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迷茫地昂头,瞧清楚纸上的字,瞳孔瞬间缩成竖线。
“!”
因震惊而笔直挺立的猞猁毛间,传来温和而郑重的声音:
“枫丹的法律是为人所造,規束野兽实为苛求,但你我咳,你与美露莘们虽不是人类,却生活在人类的城市,参与人类的生活。”
“也只有尊重人类的規則,理解人类的規則,才能在人的城市里更幸福,更久远地活下去。”
“????”
規則?幸福?
那维莱特口中的话语,是梅因库恩平生从未听过的。
规則规则,半妖只接触过壁炉之家的规则。
规则是母亲,是刀剑,是孤独的王冠。
规则是疼痛,是强求,是孩童的哭泣。
半妖蔑视规则,半妖践踏规则,半妖因规则受苦——未尝有一日遵守。
但审判官竖瞳冷冽,抚过猫脊的指尖却带着泉水的温润。
“我既然封禁你的爪与牙,又夺去你猎捕渔鸥的权利,就应该提出相应的补偿措施,否则,就是在判处死刑了。”
梅因库恩微微张嘴,目瞪口呆地将爪子拍在刚拟好的文件上——
《收养知情契约书》
基本信息
甲方:初级猫科智慧生物“猫神”
乙方: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
双方权利与义务
甲方义务:遵守并听从乙方有关人类社会规则的教导。
乙方义务:承担日常饮食、医疗等全部费用;为甲方提供安全、健康的生活环境;不虐待、遗弃,不将其用于
极不对等的条约,出于世间最公正的水龙王。
梅因库恩需要遵守的要求少之又少,而对那维莱特的要求却有数页之多。
“抱歉,我揉合了宠物收养与孤儿收养的模板,因为此前的枫丹从未有过类似情况,也无从寻找法律案例。”
凭着一腔善心,和对懵懂灵魂的保护。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在人类社会的引导者吗,猫神阁下?”
温和,细致,耐心,以及似神的慈悲。
顺着平静如水的妖力,梅因库恩全部感受到了。
“!”——
作者有话说:我亲爱的读者们!本人在此郑重声明;
我完全不懂法啊啊啊啊,平生就签过一个合同!
本文契约全为编造,所以有什么bug,请忽略掉吧,在心里反复默念这里是提瓦特,一切皆有可能————来自一个同人女的卑微请求。
第36章 因何自灭,至柔至哀野兽……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人類?
“愿意吗, 猫神閣下?”
那維萊特凝视着猫科动物表情匮乏的脸,搞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听懂。
“因为你不会写字,所以你只需要在这里盖个爪印, 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成立了。”
拿出印泥,那維萊特試探性地去拉猫的前爪——那只剛才还按在他脖子上的前爪。
不不不,不对!你这个笨家伙,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可是——
梅因庫恩迅速后撤, 四肢摩擦着办公桌疯狂后退:
我刚才可是满脑子针对你的坏事啊!
猫退得太急, 毛屁股一下子拱翻了桌边的打字机。
“咚——”
“!哈——”
“那維萊特大人,什么声音?!”
美露莘塞德娜警觉地敲开办公室的门:
“有人拿石头砸玻璃吗?我听到好大一声响!”
“并没有,只是一只受惊的猫。”
那維萊特立刻将东西捡起,顺手拍拍背过耳去的圆猫头:
“如果你我签订契约,類似的器材损失也无需你承担。”
“咦, 这不是猫神吗,它怎么进来的?”
对着心虚地趴在桌上的银虎斑大猫, 美露莘十分疑惑。
“近看感觉更大了”
“哼!幸好只是猫,不是什么可怕的『猞猁』!”
美露莘背后的男人疾走几步上前,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猞猁?
梅因翘起耳朵上的聪明毛。
“猞猁?”
熟悉的名词让那维莱特沉下眉目:
“请问你是?”
“那维莱特大人, 这位是楓丹日報的记者,两个月前和你预约见面的先生!”美露莘提醒。
“大人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只希望那些无辜的性命也不会被你忘到脑后!”
“抱歉,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那维莱特一脸平静, 无人能看出其下的些許茫然:
“我的记性虽不算极好,但也是中等偏上如果是需要我记下的生命, 无论他是否无辜,我都会努力记下。”
“你、你——”
记者硬生生地把那句‘你装什么傻’咽下去。
冷静,礼貌!对面可是最高审判官, 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用文字摆布的普通民众!
“那维莱特大人!”
他摆出情真意切的模样,开始切入心目中的正题:
“您到底什么时候准許我等向外公布猞猁的罪恶与恐怖?我相信正义之神的子民们,都愿意献出自己的援手,把这冷酷的小殺手捉拿!”
“!?”
记者并没有发现,那在审判官桌子上猫开始甩起了它的短尾巴,五分迷茫,十分焦虑。
岸边激昂的宣讲,何曾在海中荡起过涟漪?
“楓丹日報的先生,我已经向贵社解释过了,关于猞猁的情報尚未完全,只能给出宽泛的形象及侧写,贸然登報,只会给楓丹的青少年群体带来大量误伤。”
水龙王依旧冷静理智。
“误伤又如何,快点准许我们登报吧!”记者慷慨激昂:
“为了挽救更多无辜人的性命,我相信枫丹的青少年们都乐意做出牺牲!”
“?”
明明人人都西装革履,半妖却在屋里嗅到贪婪的臭味。
“我将再次向你重申——”
那维莱特的语气严厉起来:
“未成年罪犯受法律保護,即使是到了要公开通缉的地步 ,执律庭也绝不会把情报公布给民间报社!”
枫丹的报纸。
不是那维莱特有偏见,只是他们大都过于浮夸,几乎都在为追求戏剧性而不择手段那维莱特一度怀疑他们是受了芙宁娜的影响。
但芙宁娜虽然狂放,也未曾試图触犯过法律,她的子民们,除了神明浮夸的表现外,就不能好好学学她的其他优点吗。
“请回吧。”
那维莱特冷淡且礼貌地告别。
“感谢你的关心与对正义的支持,但我们有官方的布告板,先生。”
“你、你——”
达不到目的的记者,身上散发出愤怒与憎恨的气味。
“那维莱特,你等着吧!”
“那头凶兽迟早会动摇你公平的天秤!”
一句至恶毒的诅咒。
由枫丹的子民送给他们的最高审判官。
“?”
猫有点看不懂了。
半妖的智慧小小,常识少少,不懂得太多东西,不明白记者这一群体对重磅新闻的追求,也不知道什么叫作法律对未成年的保護。
他只知道——
猞猁,也就是我,是不是又给那维莱特添麻烦了?
“呀”
猫听见美露莘塞德娜担忧的声音。
“真的没问题吗,大人?”
“怎么了。”
“虽然根据调查来看,猞猁不殺无罪之人这件事有一定可能是真的,但——”
想到逐影庭文件上那些死态各异的尸体,塞德娜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那维莱特:
“被压成一片的斯责伯爵,被灌乐斯而死的乐斯鬼,被摩拉砸烂脸的人贩子,被钱堵满大脑的绑架犯太凶残了!全都不是轻松的死法!”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杀的永远都是坏人,那维莱特大人,民众对猞猁的求知欲也越来越强了,我们是不是應該暂时放弃对未成年罪犯的保护,直接向公众展示得到的所有情报?”
“”
那维莱特想起阿梅丽在法庭上对猞猁的维护。
[我的丈夫虽然是因恐惧猞猁而逃回家,但如果没有他,我和我的孩子很可能已经被卖掉了!]
[我不怪他。]
那维莱特想起逐影庭对受害者的调查报告:
[烦死了!为什么人類不能拥有美露莘的视野?受害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嘛!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找证据?]
以及被反复查看了很多遍的侧写。
[身形消瘦,精神状态异常死者身体上无一不存在着过杀戮的痕迹,但对幸存者却极端爱护,以至于无人愿意告知警卫凶手猞猁的形象,具备精神分裂的嫌疑。]
还有许多被写上报纸,受万人辱骂的恶者。
[你該死!你的父母该死,你的儿女也该死!]
于是,梅因庫恩看见,那维莱特弯下腰,耐心地安抚着美露莘:
“情况还没严重到要违背法律,去破坏掉一个少年人生的地步。”
“别害怕,我们会尽快抓住他的。”
“那维莱特大人,我并没有在害怕,只是在担心你。”
深渊的造物从不害怕血与杀戮,美露莘只是睁着独特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敬爱的水龙王:
“如果猞猁杀的永远都是坏人,以极端暴力手段,高效地惩治恶者,那么”
“他的存在肯定会打破枫丹‘正义’的固有框架,动摇法治的根基,也就是您啊,那维莱特大人。”
枫丹传统正义的代名词——最高审判官啊!
快看啊,灰河的街头已经有人在歌颂野兽的姓名,猞猁,它漆黑的爪牙,已撕裂你的下摆,要夺去你在众民心中的威信了!
“放心,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但水龙王不甚在意地回身,去招呼那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的短尾巴大猫。
“猫神閣下,关于契约一事,可有考虑好?”
“咪嗚——”
那猫却泪眼汪汪地看他,那维莱特借着些微的水元素,感受到浓厚的自责与羞耻?
这是为什么啊?
“咪嗚——”
又是一声怪异的猫叫,黄金竖瞳定定地看了龙几眼,立刻转身,撞开窗户逃跑了!
哗啦!
“等、等等。”
街道上的雨水被银灰色猫影砸溅,折射七色的光波。
“就算是不同意,也不至于反應这么激烈吧。”
那维莱特扒窗探头,对着梅因绝尘而去的背影茫然自语。
“比芙宁娜还难懂”
*
嗚呜呜我真该死——
银虎斑缅因在枫丹廷飞驰,四爪的肉垫,纤薄的耳廓,都在向外散发着难以想象的热意。
吐出舌头,让冷风带走体内火一样的温度——不,根本不够!
“咚!”
猫从窗户跳进屋子,落地立刻变成浑身赤裸的少年,翻滚着进入浴缸。
“誰!”
在家里留守的菲米尼吓了一大跳,试探地问。
“大哥哥,是你吗?”
“嗯。”
闷闷地应了一声,垂耳的少年打开花洒。
哗。
凉水从头顶浇下,也算是人造的秋雨。
“大哥哥要洗澡吗?我去给你拿衣服!”
“……好。”
半妖撩起水,拍一把在自己涨红的脸上。
可恶!
我单知道,我失控时犯下的案子可能会引起人类恐慌,却不知道还会给那维莱特带来这么多麻烦!
“啪!”
一个耳光,自我惩戒般甩在发烫的脸上。
梅因库恩,混蛋妖怪!笨蛋!野兽!
你都给他添许多麻烦了,还试图打晕他,伤害这样一个纯善好人!
颓唐地趴在浴缸的底部,少年将滚烫的胸膛压在刚刚升起的水线里。
是誰将你医治?是谁关心你的身体?是谁一遍又一遍地试图教导你,目的却只为了——
[也只有尊重人类的规则,理解人类的规则,才能在人的城市里更幸福,更久远地活下去。]
[猫神阁下,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呜——”我真是个畜生
把尖长指甲塞进嘴里,与獠牙反复摩擦打磨,梅因焦虑地想把这些妖怪的部位一齐咬除。
无条件的关爱,在意,帮助,这些重过黄金的情感,都是那维莱特赠送给一只无害良善的猫——
但从来没有过这只生物。
浴缸里的冷水,一点点上涨,漫过少年人的口鼻,后背,臀尖,直到完全淹没。
咕噜
半妖在水下睁开他看起来永远冷酷的黄金竖瞳,心中悲哀流泪。
那维莱特,对不起,这里从来没有过无害良善的猫。
只有一只手染鲜血,屠戮你无数同类的半妖在欺骗你。
“”
真想死。
他面无表情地把尖指甲塞进嘴里,哗啦哗啦地啃咬。
水也在咕嘟咕嘟地灌进喉咙里。
梅因库恩,你实在是一无是处。
看着越升越高的水面,灰白二色发的少年没什么挣扎的欲望。
你幼年时弄丢了哥哥,童年时伤害壁炉的家人以至死亡,少年时更是可耻,只能用一身猫皮掩盖恐怖的本相,任由妖力在体内发疯,始终无力管控。
没有人比你更配得死亡。
咕噜
燥热已去,遍布全身的是可怖的寒凉。
梅因库恩闭上眼,心里有沉睡的欲望。
‘!!’
但有震动声顺着瓷壁传来,搅得梅因难以入眠。
‘恩!’
“扑通!”
金发的,矮小瘦弱的孩子,跳进浴缸中。
数月前,梅因怎样跃入海里,今日,他就怎样跃入水里。
“呜呜呜!”
小菲米尼憋着气,伸长短短的手臂,揪住水底的毛耳朵,蹬腿上拉。
“呼哈——恩哥哥,泡澡时不可以睡觉的!”
“!”
猫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孩子,忽然又活了。
第37章 从现在起,努力扮演好人……
于冷水中驚鸿一瞥。
大哥哥, 和小恩同名的大哥哥。
菲米尼浑身湿透地坐在少年人的腿上,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梅因庫恩的面貌。
“好漂亮!”
黄金一样,奇特闪耀的竖瞳, 与锋锐美丽的面容。
“!!!!”
所以呀,大哥哥,为什么要驚恐地挡住我全部的视线?
*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大哥哥, 你在洗凉水澡?不冷吗?脖子上的印记是纹身吗哇!”
“哗啦——”
一条毛巾先盖在菲米尼臉上, 梅因庫恩压着颤抖, 捏着尖指甲,用手腕将孩子从冷水里夹起。
“嗯。”
“呜哇哇,什么也看不见啦!”
头上的毛巾挡住菲米尼全部的视野,水珠被狂野地甩擦殆尽,眼前只有金发与布料的残影, 再也看不见少年的面容。
“”
接下来被裹在头上身上的是柔軟的浴巾,菲米尼身体一轻, 脚下一空,被端着疾行几步,整个人被囫囵塞进卧室的被褥里。
温暖, 干燥,但等他再扒下头上的布料时,眼前已没有垂耳少年人的身影。
只剩地板上湿漉漉的脚印。
“!”
大哥哥,跑掉了欸。
菲米尼对着脚印沉思了一会。
真的有人喜欢在秋天里泡冷水澡吗?
真的有人乐意在浴缸里潜水吗?
在歌剧院前驚恐的尖叫, 冰冷的皮肤和颤抖的身体,以及始终躲避的面对面相处
“”
菲米尼小, 但不傻。
帶着些微的凉气翻下床,孩子去衣柜里去翻出他的旧衣服。
媽媽,我已下定决心——
“上床去。”
冷淡阴郁的命令, 却从门后响起。
哇!大哥哥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不对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恩哥哥!”
他踮着脚去拉卧室门把手。
“我、我有事情和你说!”
“!”
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臉捂好的半妖,惊恐地地抵住门。
“就、这么说。”
該死!沉溺在负面情绪之中把小菲米尼忘记了!
“就这么说。”
梅因将额头贴上门板,断尾軟软地在腰后垂下
好失败啊,我。
“好的。”
菲米尼是特别听话的好孩子,从不反抗的。
他退后一步,小声却坚定地对着门板开口。
“我想说,如果我讓恩哥哥感到为難的话,就把我扔掉吧。”!?
潮尾巴直挺挺地炸起毛来,梅因庫恩失手在白墙上留下五道寸深的抓痕。
小菲米尼,为什么这么说呀!??
*
“因为恩哥哥,一直很不开心吧?”
“”
一阵咯吱咯吱的诡异声响后,门板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菲米尼将其看成默认。
“恩哥哥,从来不笑,也不说话,总感觉很難过很焦虑的样子。”
敏感而善良的人類孩童,从半妖孤僻古怪的行为间,反复咀嚼出苦味来。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吧。”
并回以担忧,反思,在意与挂念。
“毕竟,我吃了你的饭,穿了你的衣服,睡了你的床,却没有摩拉报答媽媽、妈妈也没办法报答。”
“一定是因为这样,大哥哥才不开心的吧。”
“!!”
不,并不是!
我难过,是因为我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半妖的心脏因惊骇而鼓动,而孩童稚嫩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感觉得到,大哥哥,是个好人。”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大哥哥是担心院长对我不好,才把我帶走的吧。”
“雖然不清楚妈妈做了什么坏事,但大哥哥一定是想讓妈妈安心离开,才给我买新衣服,带我去坐巡轨船的吧。”
菲米尼还记得,沉默的垂耳少年,在售票处旁站了许久,才犹疑而生疏地尝试着买票。
“大哥哥,一直都很不舒服,被白头发的先生触碰时,都难受地叫出声了”
菲米尼什么也不清楚,菲米尼不喜欢看别人受苦。
更不喜欢看任何人因自己而受苦。
“故事书里说过,只有幸福与快乐,才和好人相配。”
小孩子垂下眉目,对着门板露出一个坚强而温良的笑:
“你把门打开,我会自己走掉的,然后大哥哥就会重新变得快乐起来啦。”
“!!!?”
快乐??
不对,等等——
太晚了,那种东西,才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回到我的灵魂中!
“不用担心我的!我、我会先去之前院长那里看看如果不成,就回灰河的家里。”
令梅因庫恩发疯的回答还在继续。
“我在灰河也有朋友的,一点也不孤独!小恩会经常来拜访我,啊,恩哥哥,不是在说你,小恩是我的另一位朋友”
闭嘴吧,我听够了!
你的妈妈是笨蛋,你也是!
梅因库恩一把打开门,同时将手里的浴巾扬起,将菲米尼罩了个严实。
“!?大哥哥?”
隔着柔软的棉质布料,人類的孩童得到一个颤抖的拥抱。
“记住,菲米尼。”
菲米尼还是头一次在这个少年口中听见这么长,这么清晰的言语。
“我養你,只是因为我愛你,菲米尼。”
在你把唯一的糖块塞进我口中之前,我就已经无可救药地愛上你了。
妖怪的爱,野兽的爱,猫的爱。
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早就塞满了你的衣兜。
你这个狡猾的,可恶的,小人類。
*
仁爱的神明们啊,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们坦白。
我带走那孩子时,心存侥幸与犹疑。
从没做好再世为人的准备。
不对,我是当不了人的。
所以重来一遍:
我没做好去扮演一个好人類的准备。
扮演一个,遵纪守法,不让菲米尼、那维萊特,和其它所有人担忧恐惧的好人类。
“这就是你半夜跑到壁炉之家来敲我玻璃的原因吗。”
阿蕾奇诺一脸冷漠,只有克雷薇能看出她眉目间倦怠的睡意来。
“在你领那孩子走时就應該预料到如今的情景,现在的纠结是你冲动的惩罚。”
“呜!”
梅因库恩给自己揪成垂耳兔。
我也没想到阿梅丽竟如此狠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我顶她的罪!
“三观能不能正一点。”
克雷薇已经通过愚人众的情报网推出了真相,结合着梅因库恩的肢体动作,再通过一同长大的默契,大概理解着他的意思。
“一人做事一人当,阿梅丽做了正確的选择,如果她真的让你顶罪——”
克雷薇的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
“我要找她麻烦。”
“?”
灰白二色发的少年迷茫地回头看她。
这是你平日里的性格吗?
“笨蛋。”
克雷薇微笑着岔开话题:
“如果不想養了就给壁炉之家,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的。”
才不要!菲米尼只是一个善良的普通小孩子,不應該走上和我们一样的道路。
梅因库恩连连摇头,垂耳甩得啪啪响。
他应该活在光下,像任何一个普通枫丹人一样欢笑。
“那你知道该怎样養孩子吗?你该怎么教导他人类知识呢?你该怎样领导他走入人类社会呢?他总需要找工作什么的吧。”
“?”
梅因库恩回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菲米尼要找工作?
我是半妖,不出意外的话会活很久很久,而菲米尼,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
我可以养他一辈子啊!他为什么要工作?
“啊这,这对吗,这不对吧。”
克雷薇不赞同半妖的理念,但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不用工作,自在地活一辈子,对的对的,很不错,等等,不对不对,这不是养废了吗!?等等,就算是真不工作又会怎样呢,人的价值又不因工作体现,对的对的”
“。”
佩露薇利看着克雷薇左右脑互搏,无语:
“你就不怕妖力,或者情绪失控伤到他吗。”
不知道连环杀手[猞猁]是谁之前阿蕾奇诺是赞同梅因库恩养孩子的,但现在她可不確定了:
“你清楚自己爪子的力道,只是稍稍收紧,属于人类孩童的小手就会碎成肉泥。”
“”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只要我把菲米尼保护得够好,永远远离恶人和他们黑暗的欲望,我就永远不会在他面前妖力失控,至于因人形态而产生的情绪问题
“”
梅因库恩拿出了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件过于宽大的风衣,普通的皮鞋,和装着绿草球的摩拉袋。
“?我记得我给你的钱足够买些更上档次的衣服。”
不是的,佩佩,这些东西有比摩拉更贵重的含义。
风衣于我来说虽不合身,却曾经属于和我同出一个家的兄弟。
怀特,我希望他的灵魂能指引我与哥哥团聚,就像他和茉莉一样。
鞋子,虽然普通,却来自黄玫瑰一样的少女和宽容的老者。
出壁炉之家后,这是第一次从人类那里收到饱含善意的礼物,需好好珍惜。
纹着‘大先生’的钱袋魔术所赚的摩拉,已经全部还给那维萊特,但第一次拥有私人财产的喜悦,至今铭记于心。
以及最重要的,这个绿色的草球
“猫薄荷。”
梅因库恩眨着眼睛,把球奉到佩露薇利的面前。
完美的神明造物。
只是轻轻嗅闻,就能带走焦虑和恐惧,而且毫无生理成瘾性可惜有不应期。
“所以,能优化改良吗,药物,针剂,什么都可以。”
如果让它一直刺激我的神经,带给我永远的愉悦与安宁。
那我不就可以毫无胆怯地走向人群,并扮演一个好人了?
“等等。”
佩露薇利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
“你今天晚上表现得相当平和,虽然寡言,但一次也没有颤抖”
对。
半妖将猫薄荷放在鼻子下,再次深呼吸,竖瞳因愉悦而散大。
得劲。?什么玩意?
“没收!!我还以为你是病情好转了!”
克雷薇一把将薄荷球抢走,惊恐训斥:
“在我们确定真的没有副作用之前不准再吸!”
啊?
*
“恕我直言,你这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只是另一种逃避。”
佩露薇利,她的面色和她的眼瞳一样冷酷,手里却将那枚草球收起:
“但如果它真的对你毫无伤害的话,我会动用执行官的资源,为你制作缓解焦虑的药剂。”
“妥协得真快~一点都不像佩佩了!”
闭嘴,克雷薇。
我们都知道,那个一直喊着想要成为人类的六岁小孩子,已经死了。
对于现在的梅因库恩来说,心中升起变成人类的欲望,哪怕只是想要“扮演”——
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佩佩。”
要求已被同意,但梅因库恩依旧眼神闪亮亮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
半妖眼神飘忽,极心虚的模样:
“人类小孩子,喜欢、什么玩具?”
这可是个好问题。
阿蕾奇诺沉思了一会。
“以前我们都在玩唔,丘丘人骨骼拼图?”
“又大又沉又臭的,换一个简单的吧!”
克雷薇跟着思考:
“有了,我拿萃凝晶给菲米尼打把小刀吧,保证又好看又实用!”
“不如用雾虚草囊养水萤。”
“”
梅因库恩回想了一下在枫丹游荡时窥见的孩童玩具。
真好,在壁炉之家长大的我们,都不正常。
他果断冲回家,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菲米尼赶入枫丹廷的玩具店。
“买。”
“???”
菲米尼捧着手里的摩拉袋,又看着守在门外的垂耳少年,懵了。
“大哥哥,不需要为我”
“买。”
梅因库恩重新把他推进去,不容一丝拒绝。
佩佩说了,全场消费由富人买单。
*
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做。
确保菲米尼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无聊,又给他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后,梅因库恩立刻变身大猫,迎着朝阳潜入沫芒宫。
“早上好,猫神阁下。”
那维莱特看着窜入办公室的猫惊了一下,随即礼貌地打招呼:
“祝愿你有美好的一天。”
这么早就开始工作?
梅因库恩亦是惊了一下。
我还想趁你不在偷偷翻卷宗呢。
毕竟我不愿打你,也不愿抢你,只能贼一样缩在你怀里,用歉疚的心,心虚的爪,躲开你的眼目,翻找哥哥的情报啦。
猫熟稔地跳上沙发,四爪张合着,挤踩沙发中的软棉。
“咕噜~”
“猫神阁下。”
那维莱特剪开新买的猫粮,生疏地倒入食盆中。
“用过早饭后,请再与我谈谈契约的事?”
“zz”
细小的呼噜声在身后传来,那维莱特回头一看。
大猫在沙发上窝成一银灰色的毛团,已然安睡。
“真是浪费美好的早晨。”
虽然这么叹息着,那维莱特还是取出薄毯,轻柔地盖在猫身上。
“大尺寸的猫窝,应该需要特别定制吧。”
第38章 神同龙讲,为师为友聘猫……
一觉醒来, 眼前除了沉静如水的男人,又多了个白发的少女。
“中午好哇,我美丽的同事。”
貓瞳刚与那对异色瞳的奇特眼睛对视上, 芙寧娜立刻抬升语调歌剧般咏唱。
“浮世的第八神呐,貓界的至高者啊,按照礼仪, 你理應迈动你尊贵的步伐, 临到沫芒宫的顶层与人的神明结交——”?
她在说啥。
梅因库恩听不懂华丽的唱词。
“——而不是在那維莱特的简陋椅子上沉睡!”
芙寧娜气鼓鼓地叉腰, 超级小声地偏头抱怨: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他撸貓手法到我的万分之一了嗎?怎么偏偏叫他抢先说出领养二字”?
梅因库恩一臉迷茫地张嘴打哈欠。
这个人類,不是说不许我叫貓神嗎?
变化真大,真怪。
说起来。
大猫从沙发上站起来,探头探脑地用黑鼻头去嗅芙寧娜的手腕。
確实是人類的味道啊, 怎么就成神了?我听说只有火神是人類啊?
楓丹的神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神之眼却能使用水元素的那維莱特,可比你像神多了
“呜呜呜猫猫——”
浑然不知猫的所思所想, 芙寧娜见对方凑近,立刻反手抓住猫头,疯狂蹂躏:
“你也喜歡我对不对!来, 听话,别和那維莱特玩!他古板得很,连宠物店都没进过,不如直接来我这里, 包你一辈子都有顶级猫粮猫玩具享用!”
“呼噜。”
这种完全被当成猫对待的感觉,真安心。
梅因库恩的毛脑袋被捏得变形, 艰难地透过缝隙去瞧水龍王。
学学,那維莱特。
这才是与猫咪交流的正確方式。
“芙宁娜女士,請尊重猫神閣下。”
那维莱特非但不学, 还一臉严谨地试图阻止。
“他是一位拥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物。”
“好好好,智慧生物。”
芙宁娜完全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还在用手捻猫耳上的聪明毛玩。
“猫神閣下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大猫!”
这不能怪她,楓丹本地不产妖和仙,而梅因库恩长得又不像美露莘。
“。”
但生而非人的水龍王可没有芙宁娜这种惯性思维。
“明明知道猫神閣下是智慧生物,还要将对方当普通的宠物猫对待嗎。”
好失礼。
但確实是芙宁娜会做出来的事情。
“唉。”
见梅因没有不滿的意思,那维莱特也就不再阻拦,锲而不舍地再次拿出一厚摞的纸:
“上次我见阁下似乎对契约不太滿意,所以又增加了些条款,不多,也就一百多项。”
“!?”
半妖立刻心虚地撇开猫头,装看不见的模样。
对不起,那维莱特,加多少我也不会签这份契约的
毕竟你心目中的甲方——初级猫科智慧生物“猫神”。
形象与我并不相符。
“哦,抱歉,一时疏忽。”
那维莱特只以为对方不认识人类文字:
“讓我来念给你听。”
“什么东西不满意?原来猫神还没同意被你收养?”
说起来收养猫为什么需要猫同意,直接揣怀里不就成了?
芙宁娜疑惑地踮脚,去看那维莱特手里的文件: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直接被密密麻麻的法律条律糊了一臉。
“是《枫丹动物福利基本法》《反宠物遗弃法》《水上生物多样性法》中的部分条例。”
那维莱特认真解释:
“身为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常客,你應当多少听过这些法律的名字。”
“”
看着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水龍王,芙宁娜的嘴角开始抽搐。
我当然听过这些名字——但问题不是这个!
“这是第二版契约书,如果猫神阁下还是不满意,我会增加《枫丹动物伦理法》和《反虐待动物重罪法》中的部分条例”
那维莱特还在继续。
“死板无趣!”
芙宁娜一把夺过那维莱特手里的文件,把它们扬了个天女散花。
“难怪猫神阁下不同意被你收养!”
“啊,我三个小时的成果。”
梅因:?
不对,等等,我不同意并不是这个原因——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浪费时间!”
一手恨铁不成钢地拍在水龙胸膛,另一只手去拎猫——没拎动,梅因库恩一脸懵地被芙宁娜两只手抱起。
“啊,我笨拙而固执的先生啊,百页的纸张已经让我明白你对猫神的重视,但这绝非正确的邀請方式。”
芙宁娜双手抱着长长长的猫,满臉的骄傲与自信:
“讓本神明好好教教你,该如何正确邀请这类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吧!”
“?”
那维莱特总感觉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明明每个字都是正确的”!
梅因库恩听明白了,但他不会说话。
一个把我当猫一个把我当未来的人看,你俩能不能统一一下标准!
“好了,那维莱特,听我说——”
芙宁娜开始温和地抚摸大猫的脊背:
“在枫丹廷流浪的猫狗,通常有着被虐待,被遗弃的惨痛经历,必须温柔以待。”
“确实如此。”
想着在兽医院发现的满身伤痕,那维莱特赞同点头,不再感到不对劲。
梅因库恩:??
这、这对嗎?
“所以怎么能用冷酷的法律条文邀请呢!”
芙宁娜双臂使劲,有点颤抖地把近一米长二十斤的大猫举给那维莱特:
“想要和对方交朋友也好,成为家人也好,就要直接说出口,用言语,用行为表达在意与爱,这才是正常的收养方式!”
“你的意思是”
那维莱特迷茫地接过迷茫的猫。
身为最高审判官的那维莱特,几乎毫无私情。
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宠物?没有。
他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永远站立在正义的顶点。
公平,但孤独。
“你呀你,我都说讓你多出去交交朋友了!”
芙宁娜无奈地扶额,已经完全没有了抢猫的欲望:
“情感的表露有时候比严谨的法律更打动人心,你现在最应该做到的,就是讓猫神感受到——你要收养他的决心坚不可摧,不可动摇!这样他才能接受你的邀请!”
梅因库恩:??
这、这不对吧!
“只有这样,才能顺顺利利地将一只被伤害过的猫儿迎回家,懂了吗,那维莱特?”
水神认真传授着收养流浪动物的注意事项。
那维莱特认真地听取建议,并决定在半妖身上试用。
梅因库恩:?!
“情感的表露吗。”
至尊至贵的王啊,虽然缺少实践,却实在聪敏异常。
没等梅因库恩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被郑重地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龙与兽的竖瞳在同一水平线上互相对视。
“猫神阁下。”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及老师吗?”
被特意模糊掉的收养二字,那维莱特力图减掉所有可能导致梅因库恩不适的地方。
“这与任何的法律法规都无关,只是因为我在意你,我喜歡你,我希望你幸福。”
带给人安全感的,有时候并不是律法。
敏感而多情的心脏,因柔软的爱语而跳动。
“可以吗,好先生?”
“”
银灰色的大猫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推了一把水龙王的胸膛,小孩子一般后仰,半软在龙的臂弯里。
“欸,小心。”
那维莱特揽住他的上身,同时清晰地看见猫挡在脸前的大爪子。
肉垫,连带着没挡住的内耳廓,都通紅一片。
哈。
站在散落一地的法律文件内,那维莱特安抚性地拍拍热乎乎的毛团。
“我想,你是同意了,对吧。”
*
“美好且值得反复回忆的时刻!理应留下些记录!”
笑闹着,芙宁娜召集在沫芒宫工作的众人以及众美露莘,大笑着抻长音调唱诵:
[今年今月今日,我们的最高审判官,向天地水海聘得银灰猫友一位。]
[聘礼无鱼也无肉,全凭一腔真心实意,让那曾经自由的野兽,甘心俯卧膝腿上。]
[此后,二者将和谐共处,猫神应勤听教导,不可咬破审判官的手套,审判官需耐心对待,不可拘其天性,见证者]
“见证者——当然是我正义之神芙宁娜啦——”
“哦哦!”
美露莘欢呼捧场:“我们沫芒宫有猫了!”
“好!”
人们边鼓掌边讨论:
“你们说,前段时间还被撵得到处跑的猫神,现在算不算被收编了啊?毕竟也是吃上公家饭”
“芙宁娜,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那维莱特难得夸起神明来:
“没想到你这么懂收养。”
“哈哈是啊”
冷静下来的芙宁娜默然无语,她忽然想起自己刚买不久的书籍。
《令流浪动物放下戒心的一百种方法》。
可恶,我为什么要教导他啊——
收养猫神的计划——彻底完蛋了——呜呜!
*
“恩哥哥!”
小菲米尼在下午五点迎回了他的养兄。
“你的脸好像紅红的,是在上班的时候受欺负了吗?”
在布料的缝隙间,孩童努力窥视着半妖的脸。
“没。”
并没有,菲米尼。
首先,我没有上班,而是在上学?我有了老师了,生命里的第一个老师。
其次。
梅因库恩走进浴室,用凉水洗脸,试图将滚烫的热度洗掉。
那维莱特,我的老师,是个好到不得了的先生。
只是想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脸。
无边的羞愧与喜悦,就要烫熟我的心脏,又疼又暖。
我想,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属于半妖的幸福。
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梅因库恩将围巾,口罩,墨镜,帽子一一带上。
“”
他抬头,透过暗色的镜片,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很有安全感的打扮,看不出任何属于妖怪或者人的特征。
“”
但梅因库恩想了想,把墨镜摘下了。
“恩哥哥!”
菲米尼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少年,吓了一大跳。
凶圆明亮的竖瞳,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好、好漂亮啊!虽然有点凶,但是好漂亮!
“今天遇见什么好事情了吗?恩哥哥好像很开心!”
“”
没什么,菲米尼。
梅因库恩避开孩童兴奋的视线,虽然仍不想与人类对视,心里却也没有过多焦虑。
我只是想起来。
那维莱特,拥有和我极相似的竖瞳。
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再以这对奇特的眼瞳为耻了。
晃着耳朵打开收信箱,新鲜蔬菜与肉类底部,还压着一封字迹温柔的信:
[虽然佩佩坚持认为,让你自己去商店购买食材才会让你的精神状态进步,但我让孩子们送货的时候却完全没有阻止呢~]
[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去变得更好,不用急,小梅因。]
“”
研发针剂的事情让你忧虑了吗,克雷薇?
梅因库恩看了三四遍,最后小心地将它收到抽屉里。
今晚吃香烤肋排。
看了看菲米尼细瘦的肩膀,梅因库恩果断挑了块最大的。
对,别忘了加蔬菜,人类和我不一样,不能只吃肉。
“咦,大哥哥,为什么只拿一块,你不吃吗?”
我在那维莱特那里吃过了。
脂肪被烘烤出的滋滋声中,梅因库恩回想今日的晚饭。
那东西叫什么来着特别添加兽奶粉的无谷冻干猫粮?
嗯,勉强可以替代紫金渔鸥——
作者有话说:此时此刻,下班后的那维莱特,回到自己的家里,对着新买的猫窝懵逼:
“我以为,提供晚上休息的地方应该也是我的职责。”
豹歉,那维莱特,但你养的猫在外面养了孩子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以后每周四(包括明天),暂定为本文的休息日,不更新,因为三次元压力太大,精神状态难以维持日更了关于这点,我真的很抱歉。
第39章 学习日常,迷途茫茫寻返……
“早上好, 貓神!”
在沫芒宫的美露莘和人类,很快就熟悉了梅因库恩的存在。
“来,我给你开门, 快进去吧~”
半妖其实并不需要人类帮忙开门。
貓形态时的力气,虽然远远比不上人形态的,但徒手爪揍翻几个大人, 还是绰绰有余的。
开门?小儿科。
但梅因喜欢他们帮忙后, 以讨赏为名的抚摸。
“软乎乎, 嘿嘿。”
推门放入大貓,美露莘赛德琳立刻蹲在貓身边,而缅因也熟练地趴下,任由她不分瓣的手掌滑过背毛,刺激皮肤下的神经末梢。
“呼噜。”
舒服。
虽然不如人类的手指灵巧, 也别有风味。
“可恶,被抢先了”
后面传来不满的声音。
“下次该轮到我给猫神开门了吧, 塞德娜,你都连开三次了!”
“呼噜。”
大猫听见,又发出一声极愉悦的呻吟。
“先到先得!要怪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
扬眉叉腰, 美露莘极神气地对同事们炫耀一句:
“手感超棒,猫神閣下今天也很健康!”
听说,抚摸猫十分钟左右即可有效降低血压和心率,减少心脏病发作的风险。
不知道这条规律对美露莘适不适用?
“手感好可能是因为枫丹快要入冬了, 生物都有在此区间蓄毛的本能。”
那維萊特把双手埋在猫的脖颈间检查,原本华而不实的毛领子已然蓬松, 掀开来看,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疤痕。
很好。
严肃的臉上露出几分微不可见的笑意。
“按照体型与毛量,早饭加两个禽蛋黄。”
“咪。”
好耶。
“哗啦——”?但为什么要加这么多水?
“什么样的美食都比不过纯净的水。”*
那維萊特启开一个罐头, 同时用数倍的水来给它混匀,直到固体浑成淅沥沥的泥状,他才终于满意点头。
“请用,猫神閣下,不知枫丹的禽肉与纳塔的水混合,能否让你品味到另一种意义上的熟食。”
“。”
梅因库恩什么也没尝出来,梅因库恩只感覺很撑。
老師,你再请我这样吃,我就要违背契约,去抓鸟了哈。
挺着鼓囊囊的猫肚子,半妖艰難地抬起两只前爪,扒在书架上。
十年前的卷宗在为什么这么多啊!
这得翻到什么时候——
总之,先看和未成年相关的吧!
“想了解与人类有关的案件嗎,我来帮你。”
那維萊特淡定地从大猫的爪下掏出文件,多日的相处已经让他知道,这威风凛凛的大猫意外地有着細心的性格,别说啃咬文件了,沙发上连个爪痕都没有。
‘这合理嗎!?’
芙宁娜曾经咬牙切齿的怒瞪那維萊特。
‘为什么这种絕世好猫竟被你养了去?’
这很好嗎?听起来只是正常水平。
那维莱特没什么实感地翻开文件。
“哦,是这桩案件啊。”
“针对未成年的连环诈骗案,罪犯杜邦尚未抓捕归案。”
听起来和哥哥无关。
大猫摇摇耳朵,看起来兴致缺缺。
“一名儿童因愧疚而自殺,因为他们被杜邦欺骗着交出家中的贵重物品。”
“!!?”
猞猁毛立挺,那维莱特手上一重,是猫拉下他的手,探头去看犯人的画像。
棕发的人类男性,满臉凶相。
杜邦。
“别担心,那孩子已经被抢救回来了。”
“但犯人逃跑,錢财未被追回,稚嫩的心灵受到了无法修补的损伤,他再也无法相信他人。”
那维莱特難掩失落地垂下眉目,身为水龙王的他也无法在人类的城市里捉出特定的罪犯来。
“猫神阁下,请谨记,以言语或行为欺骗获取他人所有物的,也是一种犯罪就像章鱼拟态成岩壁的颜色,吞食无知的小鱼一样。”
于浅淡忧郁的悲伤中,那维莱特細心教导半妖以人类的法则:
“哦,当然,人类视角的‘欺骗’在动物界仅是生存策略,不涉及道德评判,但在人类社会生活的你,化形后絕不可这样做”
“”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梅因有点心虚。
真抱歉,那维莱特,你口中所说的这些道理,其实我都明白。
毕竟,我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刚开智小猫嘛,你做了无用功了。
但是。
“呼噜。”
猫弓着背,去蹭水龙王的裤腿。
原来拥有老師,被人細心教导是这种感覺呀!
没有疼痛,打压,贬低以及辱骂的学习,是这样子的!
好开心!
“不要有小动作,认真些,我们正在上课。”
“呼噜。”
梅因又使劲地蹭了一下。
对不起,老师,骗了你了。
但我能感受得到,老师在为这个未破解的案件难过,对吧。
我也是,我也讨厌这个家夥。
猫定定地看了一会犯人的照片,忽然一个灰旋风般的转身——。
所以,作为歉礼,让我来为老师解决这个坏家夥!
“!?”
那维莱特迷茫地看着猫扒开窗户,嘭地一声跳远。
“这是,逃学吗?”
我讲的课,竟然无聊到这种程度。
水龙更失落了。
*
“哇,大绅士,感覺好久没在灰河见过你了!”
早上好,娜维婭。
梅因库恩向她缓缓眨眼。
我不来灰河有许多原因。
其一是因为我最近真的很忙,一直在沫芒宫与家之间往返。
其二是
“咚!”
酒杯与桌子重重相击,醉醺醺的男人一拍桌子,对着酒保维恩大喊大叫:
“难喝死啦!你这什么破酒,跟猫尿似的——请我喝都不要!”
“哈?难喝你喝几十杯?”
维恩大吼回去,同时露出满身狰狞肌肉:
“想挨打直说!”
“我、这老板孩子在这你还敢这么凶?”
酒鬼瞬间息声,不敢置信地看看酒保,又看看在旁边快乐撸猫的小娜维婭:
“不怕吓到她吗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应该直接道歉加免单,息事宁人才对”
“哈?”
娜维娅耳朵灵敏,双手立刻爆起青筋,压得手下的猫浑身一抖。
“除了不想付錢,还小看刺玫会的大小姐,找死——!”
明黄裙子的小公主,一把扯下脸上明媚的笑容,露出狮虎般的霸气来。
“欺负到刺玫会的头上来了,让我教教你灰河的规矩!”
“哎呦!你、你个小崽子竟敢打我!哎呦!小姑娘家家的手劲怎么这么重——我靠疼!你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啊啊啊!”
“”
银灰色的大猫站在小姑娘的身后,偏头看了好一会酒鬼的脸。
良久,它跳上桌子,对准剩下的小半杯残酒,弓腰压耳,颤动胡须。
哗啦
细小的水流声响起,酒杯被重新填满。*
猫本能地抓挠桌面,做掩埋状。
“哦,慷慨的家伙,你又废了我一个杯子!”
酒保维恩哭笑不得地把他抱走:
“可别再这么做了,我都怕你被人偷偷捉去打死!”
“哈~”
猫无辜地张嘴打哈欠。
“就算是为大小姐出头也不行。”
“咪。”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他自己先说想喝猫尿的。
“别打了祖宗!”
小娜维娅坚定地捍卫了刺玫会的尊严。
“我收回前言,酒好喝,刺玫会的酒最好喝!我付钱!”
“光付钱可不行。”
维恩抱着怀里绒绒的大猫咧嘴,皮笑肉不笑。
“干、干什么?再打我可要死了!”
“你不是说酒好喝吗。”
他指指酒杯:
“喝下去,不许剩!!”?奖励我?
妈呀,还给我满上了真够意思!
酒鬼喜出望外,端起来就是一口。
“嘔——”
“?挑衅?”
一无所知的娜维娅只以为对方不服,愤怒地举起伞枪:
“喝下去,一滴也不许剩!”
*
“嘔!呕!呕!”
不说刺玫会是好心的民间互助组织吗?
我怎么感觉更像是黑.手党啊!
脚步踉跄着,酒鬼七扭八歪地走进阴暗的巷子里。
“呕!”
这下子,真的彻底没钱了!
看来只能重操旧业——
“!”
借着阴暗的光线,人类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位戴帽子的垂耳少年。
极不合身的长风衣衬得少年的体型越发瘦弱,他带着口罩,闭着眼睛,好像不太舒服地依靠在墙壁上。
“”
乍一看,感觉很好欺负。
“哟!小弟弟!”
人类露出热情的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不需要叔叔帮忙啊?”
“”
少年闻声抬头,在永无阳光的灰河中,露出一对金光闪闪的眼睛。
柔弱的面容瞬间变得凶狠而妖异
反、反光?
什么东西的眼睛会反光?
这问题不能细想,酒鬼只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起来,赶紧讪笑着后退:
“大哥,再见,我走了哈。”
“杜邦。”
那人明明长着野兽的牙齿,却偏偏吐着人类的言语。
梅因库恩问逃亡多年的诈骗犯:
“你看我,像人,像妖?”
还是个孩子时,半妖经常笑着问愚人众们这个问题。
小梅因喜欢看他们惊恐且不知所措的表情。
就像现在这样。
“!救命!妖怪啊——!”
回答错误。
垂耳的少年轻轻一跳,凌空踹向罪人的后腰。
咔嚓!
“啊啊啊啊——!”
“”唉。
找不到童年的感觉了。
半妖有点遗憾地在他身上轻跳起来。
我很抱歉,娜维娅。
这就是我不来灰河的原因之二。
“我的腰、我的腰!啊啊呜!”
是因为这里的恶人太多,恶意也太多。
如果又妖力失控,失手殺掉犯罪分子。
“我的腿——啊啊啊!没感觉了——唔!”
岂不是又给那维莱特添麻烦了?
梅因库恩仔仔细细地将杜邦的嘴堵上,又把不断挣扎的上半身,和软成烂泥的下半身一齐装进早已准备好的麻袋里。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把[猞猁]抓起来,也不知道杀掉坏人有什么错。
但我正在扮演一个好人类。
好人类是不会杀人的。
所以向神明起誓,我绝对不会再杀人了。
“我、我”
半妖少年颤抖着走入熟悉的警局,去拉警备队成员的衣摆。
“阿梅丽的儿子?你怎么来了,还拖着大袋子哎呀~我们这不收礼的哦~快拿回去拿回去~”
“?”
梅因库恩迷茫地看着他一边拒绝,一边把袋子往屋里拉。
到底要不要啊你,不要我就直接送到执律庭。
反正只是想帮那维莱特的忙,把逃犯送到哪里都一样。
“这么大一袋,你扛过来多费劲呀。”
假模假样地责怪几句,又立刻心花怒放地打开袋子:
“让我看看是什么土特产!”
警员打开袋子,对上一张涕泗横流,惊骇欲绝的脸。
“呜呜!”警察叔叔救我!
“”
“啊啊啊啊啊啊!”
“???”
梅因库恩茫然地看着警员口吐白沫,颤抖地倒在地上摸枪。
不是,人!
我又哪里做错了啊!?——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写那维莱特和梅因时总想到孙悟空和他师父。
“日后你惹出祸,不要把我说出来。”(不是)
而且搭配还都是一人一兽(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注一:什么样的美食都比不过纯净的水。
游戏中那维莱特原话,按规矩标注出来。
注二:灵感来自JOJO黄金之风里的阿帕茶
第40章 三子初遇,完全失败的魔……
“好你个马丁!偷偷收禮就算了, 居然还敢用枪指热心民眾!”
警备隊隊长一邊大骂着下属,一邊拍着少年人的肩膀安抚:
“恩小先生,别怕别怕, 你立了大功了”
“”
半妖不语,只是一味地发抖。
人,不要和我产生肢体接触!
“诶呦我的水神啊, 看看这可怜的孩子吧, 你都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少年越抖, 隊长越怜惜,恨不得自己把梅因塞怀里,给他一个火热的拥抱。
“隊长,这不能怪我!”
‘收禮’的警备队成员依旧驚魂未定,戒备地看着半妖。
“那个逃犯的骨盆可是生生碎成了三段”
“你懂个屁, 闭嘴!”
下属的话还没说完,队长的喝骂已经到达。
“人家小孩见义勇为你不鼓励也就算了, 还搁这打击人家积极性!”
“可是——”
看着拚命往墙角里躲,抖抖抖个不停的少年警员也迷茫了。
逃犯痛不欲生的脸和驚慌失措的少年身影叠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更惨些。
“对、对不起嘛, 我刚开始没认出来那是逃犯”
“回去把通缉令全抄十遍孩子!”
队长拉起少年人的雙手。
“!”
梅因库恩浑身一震,看见自己鹰钩般的指甲被人類握在手里。
“!!!!”
胃开始翻滚。
那头队长还拉着半妖的手絮叨:
“别害怕孩子,逃犯确实收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他伤在身后, 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他是因为逃跑才受击的,这种情况追捕者一般都算无罪, 而你年纪又小,更不用付什么责任,但没事吧孩子!”
怎么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人類的队长只能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雙手越来越凉, 低头一看,少年人的垂耳,帶着耳尖的猞猁毛,都要抖出残影,连那金色的竖瞳,都隐隐有翻白的迹象。
“你是身体不舒服嗎,感冒了?”
好心的队长松开雙手,回身想去拿温度计:
“最近降温确实厉害”
“!”
好似罗网破损,樊笼碎裂。
“嗖——”
人類松手的瞬间,少年猫一样地屈膝弓背,从最近的窗户里纵身一跃!
“???这可是三楼!”
队长驚恐扒窗,只能看见梅因落荒而逃的背影。
队长看了一会,突然阴森森地呼唤队员的名字。
“马丁。”
“怎、怎么了?”
队长把他薅过来就是两巴掌:
“看你把孩子吓得,跑得比飞艇还快!”
*
“呼——哈——”
扮演人类,真的好难。
少年人在家门口喘了好一会气,才强作镇定地开门进屋。
果然啊,无论尝试几次也控制不住这该死的颤抖。
“恩哥哥!”
他看见金发的小孩子兴高采烈地从屋子里蹦出来。
“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因为驚喜,菲米尼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想给梅因一个拥抱。
“!”
拥抱——
躲、躲开的话菲米尼会不会难过啊
算了,怎么也比握手强,为了扮演好人类,我忍——
梅因硬生生地站在原地,腰后的短尾巴炸成一团。
“呜哇!”
但那双小手在触碰到半妖的身体之前,就被及时地收回。
“不小心把哥哥当媽媽了,嘿嘿。”
小菲米尼不太好意思地挠头,对梅因露出有点抱歉的笑容。
呼不,不抱了嗎?
劫后余生的同时,梅因库恩稍稍感受到疑惑。
“嗯,毕竟哥哥不喜欢肢体接触吧,从来都不和我拉手呢。”
相处的时间长了,菲米尼自然而然地了解了一些梅因的习惯。
“媽媽说过,尊重一个人就要尊重别人的喜好,所以大哥哥不喜欢被抱,我就不抱,大哥哥不要感到抱歉!”
“”
口罩下的尖齿張了又張,最终还是闭合了。
菲米尼,好懂事哦。
这个事实,让梅因库恩有点失落。
明明,自己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大哥哥今天早回来了,可不可以陪我一起、一起拚拼图?”
连选择的游戏都是没有肢体接触的。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半妖缓缓开口:
“不。”
期待的蓝眼渐渐暗淡。
“当然如果大哥哥有事要忙,就不用管我。”
“不。”
我是说。
梅因库恩在原地站了好久,下了很大的决心,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出来。
“我们。”
“出去、玩。”
*
“好耶!好耶!”
咦?咦?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等小孩子高兴地跳起来后,梅因库恩才惊恐回神。
刚才是有什么东西附我身上了嗎?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承诺!?
以人形态走在满是人类的街上——会死!我一定会被吓死!
菲米尼,不如我们换一个——
“好久没出去玩了!”
金发的小孩子已经迅速地穿好衣服鞋子,眼睛亮闪闪地站在门口等待:
“恩哥哥快一点!”
好期待!?
这让我怎么忍心反悔啊——
*
“”
猫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小菲米尼只能看见他冷淡又沉默的监护人超酷地宣布要出去玩后,又站在原地沉思了数秒,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恩哥哥?”
终于,在菲米尼疑惑的呼唤声中,那少年打开抽屉,从原属于愚人眾的抽屉里翻出翻出一根细铁鏈?
“咦?这是为了防止我走丢嗎?”
一部分吧
梅因库恩看似冷淡,实则慌乱地将细鏈两端缠在小菲米尼的胳膊,与自己的手腕上。
如果我因为过于惊恐而陷入短时间晕厥。
有这根细链的存在,你也不会被人从我身邊抱走卖掉。
就像我和哥哥一样。
*
“恩哥!我们去哪里玩?”
欸?我出主意吗?那就去空旷无人的海邊
“嗯!以前妈妈忙着工作,几乎不帶我出门,我天天一个人待在家里,对外边的世界一点也不了解。”
孩子羡慕地看向旁边的垂耳少年。
“恩哥哥天天出去,一定知道哪里好玩吧?”
“”
暴击!
梅因库恩心一梗。
对不起菲米尼——
阿梅麗也就算了,她是真的忙,结果到了我这里我还因为莫名其妙的恐惧和软弱而不敢帶你出门——
这样怎么能行呢!
“?”
一股惊人的气势从身侧腾起,菲米尼抬头一看,只看见恩哥哥的上半張脸阴云密布,竖瞳锐利如食人猛虎。
走!
梅因库恩气势汹汹,大踏步向前。
惊人的巨力从绳索的另一端传来,菲米尼双手拉着细链,整个人直接被带飞。
“!?”
带你去最好玩的地方!
“女士们先生们,看这里!”
台阶上表演的魔术师忽然语塞,张大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哥哥,快看。”
琳妮特直绷绷地立起尾巴,超小声地在旁边惊叹。
“有人在放小孩子风筝,是同行。”
不对吧琳妮特。
哪有同行会把自己打扮成劫匪的模样啊!
“禮帽现在完完全全是空的哦,大家看清楚了吗?”
林尼僵硬地挥动手脚继续表演,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可疑的少年。
小孩子被放下来了,笑得很开心,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大一点的少年
全是问题!
口罩帽子围巾——捂得严实也就算了,手腕上那根银光闪闪的细铁链是什么意思,防止猎物逃跑吗——
绑架犯?人贩子?控制狂?
林尼越想越惊恐,外表阴郁的少年,形体渐渐扭曲成虎豹的模样,连那小孩子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幻視成无助的哭颜。
“哥哥,我觉得你想多了。”
小琳妮特随意扫視了下半妖,一眼就被其萎靡下垂的兽耳吸引住视线:
“咦?看起来确实很紧张不安,怪欸。”
我就说!
正常人来看魔术表演,会紧张吗?
“听好了,我親爱的观众朋友们!”
林尼流着冷汗,身体往半妖那里倾斜。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帽子,是可以实现愿望的神奇帽子哦!”
咦,尖尖的瞳孔,有点恐怖啊
林尼抖着手,把帽子递到菲米尼面前——
“小、小弟弟,你现在有什么最急切的愿望,就对着帽子大声说出来吧!”
“”
黄金的兽瞳,在此时淡淡地扫了林尼一眼,满载野性的威仪。
林尼?
梅因库恩只是在疑惑地看魔术师。
手怎么抖这么厉害,我记得你也不怯场啊。
“!”
林尼被看得浑身一僵,手也不敢抖了。
好、好恐怖、他刚才是不是在瞪我?绝对是在瞪我吧!?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小菲米尼眼前一亮。
“当、当然。”
小林尼笑得勉强,“但必须是现在最急切的愿望哦!”
比如说求救,比如说求救,比如说求救——
现在人多,是你求救脱困的最好机会!
“这么厉害!那么”
菲米尼深吸一口气,对着帽子拼尽全力:
“我希望消失的妈妈能回到我身边!!!!”
许愿声中气十足,如雷贯耳。
“”
咦咦咦咦咦?
好半天,林尼才僵着脖子,一卡一卡地看向旁边的梅因库恩:
你把这孩子的妈妈怎么了!?
“。”啊,声音真响亮。
梅因库恩黑着脸,努力压制着身体的颤抖,内心欣慰流泪:
菲米尼越来越强壮了,真好,呜呜。
*
时间已经容不得林尼继续惊恐。
“妈妈,还没有出现。”
菲米尼全神贯注地盯着帽子。
“是我还不够真诚吗?”
相信童话的孩子,也愿意相信魔术。
“这样的愿望,唉。”
而成熟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摇头,不抱希望。
“怎么可能实现呢,这魔术失败了。”
失败?舞台事故?
金色的兽瞳再次看向魔术师。
“!”
那真的是一双,好凶的眼睛。
小林尼只是看着,就心生畏惧。
但是啊。
畏惧和紧张,是绝不可以出现在魔术师脸上的东西啊。
“哥哥”
“哈哈哈哈——”
在琳妮特担忧的呢喃声中,林尼狂笑一声,向天展臂:
“哎呀呀,我的帽子太小,走不出伟大的母親。”
“所以我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菲米尼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
“怎么会呢!小弟弟,虽然帽子虽然不能把母親带回到你身边——”
林尼向琳妮特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无声息走开:
“却能把她的爱与思念带到你面前。”
“小弟弟,来,对着帽子,再详细地许一次愿吧。”
“详细?”菲米尼不太明白。
“对,你要说出你的姓名,妈妈的姓名之类的信息,这样帽子精灵才不会找错门啊。”
菲米尼被说服了。
带着童稚的信心与强烈的思念,他对着帽子双手合十,虔诚祈求。
“帽子精灵,我是菲米尼。”
“你能告诉我的妈妈阿梅麗,我很想她吗?”
“好的!帽子精灵已经听到你的愿望!”
林尼端着礼帽迅速后退,手杖挥舞成花。
“”
无人注意的地方,琳妮特藏在暗处,把道具精准地弹进礼帽。
“美丽的夫人!”
男孩在人群中扫视,选定一位抱着婴儿的女子。
“你愿意帮这位小弟弟——”
他半跪着,把礼帽送到年轻的母親面前,满眼真挚的请求:
“传达他妈妈对他的思念吗?”
“我”
略微的犹豫后,母亲把手伸进礼帽。
“!”
众人都看见,那原本空空如也的布料中,竟掏出一份小巧的信封。
“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夫人!好心的夫人!”
魔术师不断扬声,哀切恳求:
“念出来,念出来吧!”
“”
年轻的母亲打开,看见稚嫩到可爱的字迹。
它匆忙到潦草,甚至有明显的拼写错误。
“”
年轻的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捏住纸张,看向满脸期待的金发小孩子。
“阿、阿梅丽夫人说。”
“妈妈也很想念你,我亲爱的宝贝。”
“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
“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我爱你,菲米尼。”
琳妮特没有学过太多单词。
琳妮特没有母亲。
琳妮特拼尽全力地去想象爱的话语。
“”
梅因库恩感受到腕间的绳索晃动,菲米尼安静地捂住脸。
“呜”
孩童细小的哭声中,年轻的母亲率先举起双手。
啪。啪。
众人紧随其后,掌声雷动。
为一场完美的魔术。
为一场所有人都明晰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