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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人海 余姗姗 20894 字 2天前

第101章 第一百章 “死者是位女性,地址是在曙……

第一百章

翌日, 天朗气清,阳光普照。

戚沨刚走进刑侦支队的门,还没坐定就接到傅明裕的电话。

“戚副支, 我们区刚接到报案发生,局里已经组织了现勘队,法医人手也齐备, 但是……”

既然人手齐备,那就是说不需要支队支援了。

戚沨却品出对方语气中的迟疑:“但是什么?”

“死者是位女性, 地址是在曙光小区。”

戚沨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同时问:“门牌号多少?”

“B区十栋三楼7号……之前你们专案组跟我们打过招呼, 说是白骨案的家属就在我们辖区,所以这个地址我有印象。”

戚沨耳边嗡嗡的, 一时还有点不敢相信,隔了几秒才找回声音, 起身说:“现场你们按部就班,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我会尽快赶过来确认。”

“好。”

戚沨疾步走出办公室, 径直来到许知砚和夏正的办公桌前。

两人原本正在说笑,见到戚沨脸色严肃,同时收了声, 只听戚沨说:“夏正留在队里待命,知砚跟我去现场。”

许知砚立刻放下杯子,追上已经往门口走的戚沨。

戚沨走路像带了一股风,许知砚一路小跑:“可是待会儿高辉就要来了,笔录……”

“如果情况属实,她应该来不了了。”

说话间, 两人已经走出大楼,前面不远就是停车场。

许知砚一脸茫然:“什么情况属实,她为什么来不了了?”

戚沨打开驾驶座的门,看向许知砚:“西区接到报案,高辉住的地方出了命案。”

“什……”

……

戚沨开车很稳,一路上几乎没有开过口。

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令人无法窥探出平静外表下的暗涌。

许知砚始终心神不宁,时不时咬一下指甲,还不忘给留在队里的夏正发信息,让夏正进一步向分局确认消息。

然而得到的结论就和之前一样,分局没有搞错,事发地正是高辉家。

如果没记错的话,高辉现在是一个人住。

许知砚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冲出早高峰赶到现场。

可这样的焦虑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戚沨的车才终于摆脱车流,又经过几次拐弯,终于抵达曙光小区楼下。

这里停了四辆警车,邻居们站在外围交头接耳,戚沨和许知砚下车便往十号楼走。

三层七号的门大开着,门口的民警见到戚沨立刻打招呼,很快傅明裕就从里面出来。

“什么情况?”戚沨一边发问一边拿出手套脚套戴上。

傅明裕说:“已经确认死者身份高辉,初步判定死亡时间是凌晨,不过碍于她和你们正在侦办的案子有重要关联,还需要你亲自辨认一下。”

戚沨没接话,只扫了一眼许知砚,见许知砚也已经换好装备,随即对傅明裕点了下头。

傅明裕在前面带路,戚沨和许知砚跟在后面听,同时观察着四周情况。

“报案人是高辉的母亲程芸,现在在另一间屋子做笔录。她们母女不住在一起,程芸说是前一天就约好,她今天过来,准备和高辉一起到支队做笔录。但是程芸进门后却不见高辉,叫她也没有回应,直到进了卧室才发现人还在床上,身上已经凉透了……”

正如傅明裕所说,整间屋子都透出一股主人一睡不醒的征象,门是程芸打开的,但所有窗户都紧闭着,屋里有一种长久不开窗户以至于二氧化碳含量超标的味道。

客厅的餐桌上还残留着前一晚吃剩下的外卖,盒子是扣上的,但还有饭味儿。

这里没有被人翻过的迹象,虽然有些地方比较凌乱,但都属于正常生活痕迹的范畴。

傅明裕接着说:“痕检已经检查过,门口没有撬动的痕迹,也没有电子设备破坏过密码锁,地面的足迹也做过采样,基本上都属于同一双拖鞋,是高辉常穿的。另外较新的足迹则是来自程芸。”

也就是说,表面痕迹初步判断,没有入室行凶的可能。

也就是说,高辉是在密闭环境下,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死亡的。

说话间,三人穿过走廊,来到高辉的卧室门口。

不得不说,自从做了网红,高辉的生活质量有了明显改善,这房子有一百五十平米,分出来四间房,一个人住可不算小。

装修非常符合时下的流行,不仅用了大量的奶白色,还搭配各种高价的网红科技产品,一整套的家居智能设备,而且贯穿在一起。不要说电视、冰箱这些常规大件家电,即便是开窗帘这样简单的小事都不需要主人亲自动手,它会按照设定好的时间自动开启、闭合。客厅里就有一台价值几万块的Oled电视,一整套的电子游戏产品,而如今几人刚穿过走廊,走廊的灯就自动亮起。

戚沨的目光,随着卧室门的开启而转向中间。

一米八尺寸的大床,高辉就斜趴在中间,头靠近床沿,侧着脸,嘴边还有一些白色的呕吐痕迹,头发蓬乱,不仅蒙住了半张脸,还有颈部和肩膀的部分皮肤。

其实戚沨对高辉的印象并不深刻,她的记忆始终还停留在十五年前。

那时候她见过高辉一次,只觉得是一个样貌秀丽,却带着一身戾气的高中女生。

高辉的个子有一米七,身材也很出挑,皮肤是冷白皮,生在这个流量时代很容易就能赚足红利。

她还记得高辉有一些特长,唱歌跳舞都不错,就像是天生吃这碗饭的,而且她还很有经济头脑,否则不会小小年纪就跟着高云德学做生意。

漂亮,爱财,除了性格冲动、看事偏激之外,似乎没什么缺点。

无论案件如何发展,无论高辉如何在网上蹦跶,戚沨都没有想过后面的走向会是现在这样。

当然,在看见尸体之前,她就生出一种直觉——高辉的死因有可疑。

此时高辉的身体上还穿着睡裙,薄被盖到腰部。

法医已经初步鉴定过,对戚沨和傅明裕说:“从死者的表征来看,极有可能是中毒而亡。我们还在卧室厕所的马桶和水池里采集了样本,死者在上床之前有多次淌泻和呕吐的现象。”

中毒?

戚沨下意识看向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盒,一共七个格子,其中一个格子的盖子没有扣上。

傅明裕顺着看过去,说:“刚才在高辉的个人物品中找到一叠处方单、开药和购药记录。白色药片是劳拉|西泮,粉色的是维生素,另外还有补充胶原蛋白的软饮、美白片。至于蓝色的,只知道是一种境外购入的药物,暂时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戚沨问:“药盒还在吗?”

这话刚落,站在一旁的痕检跟着拿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的是蓝色盒子:“用的都是西语。”

戚沨接过,只扫了一眼,便说:“是排油丸。”

“什么?”傅明裕还以为自己没听清。

一直没有作声的许知砚解释道:“就是用来保持身材的减肥药。平日可以正常用餐,也不用减量,油腻的东西也可以吃,只要吃两颗这个就行。它的原理就是让油脂在人体内自动分解,不会被吸收,直接排出体外。这种药有好多种,在网购平台上很红。不过它们都是有副作用的,长期服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暂时还不确定,国内虽然还没有禁,但也不鼓励使用。”

痕检接道:“这些药不能一起吃吧?吃得这么杂,难怪会出事。”

戚沨问傅明裕:“开药和购买记录持续了多久?”

“五、六年了。”

戚沨若有所思道:“这么长时间混吃都没事,说明高辉自己很清楚用药的忌讳,会在时间上区分开,而不是一把都吞下去。”

“我也是这么想。”傅明裕说,“除了这些,我们还在梳妆台上发现一些精油。本来以为是用来涂抹身体的,但是旁边却放了一把勺子,勺子上还有残留的精油成分。刚才问过高辉的母亲,才知道那些油除了涂抹身体,也可以吃。高辉一直都是内外兼用,而且持续了十年。”

“把精油往肚子里喝?”戚沨问。

许知砚接道:“这个我也知道,的确是有一些精油的配方可以内服,而且对身体挺好的。”

旁边的痕检提出质疑:“这难道不自相矛盾吗,又口服精油,又要吃排油丸。”

许知砚说:“那怎么一样,精油又不会发胖,喝进去吸收得快,应该不会像食物油那样排泄出来。”

这话落地,几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许知砚身上。

许知砚立刻说:“哦,我是不喝的,每天几勺油下去感觉怪难受的。但这种内服的保养方法,现在在网上挺流行的。”

这么看,高辉为了维持美貌和外在的最佳状态,几乎所有办法都试过了。

不止如此,她家的客厅、卧室、洗手间,到处都能找到美容仪器和美容电子产品的踪迹,客厅那个大型按摩椅旁边就有一个红蓝光美容面具。

戚沨说:“不管内用还是外用,所有死者经常使用的产品都要带回去筛选甄别,确定与本案没有直接关联再归还给家人。特别要注意的一点是,可能会有一些长期没有使用,但是这一两天突然想起来用一下的产品,特别是入口的,一旦发现新的使用痕迹,也要暂时归为物证拿回去化验。也有可能是长期放置的产品经过沉淀已经变质,但死者没有意识到,服用之后这种物质和日常使用的药物发生了化学反应。”

戚沨话落却没有立刻离开卧室,而是先进了一趟洗手间。

她没有触碰这里任何东西,只是环顾一圈便离开。

许知砚刚跟出来,就听戚沨问:“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许知砚已经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容易紧张了,即便是在案发现场突击提问也能稳住心态:“高辉非常爱美,不仅是美容产品,她连手指头、头发都特别呵护。我之前给她做笔录的时候就发现了,她每次来戴的美甲都不一样。而且一直都是那种又尖又细的款式,说明她平时肯定不做家务,也不会下厨。家里虽然有点乱,但也不像是长期不打扫的样子,何况这么爱美的女人,一定不能忍受生活在垃圾堆里,所以我想她会定期请家政阿姨。”

戚沨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继续。”

许知砚顿时信心倍增:“虽然她很爱美,她身体可不算好,气血也不足。她皮肤是很白,却不是健康的那种,反倒像是常年不晒太阳的那种苍白。我之前做过功课,她经常直播到一两点钟,那就错过了美容觉,就算白天怎么补眠,长此以往也会影响健康。而且又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即便都是保健品,这种吃法也早就过量了,肯定会对肝肾造成负担。还有,她之前不是在做笔录的时候发脾气吗,我发现她只要情绪激动持续一段时间,就会大喘气,说话也有点有气无力,身体非常脆弱,像是纸糊的一样……”

“你是想说,她的身体太脆了,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差不多。那些药就算她吃了五六年都没事,也是因为身体还没有被透支干净,还不到出事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以后就不会出事。也许昨晚刚好就到底线了。而且劳拉|西泮是抑郁症药物,吃了这种药怎么还能乱吃别的呢?”

戚沨接道:“劳拉|西泮的确是用来治疗焦虑、抑郁的药物,不过通常是在睡前服用,而且禁止同时服用其他药物,还有酒精。高辉应当具备这部分常识,医生也会叮嘱。如果她连这个都不知道,也不会在五、六年以后的今天才出事,我想她应该一直都很注意这一点,也就是说昨晚入睡前她只吃过劳拉|西泮,别的东西应该是其他更早的时间服下的。”

“可如果只吃了劳拉|西泮,怎么会变成这样?刚才法医不是说符合中毒征象吗?”

是啊,中毒征象。说明是极大概率是吃进嘴里的东西要了她的命。

戚沨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是震惊大于理智,于是立刻用专业来提醒自己,强行压下一切情绪。而如今已经接受事实,情感回炉,不由得轻叹一声。

她声音很低:“问题就在这里,只要查明死因,就会知道她到底属于哪种性质的非自然死亡。”——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02章 第一百零一章 “另一个人,谁?”……

第一百零一章

确认高辉已经死亡之后, 戚沨第一时间来到大门外,先拨了一通电话给支队。

此时的江进正和夏正在一起,开了免提率先开口:“真是高辉?”

“是。”

电话另一边沉默了几秒, 江进叹道:“杀人灭口。”

虽然现在下结论还为之过早,毕竟依然存在一定概率是“意外”,可戚沨并没有反驳。

“可是太显了。”片刻后, 戚沨吐出这样几个字。

江进说:“不管显不显,现在我们在明, 他在暗处, 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做得再明显也不怕。”

戚沨缓慢吸了口气, 不接话,自然也感受到被“隐形凶手”下战书的感觉。

夏正这时说道:“我不信, 以现在的技术,根本不存在真正的透明人。只要做了就有痕迹, 只要有痕迹, 就逃不掉。按照程序, 只要下一步调查高辉的社会关系, 就一定能将这个人排查出来。”

的确。杀人不难,难的是处理尸体。事实上,比处理尸体还要难的, 则是处理死者的社会关系。

除非凶手和死者毫无交集,找不到痕迹。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毫无交集,又为什么杀人呢?难道是无差别?可如果是无差别,根本不可能接触得到高辉的药品。

戚沨问道:“看来大家已有共识,都认为这不是意外。”

江进:“嗯。”

“肯定不是。”夏正说。

“好, 下一步就是等尸检和毒检的结果。同时排查高辉的社会关系。”戚沨说,“除此之外,今天的现场还透露出一件事。”

“是什么?”江进问。

“凶手这次动手很着急,但他依然做到了身份隐藏。他的谨慎小心并没有因为着急做这件事而丢掉,甚至可以说非常地稳。可他这么着急是为什么?据高辉的母亲说,她今天原本是约了高辉一起到支队做笔录,而凶手就选在这之前。说明凶手知道高辉这次会说什么,高辉也知道凶手的身份……”

夏正忍不住问:“是杀害高云德的凶手?”

江进回答:“应该是杀害高辉生母的凶手。”

戚沨应道:“此前高辉的母亲一直没有露面,这次却和高辉约好一起,说明高辉已经有自首的打算,她母亲高辉在法律上唯一的家属,理应陪同。”

“可凶手又怎么知道高辉要走这一步,总不会是高辉自己说的吧。”夏正提出关键,“而且那是十五年前的案子。莫非这些年高辉和凶手一直保持来往?我看过她的社交账号,之前那条含沙射影的内容已经删除了,后续一直没有发布新消息,凶手不可能是通过账号得知动向。”

“这就是我要说的,也是现场告诉我的。”戚沨说,“高辉做这个决定非常突然,这也直接导致凶手必须尽快动手。凶手表现出来的‘急’完全是因为高辉的决定太过着急,在这件事情上凶手完全是被动的。高辉没想到凶手会杀她,起码现场没有表现出她在死前曾有过防范意识……高辉当然不可能当面或是通过电话告诉凶手她要自首,很有可能是通过其他表现,令凶手注意到她的情绪波动和语言表达的异常,进而推断出她的自首意图。要做到这一点,说明凶手非常熟悉高辉的性格和行为特点,而且善于推理。但凶手根本不需要完全确定这一点,只要稍有怀疑就选择灭口,这说明凶手对于高辉的性命是一种轻视的态度。”

因事情突然,戚沨暂时只想到这些。

但现在起码可以证明凶手和高辉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三人的电话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屋里就传来许知砚的声音,她在叫戚沨。

戚沨挂断电话便折返,许知砚正在大门里,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却又不只是惊讶那么简单,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怎么了?”

只听许知砚说:“戚队,我……你还是亲眼看一下吧……”

亲眼看什么?

许知砚的表情就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似得。

直到许知砚领着戚沨来到高辉平日做直播的工作间门口,又轻轻推了一下虚掩的门,令戚沨透过门缝看向正坐在里面录口供的高辉母亲。

戚沨定睛一瞧,原本因许知砚的态度而生出的疑惑,在下一秒也立刻转化为惊讶。

不,不只是惊讶。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许知砚为什么是那种不确定的态度了。

为什么屋里的女人像极了前一天才合成出来的女性骸骨的生前模样?

不,不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这何止是见鬼,分明是……

难道两人是双胞胎?

等等。

戚沨眯了眯眼,思路正在迅速重整,这时程芸却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下意识往这边瞧。

负责做笔录的民警也看过来,见是戚沨,便起身拉开门:“戚队。”

戚沨快速收拾好情绪,若无其事地问:“怎么样了?”

“基本上完成了,后面……”

戚沨接道:“后面希望程女士和我们回一趟支队,尽可能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这话自然是对程芸说的。

程芸起身颔首:“没问题。”

两人目光对上,更方便观察彼此。

方才戚沨就觉得哪里违和,如今终于确定,程芸眼睛里有些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怅然,或许是遗憾,却没有悲伤。

自然,程芸也不像是哭过或受到惊吓的模样。

怎么回事,发现高辉突然暴毙,即便没有痛苦,难道不会因此而感到意外吗?

……

因过了早高峰,回程时间并不长。

路上许知砚和程芸简单攀谈了几句,问的都是家常话,看似没什么要紧。

直到回了支队,许知砚立刻安排询问室,正准备叫夏正一起,没想到戚沨却说:“不用了,我跟你去。”

询问室里,程芸手边放了一杯热水,她刚喝了小半杯。

戚沨坐定,便不经意地问:“程女士还有其他家人吗?”

程芸刚要碰杯子,手上一顿:“我父母都过世了,已经没有人了。”

戚沨点了下头,扫了眼她的杯子,问:“白开水还喝得惯吗?”

随即她又看向许知砚:“换杯热茶。”

许知砚只停了一瞬,就立刻意会,起身就往外走。

程芸忙说:“不用麻烦了。”

戚沨却笑道:“没事,笔录还没有正式开始,咱们先闲聊几句。”

程芸点了下头,遂又叹了口气:“说实话,我现在脑子很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们。”

戚沨又看了程芸一眼,她的态度倒是诚恳,并不像是心虚会有隐瞒的样子。

戚沨说:“是这样的,不知道高辉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们发现高云德的骸骨之后,曾经和高辉的DNA样本进行比对,因为不符合遗传学规律,所以否定了骸骨就是高云德。后来经过进一步确认高云德的身份,我们也跟高辉提到过DNA不匹配这件事,她看上去好像早就知道……我想内情程女士应该最清楚,对吗?”

戚沨语速不快,这番话落下,许知砚也端着热茶回来了,放在程芸面前的桌子上,还顺手拿走了之前那杯温白开。

程芸的注意力一直被戚沨的问题吸引着,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只是用手背碰了一下茶杯,觉得烫,便没有立刻喝,进而说:“高辉的确不是高云德的女儿。高云德不能生育。”

这一点戚沨之前也料到了。

“那你……是高辉的生母吗?”

戚沨刻意用“生母”二字,而非“母亲”。

既然女性骸骨的DNA和高辉的DNA样本在遗传学上证实了母女关系,假设那副女性骸骨和程芸是双胞胎,那就说明程芸的DNA和高辉也是匹配的——双胞胎的DNA从出生就一致,唯一可以分辨两人的就只有指纹。

那么她们二人到底谁才是生育高辉的女人呢?

就目前来看,似乎程芸的可能性比较低,否则面对亲生女儿的死亡,她不该这么平静才对。

没想到思路刚走到这里,就听到程芸说:“高辉的确是我经历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

戚沨眯了眯眼,再次对上程芸的目光。

程芸不躲不避,十分坦然。

无论是表情还是微表情,眼底情绪还是面部神态,总之就是这一刻,戚沨确定了程芸说的是实话。

但……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无法解释了。

这家人的隐情还真够深的。

不仅是戚沨,去而复返且已经开始做笔录的许知砚,也不禁停下来看了程芸一眼。

程芸大概也意识到对方目光有异,不等戚沨继续话题,便主动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看上去太过平静,你们觉得我在撒谎?”

“不,我相信你说的。”戚沨说,“只是想不通。”

“这也难怪。”程芸又是一叹,“我们母女的关系一向不近。高云德失踪之后,我们的来往就更少了。高辉经济独立之后就搬了出去,过年都不回家。”

“你们之间发生了过什么,会有这么深的矛盾?”

程芸思考了两秒,说:“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不来往。那种因为伤害而断绝关系的父母子女,电视剧里和生活里的确有不少,但绝对没有出现在我们家。这原本是我家里的事,我不想跟外人说太多,但我不希望你们会因为我的态度和我家里这种异常关系而怀疑我杀人,所以我愿意说出来。高辉虽然是我生的,但我对这个女儿并不亲。她很敏感,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她妈妈不爱她,她跟高云德的关系非常近,甚至胜过亲父女。小孩子都是这样,特别是在寻求长辈关爱的年纪,一方得不到便会本能地向另一方索取。我给不了她的,她就跟高云德要。你们别看高云德在外面是那个德行,男女关系混乱,可他对这个女儿还是非常不错的。”

“你的意思是,没有任何原因,你只是单纯地不喜欢高辉?”戚沨问。

与此同时,她心里也浮现出答案:绝不可能。

原因一定有,不管埋得多深,当事人是否愿意吐露,是否有逃避态度。

这话落地,程芸第一次挪开目光,看向旁边那杯茶。

戚沨的手机震了两下。

法医实验室的袁川传来消息:“已拿到样本,正在鉴定。”

片刻沉默,程芸抬眼,再度开口:“刚才拿走的那杯水,是不是送去做DNA了?因为你们不相信我是高辉的生母。”

许知砚又投来一眼,不得不感到意外。

显然面前这个女人是他们接触高家的案件以来,最令人印象深刻,也最具高智商表现的一位。

高云德贪财好色,劣根性十足,人性的弱电也表露无疑,唯一的优点就是经商头脑,可惜不用在正路。

高辉虽然没有继承高云德基因,却有样学样地“继承”了他的作风。

至于面前这个程芸,她看上去不只平静,还有一种寡淡的气质,仿佛对什么事都云淡风轻似得。

高辉那么漂亮,有很大原因是因为程芸,即便已过中年,依然不掩当年的风采,更何况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十岁,眉宇间没有因婚姻琐事和中年危机本该出现的烦恼,就像是没吃过苦似得。

而当程芸轻描淡写地说出“那杯水”的判断时,就像是为了正视自己判断一样。

戚沨自然也没有想到程芸会有由此一眼,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先是看了一眼手机。

袁川的下一条消息刚刚蹦出来:“一致。”

戚沨又抬起眼皮,再次对上正在等答案的程芸,说:“不,我相信你说的。不过那杯水的确是拿走做鉴定了,但不是验你和高辉的亲子关系,而是另一个人。稍后还需要你补充一份手续给我们,以做记录。”

“另一个人,谁?”程芸第一次露出好奇。

戚沨没有回答,而是瞥向许知砚。

许知砚已经从电脑里调出程芸的户口档案,自然也记录了已经死亡销户的妹妹。

只听许知砚说:“程朵,你的双胞胎妹妹。”——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03章 第一百零二章 程芸也是如此,不过她的……

第一百零二章

听到程朵的名字, 程芸总算露出不同之前的神态。

那是一种人和亲情有羁绊,即便再怎么想摆脱都无法切割的,来自血缘关系的复杂情绪。

不过这种情绪出现的时间很短暂, 很快就被掩饰掉了。

程芸错开目光,低了低头,恍惚之余难言惊异地问:“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前段时间特大暴雨, 春城郊区有个村子被冲走了几乎人家,其中一栋房子的地基下面发现了一副骸骨。”

程芸闭上眼, 无声地长吸一口气, 又缓慢吐出。

正是这个动作,令戚沨确信, 程朵的死程芸并没有参与,她只是知情。

“她失踪五年后, 是你去登记死亡的。”戚沨这话落地,又问, “你是猜到她可能遇害了, 还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没有证实过, 也不知道该不该证实。”程芸的声音依然很低。

似乎程朵的死,比高辉的死更能激起她的情绪。

戚沨注意到她的用词,难住她的居然是“该不该证实”, 而非“向谁证实”。

程芸在语言表述上就已经透露了实情。

“是谁杀了她?”戚沨直接问。

程芸抬起头,没有片刻犹豫:“高辉和高云德。”

听到这两个名字,戚沨并不意外,却又不得不承认,当直视程芸的目光,听到她亲口吐露时, 心里还是受到了一点震动。

“为什么不报警?”

“报了警,也改变不了事实,只会令情况更糟。”

“她是你的亲妹妹,还是双胞胎。都说双胞胎心连心,你一点都不想为她讨公道吗?”

“什么是公道?”程芸嘲讽地笑了,“她如果糟到不公,她自己就会去讨。她不找我的麻烦就不错了,还轮不到我为她出头。就这么说吧,她会发生后来的事,都是自己作出来的——自己欠的债就要自己来还。就像她死在高云德和高辉的手里,他们俩有一天也会遭到报应。”

戚沨皱了下眉,许知砚是根本没听懂。

许知砚忍不住问:“你和你妹妹有仇?”

“说不上仇,只是我单方面不愿意再跟她来往。算是撕破脸吧。”

戚沨继续问:“原因呢?难道是为了高辉?”

程芸投来一眼:“她是起因。”

戚沨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心里的问号一个一个冒出,又一个一个扑灭。

这么说,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监护权,的确是原因之一。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为什么程朵要来这么一出。

程芸说想摆脱程朵应该是真的,否则不会对程朵的死漠不关心。

报了警,就意味着家破人亡,虽然程芸和高云德不像是有感情的夫妻,对高辉的情感也很淡,但她也不想摊上“家破人亡”四个字。何况死的还是她急于摆脱的程朵。

另外程芸似乎没有动机杀害高辉,她的情绪实在太寡淡了,而且不像是演的。那些杀害亲人的凶手,要么是性格上有严重缺陷的,要么是情感极其丰富却遭到家人虐待的。

而程芸两者都不是。

当然,这只是戚沨的一种感觉,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戚沨忽然问:“你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对吗?”

程芸说:“是。”

“连亲妹妹、丈夫、女儿相继遇害,你都懒得处理?”戚沨提出质疑,又道,“程女士,你的情况实在特殊,你必须要对我们讲出整个故事和内情。至于真假,我们会去调查。而且现在你有作案嫌疑,接受调查、刑事拘留都意味着‘麻烦’,既然你这么怕麻烦,就要道出真相才能摆脱麻烦,这你明白吗?”

“我知道。”程芸接道,“不如我从头讲起,就从我和我妹妹的关系开始。”

“好。”

一旁的许知砚也来了精神,不再像是做记录,更像是给一个离奇的故事做采访。

“我们小时候的感情有一度还是不错的,差不多从十几岁开始就开始变了。程朵是个性格非常极端的人,她很要强,却又懦弱、软弱。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寄宿学校,但同学们都喜欢更张扬外放的程朵,她是那时候的风云人物。无论男生女生,都以能和程朵做朋友为荣,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而我就和她相反,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学习成绩一般,独来独往,不怎么和同学交流,很孤僻。可以说,我们的感情越来越远,和那三年的寄宿生活有直接关系。程朵就像是忘了有我的存在,她很沉浸众星捧月的感觉,而我也乐得轻松,唯一令人不愉快的就是总有人拿我和她比较。”

“有句老话叫‘人无千日好’,说的就是程朵。毕业之后,程朵一下子就失去重心。她很茫然、彷徨,也很想念那三年。上了大学,同学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忙社交,忙未来,小圈子也很多,程朵就成了非常普通的其中一员。她依然很开朗,但她内心无比焦虑。那些还愿意捧着她的人,都是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的人,有男也有女,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好人,也都不希望程朵好。”

戚沨的思路一直在追着程芸的描述。

每个人讲故事都是主观的,带有个人滤镜,还会将故事里的自己进行一定程度的美化,同时批判有对抗关系的其他人物。

程芸也是如此,不过她的美化和批判都是克制的。

她说她孤僻、独来独往,这应该是真的。但“乐得轻松”应该是假的。她应该是不屑于变成另一个程朵,而社交也是一件麻烦的事,还非常耗费精力。再者,别人越是赞美程朵的外放,程芸心里的逆反就越强烈,非要反着来去证明什么。另一方面,她应当也有一定分量的嫉妒,还带了点冷眼旁观、幸灾乐祸的态度,等着看程朵什么时候从高处摔下来。

不过这种嫉妒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双胞胎情感是很深,却也总是被人比较,特别是当两个个体被视为同一个人时,当两人身上出现明显差异时,在学习上、事业上都会成为竞品。最好的情况就是大家都过得差不多,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差,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大的矛盾。不然就很容易生出类似“为什么长得一样,出身一样,成长环境一样,最终结果却差了这么多”这样的疑问。

程芸不屑程朵的选择,自然就会盼望程朵为这种选择付出沉重代价,以证明她的选择才是对的。

这种自私、嫉妒的情绪,也可以解释成为是一种自恋、孤芳自赏。

而这种自恋的人,根本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包括自己的女儿。

再试想一下,一个极度自恋的人,又如何能认同、忍受另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呢?她应该是独一无二的。

尽管程芸没有透露出这一点,可她的言行举止却成了一面镜子。

她的自恋也刚好和所谓的“怕麻烦”,见到亲人一个一个离世而没有强烈的情绪反应相互验证了。

就像她盼望程朵摔跟头一样,也许她也是这么盼望高辉的。

“程朵大学都没有念完就被开除了。”程芸的语气很轻巧,虽然没有笑,却有一股“果然如此”的意味,“她表现得很无所谓,但这毕竟是丢脸的事儿。大学失利,就意味着工作也会受阻。她总要跟人解释为什么,告诉他们那不是她的错,是学校没眼光。但这话连我这个姐姐都不信,何况外人。她尽量表现乐观,但她心里非常愤怒,她的焦虑越来越严重,性格也开始喜怒无常……”

“我爸妈劝她去看医生,她不去。她的心理问题最终都没有答案,但我觉得她是双相障碍。”

所谓的双相障碍,就是一时躁狂,一时又抑郁。躁狂的时候就兴高采烈,对什么都充满热情,而抑郁的时候则兴致缺缺,容易疲倦,即便是在娱乐当中也丝毫感受不到快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一同做了一次彻底的身体检查。起因是我的入职体检发现问题,深度检查之后发现我的卵子畸形。”

许知砚忍不住打断她:“可你刚才不是说高辉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女儿吗?”

“是。这一点毫无疑问,医院也有记录。”程芸回答,“我用的是程朵的卵子。”

“程朵同意?”戚沨继续提问。

“如果是我的提议,她不会答应。”程芸说,“但这件事是她提起的。呵,离谱的就是这里……她说知道我无法受孕,愿意去冷冻卵子,等什么时候我想生孩子就去用。这孩子以后要给我们共同养老,是我们作为姐妹的血脉延续。说实话,我当时真有点刮目相看,还在想是不是看错她了,可结果……”

程芸忍不住笑出声,却是冷笑,遂又立刻收住,目光冷漠地说:“结果让我发现,那次身体检查证实了她子宫畸形。”

也就是说,这对双胞胎各有各的生育问题,都无法靠自己去孕育一个孩子,但是如果结合在一起,就能做到。

“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我们那么不喜欢对方,它却安排将一个女人完整的生育功能拆分开,给我们一人一半,非要我们拼凑起来使用。”

“所以,高辉是你用程朵的卵子生下的孩子?”戚沨问。

程芸点头:“是。”

“那你和高云德……”

戚沨的话还没问完,程芸就已经猜到下文,说:“我是个拉。我和高云德没有感情,我们的婚姻就是一场协议,婚后互不干涉。之所以这个协议会成立,就是因为高云德也没有生育能力,谁也不用歧视谁。所以生下高辉这件事,他是非常同意的。他将高辉完全当做是亲生女儿看待。捐精的人的身份是受到保护的,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用担心他来抢。”

“但是你们没想到,生下高辉之后,程朵却找上门。”

“是。她还真是不要脸,怀孕十月吃苦受累的是我,她只是提供了卵子,就要坐享其成,还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说给就给?她居然还腆着脸说,可以再给我一颗卵子,叫我再生一个算自己的。”

听上去,程芸的愤怒更像是被程朵耍了以后的情绪,毕竟她吃了生育的苦。

“不过还没等我出面,高云德就挡在前面了,这也算是他在这个家里比较有担当的一次。他那个人平日笑呵呵的,其实手段阴毒得狠。除非必要,我平日基本不惹他,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但程朵不知道这一点,她还以为高云德就和表面看上去的一样好说话,而且程朵这人非常没脑子,明明是个纸老虎,却对自己的实力一无所知,逮着谁都敢撒泼。”

铺垫到这里,程芸又是一笑。

许知砚问:“他对程朵做了什么?”

程芸说:“应该是他发现程朵做过什么,而且还利用了那一点。”

戚沨思考了两秒,接着问:“是欠债还是吸毒?”

程芸意外地看过来:“你是猜到的,还是之前就查过?”

这话刚落,她又自问自答:“哦,如果你们查到了,就不需要问我了。你倒是很厉害。”

“答案呢?”

“是吸毒。”

停顿片刻,程芸继续讲道:“不过好在冻卵之前她没有吸。得知这件事之后,高云德就更不可能将高辉给她。高云德也看出来她是在打什么盘算,高辉就是程朵的筹码,真要是给了她,以后必然经常上门要毒资,高辉就是‘提款卡’。于是高云德就用了一些手段‘钓鱼’,录下了程朵吸毒的证据。如果程朵再敢来要孩子,他就交给警方。”

“程朵那么要面子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被警方强制戒毒?那还不如要了她的命。她吸毒是因为逃避生活,毒品能让她重温高中时期的风光,可一旦清醒,就会更痛苦。高云德不差钱,也没想过要赶尽杀绝,于是他就答应程朵每个月会给她一笔钱,还帮程朵找了一家私人戒断中心。签署协议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们都承诺她,戒毒之后出来,生活费依然照给,但作为交换,她不能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更不要提孩子的事。”

“可程朵食言了。”

“呵,我早就知道她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也不算意外吧。”——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04章 第一百零三章 “怎么个不小心?”……

第一百零三章

“那又是怎么发展到杀人的?你也说了, 程朵要的无非是钱,高辉只是‘借口’。”戚沨问。

安静了几秒,程芸脸上浮现一丝困惑, 随即问:“我只知道双胞胎的DNA一致,那么性格遗传呢?”

戚沨意会:“你的意思是,高辉的性格继承了程朵。”

“这一直都是我搞不懂的地方。”

“性格遗传有一定根据, 也有先天因素,但后天培养同样很重要。”

“高辉越大, 就越像程朵。”程芸不禁冷笑出声, 还带着点自嘲。

戚沨观察着她的表情,并试图代入程芸的视角去理解。

程芸对程朵的厌恶是毋庸置疑的, 而这种厌恶又很矛盾,因为她们有着同样一张脸。厌恶程朵, 就意味着厌恶自己,而在这种情绪当中, 那种只想成为“唯一”的排他心里就会越强烈。

程朵遇害, 程芸不想去搞清事实, 打从心里将此事翻篇, 自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自己,而不再有“人生失败”的另一个“我”。

都说双胞胎是两生花,也叫并蒂双花。

一朵花凋谢了, 另一朵花独自绽放,这就是程芸所盼望的。

但命运似乎一直在跟她开玩笑,她生的女儿,性格上几乎是程朵的翻版。

就像程芸之前的形容:“程朵这人非常没脑子,明明是个纸老虎,却对自己的实力一无所知, 逮着谁都敢撒泼。”说实话,如果不提名字,戚沨还以为指的是高辉。

瞧瞧高辉自高云德死后的那些操作,一个人就敢跑到工地上和几个负责人谈判,而且是在她猜到对方有可能杀死了高云德之后。该说她胆子大,还是愚蠢呢?

明明自己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却对自己的谈判能力盲目自信,结果却反被威胁,吃了个哑巴亏。

而后高辉又用同样的路数试图“敲诈”任雅馨,可这件事程芸身为母亲却并不支持,高辉没讨到便宜,便恼羞成怒地过年过节给任雅馨寄高云德的遗物。

可这样又如何?

任雅馨脾气也很冲,从来也没怕过谁。而且任雅馨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高辉对此毫无所知,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她当初若是说几句软话,掉几滴眼泪,兴许还真能拿到点钱。

冲动易怒、缺乏智慧,这两点的确和眼前这个程芸没有半点相似,到更像是程芸口中的程朵。

程朵生前到底是何种面貌,如今已经无法证实,他人的转述往往都是偏颇的,何况程芸本来就站在否定程朵的立场。

不过有一说一,程朵吸毒这件事的确是无法洗刷的污点。

戚沨见过一些瘾君子和毒贩,他们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而且很会演戏。为了拿到一点毒品,换取短暂的逃避现实和爽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而所谓的戒毒,即便是被表扬过的戒毒模范,后来也复吸了。

程朵的意志力本来就弱,复吸的可能性极高,高辉都十几岁了她还来争夺监护权,也难怪高云德和程芸会怀疑。

戚沨快速整理好思路,问:“程朵再次出现之前,去了几次戒断中心?”

程芸回道:“最少五、六次。每一次的费用都是我们给的。高云德是个贪婪的人,在金钱上从不吃亏,可为了高辉,他给程朵花的每一分钱都没计较过。这一点我也很意外。”

“再说回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会发展到杀人的地步?”戚沨话锋一转,“今天钱就可以解决,为什么不继续用钱?”

如果高云德非要走杀人一途,那之前的钱不就成了沉没成本?

程芸依然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垂下。

戚沨眯了眯眼,心里生出猜测:“是高辉做的?”

程芸又快速抬眼,眼里有着难以掩饰的讶然。

很快,程芸便说:“那天的事,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高辉很晚才回家,说是和同学在一起温习功课。我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但我也懒得管。她有什么事从来不会找我,都是高云德负责。我知道她当时在早恋,我没有阻止,只是基于责任告诫她不要搞大肚子,不要碰其他人给的食物和饮料。还是那句话,如果她因此沾上什么病或是毒品,最终麻烦的还是我。那天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睡眠浅,被吵醒了,听到客厅有人说话,而且是高云德的声音。可等我出门去看,就只见到高辉一个人。我问她,刚才在跟谁说话,她却说没有人,是我听错了。后来我回到房间,从窗户望下去,刚好看到高云德的车就停在下面。”

戚沨问:“你所谓的‘那天’是案发当日?”

“是。”

也就是说,高辉说和同学在一起,却在深夜被高云德送回来。

“那后来你跟他们求证过这件事吗?”

“程朵失踪后一段时间,我就问过高辉一次,还从她的话里拼凑出的故事。是程朵单独找到高辉,她们之间发生了冲突,导致程朵死亡。高辉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叫高云德去善后。”

片刻沉默,戚沨没有接话,等许知砚做完这部分记录,她才正色地对上程芸的目光。

程芸像是在等待什么。

直到戚沨说:“事实上,法医实验室出具的两次鉴定结果,都没有从程朵的骸骨中验出毒品成分。”

程芸一顿,下意识出现排斥和否定的神色:“这怎么可能?”

随即又道:“我没有撒谎,她真的吸毒!”

戚沨抬了下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她已经成功戒断很长时间,可能是几年。还有一种可能,是她体内的另一种毒素太过强烈,掩盖了因吸毒而残留的成分。”

“毒素……什么毒素?”程芸这回是真糊涂了。

“看来你对你高辉并不是那么了解。”戚沨说,“有一种化学毒剂叫‘沙|林’,它是二战时期研发出来的生化武器,一直被国际和国内禁止。”

程芸彻底傻了,看戚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外星物种。

许知砚很快在手机上检索出“沙|林”的解释,并放在程芸面前。

程芸快速看了一遍,虽然仍不是很懂,却也能感受到这种毒剂的稀有和致命毒性。

“战争武器?!那高辉是怎么拿到的?”程芸忍不住问,这也是比较正常的反应和思路,“一个高中生,怎么拿得到国家禁止的东西?”

“这就是我们想搞清楚的。”戚沨说,“应该是有高云德以外的人给她的,她因为不知道这种毒剂的危害性,就贸然使用。事后发现事情搞大了,所以才找到高云德。”

程芸没接话,似乎仍在震惊当中。这大概是她盼望的许多事情中,唯一一件超出控制的。

“程女士,我要再重申一次。高辉的尸体是你最先发现的,她在暴毙之前最后一个联系的人也是你。即便我们愿意相信你刚才的故事,也相信你和这种毒剂没有关联,高辉也不是你杀害的,程序上依然要调查清楚,才能彻底洗脱你的嫌疑。如果你想起什么,或是能提供什么证据,随时和我们联系。”

“我……我根本没有杀高辉的理由。”程芸缓了口气,说,“我是不喜欢这个女儿,但她是我生的,也是我养大的。我要是想杀她,不会等到今天。我和她互相看不顺眼,所以等她经济独立之后就分开住了。彼此眼不见为净就好,犯不上杀人啊。我要真是这么极端的人,第一个杀的就是程朵。要说讨厌,没有人比得过她。”

这一点戚沨倒是相信。

程芸花了大量唇舌去描述形容程朵和她的关系,对于高辉却用一句“高辉越大,就越像程朵”就带过了。

显然程芸将高辉的所有过错都算在了程芸头上,高辉冲动没脑子,是因为程朵就是那样的人。

就动机上来说,程芸的确不具备。

最主要的是,她们约好了今天一起来支队,高辉手机上最后一个拨出的号码也是程芸的,还聊了那么久。

如果程芸选在这个时候杀人,未免也太愚蠢了。

更进一步说,高辉似乎是想自首,需要程芸陪同。

既然如此,那程芸就更没必要在这时候除掉高辉,等着送她坐牢就好了。

想到这里,戚沨问:“高辉昨晚给你打了二十分钟的电话,你们都聊了什么?”

程芸叹道:“她向我坦白,说早就知道高云德是被人害死的,也知道是谁,但因为她有把柄在对方手里,所以一直都不敢说。我就问她是什么把柄,她起先不说。直到我问那天晚上她去哪儿了,为什么是高云德送她回来,她才支支吾吾地告诉我,是她不小心杀了程朵。”

“怎么个不小心?”戚沨追问。

“她不说细节,只告诉我,她搞到一些毒品给程朵注射,但不知道为什么,注射之后程朵就倒在地上,很快就不动了。”

如果这部分属实,那么高辉也不知道注射的那针是什么东西。

可那是谁给她的呢?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高辉撒谎。

“那视频呢?”

“她说还来不及拍,就被程朵的反应吓到了,事情发生得很快。”

“然后她就找了高云德处理尸体?”戚沨继续问,“那高云德是先处理的尸体,还是先送程朵回的家?”

“这我没问,程朵也没提。”

“你刚才提到说,高辉告诉你当晚和同学在一起,是哪个同学,叫什么?”

“是个女同学,叫孙菲。”

“是高辉告诉你的?”

“是后来开家长会,孙菲的妈妈给了我两本言情小说,说是高辉借给孙菲的,被她发现了,还叫我提醒高辉以学习为重。我和孙菲妈妈多聊了两句,才知道高辉晚归那天,孙菲也很晚才回家,说是一直和高辉在一起,根本不是温习功课,她们是去蹦迪了。”

“可如果她们当晚一直在一起,难不成是高辉当着孙菲的面给程朵注射吗?”

“注射毒品的事是昨晚高辉才告诉我的,在这之前我只猜到程朵死了,但不知道高辉具体做了什么。孙菲这茬儿我是在那通电话之后才想起来——也许孙菲当晚先回家了?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和孙菲妈妈聊起的。如果你们能找到孙菲妈妈,尽管去求证。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之前说高辉在早恋,那个男生是谁,你认识吗?”

“你指的是哪个?”程芸先反问,随即说,“就我见过送高辉回家的男生,就有三、四个。还有一次对方亲她,被我当场撞见,但叫什么我不知道。”

戚沨又话锋一转:“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关注高辉的社交账号,她有条微博热议度比较高的删除了。”

“我知道,是她映射你们警察互相包庇的那条。”程芸坦然道,“这件事我也问她了,为什么要一直针对和高云德的死毫无关系的人,她说她就是看你不顺眼,心里有口气无处发。”

戚沨没接话,只是在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高辉,令她将自己视为眼中钉?可她们的交集根本不多。

程芸说:“这话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该说,高辉自己也没有承认过,但我知道她一直很嫉妒你,你是她的假想敌。这么多年她一直揪着不放,我也感到很抱歉。可我实在约束不了她,她从来都没听过我的话。我唯一一次介入,就是和你妈妈通的那次电话,我也跟她道歉了。”

戚沨没接话,许知砚跟着问:“嫉妒、假想敌?总有个理由吧?”

程芸摊手:“不知道,她和程朵一样古里古怪的,我养她这么大都不敢说了解她。”

“最后一个问题。”戚沨问,“就你所知,高辉有没有闺蜜或是关心亲密的异性朋友,亲密到有机会接触她的私人物品,特别是日常保健品那些。或者是这个人令高辉十分信任,拿给她的实物音频,她会毫不设防?”

程芸思考了几秒,遂摇头说:“应该没有。”

“你和高辉这么多年都不住在一起,你肯定没有?”

“虽然不住一起,但她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上次我问过她,她自己也说了,是有人追她,但她都没看上,原话是:‘暂时还不考虑搞男人,只想搞钱。’”——

作者有话说:红包继续

第105章 第一百零四章 既然是叫车,就有叫车记……

第一百零四章

“不考虑搞男人, 只想搞钱。”

“送高辉回家的男生,就有三、四个。还有一次对方亲她,被我当场撞见。”

虽然相隔十五年, 一个人的性格和风格极有可能会有很大改变,但这两条描述依然透着诡异的相悖。

成年之前就陷入多角恋关系,怎么会在十五年后的今天不再考虑男人?

在恋爱关系里, 男人只是工具,女人投入爱情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爱男人, 而是为了投入爱情。即便不是这个男人, 再遇到下一个符合条件的“工具”,依然会滋生爱情。也就是说, 高辉不再考虑搞男人,就意味着她放弃了情感投入和寄托。

不, 这不像是她。

那边,许知砚已经整理好笔录, 并让程芸签字按手印, 再一路将程芸送去法医实验室签同意书。

这边, 戚沨依然坐在原位, 思考着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高辉在十五年前后所表现出来的两种生活,有一种是“假的”。

不, 第一种说辞是她回答程芸的,而非表现。

而程芸是亲眼看到高辉和三、四个男生关系密切。

那么假设高辉只是懒得和程芸解释太多,就随口一说不考虑男人呢?那么现在和高辉密切来往的男人又是谁?会不会就是凶手?

如果这个人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又是通过何种渠道触碰到高辉的药品?

思路到这里,戚沨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一条是傅明裕发来的线索整理。

现勘队至今还留在高辉家里,已经就现阶段的高辉的个人信息做了一份记录, 第一时间发过来。

第二条则是张法医发来的微信:“高辉的尸检手续已经办妥,我随时都可以开始。”

戚沨回道:“有一点一定要格外小心。我们现在怀疑曾提供沙|林毒剂给高辉的人,有杀害高辉的嫌疑。尸检过程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保持室内空气流通。”

张法医:“你们怀疑高辉也是死于沙|林?可我看她的死亡表征不太像啊。”

“不管怎么样,还是小心点好。”

“好,我们会注意。”

这话落地,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正是江进。

戚沨抬眼,没什么情绪,就听江进问:“结束了?”

“嗯。”

“看你这样,应该是她母亲的嫌疑暂时排除了?”江进一屁股坐下,“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走一遍调查程序吧。”

戚沨斜了一眼过去,不接茬儿。

“欸,如果还是那个凶手干的,这次是不是有点着急了?这人一旦着急,就容易出错,情急之下想到的办法,做的事,通常都是错漏百出、欠缺考虑的,你说呢?”

戚沨依然不语。

江进终于意识到不对,眨了一下眼,问:“为什么我嗅到了一股针对?”

戚沨吸了口气,说:“不管以后处理任何案子,都请你把嘴巴闭上。特别是当案件有进展的时候。”

江进这才明白过味儿:“哦,怪我乌鸦嘴啊?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吧。难道我不说,凶手就不会杀高辉了吗?她又不是被我咒死的,我要是有这么大威力,我就给它开个光。”

戚沨瞪了他一眼,不想再继续纠缠,于是将话题拉回正轨:“我刚才正在想程芸的话,你就来了,正好贡献一下你的脑细胞。”

“嘿,你这话题转移到快。行,你先说说分析哪块儿?”

戚沨很快将程芸的两种自相矛盾的描述复述一遍,随即从手机上点开高辉的微博,指给江进看:“之前有一天暗示警方可能会对高辉封口的微博,在今天之前删除了。你看,现在置顶微博下面的留言,有一部分是粉丝在问她,是不是被控制了,还有一部分是来吃瓜的。我刚才和程芸求证过,是高辉决定自首才删除的。我想她是不希望自首以后,因为这件事‘罪加一等’。”

江进捉摸了几秒,接道:“如果凶手一直和高辉有来往,那么也应该会关注她的微博。你怀疑是凶手看到之后,推理出高辉的下一步动向?”

“是有这个可能。”

“至于高辉所说的不考虑搞男人,我个人觉得可信度不高。”江进又道,“你们不是去案发现场了吗,有没有发现男人的物品?”

戚沨摇头:“我特意进浴室看过,连多一根牙刷都没有。如果真有男人在那里留宿过,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但是痕检只在地面发现了高辉的拖鞋脚印,和几道程芸今早才留下的新鞋印。”

说到这里,戚沨点开傅明裕传来的文件,其中有一张是拍摄的高辉家冰箱上的便条照片:【家政张阿姨电话:139xxxxxxxx】

下面还补充了一句话:已经向证人电话求证,一周□□一次,单次六个小时。

江进接道:“也就是说,最长是一个星期以前,家政阿姨才打扫过一次。那么地上的脚印都是这一个星期内留下的,这期间没有其他人出入。”

“所以如果真是他杀,这个人一定是在高辉家以外的地方做的手脚。”

“那就要查查高辉这个星期都去过哪里,干什么。”

“傅明裕那边已经去调监控了,目前只知道高辉昨天外出过,很晚才回家。回家时间是在她给程芸打电话前十五分钟。”

“这么说来,高辉有意自首的想法,是在联系程芸之前就有了。”

“当然。她们母女俩很久不联系,一旦联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如果高辉还决定死撑,就不会给程芸拨那通电话。而高辉的自首念头,是在程芸的说服下确凿的,然后就删除了那条微博——时间应该是晚上十点刚过。”

“那么晚了,凶手还盯着高辉的微博……这是一种习惯呢,还是直觉?”

“如果是习惯,那他真不是一般人。难不成他坚持十五年都关注高辉的微博吗?”

“等等……有个地方矛盾了。”江进忽然说。

“哪里?”

“你前面说,凶手是在高辉家以外的地方做的手脚,那他晚上十点看到微博删除,高辉在那之后就没有外出过吧?那凶手怎么杀人?”

戚沨没有立刻接话,思路也在跟着转变。

隔了片刻,她才自言自语道:“这么说,凶手不一定是从微博删除得知的迹象,应该还有别的途径。”

江进拿出手机,快速给傅明裕发了一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