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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难驯 奚桃 31546 字 2天前

陈仪月偷偷笑了下,随即咳嗽两声,“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容珩。”

“哇塞!”方莹第一次看见真人,隔着屏幕都阻挡不住的温柔帅气,直接让她惊呼出声。

容珩不知怎么也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施施然开口:“你好。”

握住她右手的掌心加重了力气。

“她叫方莹,在国外留学,有机会我们一起吃饭。”

容珩唇角微弯,“会有机会的。”

对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方莹耳朵里,引得她一阵唏嘘,眼中却是真切的,为好友感到开心的笑容。

“好啦好啦,不打扰你们小情侣啦,回聊!”

通话甫一结束,陈仪月便“噗嗤”笑出声来,“你刚刚是不是紧张了?”

容珩看着她,语气无奈,却不乏纵容,“第一次,事发突然。”

陈仪月终是好心的放过了他,深夜风寒,两人在院中又坐了一阵,拍了几张合照后,回到卧室。

陈仪月洗完澡出来后,容珩放下手头的签字笔,将其随意夹在书本厚重的夹层中。

藏得这么快?

“藏什么呢?”

容珩将书放到书架的最顶层,笑道:“机密。”

“什么机密?”

“暂且不能告诉你。”

“哦……”

如此郑重其事,或许是什么有关容氏发展的重要性决策?

陈仪月这点边界感还是有的,当即不再过问,推着他去洗澡,“快点,我困了。”

容珩暧昧的捏了捏她的耳垂,“急什么。”

陈仪月拍开他的手,刚从浴室出来,红扑扑的脸颊便又浮上一层灼人的粉红色。

“你才急!”

“是有一些。”

容珩老老实实挨了一巴掌。

男人不气反笑,不再多言,从衣柜里挑了同陈仪月一套的睡衣,步入浴室。

十五分钟后,容珩只裹着一张浴巾,赤脚走到床沿。

刚刚还在叫嚣自己困了的某人,此时正抱着手机兴致勃勃的回复短信。

容珩将陈仪月的手机从她手中抽走,搁置在床头柜上。

还没等她反应,整个人便被握着肩头翻了个身,平躺在了容珩身下,眼前是男人细密的眼睫,正微微颤动着。

这是一个极尽眷恋,而又潮湿的热吻。

皱巴巴的丝质睡裙被男人揉作一团扔到床尾。

浴巾散落。

他就像变了个人。

黏黏糊糊的在她耳边说——

“仪月……这是我们今年第一次用这个姿势。”

“仪月……仪月,这是我们今年第一次在这里……”

“仪月……好棒,这是你今年第一次……”

陈仪月忍无可忍,咬着牙动手,企图唤醒他的另一个人格。

却没想到被他握在掌心,复而重重的摁下去。

“宝宝……这是你今年第一次扇……”

他俯身来咬她的耳朵,将未完的话语亲密的尽数吐露。

凌晨三点。

容珩再次从浴室走出,终于穿上了那套睡衣。

他的动作放的很轻,因为陈仪月已深深睡去。

他从远处的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私人邮箱里,收到了一条IP地址来源自“北城”的信息,时间是凌晨零点整。

【新年快乐,哥。】

容珩垂眸。

良久,他点击回复。

【新年快乐。】

*

一月,春寒料峭。

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在南城盘蛰了大半个月,直到月底,阴云渐渐散去,露出云下沉睡许久的暖阳。

元旦后,容珩又逐渐忙碌起来,但不管再忙,每天下午都是雷打不动的准时准点五点下班后回家。

哪怕工作还没有完成,也依旧选择居家办公。

原因无他。

陈仪月这阵子乐得清闲,在家浇浇花撸撸猫,闲暇时提前准备下学期的毕业论文。

说到那只猫,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容珩的眼睛。

说要养时,陈仪月略显犹豫,容珩却在养猫这件事上意外的坚持。

他美名其曰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之一。

背地里的意思就是,陈仪月如果拒绝,那就是迟早想和他分手。

恋爱中的男人真是草木皆兵。

诚然,她也有心虚的成分在,当即同意。

她细细想了下,就算以后分手……

以他的格局,倒也不至于对一只小猫怎么样。

当然,以及偶尔和做实验做到崩溃的方莹聊聊天。

听方莹说,实验室里新来了一位天赋异禀的师妹,也是国人,平常她抱着电脑都得算半天的数据,人家一张纸一支笔,不超过五分钟答案就出来了。

她不信邪,硬生生抱着算了好几遍,最后不得不佩服,且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和我说,这很简单,多练就好。”

“嗯。”方莹扶额,偏偏人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连一丝嘲讽的意味都没看出来,仿佛真的只是好心建议,“我都想变成僵尸半夜去吃她的脑子了!”

方莹起初对这位小师妹尚且愤愤,不过隔了十来天后,风向便彻底转变了。

小师妹成了她合租的室友,厨艺简直好的惊为天人,把方莹喂得硬生生十天胖了四斤。

“如果你有机会来的话就好了。”

陈仪月笑着,“会有机会的。”

通话结束后,陈仪月想到乔伊斯,从联系人列表里翻到了他。

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一个月前,元旦那天,陈仪月为他送去祝福。

他礼貌回应,隔着屏幕,陈仪月感受到他散发出的淡淡的忧愁。

于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乔伊斯没再回复,朋友圈也不再更新。

陈仪月自觉失礼,不再主动询问,心里浮上一层淡淡的失落,不过并未为此忧心多久。

因为容珩几乎占据了她这一个月百分之九十的社交时间,他开始频繁带她出席各种娱乐性质的晚宴以及拍卖会。

陈仪月起初并不愿意,却被他一眼看穿。

“仪月,你在害怕吗?”

他将她的手放到她臂弯,温声道:“有我在呢。”

似是为了掩盖什么,陈仪月唇角的笑容微微僵硬,“没有……我答应你。”

直到第二次拍卖会上,容珩豪掷百万为她拍下一套出自F国十九世纪知名设计师之手的蓝钻珠宝。

全场哗然。

但陈仪月担心的事依旧没有发生。

她和容珩的感情依旧稳定,就像他说的那样,平稳,顺遂,没有任何阻碍。

陈仪月却不时为此感到不安。

她作为容珩的女伴在上流圈公开露面,容珩有意限制她私人信息的传播,是以,能递到她眼前来的邀请函,无一都是他亲自挑选过的。

不论是下午茶还是马赛,陈仪月都兴致缺缺。

薄薄一片的邀请函拿在手中宛如千均重,容珩从身后抱住她,“不去玩玩吗?”

“你希望我去吗?”

“你想的话,”容珩啄了啄她的脖颈,“可以去解解闷。”

“我知道了。”

陈仪月应下后,转过身来抱住他的手臂撒娇,“嗯……我今晚想吃你亲手做的滑蛋虾仁。”

“好。”

容珩笑着回应。

二月初,小年前夕,郑小姐的茶话会上,陈仪月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陈仪月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恭维,聊了几个回合下来,郑蕾看出她眉间淡淡的疲惫,随意找了个由头,将话题引向其他。

陈仪月饮了口茶,入口略涩,回甘清香。

“是玫瑰。”郑蕾见她有兴趣,便细致的为她介绍起来,“辅以茯苓、桑葚、百合……”

“嫂子?你也在啊。”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在二人身后。

郑蕾站起身,挽了挽鬓边的碎发,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小容总。”

容知廷笑着颔首,“蕾蕾?我们见过,不用见外。”

郑蕾笑着改口,大大方方,“知廷哥。”

“嗯,”容知廷应下,目光转移回陈仪月身上,“嫂子,今天怎么有兴致?”

郑蕾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后离开,为二人辟出一小方清净地。

容知廷一身浓郁而柔和的墨绿西装,内搭混色青绿衬衫,胸口别着枚银色的别针。

相比于容珩衣柜里统一的除白色外的深色调,这身搭配简直就是让陈仪月眼前一亮的存在。

十分符合他花孔雀的形象。

容知廷摸着下巴打量起陈仪月的神色,突然神秘的凑到她眼前,距离太近,把她吓了一跳。

他一口一个嫂子,夸赞她面色红润,略一挑眉,“是不是好事将近?”

“什么好事?”

他姿态松散,浑身没个正经样,陈仪月却从他接下来的话语里听出一丝犀利。

“结婚啊,”容知廷打了个响指,“这不是早晚的事么。”

“所以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是好、事、将、近、喽!”

容知廷不甚在意地对着她眨了眨眼,语气稀疏平常,打趣着将话说出口。

陈仪月莫名察觉到容知廷话语背地暗含着的、那种微妙的恶意,笑意一瞬间僵在唇角。

容知廷对上陈仪月不动声色打量的视线,嘴角的笑容放大了些。

须臾,陈仪月朝他微微颔首,他从中看见几分容珩的影子。

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容知廷听见她说——

“那就承小容总吉言。”

“我会向阿珩转告你的祝福。”——

作者有话说:理了大纲,预计十一月底之前会完结![鸽子][鸽子]

第37章 坦白 你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一声轻飘飘的哼笑声似有若无的钻进陈仪月耳中。

花房中央温暖如春, 陈仪月的心却好似随着这声轻笑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环顾四周,浅色小花掺杂在无穷尽的绿叶与藤蔓中,含蓄、拘谨。

不同于容珩设计的张扬、热烈,入目便是鲜艳而灼人的深红。

容知廷唇角的幅度拉大, 随手从陈仪月面前的果盘里捻起一颗提子。

青色的, 几乎看不到一粒黑点,被矜贵的公子哥拿在手里, 也变得高贵起来。

汁水在口中爆开, 容知廷朝她扬了扬下巴, “谢了嫂子,”

随后向她说明来意,“我碰巧来这儿和郑伯伯签个合同,刚刚聊了半天,出来透透气, ”男人眨了眨眼睛,“我先回去了。”

陈仪月波澜不惊,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情绪滞缓, 看上去却像是不疾不徐的点了点头。

她抬眸, 凝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而后清晰的看见, 容知廷同不远处的郑蕾擦肩而过时,侧过头, 朝女人扬了扬唇角。

郑蕾会意, 莞尔一笑。

随即拉着身边的小姐妹们凑到陈仪月身边, 谈论的对象从她颈间的钻石项链,转移到了南城一众贵公子哥身上。

毫无疑问,刚过境的容知廷就成为了小姐妹们最好的八卦对象。

容知廷是国内top前三的商学院金融专业硕士毕业,是容家最得老爷子宠爱的小孙子, 从小就带在身边抚养。

听说这位小少爷早些年放荡不羁,国内待腻了,吵着要出国留学,不过容老爷子始终不松口,想把孙子留在身边,久而久之,再加上容老爷子身体日益衰败,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

容知廷是二房的孩子,而容家大房则一直是容家的禁忌,一直不曾对外言传,那时候的容家正如日中天,长辈们缄默,不愿得罪容家。

事到如今无人再论,小辈们自然无从得知了。

不过女孩儿嘛,又是私底下的聚会,关心的重点自然不在这儿。

郑蕾身边穿黄色毛绒针织裙的女孩叫赵敏,刚读大二,是一众小姐里年纪最小的,看上去就像春天暖阳下照耀着的金合欢。

小姑娘神秘兮兮的凑过来,鬼精灵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托着下巴,“嘿嘿”一笑。

陈仪月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

关于容家,容珩三缄其口,她也自然不便再问。

但终归是好奇的。

小姑娘忽的凑到眼下,陈仪月眼睫一颤,隐隐对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有一丝直觉。

赵敏葱白的指尖挠了挠脸颊,少女皮肤娇嫩,眼中清澈单纯,许是和陈仪月第一次见面,略显拘谨。

可这份拘谨终究没抵过心中燃起熊熊烈火的八卦之心。

毕竟在众人眼中,容珩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那么个人,容老爷子便心甘情愿将容氏和自己最宠爱的大孙子托付给了他。

即使容氏渐趋落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资历和威望还摆在那儿呢。

陈仪月记得,当初容珩上任时,只很低调的召开了一场对外的发布会,且他本人并未出席,而是由容知廷代为露面。

容珩上任后,在集团内部大刀阔斧的改革,引起了好一阵轩然大波,不过也仅仅是在容氏内部。

给容珩做秘书的那几天,她清楚的知道,他不接受外界任何的采访或录制,有关他的私人信息都被背后的专业团队严格把控,至今未曾流入大众视野之中。

“陈姐姐,”赵敏舔了舔嘴角,“嘿嘿”笑了一声,“我还没见过容总的哥哥呢,是不是也很帅?”

陈仪月闻言,被赵敏的笑容感染,唇角的幅度大了几分:“嗯,也还好啦。”

赵敏眼睛亮了亮,“那和小容总比呢?”

郑蕾默不作声弯唇笑了下。

不等她回答,小姑娘迫不及待,“陈姐姐陈姐姐,有照片吗有照片吗?”

陈仪月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她与容珩在跨年那晚的照片。

“好帅……”赵敏发出一声喟叹,“而且他一直在看着你诶,眼睛都没有看镜头。”

“好恩爱呀……怪不得小容总说好事将近呢!”

陈仪月脸色一僵,郑蕾在桌底不着痕迹拍了拍赵敏的手臂。

小姑娘的嘴巴瞬间紧紧绷成了一条直线,所有目光刹那间尽数落在陈仪月身上。

她将手机放回手包中,显然不愿再继续这场话题。

众人很有眼色的将话题引向别处。

陈仪月看着赵敏的眼睛,朝她笑了笑,示意无事。

诚然,在众人眼中,陈仪月只是个家世背景来路不明的普通人,想嫁给容珩,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容知廷那样说,顶多不过是他哥正在兴头上,无意奉承她几句罢了。

她们接纳她、讨好她,是因为她身后站着的是如今南城如日中天的容氏掌权人。

他为她换上最华贵的礼裙,最奢华的首饰,最名贵的表带,不惜用大把大把的金钱与权利去装点她、堆砌她。

而他做这一切的理由,陈仪月思来想去半天,得到的竟然只有那一个字——

“爱”

她生平再一次从一个人身上感到荒谬与矛盾交织的复杂情绪。

陈仪月不愿再想。

下午茶结束后,陈仪月被司机送回家。

看着眼前偌大的、如上个世纪庄园般的“家”,穿着黑色裤装的佣人们为她拉开那扇门,车开进去,她倏然生出一股怪异的、被“吃掉”的感觉。

宁静祥和的日子过久了,是容易生出疲惫。

她上了二楼,路过某扇门。

陈仪月第一次,在未经他许可的情况下进入他的书房。

尽管容珩说过,家里的任何一个房间都无条件为她敞开。

陈仪月百无聊赖,人一旦心里感到慌乱,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做些什么转移注意。

书房的背面,满满当当一面墙的书,被主任严谨的按照类别摆放整齐。

他的阅读涉猎面极其广泛,说一句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也并不为过,晦涩难懂的外文书籍对他来说无异于喝水那般简单,她也曾对他的阅读速度与无障碍感到震惊。

她记得容珩那时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只是在国外待了两年,有点语言天赋而已。”

她不清楚这个“两年”到底是指多少年,陈仪月只知道他有两个博士学位,在国外待的时间肯定不会短。

二十七岁,国外名校双博士学位毕业,出身名家,上市公司董事长,南大名誉校长……

感觉是那种看完爽文说“这也不爽啊”的那种人。

陈仪月踩上书架前的梯子上时,一只手扶住身侧的栏杆,另一只手搭在书架上。

随手取下一本被主人无情束之高阁的书,书皮是棕红色,写着烫金的法语。

陈仪月看不懂,坐在阶梯上随意翻看起来,企图从中找出一些容珩阅览过留下的痕迹。

她潜意识的想要更多的去了解他。

从上往下看,整个书房的布局一览无遗。

某个瞬间,她清晰的感知到,被束之高阁的不仅仅是书,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来不及细想,书页夹缝里一张稿纸轻飘飘的从空中落下,担心是什么重要的文稿,她急忙将书反扣在梯子上,自己起身下去捡。

窗户半开着,飘进来一丝风。

淡黄的稿纸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那张办公桌的正中央,陈仪月连腰都不用弯,轻易地就将稿纸上的内容收入眼底。

“这是……什么?”

看清楚内容的那一瞬间,陈仪月指尖颤抖着压在了纸张的边角上。

是戒指。

很快,陈仪月意识到什么,凭借脑海中模糊的记忆,从偌大的书架中一一挑出那些近期在容珩手中出现过的书。

一张又一张的淡黄色稿纸,每一张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R”,笔锋流利而轻快,不难看出作者落笔时的心情愉悦。

陈仪月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面色苍白了些许,显得有些沉重。

随即将稿纸一一拼凑,内容几乎将所有婚礼有关的元素尽数含盖。

婚礼布景、婚纱、戒指,戒托……

甚至还有许多个版本能够供人挑选。

她弯了弯唇角,眸中隐隐有泪花。

陈仪月从不知道,他的绘画与设计能力如此优秀,每一张草图勾勒出的轮廓,都仿佛出自名家之手。

结婚。

陈仪月对这个词,天生有一种畏惧感。

如果对象是容珩呢?

陈仪月试想了一下,她尽可能的想要想象出婚礼时,亦或是结婚后二人在一起幸福的模样和场景,脑中却始终白茫茫一片。

她很快想清楚这种茫然无措的来源。

源于她和他之间——

极度的不平等。

他带她频繁的出入高档场所,为她安排结交上流圈层的新朋友,以“爱”为纽带,向她倾斜自己的金钱、权势、地位。

以至于让她生出自己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错觉。

她享受着他为她带来的特权,心安理得的承受着他的爱,却什么也不愿意付出。

是她太自私了吗?陈仪月想。

陈仪月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和他之间的问题从来没有解决过。

也永远无法解决。

“嗡嗡——”

桌上手机振动,屏幕上亮起的郝然是“阿珩”两个字。

这是前些日子,容珩无意中看到她的通讯联系人列表时自己改的,原因是不满她存的全名,未免太过生疏。

而他需要“特殊对待”,以彰显自己独一无二的亲密地位。

陈仪月深呼吸一口气,点击接通并外放。

“仪月?下午过得还开心吗?”

容珩出声,嗓音温润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陈仪月压住那些稿纸,语气若无其事,“挺好的,怎么了?”

“想你。”他最近总是这样。

陈仪月不自觉笑,“那就早点下班。”

“晚上有一个饭局,其他人都有女伴。”

她不想被他察觉到异常,故意打趣道:“你还缺女伴呀?”

容珩不喜欢她总开这样的玩笑,正色叫她的名字。

“好啦,我陪你去。”

“等会我让Ivor回来接你。”

“好。”

通话结束后,陈仪月将稿纸原封不动的夹回书页夹层中,再将其放回原位。

折腾了小半个小时,原本浮躁的心情也渐渐平息,理智归笼。

喜欢的终点是婚姻,这并没有错,线稿里的每一笔,陈仪月都从中看出了他落笔时的真切。

她不应该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当成怒火无端转移到他的身上。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八点,朴心居。

陈仪月偶遇宋致君。

包厢内觥筹交错。

宋致君年过半百,已经是不惑之年,胜在保养得当,身体看上去颇为劲朗,眼尾几条深浅不一的皱纹,发丝乌黑油亮,颇有几分儒士的风范。

这场饭局的主人公是南城本地商会已经退休的前会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一身中山装,与在座多数人都相熟。

宋致君狭长的眼睛一挤,商场沉浮这么多年,要是还看不出个名堂来,他也算是白活这五十来年。

陈仪月隔着半张圆桌就感受到了宋致君肆无忌惮打量的神色,背脊被盯得发直,往容珩肩膀后缩了缩。

容珩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样,宽厚的大掌揽住她的肩头,附在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他顺着刚刚那股视线看回去,原先那处已经是空荡荡一片。

“没事。”陈仪月扶着他的小臂站稳了身体,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容。

“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

陈仪月乖巧的点点头:“好。”

她表面平静,心却怦怦直跳,真不应该被下午那件事扰了心神,连这是场什么局都不问,就直接跟着容珩来了。

直到预料之中的场景切实发生在眼前的时候,陈仪月反而没有了想象中的慌乱。

宋致君亲自为前任会长引荐容珩,却始终没有提到半个陈仪月的身份。

而是将机会让给了容珩。

容珩一直对她女友的身份毫不避讳,陈仪月大方的应下,同前任商会长问好。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被注视”的感觉,掌心不会再冒出薄汗,以至于宋致君打量的神色再度袭来时,她也能在他面前显得淡定自若。

同去年在宋宅打碎花瓶的模样天差地别。

真是没想到……他这个好继女,竟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宋致君主动前来同容珩碰杯,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容珩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余光静默着落在身旁的陈仪月身上,嘴唇碰上杯壁时,不受控制的微微弯起。

两人寒暄几句,宋致君的话头很快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语气稀疏、平常,仿佛两人的关系有多亲近似的。

“仪月,有空带容总回家吃饭。”

“回‘家’?”

容珩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她的侧脸。

不等陈仪月开口,宋致君便笑两声,手一抬,将容珩的视线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

“这孩子,”宋致君笑着感慨一声,眼里揣着关切,“前些日子和家里闹了点矛盾,连家都不回了。”

“原来是和容总在一起啊,”他话音一转,正色道,“但家还是要回的,女孩子家,成天在外边怎么能行呢?”

说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妈在家也很想你,仪月。”

因着季荷怀孕,宋致君身边没带女伴,话音刚落,便有合作商想同他借一步说话。

宋致君离开后,容珩沉默着将她带到包厢外的露台上。

四下无人,容珩俯身,指腹携去她眼尾的泪珠。

“哭什么?”他垂眸吻她的额心,将人带进怀里哄,“好了好了。”

“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

离开宋家后,陈仪月好不容易建筑起的心理防线,被宋致君如此轻易的三言两语击破。

她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他不就是拿准了她想凭借宋家的背景嫁给容珩么?

自己被利益蒙蔽了一辈子,便认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唯利是图,认为谎言只是成功的一种手段。

何其可笑。

沉积多年的怨恨终于在此刻爆发,在男人坚实的臂膀里声音颤抖着对他倾诉。

压在她身上多年的沉重包袱,终于在今天有了一个可以与她共同承受的人。

“好,好,”容珩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嗓音尽显关切,毫无怨载的将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吞吃入腹,再缓缓开口。

“是啊,一群贱.人,怎么敢这样对仪月呢……?”

“他们都只想利用你、压榨你。”

“好了,”容珩揉揉她的脑袋,语气无限温柔,“我在呢。”

“没关系,仪月,你有我啊。”

“他们都是坏人,只有我,我会永远爱你,永远无条件为你付出一切……”

所以……

抛下他们,永远留在我身边吧。

你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陈、仪、月——

作者有话说:今天好早!=w=

这男的真的很坏……分手倒计时两章![鸽子][猫爪]

第38章 监视 “知道这些以后,你依然要选择留……

二月份, 除夕前夜,南城初雪。

“听说你和哥……宋怀安见过了?”

“嗯,”容珩走进门,褪去大衣, “聊了一个合作的项目, ”

接着,他踱步到床沿, 搂住她夜里微凉的肩头, 话音一转, “他似乎很关心你。”

陈仪月闻言,面色一滞。

犹记前些日子,只因自己在他面前数次提及自己同宋怀安的过往,便被他温水煮青蛙似的磨了整整一个晚上。

结束时,她蜷缩在他温热的胸膛中, 整个人被完全的包裹、掌控。

意识昏沉的叫他“哥哥”。

容珩看见她微微僵硬的嘴角,鼻尖溢出一声轻笑, “好了, 我知道的。”

陈仪月看他的神色不似作伪, 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担心容珩一天到晚又多想, 最后遭殃的还是她。

虽说此人服务态度与技术极佳,但日日来夜夜长, 她迟早会有昏倒在他床上的那天。

毕竟容珩的精力与体力好到她难以想象, 连带着最近从她以前的小房子里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小玩具, 花样也愈发多了。

多到她隐隐感觉吃不消的程度。

以至于每每结束后,她都懒怠去追究他那无处安放的占有欲。

现在细细想来,他这性格从刚开始在公司那段时间就可见一斑了。

例如邻桌被突然调走的男同事,例如只是对她露了几个笑脸就被外派出差的肖祁。

而关于肖祁的事, 则是容知廷告诉她的。

那天在郑宅发生的一切,从容知廷身上感知到的、深藏于眼底的、隐晦的恶意,也仿佛不过一场错觉。

容知廷和容珩是亲兄弟,不仅如此,两人的利益如今也被深度捆绑。

如果硬要说容知廷讨厌她的理由,那么无非就是觉得她配不上容珩,亦或者是容珩太喜欢她,他这个当弟弟的吃醋了?

首先排除第二条。

至于第一条,从容知廷和她的微信聊天界面来看,似乎也不太成立。

因为他似乎有意借助她,修补他们兄弟,以及容珩同容家主家之间的关系。

这不免让陈仪月心里的好奇更上一层楼,容珩同容家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容珩连过年都不愿意回去一趟?

容知廷在微信上问她,既然容珩不愿意回去,那能不能让他来一趟。

容珩一口一个嫂子叫的热切,给她发了条语音过来,表诚心似的,语气恳切。

“嫂子,我保证,只有我一个人来。”

陈仪月听得耳热,容知廷来找她,无非是想让她去给他当说客。

临近过年,银月湾的佣人们走了近三分之二,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两拨人早晚轮班,一时间冷清极了。

陈仪月心下微动,回复他:【我问问他,再给你答复。】

容知廷听着有戏,坦然一笑:【谢了嫂子。】

陈仪月没再回复。

自那天晚上,陈仪月将自己是如何来到南城、又在宋家是什么境地全盘托出告诉容珩后,再次回到包厢内,男人眸色深深,凝眸望了宋致君许久。

至于她,容珩心疼的揉了揉她眼下的红,叫来司机,提前送她回去休息了。

大概过了一小半小时,容珩驱车回家,在卧室的小沙发上看到了被毛毯包裹着的、小小的一团。

他半跪在她身前,指尖轻轻拨弄开她面前凌乱的发丝,唇色有些苍白。

容珩心底倏然生出一股沉重的、无法抵抗的挫败感,女人眼尾刺目的红,是一道干涸且永远无法洗去的血迹,默默伫立在陈仪月生命的某个角落中。

他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就像他叫了十年的“父亲”,那个金发蓝眼的洋鬼,最后被他关在古堡里折磨到死的杀母仇人。

还有扶持他上位的Blanchel夫人,妄图自己给她的儿子做狗,最后还不是乖乖低头当了自己的傀儡。

他不得不承认,谎言、虚伪是在上层社会存活的基本要件。

人与人之间,利益永远是链接人与人之间最牢固的枢纽。

但在陈仪月面前,这些仿佛都变成了索爱的工具。

一副值得她喜爱的皮囊,一双能与她十指相扣的手……不论金钱亦或权势,仿佛都在遇见陈仪月的那一刻,找寻到了它们最终的意义。

他语气有些阴森,像月光下的湖边,阴湿到满溢出的水,柔和地将她灌溉。

“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

陈仪月猜到他在想什么,却不愿将自己身上的压力转移到容珩身上。

“没事,都过去了。”

真是善良的好孩子。容珩想。

那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做好了。

计划提前,容珩又回到从前早出晚归的日子,公司放春假,但他依旧在外为了应酬奔波,工作常常处理到深夜。

只为将春节后的这一段日子空出来,陪陈仪月一同度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爱人、亲人陪伴在身旁的新年。

陈仪月也心疼他,如果容家两兄弟的关系能更进一步,或许、可能、如果,以后她不在他身边后,他还能有一个值得倾诉的亲近之人……

血脉亲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割舍的呢?

就像季荷对她不闻不问十八年,到头来,她还是从她身上期盼着一缕从未属于过她的母爱。

脑袋靠在男人的肩头,她的声音很轻,“知廷给我发了消息,说明天想来吃顿饭。”

握住她肩头的手微微发力,指尖隔着一层丝绸的布料微微凹陷,“知廷?”

他扯了扯嘴角,“连我都没这么叫过他。”

这话一出,陈仪月知道,他这是又犯病了。

只得顺着男人的毛捋。

“他是你弟弟,你们是一家人,难不成我还要叫他‘容总’,这不是和你生分了吗?”

容珩语气里透出几分不满,“我们之间,和他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才是一家人。”他近乎执拗,语气里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果决,仿佛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陈仪月无奈,恍惚间,竟从男人的语气里品出几分“可爱”的意味。

“阿珩,我不知道你们从前有怎样的恩怨,但我始终觉得,家人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爱。”

“你是个很好的人,你值得拥有那样的美好。”

即便她自己不曾拥有过,但她依旧近乎理想的认为,这世上真正存在着某种名为“无私”的爱,以血脉为枢纽,源源不断给予人鲜活的生命力。

容珩说,“你的爱最珍贵。”

“初三,”陈仪月愣怔了下,接着开口,“我带你回家,看看奶奶吧。”

“作为交换,我也想见见你的家人。”

容珩的心微微塌陷,在意识到陈仪月意思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浑身颤栗,几乎到了头皮微微发麻的程度。

他答应了。

即使第二天,容珩并没有给容知廷什么好脸色。

容知廷似乎早就习惯了哥俩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容珩淡淡的,他便热情的提着礼物闯进来,露出自己身上显眼的鲜红色毛衣。

平日里和兄长一般无二的背头,此时松散的垂下,遮住额头,陈仪月看见他时,眼中显现出几分讶异。

由衷的称赞他,“看上去完全就像还没毕业的男大学生!”

掌心被某人不轻不重的捏了捏,陈仪月讪笑着退后一步到他身边。

“哥,”容知廷笑容放大,俨然一副贱兮兮不怕死的语气,“听见没,嫂子夸我年轻呢!”

容珩垂眸看着他,袖口被人扯了一下,半晌,他吐出两个字——

“幼稚。”

陈仪月一愣,须臾,弯了眉眼。

除夕,陈仪月难得行使了一回别墅女主人的特权,给厨师们都放了假。

不知道有多久没自己亲手下厨做过团圆饭了。

食材早在前一天就已准备妥当,而那个看上去最矜贵、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容珩,成为了这场“闹剧”的主导。

进厨房前,容知珩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曾花费数月练习的厨艺一定能让两人大开眼界。

结果——

容珩看着从容知廷手中滑走,蹦到自己围裙里的那只活鱼,额头青筋凸起,满脸黑线的将鱼从侧面抓出来。

“你要死?”

“滚出去。”

容知廷投降似的举起手,灰溜溜的穿着花边围裙跑了,留下笑的合不拢嘴的陈仪月。

容珩身上沾了腥气,淡淡的,站在距离陈仪月几步远的地方,转过身来时,怒气已然烟消云散。

“你看,仪月。”男人说话时漫不经心,在橱柜里挑选着合适的刀具,“年轻有什么用?”

“连条鱼都捉不住,”泛着银光的刀被抽出,猛地向案板上的那条鱼拍去。

鱼尾摆动两下,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容珩唇边笑意淡淡,不知是在说人还是鱼。

“真没用。”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光凭想象便从中得了几分快感,“仪月,”

像中学时代被班主任点到名的学生,陈仪月抖了下,眼皮一跳,讪讪的望过去。

“去把他给我叫进来。”

自己死乞白赖要来,还想不出力气吃白饭?

想得美。

“知廷。”

见他进来,容珩把刀一放,尖头朝下,陷进案板。

容知廷走进了,看见那把刀,面色微微一变,有了些许僵硬。

“不至于吧,哥哥。”

容珩微笑,“别这么叫。”

说着,他按了按胃,“最近饮食不太规律,有点犯恶心。”

好损。陈仪月在心里默默吐槽。

“仪月,陪我去换身衣服。”

他洗了手,解下围裙搭在一旁,将那条才开了膛的鱼丢给容知廷。

容知廷忙不迭应了。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他担心再和他呛一句……

他默默转头看案板上那条身下漫着血迹的鱼。

厨房外,陈仪月陪着容珩回到二楼的卧室,期间,她牵着他的手,笑话他。

“你是小孩子吗,换衣服也要人陪着。”

“你嫌弃我老?”

“你能不能别老曲解我?”

陈仪月嘴一撇,戳了戳他的脑袋,趾高气昂笑眯眯,“谁不喜欢年轻的?你不也找了个二十二岁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

容珩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似乎极其不赞同她这种说法,不正经的语境里,响起他认真的声音。

“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你。”

“要是你遇见的是四十岁死了丈夫还带着两个孩子的我呢?”

“真好。”容珩笑了下。

陈仪月莫名,“好什么?”

难不成他还有某些难以言喻的情结?

容珩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想象她描述的情景,答道:“你丈夫死了,这很好。”

陈仪月的笑容僵在唇角,听见这话,脊背升起一股恶寒,“……你真变态。”

容珩笑出了声。

这就变态了。

好可爱的乖乖。

“帮我挑件衣服。”

“哦。”

陈仪月从他的衣柜中挑出一件浅色毛衣,递给他。

身后响起毛衣与肌肤摩擦时发出的细碎声音,容珩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故意在逗弄她。

“要是你的丈夫没死,那仪月怎么办?”

“好好过日子呗。”她想也不想就答道。

祸从口出。覆水难收。

意识到晚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后传来淡淡的栀子花香气,是她最近喜欢用的一款女香。

“那我怎么办?”容珩咬了咬她的耳尖,以此宣泄自己对她给出的答案的不满。

“就……就那样办呗……”陈仪月词穷,被他咬的耳根子要化了似的。

“那样是哪样?”

他说着,手从后捉住她的两只手腕,毫不费力的握进掌心,威胁似的抵了抵她。

"这样?还是这样?"

陈仪月忿忿,浑身又乏力,用肩膀往后撞了撞他,被逼出声,“大白天的……别发s。”

“哦,都不是。”

“那就是想让我给你当情夫?”

“还是你孩子的小爸?”

陈仪月:“……”

她破罐子破摔,“对啊,我就是想和你偷.晴,你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真配合他,他又不乐意了,不轻不重的一掌,家长教育不听话的孩子似的。

“我不会和你偷.晴的,仪月。”

他只会吊着她,缠着她,让她主动和她那废物丈夫离婚。

轻而易举送上门的男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至于孩子么……她的孩子,自然也就是他的孩子,他自然会视如己出,好好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

“我只能名正言顺的在你身边,知道吗?”

“……真较真。”

“呵,”容珩摸摸她的脑袋,“这就较真了?”

察觉到手被松开,她立即离开他的桎梏,往前走一步后转过身来同他面对面,一脸诧异,语气犹疑,“你不会……”

“你试试?”

“滚!”

容珩大笑出声。

二人再次回到厨房,发现那条鱼已经被容知廷处理完了。

陈仪月上去查看了一番。

还不错嘛。

本想出口夸奖几句容知廷,刚想开口,转眼就想到某位小心眼的男人,硬生生将已经打好的腹稿又吞了回去。

兄弟俩在厨房较上了劲,闷头发力,时而暗暗嘲讽对方两句,陈仪月手上闲,两边跑。

最后容珩看不下去了,瞟了一眼容知廷,将陈仪月推出了厨房。

“这样会显得我很没有参与感诶!”

容珩轻轻剐了下她的鼻头,“晚上多吃一点就好了。”

透过门缝,陈仪月看见容知廷微微挑眉的注视。

“那你们加油!”

容知廷比了个“OK”的手势,在容廷点头转身的瞬间,迅速背过身去。

晚上六点半,夜幕低垂。

最后一道大菜被端上桌,尽管只有三个人,一桌子菜也是足以能拍照发朋友圈的程度。

容珩坐在两人中间,经过下午这么一闹,兄弟俩先前一见面便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了大半。

依旧是容知廷犯贱容珩明着暗着淡淡嘲讽的调调。

倒是有几分亲兄弟的模样了。

陈仪月由衷为他们感到高兴。

他身边总算不那么孤寂。

饭后,容珩作为主人兼兄长,进入厨房收拾残局。

剩下容知廷和陈仪月两个人在客厅。

“出去走走?里面呆久了还有点闷。”

“好,我去和你哥说一声。”

容知廷却不赞同,“这是他家,还怕他找不到人么?”

“……好吧。”

两人走到庭院中,在草地上慢悠悠散步。

走了没一会儿,陈仪月突然对容知廷说:“谢谢你。”

容知廷停下脚步,余光看向她,“谢我什么?”

“今天,”陈仪月望着别墅内亮起的灯光,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幸福感,“我们都很开心。”

“他只是面冷心热,只要多和他接触,你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对身边人都很好的人。”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晚风将他的话吹得皱巴巴,模糊不清的语调落在陈仪月耳中,“你说什么?”

“没什么。”容知廷笑笑,目光顺着她的方向望去,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门被打开,光影倾泻而出,照亮门前的一小片天地。

容珩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他们,正缓步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陈仪月眼神一亮,正想向容珩走来的方向走去,便被身后人的一声“嫂子”叫停了脚步。

容知廷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叫住陈仪月,眸子垂下去,“你想知道容家以前发生了什么吗?”

“换个说法,你想知道容珩的过去吗?想知道他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你吗?”

容珩的身影愈发逼近。

容知廷定定的看着她,“想知道吗?找个时间,单独联系我。”

很快,他添上一句,“等春节过后吧。”

“等什么春节过后?”

一道突兀的声音插入二人中央,未等陈仪月揣摩出容知廷话中深意,便被一条手臂揽入怀中,后背靠上男人隔着衣服仍感温热的胸膛。

容知廷大大咧咧,“当然是请你们吃饭啊。”

“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爹家人吧?”

容珩不轻不重撇他一眼,像是在说他整天没个正形。

“行,时候也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啊。”

“哥嫂子,回见!”

“等等。”

没想到出声挽留的会是容珩。

他一只手揽着陈仪月,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信封……

翻了个面,是鎏金的花纹。

是红包。

“新年快乐。”

“那天晚上,我欠你的一句,新年快乐。”

他的姿态有些僵硬,冷风一吹,连带着说出口的话也显得冷硬,像一块不知如何融化的冰。

容知廷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兄长手中接过那封红包。

“没什么欠不欠的。”容知廷嗓音有些干涩。

“新年快乐。”

陈仪月在容珩怀中,目送容知廷离去。

“我想听听你们小时候的故事。”

“很无趣,仪月,你不会想听的。”

又是这个答案。

陈仪月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再强求。

初三。

飞机准点降落北城沂市中心机场。

茨淮镇距离机场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透过车窗往外望,陈仪月心中感慨万千。

她曾无数次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将会被困在南城那个金笼子里,直到垂老生出白发,方得自由。

而今,她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卷发,身侧是心爱之人的坚实有力的臂膀,后备箱里,装满了容珩提前一周就精挑细选好的礼物。

奶奶如今住在小姑家中,小姑家四口人,一对龙凤胎,还是在上小学的年纪。

在陈仪月离开那一年 ,小姑便将奶奶从农村接到了镇上,在靠近城区的地方买了套新房子。

八十八万,四室一厅,一百三十平。

这套房子离她曾经的高中很近,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小区楼下。

姑姑姑父一左一右扶着奶奶在门口等。

肖祁将车停下,车门从内被打开,后座的两人下车,从后备箱中提出礼品。

有老人以及中年人的保健品,以及茶叶,小孩的玩具文具,给奶奶和姑姑的首饰,都是上好的翡翠。

“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咧,配的司机都长得这么标致!”

见陈仪月挽着容珩的肩膀走上前来,连秀赶忙止住了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却又满脸笑容。

“你们能来就好得不得了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呀!”

连秀赶忙推搡了一把身旁乐呵呵的丈夫,“愣着干嘛,帮忙提呀!”

“来,月月,呃……”连秀看着身边即使穿着休闲依旧矜贵的容珩,一时间卡了壳。

“姑姑,我叫容珩。”

“哟!好名字!哪个珩呀!”

容珩刚开口,便被陈仪月拦住,止了话头,“王行珩,姑姑,先进去吧,奶娘腿脚不好,在外面站久了容易风寒。”

容珩抿了抿唇,对着中间白发苍苍的老人微微颔首,“奶奶。”

“诶……诶!好孩子……好孩子……”

奶奶颤抖着上前,紧紧抓住陈仪月的手,满是皱纹的眼角,含着泪,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在自己眼中闪烁的陈仪月。

“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啦……奶奶。”

“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还带着男朋友回来见您啦,这是喜事,不哭了好不好?”

“我不哭……就是高兴……”

容珩接替了姑父的位置,掌心搭上年迈者干涸而粗糙的右手。

连秀重重叹了口气,“咱都进屋说吧!”

这是一个于陈仪月而言,无比陌生的“家”。

一开门,两个小朋友迎上来,其中一个扎小辫子的率先开口喊:“姐姐!姐夫!”

容珩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小孩子们。

两个小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自己父母,似乎觉得不太对劲,缺少了什么重要环节。

直到容珩半蹲下身,将红包稳稳放入两个小孩的怀中,两个小孩才双眼一亮。

“谢谢姐夫!”

容珩微微弯起唇角,摸摸他们的脑袋。

连秀还是有些怵他,心想大城市来的有钱人是不一样,讪笑着开口:“让你破费了……还真是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

“没有,姑姑,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没一会儿,连秀便张罗着开饭,容珩和陈仪月一左一右坐在奶奶两边,老人家泣不成声,说起话来,情绪一激动便没个逻辑,前言不搭后语。

旁人听不懂,亦或听得一知半解,可陈仪月却很快听出奶奶的意思。

“都过去了,奶奶,我现在过的很好,这就足够了。”

容珩安静的听着,看着祖孙二人,并未出声彰显几分存在感。

“这次回来多待一段时间好不好?”

陈仪月沉默半晌,缓缓开口,“奶奶,他要上班的。”

“那你们下一次什么时候回来呀?”

“到时我给您电话。”

奶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陈仪月攥紧了拳头,片刻才道,

“先吃饭吧,奶奶。”

这顿饭吃的并不沉默,本以为容珩面对这样过分具有烟火气息的场景会不大适应,没想到他却出乎意料的融入。

姑姑姑父顾忌他们现在的身份,自然也不敢给他使什么绊子,都是好词好句的往两人身上套。

毕竟连秀心里和明镜似的,要不是这姑娘,她和这窝囊废似的男人打一辈子工也买不起这么大的房子!

她就说,人家好歹也是亲妈,能让人亲生孩子过苦日子吗?

这不,带着个有钱老公回家来了吗?

又是考上名牌大学,又是傍上有钱老公,要她说,这丫头就是命好!

亏得当年把人家送回去了呢。

吃完饭后,连秀去洗碗,奶奶在地下站久了,又在外边走了一遭,腿脚的老毛病犯了,姑父服侍着贴了新膏药,没一会儿,缓缓睡着了。

“客房给你们收拾出来了,来看看吧孩。”姑父憨厚,人胖胖的,看上去是个热心肠。

“不用了,”陈仪月婉拒,“我们今晚上就走。”

“啊……这么急啊?”

连秀听到了,擦干了手从厨房走出来,着急忙慌的留人:“那一定得吃了晚饭再走啊!”

陈仪月答应了,说要带容珩出去逛一逛,晚些时候,等奶奶醒了再回来。

连秀忙不迭的答应了,说奶奶醒了给她打电话。

出了门,天空在落飘雪,纷纷扬扬,陈仪月挽着容珩的手臂,走在人群稀疏的大街上。

她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你的中学?”

“你怎么知道?”

容珩替她拍落肩头后背的雪,“来的时候,看到了。”

乡镇中学,寒假期间守卫不严,两人在门禁边缘处蹲守了一小会儿,趁着保安背过身去接电话的功夫,从小围栏处跨了进去。

刚上一小段阶梯,便是高中部的荣誉墙。

正中的,最显眼的,能最先让人注意到的那个,就是十八岁的陈仪月。

那时的她风头正茂,南大的录取通知书一到,便被校领导带去在学校牌匾前合了影。

她记得,那是她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束鲜花。

也是第一次,有人为她放了整整二十四挂的鞭炮,和十箱六十六响的烟花礼炮。

她以为,那会是她人生新的起点。

是啊,她本该有一个崭新的、光明的、令人无限期待与盼望的人生。

“咔嚓——”

耳边传来拍摄键被按下的声音,陈仪月从回忆的泥沼中脱身,转头,瞬间便再次被男人捕捉。

“拍我干嘛……”

“十八岁的你,”容珩垂眸,指尖滑动,“和二十二岁的你,我都想多记录一点。”

“我本人不就在你面前吗?”

容珩微微一笑,将照片举到她面前,“意义不同。”

陈仪月摸着下巴,将照片放大仔细观摩三两秒后,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看在他拍照技术还不错的份上,允了。

“时间过得好快,没想到我都快要大学毕业了。”

容珩和她十指相扣,在此时荒凉的操场上散步,用脚步丈量她数年前曾走过的距离。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工作?有看中的企业吗?”

陈仪月呼出一口白雾,开玩笑道:“你不会要把它买下来送给我吧?”

“也不是不可以。”

陈仪月对他的纵容感到无奈,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对这个毫不关心民情的资本家发出控诉,“知不知道现在大学生的就业环境有多难?”

“我看过你的GPA和大学专业相关竞赛经历,以及实习经历,就算不需要我,你也能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

说这话时,陈仪月从容珩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隐含的骄傲,脸微微发热。

还好被围巾裹住小半张脸,一点都不明显。

“不过仪月,”

“借我的势往上走,能让你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能让你更快的成长。”

“仪月,你很聪明。”

“你就不怕我利用你?”

“求之不得。”

他越这样,陈仪月心里就越惴惴不安,“你这种奸商……好可怕。”

“哈,”容珩余光瞄到她呆愣的模样,心情大好,“那你就等着被我吃干抹净吧。”

陈仪月不轻不重捏了下他的虎口,想呛他一句,又担心从这男人嘴里听到什么更过分的话,只好默默嘟囔道:“吃的干么你……”

没想到被容珩一字不差的听见了,“试试?”

“这可是在我的地盘,小心我把你拿去卖了!”

“舍得么。”

“舍得,怎么舍不得?”她横眉冷眼的。

容珩气的捏她的鼻尖,“脾气真大。”

“谁的错?”

容珩微笑,“我的。”

晚上八点,在姑姑家中吃完饭,容珩同陈仪月准备返程。

奶奶拉着陈仪月的手,走到一边。

“月月,奶奶知道,你还在怨我们。”

“没有,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疤还在呀。”

罗珍紧紧抓住陈仪月的手,不知道自己还能补偿这孩子什么,她的钱都给了连秀一家,唯一剩的,只有床头柜铁盒子里的钱。

一个老存折,老头在世的时候办的,没人知道,连秀也不知道。

一万多块钱,被颤颤巍巍塞到陈仪月手里。

陈仪月知道,如果她不收下,老人家往后的日子只会过得更不安稳。

“去吧,孩子……”

“不在奶奶身边也好,你过得好、过得幸福,就好,就好。”

“我有机会就回来看您。”

“好……好好好,好。”

去机场的路上,陈仪月怔怔看着窗外。

车内气温适宜,容珩靠近她,像一个火炉似的,把她的脸弄的通红。

“在想什么?”

“在想……有钱真好。”

所有从前对你爱答不理、瞧不上你的人,都迫不及待对你笑脸相待,从前那些窘迫的、针锋相对的话语尽数被抹去,只留下那些足以说出口的友善时刻。

容珩吻了吻她的指尖,“会一直好下去的。”

“以后,仪月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永远在你身边。”

初八,容氏复工。

早上八点,陈仪月同容珩用完早餐,送他出门。

“工作顺利。”

容珩亲了亲她的唇角,“好,等我晚上回来。”

目送容珩驱车驶出别墅区后,陈仪月回二楼换了衣服,从车库里随便挑了一辆不起眼的SUV,单独驱车驶出。

依照手机上的地址找到位置,服务员引她前去包厢。

“好久不见,嫂子。”

“好久不见,知廷。”

省去寒暄环节,陈仪月从容知廷的神色中便读出,接下来她即将要知晓的事,绝非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容知廷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姿态,从身侧的公文包里取出一沓照片,一一摆放在陈仪月眼前。

陈仪月眼皮跳了下,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将照片拿到自己眼下。

看清楚第一张时,她面色僵滞,连带着翻看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后重重往桌上一甩。

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啪嗒”声。

“别急,还有呢。”

容知廷拿出一个U盘,插入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定睛一看,郝然是银月湾的监控画面,除了主卧和庭院,每一个角落都被三百六十度监控着。

“除夕那天,你们上楼换衣服,我可以保证监控视频的真实性。”

容知廷不准备给予她任何缓冲及思考时间,“还有,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宋氏和盛氏的事,都出自他的手笔。”

“宋家父子决裂,股市动荡,季夫人流产,盛琰父亲至今还在ICU,亲儿子被排挤出外省,扶了个冒牌货上位……”

“哦,对了,还有你那个前男友,江宿,因为他,现在丢了工作,在做销售。”

“Joyce,你也很熟悉吧?他在回国后,遭遇了两场暴力行动。”

接着,容知廷给予她最后一击。

“都不知道?是因为你的手机,被他植入了监视的私人系统,一切不想让你被看见的信息,都会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清理。”

“所以,陈小姐,”

“知道这些以后,你依然要选择留在他身边吗?”——

作者有话说:哥哥坏但对妹没那么坏,后面会解释!给弟弟保留一个悬念~

最近太忙啦所以更新一直不规律ToT下章就提分手喔但是不会一下就分成功嘟[抱抱][猫爪]

第39章 夫人 “别碰我……”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吗。”

捏着照片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陈仪月呼吸微微急促,说出口的声音几乎失去了起伏,冰冷的像冬日彻底冰存的湖面。

泛不起一丝波澜。

所有照片以时间线为轴,记录了她从白天到黑夜的所有重要节点的活动轨迹。

有她在院子里看书的照片, 也有她漫无目的在马路上闲逛的照片……事无巨细。

一想到自己曾经被人随时随地的跟随着、注视着, 陈仪月胃里就恶心的泛起酸水,从喉咙涌上口腔, 她微微启唇, 从中闻到苦涩的味道。

“我相信, 这些照片还并不是全部。”

事实明明已经摆在眼前,陈仪月却不知为何也变得执拗起来,不停的追问:“你能证明这些是真的吗?”

容知廷一改往日轻佻的神色,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身体后仰, 靠到椅背上,“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嫂、子。”

最后那声称呼一字一顿, 舌尖抵着齿后, 他的神情变幻莫测, 大有她要是不相信,可以直接送客走人的架势。

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 容珩注视着她, “你不是想知道他的过去吗?”

陈仪月缓缓抬头, 同他对视。

一叠照片从她的指尖滑落,跌回桌面,无声无息。

“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大伯, 五十年前出国留学,结识了我哥的母亲,Blanchel家族旁支情妇的小女儿,拥有八分之一华人血统。”

容知廷饮了口茶,抿抿唇,继续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封黄色牛皮纸包裹着的书信,小心翼翼的将信纸铺平后,送到陈仪月眼前。

字迹遒劲有力,越往后,转笔便越生硬、滞涩,陈仪月最先感受到的,是指腹下几处不规则的、近似圆形的褶皱。

她开始看第一行。

阿义失踪的第五年,我找到了他的孩子。

珩,

温润如玉,品行端方,君子也。

是个好名字。

余下的内容,尽为转述。

阿珩回家时,年仅六岁,他告诉我,

自己的母亲死了,死在一座百米的高塔里,尸体是被人从塔顶扔下来的。

母亲去世时,阿珩四岁。

尚被父亲带着在街头巷尾过着四处逃窜的日子。

父亲的护照被海关羁押,身份信息被无端抹去,成了黑户后又被那位高高在上的世家继承人悬赏,他想要他死,却又不愿意给他一个痛快。

他将父亲视作一个在掌心逃窜的玩物。

可父亲曾几何时,也是高高在上如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他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他被父亲丢弃在破旧的垃圾堆旁,来捡走他的那群黑衣保镖面露嫌恶,仿佛他真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垃圾。

直到足足两年后,容老爷子才得知此事。

全凭容珩父亲从前的一位同学,在整理他的故居时,发现他留下的一封家信,这才回国亲手送到了老爷子手上。

本来老大不知所踪,就让容老爷子头疼欲裂,如今得知了事件的来龙去脉,老人家气急攻心,悲从中来,即使躺在病床上,也下令不惜动用一切人脉资源,也要将流落在国外的亲孙子找回来。

最后的确找回来了,六岁半的哥哥还没四岁的弟弟长得高,浑身上下每一块好肉,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

好景不长。

甚至没等到容珩七岁的生日,他法律意义上的继父便带着世界顶尖的律师团队,企图要挟敲诈容家一大笔钱财。

那几乎算的上一个普通人闻所未闻的天文数字。

单位是美金。

每犹豫一日,容氏在海外的企业与销售链便日益受到剧烈的冲击。

仅仅不到七十二个小时。

年仅六岁零九个月的容珩,还在容宅的后花园同弟弟玩皮球。

被带走的时候,他怀里还抱着那颗沾满了泥土气息的皮球。

自此,祖孙一别二十一年。

其中种种细节并不详尽。

“你在心疼他吗?”

几乎是陈述的语气。

容知廷注视着女人泛红的眼眶。

“然后呢。”

她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嗓音能嘶哑到这种程度。

陈仪月的视线仍然附着在那寥寥三页的信纸上,从未署名的信尾,复又往前。

三张轻飘飘的牛皮纸页,却承载着他整个几近黑暗的童年与前半生。

太厚重。

墨黑的文字交织着,在她恍惚的视线中紧密缠绕成一团,如同千万均沉重的锁链,严丝合缝的镶嵌进她纤细的脖颈。

她微微张开嘴巴,脸颊发红。

“我知道你心疼他的遭遇,作为亲人,我曾与你抱有同样的心情。”

容知廷为她递上擦拭的手帕。

曾几何时,他也为兄长归家感到由内而外的高兴,看到他在感情上同样寻找到依托时,还特意去找母亲要了爷爷当年留下的、特意给长房媳妇的宝贝。

在他的预想中,他们都长大了,长兄在危机之时回国,成为他亲情上可以交付的后背,事业上足以仰望的前辈。

一切都很好。

只不过,有些事情一开始就错了。

是他将一切想象的都太过简单,以为血缘是人与人之间不可磨灭的枢纽,殊不知一切从刚刚开始就已经错得离谱。

像他这样的人,每对他多施与一分怜悯,这份怜悯就会毫不留情的化作利剑,将他刺的鲜血直流。

他利用自己名下在南城其余的小公司收入散股,同时还周旋于董事会那些个老股东之间,开出的条件他看过,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至于会不会实现?那就另说了。

而容珩要的也很简单。

那就是彻底把他这个老爷子指定的继承人踢出局,拥有容氏绝对的话语权与控制权。

自始至终,他都从来没想过什么狗屁亲情,凭着老爷子对他的愧疚弥补,他父亲残存的情谊与威望,企图将偌大的容氏彻底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宋家父子不和,盛氏动荡,两座巨头暂时弯下了腰,天时地利人和,正是容珩大展身手的好时机。

既已俯身,那便无需再起。

他傲慢的将所有人都视作自己沙盘游戏中的一粒尘土,该在哪里落下,该在哪里垒砌,哪一部分是赘余的,又有哪一部分是需要填补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不过到时候……你会不会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那我可就说不一定了。”

陈仪月冷声,“我做了什么决定。”

容知廷同陈仪月对视,静静注视着她眼眶中弥漫着的泪。

一切不言而喻。

陈仪月用指尖捻去眼尾即将垂落的泪珠,“所以呢?你想我和他分手?”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象容珩从前的过往,强迫自己变得冷静下来,否则就会完全被容知廷牵着鼻子走。

如果容珩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唯利是图,手段卑劣,那他容知廷查到这份上,又能算得上什么?

总不能是专门为了她下半生的幸福,为了宋氏和盛世的安定,要做个义愤填膺的正义使者吧?

“不,我要你待在他身边。”

“做什么?”

“做我的暗桩。”

见她神色有异,容知廷忙道:“不是间谍啊,不会让你干违法的事儿。”

“这样吧,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回去好好想想,下周我们还是老地方见。”

*

所有照片和信件都不被允许带走或备份,陈仪月出门时包中带的墨镜此时恰好派上用场,遮住了她微肿的眼眸。

才从包中拿起手机,她坐在SUV的驾驶座上,刚想点开浏览器搜索,须臾,又退了回去。

凝眸许久,她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喂?哥?”

“小月?”

“……有什么事吗?”

宋怀安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憔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浑身的疲惫。

“没事,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待她下一句追问降临之前,陈仪月听见他沙哑的嗓音。

“医院。”

陈仪月瞳孔骤缩,电话挂断后,猛踩了一脚油门。

十五分钟后,南城第一人民医院。

她来不及看路牌,随手抓住了路过一个护士的胳膊。

“妇产科怎么走?”

得到指引后,陈仪月小跑着找到走廊深处的一间VIP病房。

病房门口,宋怀安正坐在冰冷的铁质椅上,小一个月不见,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个他。

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服,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听见动静朝她望来的眼神空洞,眼下是不论如何也无法遮掩的青黑。

陈仪月快步走过去,心脏在高跟与地面发出的碰撞声中怦怦直跳。

她按住宋怀安想要站起身的肩头,半蹲在了男人身前。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看清宋怀安背上连同脑后,都有着被水泼过的、湿濡的痕迹。

“怎么了?”

宋怀安张了张口,却发不出来声音,此时的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埋在了陈仪月的肩头。

他眼眶干涩,喉中哽咽。

“季阿姨……流产了。”

季荷的病房门口是宋致君派来的专人在把守,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没办法进去。

宋怀安状态很差,陈仪月见状也无心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务之急是将他送回家,一切事情等他好好休息之后再说。

路上。

陈仪月从未见过宋怀安如此颓靡的一面,印象中那个强大温润的身影如今眼神空洞的看向窗外,脊背佝偻着。

她抿抿唇,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回身体中。

兄妹俩沉默了一路,相对无言,直到陈仪月将他推进房间,转过身时,才感知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拉住。

“对不起。”宋怀安说。

陈仪月转身抱住他。

“没事了……没事了,哥哥。”

直到宋怀安在她怀中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陈仪月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陈仪月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电梯口按下上行键,数字很快从“13”跳至“18”。

这套房子有她的指纹,陈仪月畅通无阻的进入后,发现并非空无一人。

她看过去,一位穿着休闲的白发老人正在慢慢擦拭着吧台的桌面。

见有人来,老妇人抬头,见到一位颇有气质的年轻小姐,眉眼间和容先生似乎有些神似。

她笑的慈祥,很快猜出来人的身份,“是夫人吧?”

老妇人抬头的瞬间,陈仪月呆愣在了原地。

“胡……阿姨?”

“先生和您提过我?那就好,我还担心吓到了夫人,那可就是罪过啦!”

陈仪月僵硬的扯出一丝笑容。

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十八层。

傍晚,李叔打来电话,询问她今晚想吃些什么。

陈仪月只觉反胃,却心知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只好深吸了一口气,敷衍道:“随便吧。”

李叔笑:“好。”

等到她终于乌龟似的带着那辆SUV爬回家的时候,容珩早已下班,在客厅等候她多时了。

再次看见他望向她时温润的笑容,陈仪月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整个人胃口全无,胃里涌起一股酸水。

宋家的事他参与了多少?季荷未出世的孩子是否也是他棋局上的一颗棋子?

陈仪月几乎无法再直视他那双含情脉脉的双眼,仿佛下一秒,面前的男人就会褪去良善的伪装,变成吃人的恶鬼。

“别碰我……”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拍落了他想要抚摸她脸颊的掌心。

清脆的响声,仿佛落在他脸上的一个巴掌。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恐怖起来,像白日里澄净的湖水,一到夜晚就成了取人性命的深渊。

他眉眼微微下压,一步步主动朝她逼近。

直至玄关前温而硬的墙壁,陈仪月用双手抵挡住他的胸膛,眼中流露出惊惧的神情,嘴里呢喃着仿佛能驱逐恶鬼的咒语。

“我要和你分手……”——

作者有话说:第一本属实是放飞之作了[化了]

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更新不稳定,这章随机掉红包给大家[猫爪]

第40章 墓地 “想嫁给我吗?嗯?”

“说什么呢?”

“脸白成这样。”

容珩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完全全困在这一小方墙壁与他的荫蔽之中。

陈仪月第一次用近似于审视的目光, 抬头向他看去。

也就是在这时她才发现,昔日灯火通明的客厅,今天却阴沉沉的。

正中央的顶灯黯淡,光从南侧来, 她微微抬起头看他, 男人神色一如往日那般温润,却因为角度的原因, 显得有些许阴翳。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说了什么。

这或许是个顺势提起某些事情, 试探他的好机会。

恰巧, 陈仪月在回来的路上打了一路的腹稿。

正到用时,张口却如鲠在喉,只吸进去一腔无用的,从窗外涌入的冷空气。

她只得将那些话又或者冰冷的温度咽下去。

像吃完鱼肉后,喉间卡着一根莫须有的刺。

“嗯?”

男人姿态闲适, 随手挑了一缕女人肩头的发丝握在掌心摩挲,耐心十足的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发丝间捎带着些许凉意, 随着两人间的愈发贴近, 他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心。

与此同时, 陈仪月也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体温。

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的, 真实的他。

原本理顺的思路被他的大掌揉成乱糟糟一团,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绪低落, 于是俯下身在她唇角印下几个轻吻, 以示安抚。

陈仪月抿了抿唇, 抓紧了他的袖口,“……我今天去见你弟弟了。”

容珩面色平静,嘴角依然挂着温和的微笑,“你们去做什么了?”

“……”陈仪月深吸了一口气, 紧紧盯着男人的神色,缓缓:“他对我说了一些话。”

“他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他说我配不上你。”

容珩从鼻尖溢出一声轻笑:“没看出来。”

“什么?”

“他还有这能耐。”

“就因为这个不高兴?还说要和我分手?”

陈仪月瞳孔骤缩,看他眼中的阴翳逐渐散去,肩头散落的发丝被他理顺后放至背后,微弱的呼吸拂过她扑闪的眼睫。

在容珩牵起她的手时,陈仪月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关节嘎吱作响的声音。

像小时候曾在货架上见过的,包装精美的木偶公主,被人肆意用美丽的珠饰与礼裙装点。

一旦失去主人的目光,就会露出华丽衣裙下丑陋的纹路,拖着自己生了锈的关节,被丢弃在暗无天日的角落。

陈仪月被他牵着手,男人配合着她的步调,不紧不慢的迈着小步子向前走。

餐厅门大开着,四周遍地是朱砂般的红,灯火葳蕤,烛灯下的花影摇曳,如鲜血流淌般蔓延出陈仪月的眼眶。

须臾,陈仪月冷不丁的问——

“你会娶我吗?”

陈仪月同男人十指相扣的掌心暗暗增了几分力度,眼睫扑闪着,像一只感到不安的蝴蝶在煽动着翅膀。

容珩偏过身,盯着她垂下的眼眸。

两三秒,倏然笑了一声。

他笑着将她揽入怀中,神色舒展开来,那是一个发自内心、毫无掩饰的笑容。

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女人身上显现出的不安与沮丧,令他心中充斥着诡异的兴奋与满足感。

她想占有他。

这个认知使他难以自抑的埋入她的颈窝,迫切的想要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怀中不安而可爱的宝贝开始变得潮热,娇羞地挣扎着,不安分地往他怀里缩,脖颈高高扬起趴伏在他的肩头。

在翻涌的巨浪中,他是她唯一的浮木。

“仪月想嫁给我啊……”

容珩往后退了两步,跌落在座椅上,同她平视,喉间发出满足的喟叹,顺手一拉,女人便没骨头似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好没用的宝宝。

只是咬一口就敏.感到发抖。

“想嫁给我吗?嗯?”

容珩的坚硬的胸膛抵着女人略显单薄的背脊,陈仪月只觉得身后是一片能将她烫出疤痕的烙铁,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一双足足比她两条手臂还粗的臂膀将她牢牢锁在这方寸之地。

察觉到异常,陈仪月右手没入男人的发根。

他的呼吸每沉重一分,她手上的力气也便越用力一分。

头皮传来一阵钝痛与酥麻,从上到下传遍全身。

容珩闷哼一声,指尖拍了拍她的颈侧,“啪”的一声,“坏东西。”

到底谁是坏东西……

陈仪月忿忿,又被他上下其手弄的说不出话来。

倒也不是说不出话,她以往被这样那样的时候,说话断断续续的,那声音还不如不说。

但要是容珩想听了,法子照样多的是。

手指毫不费力的揉弄开她的唇,容珩掰过她的侧脸,含进嘴里亲了亲。

“回答。”

他又拍了拍她。

陈仪月呼吸一紧,眼神涣散,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指甲陷入他粗壮的手臂,男人却像感受不到痛觉似的,只静静地、埋伏在她的颈侧等待着她的回答。

在这约莫五六秒的喘息时间里,陈仪月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随后微微偏过头去,躲开他桎梏的掌心。

欲语还休,耳尖的温度烫到吓人,声音又细又小,“……才不想。”

容珩喉间溢出间断的轻笑,都化作热气喷洒在她被作乱的肌肤上。

紧接着,陈仪月感受到肩颈上传来一阵连绵不断的湿热浪潮,大衣早就被他随手扔到不知哪个角落,腰侧的拉链也被男人轻而易举的寻到。

他是狗吗……

陈仪月攥紧了男人的手指,止住喉间嘤咛的哭腔。

他好不容易先到家为她准备好的烛光晚餐,最后变成了他一个人的餐桌。

红酒淌了满桌,花瓶里的玫瑰花只剩下一个的小花苞,光秃秃的,真可怜。

烛光摇曳,或急或缓。

照亮她迷离的双眸。

……

陈仪月被容珩捞在怀里喂了半杯水,他的声音带着纵欲后的沙哑,有点性感,听得她耳朵发麻。

“想不想吃点东西?”

“……”

陈仪月已经对这个字ptsd了。

过去的这几个小时里,她记不清自己究竟说了多少个“想”,也记不清容珩究竟问了她多少个“想不想……”

只记得男人最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厌其烦的听了几十上百遍。

以至于她最后被弄的只知道说这一个字。

“还想不想要?嗯?”

“……想,想。”

陈仪月打了他一巴掌,软绵无力,和小猫挠痒痒似的。

容珩拉过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怎么这么坏?”

“去死。”

她咬牙切齿。

表里不一的狗东西。

“坏宝宝。”

容珩将她半拥入怀,一下一下规律的拍着她的背,手指虚虚划过脊后蝴蝶的主干时,呼吸沉重了些许,舔了舔唇角。

舌根深处尚还弥漫着红酒的余味。

良久。

待确认陈仪月彻底睡着后,容珩才仔细着抽出垫在女人脖颈下的手臂,下了床。

他在晚上也视力极佳,加上对房间布局的绝对掌控,即便没有一丝光亮,也能畅通无阻的找到去往露台的方向。

打开门,晚风捎带去男人身上的些许旖旎气息。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一声恭敬的——

“先生。”

容珩眉头轻蹙,不太想回答他。

好难听的声音。

另一边——

凌晨一点零七分。

容知廷被一通跨国的视频通话吵醒。

某位先生的下属就合作事宜同他畅谈了整夜,从各自国家的风土人情谈到家长里短,关键是容知廷还不得不笑脸相迎。

身后大落地窗外的月亮隐去,太阳升起。

视频电话终于挂断。

他又不得不立马赶去公司参与每月一次的大型晨会。

看到坐在对面容光焕发的容珩,他牵强的朝他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容董。”

容珩挑了挑眉,摸了摸自己领下打的松散的领结,“早上好,知廷。”

容知廷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神色古怪的转过了身。

……神经病。

整个晨会,容珩如沐春风的样子简直让容知廷露出了比神经病还怪异的神色。

像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在现场宣布自己要结婚的准丈夫一样。

他昨天和陈仪月说的那样直白,就算两人没有闹到分手的地步,再不济也应该和平常一样针对一下他吧。

毕竟哥俩摊牌以后,两个人是针尖对麦芒,互相看对方哪儿都不顺眼。

容知廷以前觉得容珩看自己的眼神叫做慈爱,现在看来,那明明就是看弱智的眼神。

该死的。

“嗡嗡——”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被市场部总监的汇报声掩盖,容知廷抽出思绪,将桌上的手机握在手中,转移到桌下。

解锁。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信息。

【老地方见。】

他赌对了。

——

陈仪月醒来时,容珩依旧是早已不见身影。

不过同以往不一样的是,她今天在床头柜上找到了一张男人留下的便签。

【早安,仪月。

记得吃早餐。

如果你能变得再小一些就好了,

这样的话,不论我去做什么,

就都能把你带在身边了。】

陈仪月想象了一下随时随地被容珩揣在怀里的情形。

有点恶寒。

她抖了抖身子,清醒了些许,胃也开始咕咕乱叫起来。

到餐厅,她又发现一张白色的便签纸。

【讨厌上班,

喜欢仪月。

甜蜜的烦恼。】

后面跟了个弯着眼睛笑的简笔画。

神经病……这男人在发什么春。

陈仪月吃完饭后,发现事情远远没这么简单。

客厅茶几上的报纸被留下了她的名字,浴室的玻璃镜面上也是她的名字,书房桌上被翻开的本子,第一页也写着她的名字。

就连玄关的门后,也贴着一张便签纸,工工整整两个字:【仪月】

这便签纸她在厨房的冰箱上见过,应该是佣人买来给采购的菜品工具备注用的。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超过两天,陈仪月合理怀疑,院子里的那些花儿也会被他剪成她的名字。

神经病……

早知道昨晚收着点,别那么刺激这家伙了。

她将门后的便签撕了下来,本想直接扔进垃圾桶,但转眼又想到……

算了。

陈仪月将便签纸放到置物架上。

出门时,她和李叔打招呼,说自己要去市中心那套房子里拿点东西,晚上再回来。

李管家笑着和她道别。

小半个小时后,陈仪月来到宋怀安门前,刷了指纹进门。

“滴——”

宋怀安望向她的眸中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憔悴的长出了胡茬,声音沙哑,“你来了。”

“坐。”

宋怀安给她倒了杯温水,坐下时恍惚了一下,指尖重重的碾过太阳穴。

陈仪月投去担忧的眼神,宋怀安摇了摇头,随即将昨天发生的来龙去脉和她说了个大概。

她刚想张口,就被宋怀安的眼神逼退。

“这件事……与你无关,不要再问了。”

陈仪月从未见过他如此冷硬的态度,一时不知该如何招架,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

宋怀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出了问题,软了语气,“听说你和容珩在一起了?”

“……是。”

“妈妈的事,”宋怀安抬手捂了捂眼睛,嗓音哽咽了下,“说起来还要谢谢他。”

如果不是他找到胡阿姨,或许时至今日他都还无法得知真相。

但季荷怀着的那个孩子……宋怀安神情落寞下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说不清到底谁黑谁白。

不管容珩是有心还是好意,宋怀安都已经不在乎了,有关血缘亲情,不论他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都没什么怨言。

但是……如果这个代价是陈仪月的话。

“你和他相处的怎么样?”宋怀安问。

“挺好的。”陈仪月说。

“下次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宋怀安揉揉她的脑袋,“回吧,我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

陈仪月鼻尖涌上一股酸涩,“嗯。”

离开这里的第一件事,陈仪月就到附近商城的手机店换了个新手机和新的电话卡,刷的是自己的卡。

小五千块钱,陈仪月已经荼毒到觉得五千块钱已经是洒洒水的程度了。

真是完蛋。

再这样发展下去,她迟早成容珩那种算计人不惜将人命也算计进去的疯子。

她担心有人监视,扔垃圾桶太明显,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手机留在的手机店里。

只需看过一眼,陈仪月就能将一串数字倒背如流,她在新手机的短信栏中输入十一位数。

那端很快发来消息,发来一个新地址。

【来这里。】

——

从宋怀安那走过一遭后,陈仪月对容知廷昨晚说的那些话已经信了个大概。

对于容珩,说不上愤怒,更多的是无力,以及内心深处想要迫切的逃离。

“你被你哥揍了?”

容知廷:“……”

“你说话怎么变得和他一样讨厌了?”

容知廷咬咬牙,“你们昨晚上发生啥了?他今早上一副发.春的浪荡样。”

陈仪月听不下去,在桌底踹了他一脚,“闭嘴。”

大家都摊牌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用装来装去的感觉就是好。

容知廷松了松领带,耸耸肩,“行吧,嫂子。”

陈仪月踩了他一脚。

“嗷——!”

“他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一个两个都死装,刚开始的时候看上去挺小意温柔的一个女人,怎么今天就直接拿高跟鞋痛击他了。

难不成,哦,呃,容珩喜欢这种……他在床上不会是个……吧!

容知廷看陈仪月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陈仪月不想和他继续那些毫无营养价值的话题,单刀直入,“你想怎么做?”

很明显,她如今单凭自己已经做不到全身而退,以容珩在南城发展的势力范围,提分手显然行不通,玩消失?那估计市中心还没出人就被拎回去了。

她冒不起这个险。

“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陈仪月皱了皱眉,下一秒,她挥散脑子里的那些想法。

容珩还轮不到她去可怜。

有心思可怜他,还不如先想想自己怎么和他好聚好散不会少个一手半腿的吧。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说过,”容知廷朝她坦荡一笑,“你什么都不用做。”

“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和他好好过日子。”

听完这话,陈仪月心里惴惴不安,“你想做什么?”

容知廷看着眼前的女人,无名指曲起,在光洁的桌面上敲了敲,眸子微微眯起,扬起唇角。

“先给他希望,然后在他最爱你的时候,”

容知廷一顿,“我会无声无息把你送到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地方。”

光是想想,容知廷就乐得不可开支,容珩前段时间逗狗似的逗他玩,如今也该他来溜溜他了。

真期待那时候容珩的表情。

会愤怒?还是悲伤?亦或是跪在他身前求他告诉他陈仪月的下落?

不论哪一个……都是他想要得到的结果。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

从陈仪月眼中看出几分怀疑与后悔的神色,容知廷暗自锤了下大腿。

真该死啊容珩,凭什么这世道只允许内敛沉稳死装男有信服力。

就不能允许有E人总裁的存在吗。

啧。

陈仪月面色微微龟裂。

这不把你当狗逗把谁当狗逗啊。

靠谱吗?她扶额。

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墓地吗?”

陈仪月实在没忍住呛他。

她毫不犹豫的怀疑,要是她真的那样做了,以容珩现在对她的依赖与疯癫程度……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把她的名字贴在房子各个地方镇宅了。

而是要笑着说“这是我爱人种的玫瑰。”了。

陈仪月一阵恶寒,赶忙拿起手机给正在上班的容珩发了句“我爱你”。

对方秒回:【我更爱你,宝宝。】

容知廷:……

俩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明天请假去医院了,大概率不更,周二周三会更够一万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