兵也轻松不少。
萧沂也看见了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城门口有许多人,他没觉得小家伙是在向他们打招呼。
女儿娇娇柔柔的童音消去了她所有赶路的疲惫,月楹勒住缰绳,稳稳停住。
月楹翻身下马,朝着朝思暮想的人儿跑去,抱到怀里,“知知。”
小知知双眼笑成月牙,甜甜地喊了声,“阿娘。”
母女俩脸贴脸,亲昵了一瞬。
身后先是一声马嘶,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月楹抱着孩子回头,睇见摔下马的萧沂。
她忍住笑,“萧将军不用行此大礼吧?免礼。”
小知知学着娘亲的话,“免礼,免礼。”
80. 第八十章 脏爹爹,俊爹爹……
城门口卷起风沙, 给地上的萧沂加了一层土。
当空一个晴天霹雳,炸的他脑袋发懵。
顾不得刚出的丑,萧沂一身风尘地站起来, 走到月楹母女面前又生生止步。
他不可置信得望着月楹怀里的小女孩, “你, 喊她什么?”
小闺女凤眸洌艳, “阿娘啊。”
“那你……爹爹呢?”他问话时,语气都在颤抖。
小知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脏的叔叔要问她这个问题, 不过娘亲教导她不能撒谎, 她垂下头,“知知没有爹爹, 阿娘说爹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闺女口中有明显的失落。
月楹摸了摸她的头, 似是安抚。
萧沂仅凭眉眼, 便能确定这是他的女儿, 可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楹楹,她爹爹是谁?”
月楹了解这个男人都多聪明,明知故问,不过是想从她嘴里听见肯定答案。毕竟是他播的种, 而且刚才行的“大礼”确实取悦了她, 月楹不介意给他一点甜头。
月楹靠近知知,望着萧沂道, “知知, 这是你爹爹。你不是一直想要爹爹吗?”
小知知歪头,对着朝思暮想的爹爹露了个灿烂的笑。
“知知, 我是你爹爹。”萧沂心软成一滩水,他伸出双臂想抱她,这是他的小闺女, 他与月楹的小闺女。
小知知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脆生生地喊了句,“爹爹!”
知知对着个新出现的爹爹很好奇,不吝啬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然后……啃了一嘴黄沙。
“呸……呸,爹爹好脏。”小家伙往月楹怀里拱了拱,还是娘亲身上香香的。
萧沂恨不得原地洗个澡。
月楹笑得花枝乱颤,“脏,咱们离他远一些。”说着就抱着女儿回去。
其实在场的众人除了这一家三口都是震惊的,代卡震惊于小知知的父亲居然是大雍将领。
燕风更是吃惊地下巴都掉在了地上,心底在咆哮,什么!世子有孩子了?月楹姑娘偷偷生了世子的孩子!孩子都已经两岁多了!
每一个消息都炸的他头晕眼花,差点也一头载到地上去。
城主府。
代卡拷问月楹,“解释解释?”
月楹撇撇嘴,“如你所见。”
“这么说,知知真的是你与他的孩子?萧沂可是睿王世子啊!”她这姐妹胆子也真够大的,这算是拐带了皇室子弟吧。
月楹扶额,告诉了她全部的事情真相。当说到萧沂将她软禁时,代卡义愤填膺。
“你跑是对的!这种男人不能要!”
“他别想带走你和知知,即便他是世子,我会护着你们母女的。”
这霸气的女王发言,月楹都快忍不住给她鼓起掌来。
“那就多谢少城主了。”
代卡眯眼,“阿月由挤兑我。”
“才没有。”
姐妹俩闹了几句,都笑起来。
代卡道,“萧沂现在,是怎么个打算?”
萧沂的打算……
月楹摇摇头,她还真不清楚。
或许本来是清楚的,可见到小知知后,谁知道他会不会改变想法。
“我去看看孩子醒了没。”
小知知早上醒的太早,回程的一段路上,没多久就趴在月楹肩头睡着了。
萧沂趁这会儿功夫洗了个澡,换了身月白色衣衫,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确定自己身上脸上都是干净的才出门。
来到小知知的房间,空青正在里面,一边默默背医书,一边看孩子,这样的事情他已做过无数次。
见萧沂进来,空青拦在床前,低声道,“麻烦萧将军轻一些,知知睡得浅。”
空青在城门口听明白了他与师父的关系,他是小知知的生父,却与师父还未成亲。
在空青的意识里,哪有有了孩子还不成亲,况且他还是个将军,怎么舍得让师父独自带着孩子。小少年分析了一番,觉得这就是师父说过的那种渣男。
所以对象萧沂也没什么好脸色。
睡梦中的小家伙梦呓了声,翻了个身子,身上的锦被被卷到一边,空青神色温柔地给小家伙盖被子。
“知知睡了,萧将军不要吵她。”
萧沂心底的酸水汩汩地往外冒,看这小子愈发不顺眼起来。
这小子什么意思?
“你是楹楹的徒弟?”萧沂拿出师公的架子。
小少年点点头,盖好被子后,复又拿起了医书,全程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这徒弟的性子还真是像她。
萧沂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喜欢医术?我手上有几本绝版的医书,连你师父都一直想要。”
背对着萧沂的小少年竖起耳朵,有了点反应。
萧沂不动声色,“《命门考》《五腑图绘》……”这些都是月楹曾经抄过的书,但因为那次意外,都没有带走。
“你真的有这些医书?”空青兴奋起来,他不止一次听月楹念叨多这些医书,哀叹多么可惜没有带出来。
“有,不过……”
空青的好奇心已经彻底被勾起。
“别听他的花言巧语,他惯会忽悠人。”在小徒弟被勾走之前,月楹及时赶到。
床上小知知还在熟睡,萧沂忽地站起来拉着月楹去了廊下。
月楹手腕被攥得生疼,“萧不言,放手。”
确定四下无人,萧沂大手掐住她的腰窝,将人抵在墙上,来势汹汹地吻上她的唇,带着一股子凶狠,与她唇齿交缠,似要把这三年的分量全部要回来。
重遇到她后,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他知道她固执,喜欢自由,逼得紧了她肯定又会逃,逃得无影无踪的那种。他不舍得在将她囚禁,只能小心翼翼地对她。
可她是怎么回报他的?
偷偷生了他的孩子,三年都不告诉他。
萧沂的吻很霸道,强势又带着压迫,月楹的挣扎与抗拒都被他滚烫的呼吸化解,被拼命掠夺呼吸的她腿有些发软。
腰上的手臂有力的很,让她不至于摔倒。
就在她脑子发懵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脸上的一丝湿意,还带着余温。
那是……他的眼泪?
他……哭了吗?
萧沂的攻势轻柔了许多,吻细密地落在她脸上,“楹楹,你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女子。”
月楹看见他眼里的晶莹,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她抬手拭去他的泪。
萧沂稳了稳呼吸,下巴搭在她的肩头,“风沙迷了眼。”
嘴硬的男人。
萧沂缓了缓神,抬手抚上她的小腹,“疼吗?”
月楹知道他的意思,“早就不疼了。”过去那么久,她都快忘了。
萧沂见过睿王妃生产的模样,一想到楹楹在经历这么困难的事时他没有陪在她身边,心就一顿一顿的疼。
萧沂双臂紧箍着人,似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往后余生,不论何事,我都会陪着你。”
月楹感受到他的炽热,“你陪着我?京中的大好前程不要了吗?”
萧沂轻笑,“早就不要了。”
两年前,萧澄已经被册封为太子。
萧沂是皇帝精心挑选的辅佐儿子的文臣,萧沂忽然请缨,打乱了皇帝的部署,所以他大怒打了萧沂一顿。
同时,只要他离京,皇帝就会收回他的飞羽令,意味着他不再是飞羽卫指挥使,他所有的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失去飞羽卫,他必须要有军功,才能护住睿王府。萧沂相信自己的能力,孤注一掷来了军营,他并不怕打仗,他怕的是不能平安回去。
从前他总对自己的性命不屑一顾,家里有了萧泊之后他更没有了后顾之忧,月楹的出现,让他开始惜命。
此战一了,他便无事一生轻,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
“你不是开玩笑?”月楹见他语气认真,有些心慌。
萧沂抓着她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楹楹觉得我在骗你?”
他的呼吸灼热。
“不是。”月楹想缩回手。
萧沂攥得很紧,没有给她放开的机会,“楹楹,你所担忧的问题已经解决。我们还有了知知,知知不能没有父亲,所以,别逃避我,好吗?”
他低声下气的祈求,乖顺地向只软毛狗。
萧沂太懂得怎样让她心软,他本就生得好看,她又吃软不吃硬,对她服软这招,她上过太多次当。
却还是心甘情愿……再被他诱哄。
“楹楹,好不好?”他低头亲着她的下巴,名为乞求,实在索取。
月楹抓住最后的理智,没有把话说死,“我考虑考虑。”
萧沂闻言,两眼弯成月牙,最后偷了个香。
“知知快醒了,你先放开。”
萧沂听话地放手,他现在可是在考期,不能惹她不高兴。
小家伙每日午睡几乎都是这个时辰醒来,小知知睁着眼睛,只看见空青,“青哥哥,阿娘呢?”
“阿娘在这里。”月楹闪身出现。
小家伙手脚并用从床上爬下来,张开双手向月楹跑过去,“阿娘——”
月楹把胖团子抱起来,掂了掂分量,“好像重了点,阿娘不在的日子,是不是又偷吃糖了?”
“才没有。”小知知头摇的像拨浪鼓,耳上的铃铛清脆地响着,“知知很听话,一天只能吃一块,没有多吃。”
提起吃,她没吃午饭就睡着,小知知瘪瘪嘴,捂着肉肉的小肚子,“阿娘,饿~”
“知知饿了吗?青哥哥给你去拿吃的。”小少年积极得很,一溜烟跑没影了。
萧沂摸下巴若有所思。
小知知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子,“阿娘,这个叔叔长得真好看。”
叔叔?
萧沂洗干净了脸,又换了身衣服,与方才的狼狈模样大相径庭,小家伙一时没认出来。
“知知不认识了,这是你的脏爹爹呀!”月楹狭促地挤兑他。
爹爹就爹爹,什么叫脏爹爹?
萧沂心情好,伸出双臂,“来,爹爹抱。”
小知知观察半晌,终于发现这个漂亮叔叔就是脏爹爹,从未被爹爹抱的小家伙兴奋了,拱者身子窜进他怀里。
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托起孩子,小知知在他臂弯上坐的很稳,小知知感受着爹爹的怀抱,与娘亲软软的身子不同,爹爹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而且抱的比娘亲高,她能看见更高的地方。
孩子就在他怀里,没多少分量,萧沂恍然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怕,怕这一切都是个美梦。
怕梦醒来,还是孤身一人。
空青提着食盒进来,“知知,好吃的来了!”
知知笑起来,露出还没长全的乳牙,“吃饭饭。”
空青摆好饭便打算给小家伙喂饭,然,一个人形阻碍挡在他与知知之间。
“萧将军,我要给知知喂饭。”
“我来。”萧沂摊手。
空青求助与月楹,月楹微点头,“让他来。”
少了这几年的父女天伦,让小知知与他都高兴一会儿吧。
空青把筷子塞给萧沂,不情不愿地继续背书去了。
“知知要自己吃。”小家伙前不久学会用筷子,虽然每次都把饭桌搞得一片狼藉,好歹是能把自己喂饱,能自力更生之后,她就不想要别人喂饭了。
“好,知知自己吃。”萧沂坐在她身后,放开她的手脚。
饭菜里有虾,是小家伙最喜欢的菜,但剥虾这么高难度的她还没学会,小家伙推了推装虾的盘子,“爹爹。”
萧沂贴心地帮小闺女剥虾,完完整整的虾肉堆在碗里,知知笑得眼里都有星星,“爹爹真好。”
知知吃得油光水滑的嘴唇亲了他一口。
萧沂满足地如同在云端,瞬间干劲十足,还能再剥十盘!
吃完饭,萧沂给小知知擦嘴,算是好好享受了一回父女天伦。
小知知新得了个爹爹还热乎着,粘着萧沂让他陪她玩。
萧沂却之不恭。
“知知!”代卡喊了声。
正坐在萧沂肩头的小知知转过头,“代卡姨姨……”
她还小,吐字有些不清楚,听起来更像“一一”。
代卡把她抱过来,“有人来看你啦!”
“谁呀谁呀?”
月楹走过来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