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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人海 余姗姗 18264 字 2天前

第71章 第七十章 多云转晴,其实今天也没有那……

第七十章

今天果然不宜出行。

她应该看黄历的, 都是倒霉事儿。

这是戚沨心里的声音。

离开学校后,戚沨就像往常一样,走那条固定回家的路。

路上有几家小店, 其中有一家书店, 她总会进去闲逛一圈, 翻几页书再走。

书店老板还算宽容, 大概是经常接待高中生, 什么样的都见过,让学生白看书也不会说什么。

老板和戚沨比较熟悉, 见她总是看一些工具书或销量不好的冷门书籍,便攀谈几句。这些书有时候会清仓甩卖,每一次都能有一到两本落在戚沨的手里。

不过今天书店没开门。

戚沨站在门前愣了会儿, 心里有些失落。

离开时,她还往后多看了几眼。

其他小店里还有三三两两的学生闲逛, 戚沨却没兴趣, 眼睛垂下,看着地面, 一路走向道路尽头。

也不知走了多久,学生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剩下她一个。

她看向地面, 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后面还有一道影子。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 双手插兜, 仿佛只是刚好顺路。

可是……

她皱着眉头又往前方看,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在书店门口就瞥见过这个人。

不,是更早以前, 在学校门口。

他那时候在门口徘徊,还抽了根烟,像是在接孩子下学。

怎么,原来不是家长?

不对劲儿。

大概是看多了社会新闻和法制节目,加上记忆力好,戚沨只走了几步,就在脑海中复盘出这中年男人的所有特点,包括他离开校门后的所有反常行为。

这个时候,戚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具备侦察能力,她只是出于本能地生出警觉,并意识到自己成了这个男人的目标。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跟的。

她加快了脚步,快速走出小路。

小路衔接着一条相对热闹的大街,街边同样有一些小店,不过这会儿还不到下班高峰,客流量极少。

穿过这条大街,再拐进一条小路,就到家了。

但戚沨知道,她还不能回家。

距离家比较近的那条小路会更方便男人下手,对她不利。而且一旦让男人知道她住在哪里,以后就麻烦了。

正想到这里,戚沨的手机响了。

她一边接听一边拐进距离最近的小超市。

电话里是母亲任雅馨的声音:“家里没有盐了,你回来经过超市,买一包。对了,再看看有没有啤酒,要听装的。”

戚沨正要应声,听到啤酒,心情顿时烦躁起来:“买啤酒干什么?”

“你爸过两天就回来了,你说干什么!”任雅馨口气也很冲。

“他不是我爸。”戚沨撂下这句,就将电话挂断,随即拿了包盐,却没有去找啤酒。

任雅馨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戚沨见了直接按掉。

不一会儿,信息又追了过来:“不管你愿不愿意,法律上他就是你爸。你亲爸不管咱们,他高云德就算哪哪儿都不好,也比你亲爸强一万倍!他出差是为了赚钱,为了养活这个家,你不要小小年纪就这么白眼狼,你吃的、住的、用的都有他赚的一份,别不识好歹!”

就像任雅馨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戚沨为什么这么难搞,这么疯,这么叛逆,每一句话都要顶嘴,戚沨也不懂、更不想懂任雅馨的“一点就着”。

她排斥接受那个男人有什么错,凭什么她就该接受?怎么她不接受就是白眼狼、不懂事、犯浑,就能招出这么多数落?

到底谁规定的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才是正确答案,如果那个答案原本就是错的呢,也要盲目去做?

任雅馨动不动就暴躁,还将这一切归咎于她,觉得都是她招出来的。

可她觉得,即便她顺着任雅馨,任雅馨也不会满意。

归根究底,那是因为任雅馨没有和自己的内心达成和解,她这辈子有太多不如意、不甘愿,她一直活在过去出不来,时刻讨伐着所有“对不起”她的人。

可那些不如意、不甘愿,难道不是因为任雅馨事先给自己制定了太高的标准吗?明明是她自己的期望太过脱离现实,位置摆不清。达不到、满足不了是必然的。

戚沨生理期作祟,情绪本来就有点波动,加上学校发生的小插曲,出校门后被人一路尾随,如今又遭遇十六岁生活里最大的“困境”——母亲日复一日的抱怨、数落。

这些事如果单独发生,没有一件足以挑起她的愤怒,但今天却赶在一起。

戚沨站在货架后面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次,试图让自己冷静。

半分钟后,她才拿着那包盐走出货架。

没想到走出去一看,目光却刚好撞上一路尾随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居然也跟了进来,还站在另一边货架前假装在找东西的样子。

戚沨才压下去的情绪又开始起起伏伏。

她瞥了男人一眼,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弱小女生遇到中年男人生出的胆怯。

她那些书并没有白读,她知道这种男人在生活里都是失败者,专门挑还未成年的小女生下手,一来是为了满足洛丽塔变态情节,二来则是因为遇到经历过社会,真正精明自信的女性,他们根本没把握能占到便宜。

就好比说那种暴露狂,一个见过世面的成年女人和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会有概率嘲笑、讥讽,或者报警,或者重拳出击,而后者大多会尖叫,会脸色发白,会掉头就跑,或吓得原地动弹不得。

而这些变态要的就是后者的反应。

至于戚沨,她此时气愤的并非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种事,而是自己居然会成为目标。

难道她看上去很好欺负吗?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黄历上怎么写的,怎么每个人都跟她过不去!

戚沨边想边走到款台前。

她和那些惊慌失措的女生不一样,此时想的并非是自己该怎么办,要不要跟人求救,而是已经开始思虑对策。

走出这个超市以后她该去哪里,怎么让这个尾随者露出真面目,怎么将他揭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还有,她在外形上有天然的优势。

如果真打起来闹到派出所,她相信所有警察都会相信是这个男人有问题,而不会怀疑一个女学生。

再说,他这样的人大概率会有案底,是惯犯,兴许派出所的民警都认识他。

当然,她看法制节目和网上有人吐槽,说遇到这种事,这种人渣都会反咬一口、倒打一耙,说是女人勾引在先,还说是和对方谈好价钱了,没想到对方突然反悔。

网上的视频也有那种,女人在大街上遇到陌生男人,男人却说他们是男女朋友,还要挟女人一起去开房。

就在结账的短时间里,戚沨已经整理好所有思路,余光又朝男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男人见戚沨结账,便拿了个东西走过来,站在她旁边,似乎是要结账之后继续尾随。

没想到戚沨拿起那包盐,却没有急着走,反而往旁边让了一步,就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她不是在用眼神吓他,她知道仅凭眼神也吓不走他,她只是要将这个恶心的形象记录在脑海中,万一待会儿她惊扰人群,男人遁逃,她也好跟民警描述出他所有特点。

她有信心可以做出一副清晰完整的人像拼图。

嗯,做人一定要冷静,必要时还要冷酷。

算他倒霉,今天惹到她头上,她正有一肚子愤怒无处发泄。

那男人结完账也没走,又开始东看西看,还站在卖保险套的柜前挑挑拣拣。

戚沨的眼神也飘过去,充满了鄙视和嘲讽。

她以为这番暗涌只有自己知道,没想到就在这时,一直充当“空气”的收银员却突然开口:“我这有椅子。”

这话一出,戚沨和中年男人一同看过去,诡异沉默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戚沨这才注意到,收银员是个看上去很爱笑,气质温和的女人,二十几岁,虽然五官清秀,但眼神却很坚定,也有一股子难以忽视的沧桑和经历过社会的通透。

“安定”这两个字,是戚沨的第一感觉。

她一下子就觉得平静许多,忍不住问:“你在跟我说话?”

女人笑着说:“对啊,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先坐会儿。”

椅子在收银台里,女人话落,还将挡板抬了起来,示意戚沨进来。

“……”戚沨看了一眼,停顿一秒,在婉拒和接受之间快速做了决定,直到走进去坐下,又见女人将挡板放回原处

随即女人看向那个还不走的中年男人,问:“你还买不买?”

中年男人左右看了眼,这才知道是在和他说话:“我还没看完,催什么?”

“你要不买就赶紧走,要买就快点买,没时间跟你耗。”

“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你们老板呢,叫他出来!”

“我就是老板,我就这么做生意,你有意见?去举报啊!不满意就滚蛋!”

那最后两个字说得清脆有力。

男人顿时没了词,指着女人好一会儿,随即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台子上,往旁边一站:“我还就不走,你能怎么着?”

“那你就站着吧,我这儿有监控,全给你拍特写。”女人边说边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就这样僵持了几秒钟,男人朝监控的方向看了眼,难言心虚,嘴里只骂了一句,很快掉头走了。

“垃圾。”女人冲着门口啐了一口,又翻了个白眼,待转过头看向戚沨,又瞬间切换成笑脸。

戚沨一直盯着女人,都看惊了。

“你再待会儿再走吧,我这儿有零食。”女人这话落下,又问,“他刚才是不是一直跟着你?”

戚沨点头:“谢谢你帮我。”

“谢什么,都是女人,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好人,你看你这脸都白了。”

“是吗?”戚沨摸了下自己的脸,“我不是吓的,是来那个了。”

“哦,这样啊。那你要不要去洗手间?我这有换的。”

“不用不用,真是太谢谢了。”

此前所有糟糕的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戚沨没想到会因为陌生人的几句话而感到心暖,又顿时想到被错怪的黄历。

多云转晴,其实今天也没有那么差。

所有倒霉事儿似乎都是为了遇到这个好人。

就在这时,超市的门又开了。

走进来一个十几岁的男生,个子不算矮,身材偏瘦,衬着五官格外立体。

他单肩背了个书包,看上去很沉,却很随意的挂在肩膀上,头上都是汗,连轻薄的T恤都潮乎乎的。

他像是赶路来的,但说话时却没有大喘,将书包放在台子上,对女人说:“姐,我来替你。”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五一节日快乐

第七十一章

“你叫什么名字?我认识你的校服, 你是不是十四中的学生?”

“这是我弟,他的学校离你们不远,就是三十一中。”

“嗨, 都忘了自我介绍, 我弟罗斐, 我叫苗晴天, 你可以叫我晴天姐。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 就来找我。”

苗晴天一股脑说了好几句话,戚沨快速记下来, 反应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苗晴天和罗斐不同姓。

罗斐倒是话不多,直接进了里面的房间, 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便服,脸也洗过了。

他一言不发地来到柜台后, 点开款台就开始数钱、算账。

苗晴天瞅了他一眼, 问:“晚上想吃什么?”

“我都行,姐。”

不同姓, 却很自然地叫姐。

戚沨想了想,倒是在学校里听同学说,在社会上多称呼几句哥、姐, 干什么事情都能方便些。

这不仅是礼貌,也能拉近距离。

于是戚沨也脱口而出:“我该走了, 姐。刚才的事非常感谢。”

这声“姐”不仅听得苗晴天一愣, 就连低头数钱的罗斐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戚沨倒是很平静, 不知道自己哪里叫错了,看了看苗晴天带笑的眼睛,里面似乎多了一丝兴趣, 而罗斐的眼睛颜色更深,也更暗,不似苗晴天的明亮,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

真是奇怪的姐弟,也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要给他们作画像的话,应该是一位笑容占据整张脸,能照亮他人整个人生的阳光女性,和一个看上去阴郁,想法很多,同时给人一种“一旦张嘴就会说出犀利言辞”的男生。

……

戚沨自认是个自小就看人“很准”的女生。

说好听点,就是直觉很强,很有灵性。但说难听点,按照任雅馨的话,就是她总能一眼就看到他人的短处、错处,眼睛里不揉沙子。

但戚沨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起码不是任雅馨说的那样。

任雅馨的意思是,她是主动、自发地去将别人往坏的一面去想象。可事实上,那些想法是自己冒出来的,而不是她故意去脑补什么。明明是事情先发生了,这才激发了她的感受,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

而且任雅馨不知道,她早就按照自己的标准容忍、包容、接纳了很多他人的短处、错处,大多时候甚至会选择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不妨碍她就行了,她也没有那么多看不过眼,非要指出来的冲动。

看人准挺好的,看到了却不说出来,能锻炼忍耐力,还能训练自我的识人能力。

其实戚沨很早就在这件事情上吃过亏,那还是上小学时,她有两个关系不错的同学,经常一起放学回家,一起上洗手间。

后来就因为她看到了别人都没看到的“东西”,并且说了出来,直接导致那两个同学与她疏远。

在大人眼里,她是一个敏感、多疑、内向,且想得太多的小孩。

即便后来有些事情发生,证明了她最早“预言”的东西是对的,她和那两个同学的关系也没有因此挽回。

站在她的角度,她会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可站在对方角度,她们根本不会想这些,甚至不会回顾那件事,她们就只记得和她不好相处,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事实上在上小学期间,他们班上也丢过钱。

戚沨当时就生出一种直觉,“猜”到了偷钱的同学是谁。

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主要是因为如果告诉老师,这无疑是打小报告,况且她也没有证据。而那两个同学已经疏远她,导致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说。

那天放学没多久,她就见到自己怀疑的同学在学校门口小卖店,非常“大手笔”地买了一书包零食。

这件事也被别的同学看到了,第二天告诉了老师,老师便问了一嘴,又和那同学的家长聊了几句。

没多久,那同学就承认了偷钱。

但也因为这样,打小报告的同学和偷钱同学之间生出嫌隙,因为打小报告的同学也吃了他买的零食——吃完了就去告状。

这件事令选择沉默的戚沨感到庆幸,很显然老师并没有帮打小报告的同学保守秘密,要不然偷钱的同学也不会知道是谁说的。

而这会儿见到苗晴天和罗斐,戚沨那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灵感”再次涌现,她先入为主地就将罗斐判定为阴郁男生,苗晴天是阳光女生。

是人就需要阳光,戚沨也需要,而且还会主动靠近。

其实她早该拿着那包盐回家的,可她还是多留了一会儿,就坐在那里和苗晴天说话。

苗晴天听到她的学习成绩,眼睛一亮,就问她有没有兴趣赚点零花钱,课余时间多不多等等。

不等戚沨接话,苗晴天就拽了一下罗斐的衣服,说:“我这个弟弟成绩一直卡在中游上不去,我有点着急。我觉得是老师讲课的方式不对,他吸收不进去,如果能换一个同龄人用他能接受的方式帮忙调一下,进步应该会很快。哦,他不是不学,他很聪明的!”

“姐。”罗斐终于开口,表情里有着隐忍,“不要乱花钱,我自己能学好。”

“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了,可是如果能找到一条更快的路,就能节省不少时间啊。那多出来的时间,你再用来巩固,兴许能更好。你不是想考法律专业吗,文化成绩多重要啊?”

戚沨好奇地观察着这对姐弟,她发现苗晴天很会说话,尤其知道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更容易令对方接受。

苗晴天又转过来对她说:“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回去好好想想。我们可以迁就你的时间。对了,你别怪我多嘴,刚才你讲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听到了,你家里是不是让你买啤酒回去?”

苗晴天的话题转得过快,戚沨几乎要跟不上:“嗯,是啊。”

“是你爸要喝?亲的还是……”

戚沨摇头:“不是亲的。”

“我猜也是。”苗晴天站起身走到货架前,不会儿又折返,将一包六听啤酒放在台子上,“小斐结账,算我的。”

罗斐只瞥了一眼,没言语,直接扫码。

戚沨却看呆了,刚要开口,苗晴天再次拿走主动权:“这是我送你的,没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跟家人闹矛盾,就拿回去。这几听啤酒根本不算什么,也不能证明什么,你依然可以坚持你的态度,你说呢?当然,你要是不想要,就放在我这里。”

戚沨盯着啤酒好一会儿,又看向苗晴天的笑容。

不得不说,这一刻她受到了冲击,就好像一直以来硬碰硬的僵局,因为苗晴天的处理方式而瞬间找到了出口。

原来同样一件事可以有更圆滑的坚决办法。

给那个男人买了啤酒回去,并不代表她就接纳了。

当然,如果不买,等待她的必然是任雅馨的又一波数落。

任雅馨一肚子的怨气,一整天了都因为看不到她而找不到合适的发泄渠道,她拒绝买啤酒的行为刚好给了任雅馨借口,而她就要当情绪垃圾桶。

沉默片刻,戚沨将书包打开,一边装啤酒一边说:“谢谢姐,你刚才提到的,我回去会仔细考虑。”

“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那垃圾走没走,可别猫在暗处蹲你。”苗晴天的脑回路很跳,已经切换到下一个频道,“小斐,别算了。你送小沨一趟,早去早回,回来就能吃上热汤面。”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 似乎少男和少女走在一起,……

第七十二章

其实戚沨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努力找话题,“说个没完”,生怕冷场的那个人。

就像现在。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路灯早已亮起。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逐渐增多, 响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和滴滴声。

戚沨和罗斐并肩走着, 没有打听他和苗晴天的背景, 只针对法律专业这个更有边界感的话题。

大概是因为真的喜欢法律, 罗斐几乎做到了有问必回。

“所以你为什么想学法律?”

“法律书很有意思。”

他的回答也很有意思。

戚沨只听过别人说,背法条、看案例到崩溃, 就是没听过“有意思”这种答案。

“可是法考据说很难。”

“喜欢的东西,难一点才有意思。”

又是有意思。

最有意思的是他这个人。

“那学完以后呢,打算做什么?法官、检察官、律师?”

“律师。”

这次, 不等戚沨问为什么,罗斐就主动说道:“做律师更有成就感。”

“可是从程序和制度上来说, 检察官各方面都高一级, 更有话语权。”

“所以如果能将律师做到连检察官和法官都要‘谦让’的地步,那才是真本事。”

道理是不错, 但……

“挺有志向的,不过前提是你要先考上。”

这话没有丝毫讽刺的意思,戚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太直接。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我现在的成绩的确是有点痴人说梦。”罗斐依然很平静, 看脸色也没有半点难堪, “如果我执意要考法律专业, 要么就是选分数低的学校,要么就是将分数提上去。”

罗斐的话比刚才多了些,显然他自己也考虑过下一步该怎么办, 有一番规划:“如果是门槛低的院校,将来从业难度会更高。名校出来的有天然优势,名气低的必然会被低看一眼。”

这令戚沨有点惊讶:“你想得真长远。”

“我说喜欢法律,是认真的,并不是随便说说。”罗斐接道。

戚沨一顿,随即就意识到,在这之前应该有其他人问过,甚至是质疑过罗斐的选择,大概也有透露出觉得他好高骛远做美梦的意思。

不过从谈吐和表达上来看,罗斐是个比较实际的人,并不是懵懂的空想家。

“其实我的成绩也不算好,不过比较稳定。”

“稳定就是最难得的。我们老师说,看成绩不仅要看最高分和最低分,还要看每一次成绩曲线,越趋近于直线越好。”

说到这里,罗斐停顿了一瞬,看向戚沨:“而且你们学校是重点,你的‘不算好’在我们班已经可以拿第一了。”

“哦,这么说,你也想要找同龄人补习?”戚沨问。

罗斐认真地回答:“之前没想过,都是我姐在张罗。”

“那你姐也问过其他人吧?”

“嗯。”

“结果不理想?”

“她说,教课这种事,不仅要看成绩,还要看解题思路。前面几个‘老师’思路太死板,进展不理想。”

这倒是。

有的考高分的同学,教人却未必行。

而且同一个题目交给不同的人做,解题步骤就会不同。

有的人十步以内得出结果,有的人却要三十步。

“我不保证我可以,如果不行,你们就直接说,别给我留面子。”戚沨这样说道。

罗斐难得笑了一下,又很快消失:“我姐在这方面一点都不委婉,她会比你以为的还要直接。”

嗯,看苗晴天对付人渣就知道了。

“我家快到了。”戚沨往前看了眼。

罗斐也扫过去,两人的步子都逐渐放慢。

他突然问:“你想考什么专业?”

“考公。”戚沨不假思索。

罗斐愣了一下,态度依然很认真,皱了皱眉头说:“考公不是专业。”

“我知道。什么专业都行,都是为了以后考公做准备。意思就是,只要能有对口的公务员,我都可以学。”

“但是考公的名额是有限的,可能要几百人竞争一个位置。你家有关系吗?”

“没有。”

罗斐又是一愣。

大概是因为戚沨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未来的目标,却对于这个目标毫无把握,而且看似成功率这么低的事,却一点都不焦虑。

“要不我也考法律?”戚沨半真半假地说,“不过我肯定不做律师,检察官和法官都可以。”

这语气可太正了。

罗斐停顿片刻,低声说了句:“那我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戚沨一眼扫过去:“你是怕我挤掉你的名额?咱俩可以不报一个学校啊。而且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对法律没什么兴趣,我的兴趣是……”

说到一半,戚沨却停了下来。

“是什么?”罗斐追问。

再看戚沨,目光一直盯着街对面的一辆车,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连笑容都没了。

那辆车边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中年,身材中等,个子也中等,另一个则年轻些,个子高一点但有限。

看姿态和神情,显然是那年轻的正在巴结中年男人,笑着将手里的礼盒往中年男人手里塞。

中年男人嘴上说着“你太客气了”“不用不用”,手上推了几次,就将东西接了过来。

年轻男人又低头又哈腰,又说了几句,很快便开车走了。

中年男人拿着礼盒穿过马路,脸上的笑容又转化成不屑,直到迎面见到站在原地一步动不动,正盯着他的戚沨。

中年男人先是一怔,随即又露出笑容,上前几步问:“小沨放学了?”

此人正是高云德。

高云德走到跟前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罗斐:“呦,你同学?要不要一起到家里坐坐?”

罗斐摇头:“我还要回家吃饭。”

他没有多问,一看便知高云德和戚沨是什么关系。

戚沨吸了口气,对罗斐说:“谢谢你送我,再帮我谢谢你姐姐。”

“好,那我先走了。”罗斐话落,又对高云德点了下头,转身便往来路走。

戚沨没有看罗斐,也没有看高云德,脚下一转就拐进小区。

高云德慢了两步,一直跟在她后面,说话声时不时传进耳朵:“看他的校服不是你们学校的吧?你们怎么认识的?要是你妈问起来,我怎么说?”

显然,高云德已经将此定性为“早恋”。

似乎少男和少女走在一起,就等于不单纯。

还是说眼睛里有屎的人,看什么都带屎?

戚沨家住二楼,上楼的时候她依然走在前面,高云德依然慢几步。

走到楼梯拐弯处的时候,戚沨转身的同时朝高云德的方向看了眼,正好见到他抬头往上看,目光却落在她的下半身。

具体说,是从下面看她的屁股。

虽然那可能只是不经意的一瞥,没有任何意思,可戚沨却直觉认定,他就是故意的。

正常来说,人在上楼梯的时候会更注意脚下的台阶,头略微低一点,因为上楼梯身体会前倾,会有一点弯腰,而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直挺着背摆拍。

那么在这样的姿势下,如果将头抬高,眼睛往上看,就会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除非这个人是想看楼梯还有多高,要爬多久,于是站住了歇一下,再往上看看。

但眼下显然并不是那种情况。

戚沨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带着气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将书包里的盐掏出来,扔在餐桌上,看到那六听啤酒却没有往外拿,而是直接将书包拿回卧室。

任雅馨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啤酒呢?”

见戚沨不回话,直接回了房,任雅馨又问了句:“你怎么不关门啊!”

这话刚落,高云德就从大门口进来了:“这不是给我留门呢么。”

“欸,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任雅馨惊讶道,“不是说还要过两天吗?”

“嗨,别提了,计划有变。我本来想在机场就给你打个电话,后来再一想,不如给你个惊喜。给,礼物。”

高云德将手里的礼盒递给任雅馨。

任雅馨接过问:“干嘛花这个冤枉钱啊,这礼盒卖的都是包装。”

“嗨,就偶尔买一次。”

这几句话一字不差地传入戚沨的房间,她将房门一关,上了锁,就开始换衣服。

门外两人又聊起高云德出差的情况,任雅馨没再提啤酒的事,高云德也没提在街边看到戚沨那茬儿。

直到戚沨换完衣服,打开书包,将啤酒拿出来塞进柜子。

不一会儿,任雅馨的声音传进来:“你吃不吃饭啊!”

戚沨开门出去,高云德已经在桌边坐下了,笑呵呵地说:“小沨快来,今天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学习辛苦,任务重,多吃点。”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 未来一年多,这个“家”真……

第七十三章

戚沨压了一天的闷气, 就像是憋在没有出口的罐子里,几乎快要将整个罐子塞满了。

而就在当晚八点钟左右,“罐子”终于炸了。

戚沨现在住的房子属了任雅馨和高云德两个人的名字, 高云德虽有点小钱, 但还不足以在春城购置一套户型完美的大房子。

这套房子入户之后, 客厅在左手边, 两间卧室和洗手间都在右手边, 中间相隔一条走廊和厨房。

吃完饭,任雅馨就去看电视, 高云德负责洗碗。

任雅馨非常满意他这点,起码不会像个大爷似的回家就躺着。

任雅馨每天都要看两集电视剧,而且很沉浸, 这大概是戚沨觉得最安宁祥和的时刻,而这个时间的戚沨会先去洗澡, 再回屋温习功课。

然而这天晚上, 当戚沨带着一肚子的气去洗澡时,衣服才脱了一半, 就听到身后的门响了一声。

戚沨下意识回头,见本来关好的门多了一道缝隙,还以为是风吹的。

这道门有点老化, 门体下沉,锁对不上扣, 不太好使, 会经常锁不上。

戚沨又锁了一次, 这才走到花洒下面,并将浴帘拉好。

狭小的浴室里响着刷刷流水声,连客厅那边的电视声音都听不到。

戚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偶尔会抽离出来背几个英语单词,直到她将水关掉,开始打沐浴露的时候……

门那边再次响起一道细微声响。

戚沨先是一顿,心里生出敏锐的直觉,遂歪过头,透过浴帘旁边的缝隙朝门口看去。

她清楚地看到门体晃动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

静等两秒,门体再次晃动,多了一道比刚才还要宽的缝隙。

戚沨眯起眼睛,虽然浴室里有水雾,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她却无比确定,她看到门缝后面有个影子在晃动。

此前的所有闷气在这一刻直冲脑门。

她连沐浴露都不打了,拿起浴巾将自己裹好便走出浴帘。

门口的影子也在这时消失了。

戚沨快速穿好衣服,顾不得头发还在滴水,直接冲出浴室。

高云德和任雅馨的卧室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戚沨来到客厅时,高云德和任雅馨正坐在一起,但是看坐姿,高云德像是刚坐下,还没有坐稳,一条腿弯着,小腿压在屁股下面。

见到戚沨横眉冷目地站在面前,任雅馨投过来一眼,问:“干什么?你看看你这头发,还不赶紧吹干,不怕感冒啊?”

戚沨却依然盯着高云德,在高云德笑着问她“小沨是不是有什么事”之后,终于开口:“你刚才去浴室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高云德看上去有点茫然。

但戚沨一眼就看出来他是在演。

任雅馨接道:“你发什么疯?你爸刚才去厨房拿水果了。”

任雅馨手里端了个瓷碗,里面正是切好的哈密瓜。

戚沨瞥了一眼,冷笑:“我刚在洗澡,你去浴室干什么?你还一直站在门口,推了三次门。你是没听到流水声吗,还是真不知道里面有人?”

只有戚沨自己知道,此时的她身上有多冷。

那不只是湿漉漉的头发所带来的冷,而是一种手脚冰凉,直至整个心底都布满寒气的冷。

然而即便是到了这一刻,她都没有完全被情感所操控,她的理智和情感正在打架。

理智告诉她,这场争辩注定是她输——她没有亲眼看见,没有亲手抓住,就是无凭无据。

可她必须要争,这是一种态度,也是立场的划分。

她要用这种姿态告诉高云德,她没有装作不知道,没有像鸵鸟一样将头埋起来。真这样做,往后他只会变本加厉。

当然,她也是用这种态度告诉任雅馨,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要将那颗怀疑的种子埋下去。

而另一边,她的情感也在发出微弱的呼声,期盼着任雅馨能站在亲生女儿这边,相信她的话。

除此之外,还有挂在尾音那几不可见的颤抖。

说到底,她只有十六岁,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戚沨话音落地好一会儿,任雅馨都用一种震惊地像是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第一句就是:“你疯了你!”

这四个字几乎要摧毁戚沨对母亲的所有期待:“你怎么不问他?你问都不问,就选择相信他?那你就当我疯了好了!”

任雅馨一顿,又看向高云德。

高云德回望着她,一脸无辜。

几秒的安静,任雅馨转向戚沨,说:“你先回房,把头发吹干,别生病了耽误上学。”

戚沨冷笑一声,忽然觉得待在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掉头就走。

此后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任雅馨都没有出现过,客厅那头时不时传来说话声,有时候高,有时候低,高云德在争辩,但任雅馨似乎并不打算停止话题。

戚沨不想将精力放在猜测他们的讨论结果上,她无比确定的事,根本不需要怀疑。

她戴上耳机,强迫自己去背单词,就这样一直看书到十点多。

期间外面响起过一次开门、关门声,但她没在意。

直到她的房门被敲响,她回过头,见推门进来的是任雅馨。

任雅馨还拿了一杯温牛奶,放在她手边,随即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

戚沨看了一眼牛奶,却没喝,她只是低垂着眼睛,静等任雅馨的说辞。

她发誓,如果任雅馨敢说出“他不是故意的”或“他知道错了”之类的话,她们母女的关系从此就断了。

等她考上大学,就永远离开这个家。

是的,考上大学。

在这两个小时里,戚沨做过冷静思考,她虽然性格直,却也看得清现实。她不可能现在就离家出走,她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再说社会也不允许她这么干。没多久,学校老师、街道居委会和警察就都会找她,将她送回家里。

这是家务事,所有人都会希望他们家能自己妥善解决。

当然,他们之中会有人相信她的话,也会有人怀疑是不是她看错还是听错了,毕竟没有证据。最终就是“息事宁人”“大事化小”这种令人无力却又绝对“正确”的结果。

“你真看到他推门了?”片刻沉默后,任雅馨忽然这样问道。

戚沨皱了下眉头,看向任雅馨:“这种事,我不会撒谎。”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任雅馨说。

戚沨的眉头开始打结:“所以我就有理由冤枉他?”

“我没说你冤枉他。”任雅馨语气不太好,但她尽量克制着,随即说,“他今天出去住。明天我找人把门锁修好,不行就换个新的。还有你房门的锁也一起换了,以后不管是换衣服、洗澡、睡觉,都要锁好门。”

这话落地,屋里好一阵沉默。

戚沨品了品这里面的信息,很快就明白了任雅馨的潜藏意思。

任雅馨信了她的话,甚至可以说是经过两小时的“沟通”,已经从高云德的态度坐实了。

但任雅馨也考虑了现实层面,她不可能,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和高云德离婚,她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戚沨当然不指望任雅馨会因此和高云德撕破脸,或者拉着他们上警察局。

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

到了警局最多调解,难不成还来一个行政拘留吗?那是针对外人,而对自己“家人”,所有人的思路都是家丑不可外扬。

任雅馨又道:“等你上了大学,你就住校了。还有一年,就先这么办吧。”

戚沨不接话。

任雅馨将视线转开,看向窗户,就像是在对空气,或是对她自己说话:“我的工资不高,那些钱不够咱们生活。你还要考大学,考上以后还需要学费、生活费,我总不能一直借钱。今天的事就先翻篇,以后不要提了,不管做什么你都记得锁门……”

“要是我忘了呢?”任雅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戚沨打断。

母女俩目光对上。

戚沨冷笑了一声:“我就是好奇问问,如果我忘了锁门,那是不是我活该倒霉,还是怪我粗心大意,让他有可乘之机?”

男人非礼女人,所有错都怪在那条好看的花裙子上。

高云德要生出歹意,是怪那道门锁不够结实,防不住贼心,还是怪她忘记锁门?

“那你想怎么办?道理我都给你讲清楚了,你让我怎么办?!”任雅馨质问道。

“我的想法重要吗?”戚沨反问。

事实上戚沨也不知道她想怎么样,或者说任雅馨怎么做,她心里的委屈才能消散。

说实话,任雅馨的处理方式,的确比她脑补中的要好一些,也更平和。但这并没有令她好受,有一种她的委屈还没有得到宣泄、平复,就要接受眼前的处理方案。

她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过境,她心底那座火山即将爆发,她只想高云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是她的想法重要吗?

唯一看中这些的只有她自己,甚至不包括她的母亲。

和现实比起来,一个人的想法和意愿简直微不足道,而这些无力感,就越发说明了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没有独立自主权的人,就没有话语权。

至于未来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家”真能相安无事吗?

高云德真不会再犯吗?

戚沨有种预感,到那时候,任雅馨会更倾向于维护这个“家”的完整,而不是站在道理上。

钱,对这个“家”真是太重要。

高云德掌握生产资料,就等于拿住了任雅馨。

这样冰冷残酷的现实,就如同一把尖刀,划破了戚沨十六岁的世界。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 “等会再弄,你给分析分析……

第七十四章

就像任雅馨说的那样, 第二天当戚沨放学回家,卧室、浴室全都换了新锁。

任雅馨将钥匙交给戚沨,说:“我就留了一把, 剩下的都给你。这回踏实了吧?”

踏实吗?她该感到踏实吗?

高云德就“只是”偷看了她洗澡, 没有做出更恶劣的行为, 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她就应该“见好就收”, 而不是得理不饶人?

在很多人眼里,还没有造成实际损失就约等于没有损失, 最坏的结果还没有发生就等于不会发生。

他没有犯罪,她就不能预判他会犯罪。

就算是警察抓人,也是在犯罪发生之后, 而不是在犯罪之前。

成年人的道理她都懂。

那她作为未成年人的心情呢,有人懂吗?

任雅馨又道:“对了, 今天在你的柜子里看到几听啤酒, 你昨天买了怎么不拿出来?我已经放冰箱了。晚上你……他回来了,你别再提昨天的事儿。”

任雅馨本想说“你爸”, 却改成了他。

她的话信息量不小,戚沨消化了好一会儿,本想问一句“就这么算了”, 却到底没有说出口。

不用问,她都能想象得到任雅馨是什么反应。

任雅馨会反问她, 那你想着怎么样?

最终戚沨一言不发地回到卧室, 盯着作业本迟迟没有动笔, 连一道题目都没看进去。

她脑子很乱,没有切实的想法。

直到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中,突然跳出来一句十分清晰的话:“那你的兴趣是什么?”

那是罗斐问她的话。

当时他们正在讨论罗斐感兴趣的法律专业, 他对自己的未来有很明确的规划。

而她对未来就只有“考公”二字。

不为别的,因为稳定,也因为她自认为她的性格更适合去当公务员。

如今那个话题再度浮现在心头,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答案:如果可以亲手“清除”掉像那个跟踪狂和高云德这种的人渣,她会很有兴趣。

所以她的兴趣是去当杀手吗?

不,这名字太酷了,这就是一种包装。

按照现在的主旋律基调,就是杀人犯。

想到这三个字,戚沨却没有生出排斥,反而觉得好笑,下意识摇了一下头。

真是看书看傻了,都魔障了。

这天晚上,并没有发生戚沨早有准备的争执、冲突。

她已经做好全副武装,却因为任雅馨提前端进屋一碗热汤面而全盘瓦解。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样一碗面了。

它并不美味,却承载了她小时候独特的回忆。

这是她和父亲都爱吃的食物,里面只有几根青菜,还有一个卧鸡蛋。比较特别的是手擀面,那是任雅馨的手艺,嚼劲儿、火候儿都刚刚好,外面根本吃不到。

和父亲分开后,任雅馨就再没做过。

再看到这碗面,戚沨一时愣住了。

任雅馨说:“我知道你不想看见他,你就在屋里吃,一会儿我来收碗。”

这话落地,任雅馨转头就走,还把门带上。

戚沨却盯着面条和最上面的卧鸡蛋久久无法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拿起筷子夹了口面送到嘴里。

有嚼劲儿,但没熟。

味道和手艺都变了。

可戚沨还是把嘴里的面咽了下去,一边吃一边想着小时候,直到碗里掉落一滴东西,她才停下来,发现自己竟然不争气地哭了。

她又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一口气喝光所有面汤。

后来整个晚上都很“平静”。

高云德回来了,和任雅馨一起在客厅吃了晚饭,整顿饭安静得不可思议,两人几乎没有交谈。

饭后高云德去洗碗,又给任雅馨切了水果。

任雅馨在客厅里看电视,高云德陪了她很久。

反倒是戚沨,像是因犯错而被“隔离”“囚禁”起来的那个——一直待在卧室里,除了洗澡和上厕所才出门。

在这看似平静却暗涌不断的氛围中,她无力地感受到一个信号:这事儿翻篇了。

起码在任雅馨那里,它过去了。

如果以后她再拿出来说,任雅馨只会怪她。

可她现在能做什么?再冲到客厅去理论一次吗?

任雅馨就会将那个男人驱逐出去吗?

不会的。

呵呵,多么好笑。

……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高云德又出差了。

戚沨这天傍晚却没有提早回家,而是在经过那家超市的时候走了进去。

任雅馨没有让她买任何东西,她就只是突然想进来透口气。

见到面无表情的戚沨站在面前,苗晴天放下手里的书,看了她一眼,问:“和家里吵架了?”

戚沨一顿:“你是看出来的,还是猜的?”

“有区别吗?”苗晴天问,“因为什么?”

“我发现我继父偷看我洗澡。”戚沨用一句话就把事情讲清楚。

苗晴天有一丝惊讶:“你妈妈没站在你这边?”

戚沨点头:“她认为她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了,起码是一碗水端平了。”

“可这种事根本端不平。为什么要和犯错的人端平啊?”

是啊,这个简单的道理,连外人都明白。

家里人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快,戚沨将任雅馨的处理方案告诉苗晴天。

苗晴天听完叹了口气,说:“如果我是你,我也没有办法。就只能先忍过这一年。不过你可要记着,别因为这个生闷气,给自己气出一生病。”

正说到这里,罗斐放学回来了,依然带着一身汗。

见到戚沨,罗斐有些意外,下意识问:“今天就要补课吗?”

“不是因为那个事儿,你先去换衣服。”苗晴天说。

罗斐放下书包,快速进去里面,不到三分钟就出来了,和往常一样接替苗晴天的位置,坐在凳子上开始算账。

苗晴天碰了他一下,说:“等会再弄,你给分析分析。”

“分析什么?”

戚沨也看过去。

苗晴天说:“我这弟弟没事就看案例。他说,书上的法条和现实判例不太一样,和咱们理解的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更不是一回事。他讲的一定比我深刻。”

戚沨不由得对这对姐弟生出更多的好奇。

姐姐八面玲珑、脑子活络,精通处世哲学。而弟弟是“学术派”,虽然成绩并不出挑,却提早就靠理论知识了解社会法则。

这样的早熟,当别的同龄人还在因为成绩和学校里的人情世故烦恼时,他们已经“预习”完数年后步入社会的知识点,赢在起跑线上。

没等戚沨再讲一遍,苗晴天就绘声绘色将来龙去脉告诉罗斐。

罗斐听后面色凝重,先问了戚沨的想法。

戚沨说自己没想法。

罗斐这才道:“没有就好。我不是泼冷水,也不是吓唬你,我估计这一年里不会相安无事,那个人还会再犯。下一次会更隐秘,也更恶劣。你还是提前想好对策,千万不要一时冲动。”

“敢再犯就……”苗晴天比了个手刀。

戚沨十分同意罗斐的判断,这也是她的预感。只不过罗斐的判断是因为他们都是男性,更为了解男性骨子里什么样,而她是基于犯罪心理和犯罪概率。

罗斐扫过苗晴天的手势,说:“真那么干,她这学也别想上了,闹不好要坐牢。这可是故意伤害。”

“靠,这叫正当防卫!”苗晴天气道。

戚沨想了想,很快否认了苗晴天的判断,虽然她也说不清具体的,直到罗斐说:“正当防卫的判定条件是非常苛刻的,大部分情况下它只出现在书本里。其中一个适用要件就是,当侵害正在发生的时候,你拿起武器出于自保而防卫,而不是以杀害或者伤害对方为目的。如果对方已经终止犯罪,就是停手了,你继续伤害对方就是故意伤害。”

“正当防卫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罗斐又看向戚沨,继续道,“就算是正当防卫,经过这么大的事,考公也不可能了。我的意思是尽量避免暴力冲突。”

“那他要是犯到头上了,还不许反抗了?!”苗晴天一屁股坐下,“那就报警。”

“那个人和你妈妈领证了吗?”罗斐却这样问。

戚沨点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罗斐说道:“他要是留了案底,你也不能考公了。”

“去他妈的!”苗晴天骂道,“还被讹上了!”

随即苗晴天又说起罗斐:“你这一天天的到底看的都是什么啊,有没有振奋人心的?”

“现实法律哪有振奋人心的。所谓的罪有应得、老天开眼,都是那些十恶不赦的。”罗斐如此回。

戚沨几乎没怎么接话,也没有苗晴天那样愤怒。

她惊讶于自己的冷静,还这样问道:“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什么风险和隐患是我应该提防的?”

罗斐抿了下嘴唇,似乎欲言又止。

直到苗晴天催促了一声,他才说:“我这样说你别介意,就是举个例子,假如、如果,你妈妈先一步离开……”

戚沨挑起眉梢,这完全是她没想过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