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护众子者,亦将被众子……

梅因庫恩哭着哭着, 身体就开始晃悠。

他又冷又累又难过,身体还不舒服,真想趴下去就这样死了。

“走吧, 去睡觉。”

佩露薇利拽住他的衣领,引着他前进,却在卧室的门口停住了。

因为梅因庫恩颤抖的幅度开始加剧, 他耳朵绷得紧紧的, 在门外就开始一个一个去数孩子们的呼吸声。

[…二十八, 二十九,好,今天也没有人死去。]

[……那明天呢,明天怎么办?]

“啊嗚……”

他又开始哭。

佩露薇利用无光的眼睛看了他一会。

“你还是别睡这里了。”

她拽着朋友的衣领,将他拽离孩子们, 拽离嘈杂的呼吸,拽到空无一人的角落, 在那里,连虫鸣都听不真切。

[佩佩?]

梅因庫恩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储物间,眼泪不知不觉止住。

[好安靜啊, 为什么我们要到这里来?]

“你以后。”

佩露薇利指了指灰尘中废弃的小床,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就待在这里,没有我的許可,不許和其他人交流, 不许和任何人见面,谁也不行。”

“……哎?”

猫有点茫然, 可怜地垂着耳朵看他。

[你也要剥夺我的自由嗎,佩佩?]

不。

我只是想在这苦痛的深渊中为你寻一片安宁之地。

“不。”佩露薇利口吐谎言,“你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走出去, 谁能怕你?恨你?绒諾克都不会,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变強。”

不这么说梅因庫恩是不肯安歇的。

“佩、佩露薇利!”

梅因库恩看起来有些驚恐,但佩露薇利觉得这表情总比死气沉沉或一直哭泣来的要好。

“老实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她刻意在臉上露出一点凶狠,一点警告,一点厌烦。

“你所得不到的仇恨,你所不敢收集的力量,我都会帮你拿来。”

“或者,你给我想一个更能拯救大家的办法,做不到?做不到就别给我添乱,笨蛋。”

“啊、啊……”

连话都很难说了的孩子很无措,他不安地看面前一排排小床,又看表现強硬的佩露薇利。

“你待在我们之中还有什么用?除了哭就只会添乱。”

[……]

梅因库恩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这种情况下自己确实已经没什么办法了,但依旧抗拒进入储物间。

[一个人…]

[可是、可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讨厌一个人…]

“你是离不开人的小婴儿嗎。”

佩露薇利板着臉,手却从兜里掏出个未完工的小小人偶。

“这个给你,不许再闹了。”

[?……!]

梅因库恩擦着眼睛一看,瞬间愣住,那人偶有犬耳一样的发饰,黑灰的头发,以及蓝紫的眼睛,微笑的嘴,样式简单,特征却明显。

[哇……]

[是哥哥!]

他在心里驚叫一声,然后迟疑地伸出爪子,从朋友的手里将人偶小心捏来。

“啊……”

他将人偶在脸上蹭蹭,又抱着嗅了嗅,就忽然安靜下来,小短尾巴向上扬了一小下,像是想起了些美好的过往。

真好哄啊。

“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缝吧,就当是打发时间。”

在关上储物室的门前,佩露薇利最后呼唤了一声那憂郁的小小身影。

“梅因库恩。”

[嗯?]

“就当是为了再见一次哥哥,不要再寻死了,好不好。”

[……]

小猫背对着她,輕輕咬了口人偶的手。

[嗯。]

“摩拉克斯会记住这句承諾的。”

佩露薇利关上储物室的门。

关门的瞬间,她立刻扶住墙壁,冷汗一滴滴从额角冒出。

到底发生什么了?梅因库恩不是死了嗎?

我明明已经跑去冷库,亲手摸过他冰凉的皮肤了。

那现在站在我面前,又是什么?

不,那些怎么样都好……

她強迫自己迈开脚步,走回卧室的方向。

“都别睡了,没睡的也别哭了。”

“嗚啊…梅因老大……”

“梅因库恩没死,我看错了。”

对,只要没死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佩佩还能看错嗎?”

“他确实没死,不仅没死,还把库嘉维娜从壁炉之家里吓走了,克雷薇。”

強行压下剧烈跳动的心脏,对着面露惊喜之色的孩子们,她露出了阴冷的,如刀刃一般锋利的微笑。

“诸位,无论你们中的谁想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中退却,我都会有想杀戮的欲望的……你们應該也不希望厨房的墙上挂的不是蜥蜴尾巴,而是你们的头颅吧?”

影像在女孩满载杀意的眼神中暂停,观众席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死了吧?之前猞猁绝对是死了吧!”

“别、别胡说!这世界上哪有死而复生的事!肯定、肯定是小孩子不小心陷入了假死,在冷库里一冻就醒了!”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那你再给我想一个合理的解释!”

“……”

普通观众在混乱茫然中大都接受了这个推定,只有知道了真相的人们保持安静。

“这、这就是你们说的,願望所维持的性命?!”芙宁娜捂着嘴瑟瑟。

“是。”

旅行者给出肯定答复,“只要孩子们希望他活着,小梅因库恩就永遠不会死……芙宁娜,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糟透了……”

芙宁娜不否认,她在小梅因库恩倒下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恐,亦在他再次醒来时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喜悦,可是一想到这复生的奇迹不由自己控制,而是全由他人的願望主宰……

“太糟糕了。”

她美丽的异瞳开始控制不住地溢泪。

“假如有一天,我是说假如,假如他在这片大地上经历了非常非常漫长的时光,承纳了数也数不尽的痛苦,那时候的梅因库恩想要死去,想要解脱,难道也不能由自己控制吗?太绝望了……”

“哇,你怎么突然想那么遥遠的事?”

派蒙听得头都大了,“他现在还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啊!”

那维莱特扶住额头,将颤抖的视线从影像上离开。

“停止憂虑,芙宁娜女士,我不认为你担忧的事情会发生,因为我根本不认可梅因库恩的生命是由願望维系的这一理论。”

“可是他都已经起死回生了!”

“若他的生命由愿望维系!那他现在就不可能这般痛苦!库嘉维娜想让他成为王的执念岂不是一开始就存在吗!”

“告诉我,为何梅因库恩没率先响應她的愿望,成为无心的屠夫,反而在深渊间挣扎,成为这般扭曲的模样?!”

他压低了声音怒吼,悲怒破坏了他素来沉静的嗓音。

良久,旅行者才开口。

“其中缘由,草神已经查明,只是未到解明的时刻,但我想,让你如此失态的缘由應該不是对我理论质疑吧。”

水龙王深呼吸几次,强行让怒翘的龙角重新平顺在发间。

“你说的对,旅行者先生,按照人类的礼仪,我应該理智严谨地对你的观点逐一反驳,而不是任情绪主宰大脑。”

“我失态是因为我无法接受……一个生命,其存在的状态,竟可以被你如此轻率地定义为由愿望维系……梅因库恩这个个体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选择,甚至是他求死的意愿……难道都只是无数外部愿望交织碰撞后,产生的涟漪和幻影吗?!你的言论是对他的亵渎!”

“拿出证据!否则我必不采纳你的证言!”

“请你继续看下去……”

龙无法接受的咆哮和旅行者无力的安抚在耳边闹成一团,可莱欧斯利无心开口解围。

他只是怔然地看着影像,想着小梅因抱住自己人偶的模样,想的心里发慌。

什么啊,小梅因。

你都长大那么多了,结果最无忧快乐的时光,竟然还只有和我在人贩子家里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吗?

公爵难以接受地低下头,他没发现观众席上有个吟游诗人正瑟瑟发抖地看着自己。

“这个家伙到底在内疚什么?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把那么难养的小东西拉扯大,简直是奇迹了好吗?!”

温迪看完影像,简直是吓得要死。

甘雨也心有余悸:“确实,是因为有一半是猫吗?居然吃普通食物也会死去,莱欧斯利先生居然能把他平安地养到六岁,看来是真的很尊重他的意见,没逼迫他吃过什么东西了……温迪先生,你为什么在哆嗦?”

“幸、幸好当年抢救及时,幸好、幸好。”

巴巴托斯戰戰兢兢念叨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他那时候可不比小时候皮实…恐怖啊!我再也不敢给别人乱灌酒了!”

战战兢兢的不止风神一个,遠远望去,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几乎全抱成一团,中间镇着个阿蕾奇諾。

阿蕾奇诺面无表情:“都给我滚下去。”

“不、不行。”菲米尼泪眼汪汪,“还是、离父亲近点…比较安心。”

“对对对!父亲最可靠了!父亲是我在这场恐怖审判中唯一的慰藉!!”

“好难过……我要关闭情感模块……”

“佩佩!!”抱她的不只是孩子们,克雷薇搂着她头又哭又叫,“居然把这个秘密藏了这么久,一次也没和我说……你一定背负了很多心理压力了吧呜呜呜呜——”

“你也下去。”

阿蕾奇诺板着脸将他们一个一个往下扒,可惜没什么用,他们似乎已经完全视执行官的威严于无物,又一个个贴了回来。

“唉。”

“父亲,所以你之后怎么做了?”林尼蔫蔫地问,“你说要让恩先生变得强大,可是人类的恶意……父亲,你不至于假装恩先生去欺负其他小孩子吧?”

“注意称呼,那些都是你的叔叔阿姨,至于帮梅因库恩变强……哈,我完全是骗他的,根本从一开始就没那个打算。”

“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阿蕾奇诺眯着眼睛看他们,眼神里含着一丝嫌弃。

“梅因库恩那家伙的性子你们不是也了解吗?近乎刚烈的倔强,近乎愚蠢的心软,再让他和我们待下去,他一定会再次死去,呵呵呵……死亡对他来说应该是种解脱,可惜对我来说并不是,所以我就将他强行留下了。”

阿蕾奇诺说的轻描淡写,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此忽视其中的惊险。

“后来呢,后来怎样?”

琳妮特扒着克雷薇问,和梅因库恩相似的耳朵一抖一抖。

“没有帮恩先生获取力量,你们又是怎么战胜库嘉维娜的?你们是十五岁叛逃壁炉之家的吧?父亲说过的,那时候她还远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

“可爱捏~”

克雷薇看她抖耳朵,心都化了,扑过去就捏她的脸,“小琳妮特应该还记得吧,家的地下,藏着蓝发坏蛋的巢穴,而母亲不在的时间里,孩童定会在家里捣乱……”

咔,咔。

遥远的挖土声在记忆中复现。

绒诺克对照着蜡笔所绘制的地形图,敲了敲厨房的地板。

“这里,正下方应该是个废弃的监牢,梅因库恩老大有一次哭着说过的,他杀阿奇因的时候听见头顶传来炸薯条的滋滋声。”

“不要和他说这件事,他忘记阿奇因已经死了。”小心地掀开地板,克雷薇拿袋子仔细地装挖出来的土,只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挖穿之后直接扔实验室里吧。”

杰克抹掉嘴角的面包渣,接过铲子,一边嚼一边骂,“我去母亲的房里偷偷拿到了钥匙,你们猜怎么着?储存的食物多到要冒出来!她就是想饿死我们,该死!”

孩童们沉默了一会,最后佩露薇利发令,“挖吧,趁母亲不在,快快地挖吧,壁炉之家是个囚笼,我们无法在阳光下自由……”

“佩露薇利,这里有铁板。”

“让我用火来熔化它。”

“好烫!”

“呼~让我来吹熄它。”

梅因库恩并没发觉,壁炉之家的孩子们,存活到现在的孩子们,无论哪一个都早已超脱常人,因为怕母亲突然回来,他们连夜不停地挖掘,竟真在天亮以前,偷渡到了恶魔的巢穴。

“啊,总感觉这里好臭啊。”

泥土掉落在银亮的地砖上,仍有干涸的血迹在缝隙里腐烂。

“这就是梅因老大来过了许多次的地方?”

精密昂贵的仪器大多都已回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孩子们的脚步声。

“找一找有没有其他出口,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从这里跑掉……啊。”

孩子们没在巢穴里找到生路。

他们找到了些更奇怪的东西。

一些被遗落的试剂和…

“…《坎瑞亚炼金术考》?出版时间五百年前,作者是莱茵…看不清,好旧的书。”

这什么东西?

在孩子们本无法踏足的地狱中,他们寻到了一丝希望。

这希望渺茫又微弱,却足够给他们力量试图去将小小的首领护在身后。

『梅因老大,不要再努力了,休息一下吧!』

猫独自沉睡——

作者有话说:预计明天,壁炉之家完结。

只是预计,不保准嗷。

第192章 所恨者谁,永别壁炉那……

[哥哥……]

梅因庫恩不明白, 他到底是真想哥哥了,还是只是想逃避痛苦的现状,找个人来摸摸自己的头?

不管怎么说, 他确实是被一个粗糙的玩偶哄住了,在无人的儲物室里安静地蜷缩了很久。

“一起睡…就像以前那样…”

“完全还是个孩子呢。”

留云借风真君露出了怜愛的表情。

但梅因庫恩的安宁没有持续太久,月落日升之时, 庫嘉維娜惊恐地闯入儲物间, 身旁陪护着兴致勃勃的蓝发青年。

“四席, 就是这个小东西殺了『我』,又吓破了你的胆?”

他微笑着将孩子按在地上,蓝紫荧光的项圈紧扣细瘦的颈项。

“看起来只是一个病殃殃的小鬼,感觉随时都会死呢。”

庫嘉維娜不回答,只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

“牢固吗。”

她问项圈。

“嗯哼?”博士将头微微后仰, “不能这么评估,这禁锢装置是由你的水元素力和雷系邪眼共同运作, 只要你还活着……”

小梅因眨了眨眼睛,迟钝地将指甲塞进项圈里,猫不戴这东西。

“啊!”

但几乎是下一秒, 他就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直摔在地上,身体一震一震地抽搐。

“…他就无法挣开它。”博士对着浑身冒紫光的梅因吹了声口哨,“感電伤害, 你得练练抗打断了,小东西……!”

博士还没说完话呢, 就看见孩童脖颈上的装置光芒大盛,一波又一波的強元素反应泄愤似的输出,在几秒内至少放出了十几次。

“!?”

上刑??他猛地回头, 看见库嘉維娜绷着脸,手里的水元素力疯狂闪烁,再低头,猫耳的小东西被電打得直抽抽,张着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涎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一地。

“啊……谢谢你,二席。”

母親看着孩童凄惨的脸蛋,僵硬的表情终于一緩,半晌,她露出了輕松的笑容。

“真是帮大忙了。”

博士被眼前的一切惊到沉默片刻,“我記得你是想讓他当壁爐之家的王,对吧?”

“对,他有着更甚于我的资质,迟早会将壁爐之家的恐怖传扬天下。”

库嘉維娜放松僵硬的肩膀,輕輕地将手插进梅因库恩的腋下,将他抽搐的小身体抱起。

“就是性子有些古怪,但多亏有你的发明,慢慢教导,总会好的……梅因库恩,痛不痛?你乖一些,我抱抱你就不痛了。”

她抱的时候,有淡黄的水流顺着梅因的腿淌下,滴在地上,但库嘉维娜只当看不见,晃着毫无反应的孩童轻轻哼歌。

“我的小兔子呀,快快強大吧,忘記调皮与杂念,只看青草地……”

“天,真惨。”青年博士摸摸下巴,“要不是我们的合作关系向来稳定,我都想把他救到实验室里去了。”

梅因库恩把头搁在母親的肩上,眼睛虚虚地瞄着眼前的动脉。

他对刚刚所遭遇的一切,心中竟是毫无波澜。

[蓝发的魔鬼啊,你到底在假哭些什么。]

[只是肉.体的苦楚而已,这難道不是最低等的刑罚吗。]

至于失禁应带来的屈辱……

[哈,難道我还留有半点属于人类的尊严?]

“已经,完全坏掉了……”

观众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为一个孩童的沉默而如此揪心。

“我宁愿他能哭,大叫着抱怨,喊爸爸,喊妈妈,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好吧,那些东西他都没有,唉。”

在低低的哀声中,莱欧斯利将手放在义弟的脖子上,抚摸他的皮肤。

摸着摸着,他说,“找不到疤痕了。”

“我还記得一些细节,环状的,细细地向外部放射。”那维莱特下意识地接,“就像是……项圈一样。”

“我知道。”

莱欧斯利记得梅因库恩身上的每一处伤疤,他永远不会忘掉自己脱下梅因衣服时的那一晚。

“他们中的来历,我这几日已经认全了八成了,这是否意味着他在壁爐之家剩下的时日里,稍微轻松了那么一些呢。”

莱欧斯利由衷地希望这是真的。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梅因库恩的处境好了一点。

似乎是因为食物的毒素在体内还有残余,也可能是因为库嘉维娜電他时下手太狠,梅因库恩大病了一场,几乎死去。

“是我的错,梅因库恩,你想要什么补偿吗?”库嘉维娜似乎还没放弃母慈子孝的幻想。

但梅因库恩只想在储物间里抱着他哥哥的小人偶睡觉,什么也不做。

“母親。”

过了好几日,克雷薇才找到她,忐忑地传达了梅因库恩的心愿。

“他说,他想要一对鴿子,最好要比以前的那只要大,要漂亮,越多越好。”

“是这样吗?”

说实在的,库嘉维娜一般不喜欢孩子们将鸟类当成宠物,因为它们四处乱拉,清理不及时的粪便还会破坏墙壁,产生的絮状结晶得用铲子刮才能勉强干净。

“但既然他想要,那就设立一个鴿笼吧,卫生他自己负责。”

“我帮他负责!”

“随便你。”

新的鴿子很快送到,果然又大又漂亮,颜色有绿有红,尾巴像扇子,笨拙到几乎飞不起来。

“这真的是鴿子吗?看起来像锦鸡。”

“是鸽子,枫丹特有的洋红扇尾鸽和叶绿扇尾鸽……不过其实无论是鸡还是鸽子都无所谓啦……”

“看起来好肥啊。”

“不能吃!你是梅因库恩吗?”

孩子们在鸽笼前窃窃私语,大量地把饲料扔进食槽里,并包揽了包括清理卫生在内的所有活计。

粪土被一包包地收拾好了,而鸽子们真正的主人,梅因库恩,其实一次也没去看过它们。

[佩佩。]

梅因库恩的心思在别的事上。

[大家有在讨厌我了吗。]

“当然。”

佩露薇利面无表情地点头。“我悄悄打碎了绒诺克最珍愛的手串,又在现场伪造了你的爪痕,他以为是你做的,现在非常生气呢。”

[这样啊……]

梅因库恩将仍在低烧的额头贴在儲物室的墙上降温。

“还不够,佩佩,继续。”

他遵从了朋友的意愿,将自己与世界隔离,在偏僻的储物室里等待着仇恨取代爱意,将自己吞没。

按理来说,孩子在屋子里天天自闭,出去了也躲着同龄人走,这对家长来说应该是件担忧的事,但库嘉维娜的心中满是喜悦。

“你终于明白自己的尊贵了吗?这很好,我的小王子,不要与平民为伍。”

为表赞许,也出于谨慎,她这一次终于在餐盘里堆满了小梅因喜欢吃的东西。

肉,新鲜的肉,或烤或炖,少量的调料也能激发出原汁原味的鲜美。

但梅因库恩看着它们,脸色却緩緩難看起来。

“怎么不吃?”

[人类的…食物……]

梅因库恩推开盘子,缓缓低下头去。

“呕!”

[危险!]

“是进食障碍。”

希格雯看着他吐了一地的酸水立刻得出结论。

“看样子是属于……回避型?死亡虽然没有确实降临,但它所带来的痛苦已足够给一个孩子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再也不想吃饭了是什么意思???”

库嘉维娜急了,捏着梅因库恩的嘴就试图往里灌,结果一次次地全被吐了出去。

“难道你还想打一辈子营养针不成?”

菜肴用尽,她惊怒交加地拿来生肉,试图再做些简单的食物。

锅还没有烧热,她就看见猫耳的小孩子张开尖尖的牙,将生肉混着血水,像是饿极了般囫囵吞掉了。

“……”

库嘉维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舔嘴的薄舌。

“怪物啊啊啊啊啊!!!”

事件以应激般的電击声结束。

“我服了……我服了!他的进食障碍不是你作出来的吗?电你自己去啊自作孽者!!”

散兵开始狂骂。

“吃生肉怎么了?吃生肉怎么了?我还吃团雀呢!”八重神子罕见地和散兵一同怒骂,“给我向全稻妻的妖怪赔罪啊你这个物种歧视的女人!”

但库嘉维娜似乎始终也无法接受这件事,她又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试图讓梅因库恩重新接纳熟食,只是她所有的努力都最后变成了孩童脖颈处越来越深的焦痕。

只到克雷薇敲响了储物间的门。

“小梅因,跟我来……啊,放心,就是佩佩让我来的。”

克雷薇将他领到厨房,将瓶瓶罐罐的调味料摆了一桌子,又烧热锅子,假装出做饭的模样。

“母亲大人!快来看啊!梅因库恩在努力做出符合自己口味的饭菜呢!”

“……”

梅因库恩面无表情地看着野菜在锅里咕嘟咕嘟沸腾,香气在厨房里弥漫。

“这样啊……”

库嘉维娜的表情瞬间松快了不少,难得没有在食物上对梅因库恩施暴。

“介意让我尝一下你做的汤吗?梅因库恩……咳咳咳!这什么味道?!”

汤勺入嘴的瞬间,库嘉维娜立刻表情狰狞地反呕出来,“你是想齁死我吗?甜到发苦了!”

“没有啊,母亲大人,其实梅因库恩的口味一直是这样的,他就是喜欢吃加了很多白糖的东西。”

为了证实这件事,克雷薇亲手将一汤匙的汤抵在梅因库恩唇边。

‘咽下去,先别吐’

她背对着母亲,对着梅因库恩做口型。

无味的汤就这样被乖顺地咽下。

直到最后,梅因库恩也没有吐。

“……怪了,这小子的味觉真诡异。”

库嘉维娜皱着眉离开,同时留下了一整箱白糖和零碎食材。

“只能你一个人用,梅因库恩。”

克雷薇将糖全都带走了,一袋也没留下。

梅因库恩也没再因进食的事情挨过电。

只是总是被克雷薇要求去厨房假装做些菜来,好别让厨房的白糖停供。

“白糖,禽类的粪土……孩子们在收集这些东西?”观众们隐约发现不对,“但他们收集这些做什么?白糖还可以顶饿,那鸽粪呢?收集它们还不如去墙角抓蜥蜴吃呢!”

“有没有可能他们已经在抓了?看阳台上密密麻麻的蜥蜴尾巴……”

小梅因库恩完全不在意自己都被下了些什么奇怪的指令,相信,遵从,此外再无其他。

他真正在意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件事。

[佩佩。]

[大家都讨厌我了吗。]

“嗯,我说你天天都能吃饱饭,还故意不吃搞浪费,他们都恨死你了。”

[唔……]

时间一日日流逝,明明同在壁炉之家里,但梅因库恩真的已经好久没去见除克雷薇与佩佩之外的同伴了。

[佩佩,大家都讨厌我了吗。]

他和孩子们的联系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嗯,我半夜学猫叫吵得大家都睡不着,他们都以为是你在悄悄捣乱。”

[真的吗……]

一戳就破的谎言,也就只能骗骗大脑和精神都同样衰败的梅因库恩了。

但佩露薇利知道,随着形势的恶化,她所说的谎言终有一日会止步于这些小打小闹的恶作剧。

到那时候,该怎么办呢。

[佩佩,大家都讨厌我了吗。]

罢了,虽然痛苦些,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佩露薇利选择半真半假地欺骗梅因库恩。

“梅因库恩,你冷静些听我说,西比饿死了。”

“我伪造了他的死亡现场,现在大家都以为他是你殺的。”

[是这样吗……]

梅因库恩愣了一会,头一低,眼泪开始扑簌地往下掉。

掉着掉着,他却开始勾起嘴角,露出了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辛苦你了,佩佩…]

[因为你的努力。]

他伸手,向窗户微微弹指。

噗,隔着几米的距离,阳台上的灰尘被指风弹出一道竖印。

“!!?等等?”

佩露薇利惊愕地看向他的同伴。

在这段独居的日子里,梅因库恩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但也高了许多,实力也……

“进步得太快了?”

做过展示,梅因库恩将手放下,瞳孔涣散地靠在墙壁上,手里捏着兄长的人偶。

[因为你的努力,我每一天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变强,真好……]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恨你啊!自始至终都没有!

那恨你的……是谁呢。

“是他自己。”

艾尔海森率先给出答案。

“是他自己。”

魈低低地重复。

“是他自己。”

莱欧斯利敛下眼目。

终于,漫长的哀叹凝聚成河,在歌剧院中缓缓流淌。

“是他自己……”

没有人恨他,除了他自己。

时间几次加速,幼小的孩童身体开始伸展,圆润的眼型开始锋利,带着难以掩盖的阴郁,难驯的凶兽一般。

但当正午的太阳洒遍储物间时,谁也无法否认,那少年顾盼回首之中皆是青涩的美丽。

他扭曲又不甘地长大了。

看起来竟像是在爱中长大了似的。

“梅因老大!”

终于有一日,十五名少年少女们一齐敲开储物室的门,傑克问:

“你还记得那句话怎么写吗?蜥蜴尾巴是爆炸.物的催化剂。”

少年梅因库恩看见这么多人来,有些无措地躲在墙角,但还算是镇定地晃了晃耳朵。

[我依稀记得你教过我很多遍,但是很抱歉……]

“没关系的,梅因库恩,因为今天我还要教你一些其他知识。”

奥莉兹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古旧书本,来自不清楚姓名的炼金术士,念。

“『老旧的鸽棚、鸡舍、马厩、山洞(尤其是蝙蝠洞)的墙壁和地面下层,是寻找天然硝石的最佳场所,只是提纯过程过于漫长繁琐……随便写写吧,真的还有人手动提纯这种东西吗。』”

“『当白糖与硝石以特定比例混合加热时,会发生剧烈燃烧,在密闭空间内迅速形成高压,从而导致爆炸,比例记在下面……』”

“『当然,这肯定是胜不过艾莉丝的……添加磨成粉后的蜥蜴尾巴,比例如下……』”

“『完全不行,量好多才能勉强炸塌一座城堡,添加爆炎树的汁液……』”

剩下的不用念了,因为壁炉之家里完全搞不到那些材料。

[这、这是什么?!]

梅因库恩压着耳朵看向他们,空洞的眼睛中难得有了些光亮。

“梅因老大,还不能战胜库嘉维娜,对吧,要不然你早就行动了!”

[对……]

“佩露薇利也说自己无法战胜库嘉维娜,就算是用上诅咒也没办法。”

“我估计等我再成长两年就应该差不多了。”十五岁的佩露薇利如此预测,她预测的没错,命运本来就是如此安排的。

“不过我估计库嘉维娜她不会再给我们两年的准备时间,这场王选的实验已经过于漫长,她的耐心将尽。”

这点她也没预测错。

[所、所以……]

“所以,既然梅因库恩也不行,佩露薇利也不行。”

绒诺克深吸一口气,眼神忽地坚定。

“那么,就加上我们一起吧。”

他向妖怪的孩子伸出手。

“无论结果是生是死,都一起吧。”

[……]

同生共死,多么美好的承诺啊,梅因库恩几乎是瞬间被打动了。

他也确实轻轻地将爪尖放进了人类的手里。

但短暂的欢喜过后总是苦痛,正如他的人生一般。

轰——!!

从九至十五岁,六年所累积的炸药,瞬间摧毁了埋藏在地下的实验室,也让其上的壁炉之家瞬间坍塌成一片平原。

“成、成功了吗??”

几乎要震碎耳膜的轰鸣声中,他们彼此相问。

“我好像看见了海就在我们的前方!是海诶!”

废墟所构建的平原上,终点确实是一望无际的海。

“……那是自由吗…”

但有血淋淋的人形生物,从废墟中破土而出,挡在少年少女们和海之间。

“库、库嘉维娜?!”

“我不得不说,你们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壁炉之家的孩子们。”

愚人众的四席,愚人众的四席,她也许愚昧疯狂,也许刚愎自用,但绝不弱小。

“来啊,孩子们!最终的考试已经来临!!”

她率先试图向残渣挥剑。

[等等——!]

“放心,没有忘了你。”

向前冲的梅因库恩瞬间被电击倒在地。

“快撤退!”

佩露薇利手持单手剑上前抵挡,她的身边有清风相助。

“枫丹廷那边会听到爆炸声来调查的!我们拖住她,你们快跑!”

“跑啊!傑克!你不跑做什么?!”

[咕……]

梅因库恩倒在地上抽搐,恍惚间看见一个黑影前来。

[傑克…别碰我……]

库嘉维娜未曾停止过电击,凡触碰梅因的人,也必被同样击倒。

“我不碰你,梅因库恩。”

傑克眨了下眼睛,似乎是有些遗憾。

“最后还是到这步了呢,老大。”

[……?]

“老大似乎并不清楚恨你的是谁呢,对不对。”

[嗯……?]

“可是一伸手你就跟上来了,真可怜呐。”

[你在说什么…杰克…]

杰克蹲下身子,在战场之中看梅因库恩被生理性泪水溢满的竖瞳,试图回忆过往的一生。

啊,实在是没什么好回忆的,糟糕透了,孤儿中的孤儿,唯一护自己的人居然在地狱中找到了。

“梅因库恩。”

他拔出匕首,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我其实一直都挺后悔的。”

[……?]

梅因库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开始驱使他抽动早已被电流麻痹的肌肉,痉挛地向前伸手。

“我一直都挺后悔的,如果当时没向你哭饿,那你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尾巴?”

[……为什么、要说这么久以前的事…]

“?你好像真打心眼里觉得我不该为这件事愧疚?好吧,那算了,我不说了。”

锋利的刀刃在少年的脖颈上留下一抹血痕,杰克皱起眉头,突然刻意露出了一个极怨毒,极痛苦的表情。

“我憎恨你,老大,我憎恨你的愚蠢,你的执拗,你一次次的无功而返却还要享受我们的爱戴。”

[……]

前伸的手瞬间顿住。

“杰克!你在说什么?”交战中的克雷薇不可置信地喊。

杰克充耳不闻。

“我憎恨你总是逃避,明明什么都没做到还一副累坏了的模样,你到底杀了我们中的多少,梅因库恩?”

[我、不……]

“假装喜欢你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血光乍现,杰克划开自己的动脉,试图在生命的最后说些什么经典的台词。

比如说什么……带着我的憎恨活下去吧,或者…不许死,因为我在地下看到你的脸就恶心之类的……

梅因老大是个笨蛋,他肯定会信的。

虽然可能会活得痛苦一些,但总比死了强。

“不许……”

打断他临终遗言的,是尖锐到不可名状的呼啸。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

梅因库恩在剧痛中站起,电光鞭打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我没有在你身上感受到丝毫恨意!杰克!!”

“你不能这样……伤害我……”

……哎?你原来还能感受到这个?

唔……所以他到底知不知道恨自己的是谁呢。

“库嘉维娜!!!”

但目的好像加倍完成了啊,也不错。

活下去吧,梅因库恩。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梅因库恩在执行官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癫狂的倒影。

尖牙利爪,竖瞳兽相。

“去死啊啊啊啊啊!”

黑色的泪从他的眼眶里滑落。

那是他永别壁炉之家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蜥蜴尾巴在风干磨成粉后有特殊的药用功效,一些疯狂的炼金术士甚至开发出了将之加工成爆.炸.物催化剂的技术。——出自原神生物志,游戏原文

看到这字数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会迟到这么久了吧……哈哈哈,私密马赛啊,完全没想到会写这么多字……

第193章 初入枫丹,指引方向的……

母亲的肢体零碎一地, 梅因库恩是前所未有的强大,愚人众四席像张纸片似的被撕碎,方才还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瞬间解除。

佩露薇利看着他浴血的背影, 却感覺一切都要完了。

不止她感覺要完,歌剧院的所有观众都心头一梗。

“顶着电击的不适秒杀,这到底是多么浓烈的恨意…”

“泪水, 都被情绪染成黑色了。”

那維莱特面色沉静, 眼神却忧郁地看着血液间的那点墨痕。

“梅因库恩……”

“梅因库恩?我们自由了?!”

龙的叹息与数年前少年少女们的驚喜声短暫交合, 又在杰克的尸体前漸漸平息。

“妖怪的力量……果然还是必不可少啊。”

梅因库恩的背影猛地颤抖了一下。

“闭嘴!梅因库恩,开心点!你自由了!”奥莉兹向他吼。

“梅因库恩,我不会傷害你,你也不会傷害我,所以, 让我看看你的情况。”佩露薇利向他靠近。

“别过来!!”

但无论他们中的谁,得到的都只有颤抖的抗拒。

“贤王!”卡維看着他的模样闷哼一声, “一定很自责,很痛苦吧,可是……”

“可是他已经拼尽自己的全力了。”赛诺微微闭目, “就算将我放在同样的位置上,我也不能保证会让更多人活下去。”

“但贤王不会那么想的,他只会一直责怪自己。”提纳里垂下双耳,无法抑制悲伤的表露。

“也許在心底里, 他已经悄悄认同了杰克的所有‘指责’。”

……

空气渐渐压抑,良久, 艾尔海森才开口打破沉默。

“来自壁炉之家的折磨已然结束。”

这是事实的阐述也是委婉的安慰。

卡維听出来了,无精打采地抬头:

“你是想说他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吗……嗬嗬,我确实也想不到会有哪里比这里更地狱了。”

“接下来应該是他在楓丹当通缉犯的日子了吧, 猞猁,对吗……感覺也不会是什么好经历,什么时候能到我们须弥…”

他正说着,却看见记忆中伤痕累累的少年背对着同伴们,声音在風中缥缈。

“做人实在是太痛苦了……我…”

“我放弃了。”

他将腰一弯,被压垮了般手掌触地,人的衣服从他的肩膀滑落。

灰白虎斑发的少年消失不见。

踩在血地中的,是一只断尾的大貓。

“咪呜。”

……!!???

艾尔海森手一震,直接把书本飞到了卡維的脸上,卡维立刻惨叫一声,“貓!!!”

“貓!!”提纳里也跟着尖叫。

“貓!”赛诺蹦起来,“有、有点眼熟的猫…不对——”

虽然在背地里经常说贤王像只怕生的猫,但现在怎么、怎么还真成猫了?!!

“提纳里,难道你也能變成狐狸吗?!”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妖怪的血脉??”

“为什么猞猁變成了猫啊!!好大缅因!”尖叫声在观众席上响成一片,竟微微冲淡了之前沉郁的气氛。

“……他不想当人的愿望实现了。”

艾尔海森迟迟地弯腰,在地上摸索起地上的书本,又立刻起身看四围的动向。

“这么大一只!”蒙德風神驚愕异常,“怪不得我过敏的症状那么严重!”

“怪哉!”璃月的仙人紧皱眉头,留云借风真君困惑不已,“他状态那么糟糕,又年轻,本仙以为他的本体会更小一些的……等等,这是他本体吗?”

这两国的言行举止没有异常,稻妻直接略过,可见他们也几乎没接触过梅因库恩的猫形态,唯一特殊的只有……

“真怀念啊。”那维莱特的眼神瞬间柔和。

莱欧斯利无意识地伸手揉旁边梅因库恩的耳朵,像是回忆着什么触感,“已经过去好久了。”

“猫、猫神!呜……”芙宁娜紧咬下唇眼光湿润。

楓丹人主场的被告席中,除了目瞪口呆的旅行者和派蒙外,也就只有克洛琳德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那位美露莘的表情甚至毫无变化。

“都一样可爱啦。”希格雯笑眯眯。

“……”

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说不定还撸过呢。”赛诺悠悠道。

……

沉默片刻,卡维突然轻啧一声,“莫名感覺好不爽。”

“欸??”

也不是所有枫丹人都知道一切的,娜维娅一个激灵站起来,“大绅士??猞猁是大绅士?梅因库恩是大绅士?这对劲吗??……等等,确实好多疑点…”

“大、大先生??”

“小恩??”

菲米尼和林尼兄妹对视一眼,震惊中还带着些許惊喜,“我们的猫还真是同一个!……等等!为什么是恩先生/恩哥哥啊???”

童年记忆中的好猫和沉默的监护人间被强硬地画上等号,三子的眼神渐渐涣散。

“我们应該没有做过什么冒犯的事吧……”

……

“林尼,你好像有一次掀他屁股上的毛试图查看公母……”

“啊啊啊!幻觉!都是幻觉,快忘掉啊!”

“嗬呵…”

阿蕾奇诺看着他们慌乱的神情,竟露出阴冷愉悦的笑容。

有趣的反应,真是不枉我瞒了他们这么久。

家人变成猫的荒谬感,就与我一同,切身地体验一次吧,呵呵呵呵……

“好大的怨气啊,佩佩。”克雷薇纵容地看着姐妹,然后将视線投向记忆中的影像。

银灰色的大猫独自行走于草地,他脚步蹒跚,漫无目的。

“壁炉之家那个鬼地方也太偏了吧!哪哪都是樹和山坡,根本找不准城市方向啊!”

从变猫的惊愕中回神,观众们不知不觉地又被影像集中了注意。

但猫似乎并不急于寻找方向,他离开壁炉之家的当日,直接爬上一棵樹的枝丫,什么也不做,就在那里半睁着眼睛躺着。

“他也许是想歇一歇,太累了。”

观众们猜。

“按道理来讲,他接下来是要成为猞猁的啊,要先当好几个月的义侠…”

第二日,猫又躺了一天,眼睛时睁时闭,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看他这样子,简直就是半死不活,还能有惩恶扬善的力气?”

第三日,猫又躺了一天,进食饮水都没有,就是那里躺着,任由鸟飞来,啄食他颈毛中的血痂。

“别说惩恶扬善了,我感觉他随时都能把自己饿死!”

也许梅因库恩彼时心中真的拥有想要死去的愿望,但他不知道为何,最終还是在第四日时下树,晃晃悠悠地走到海边。

楓丹的海说是海,实际上却全是淡水,能让梅因库恩将毛绒绒的头低下,生疏地伸出薄舌,舔卷水面。

……像猫一样。

巨大的荒谬感突然袭击了观众们的心。

他们觉得悲伤,却找不到具体的点。

“是个人啊……他该是个人……”

“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

断尾的大猫舔水,舔着舔着,却突然压下耳朵,抬头露出明显的警戒表情。

“警戒?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不成,连愚人众四席都死了。”

“不对!”

娜维娅看着猫周边的地形,头脑中忽然灵光乍现。

“草神大人!麻烦你把他看的方向放大一点,拜托!”

纳西妲本来也想这样做,在极速放大的远景中,他们看见有银龙在天上固定,脊背上载着空游的船,船上人类欢声笑语,在美露莘温和的导航声中前往枫丹廷。

那是……

“是卡雷斯航線!老爹!”

由刺玫会主建,以枫丹廷为核心,遍布全国的三大航線之一,卡雷斯!

当然,野地中的梅因库恩是无处买巡轨船的票的,但航线的用处从来就不止运输这一个选项。

“我的天啊……”

在卡雷斯不可置信的喃喃声中,他看见大猫十分困惑地抬起前爪,站立着望了会航线。

他没见过这玩意,也不知道它是武器还是交通工具,危险还是无害。

警戒了半晌,猫放下前爪。

“走啊,走啊……”

在来自未来的一声声催促中,猫迟疑了多时,終于犹豫着向陌生的银龙迈出了第一步。

所有枫丹人都知道,航线的终点,卡雷斯线的码头——

是沫芒宫的后门。

“好!好啊!!”

欢呼声和掌声瞬间爆发,顺着那迈开的第一步响成雷鸣。

“回来吧!”

他们呼唤那个离家的孩子。

“回来吧!”

他们呼唤那个备受苦难的孩子。

猫几步就窜上了高高的码头,对着成群翻飞的紫金鱼鸥迷茫。

“咪呜。”

“咦,好大的猫。”

蓝白条纹的小小身影听见声音,跳过来转向他。“你也来高处看海吗?这里风景很好哦。”

那维莱特认出来,她是美露莘中的缪妮,总是在码头边思考。

猫没有回答,只是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打量她。

“怎么,你没有见过美露莘吗?”

她蹲下身,向大猫伸出不分指的手,“难道是外国游客遗失的?过来,让我看看你脖子上有没有牌子。”

猫缓缓地上前,细细嗅她摸来的手。

“软软的,真可爱,没有主人的话我可要养了哦。”

美露莘,原来是这个味道啊。

影像在大猫涣散的瞳孔中暫停。

歌剧院吹起温柔的清风。

“比在壁炉之家好太多了,呜呜…”

“一定要好起来啊,猞猁…”

“朋友…你能不能别叫这个代号,我听了难受…”

“呼。”

芙宁娜感觉自己这几天来心情头一次稍微舒畅了些。

“继续播放啊,我亲爱的同事。”

她甚至有了余力继续摆出神明的架子,“猞猁可是我们枫丹近代历史上最有名的义侠了,我的子民们,可都想领略一番他的风采呢。”

“不要急,正义的女神,暂停是必要的程序。”

纳西妲摇摇头,小手一挥,微笑着唤来许多形似耳机的装置——寻因显像机。

“莫要忘了,过去的复现必将涉及到久远的隐私,若没有稳定的媒介,世界树也难以抓取特定的记忆。”

一个个装置如星星般散落,掉进各人的手里,林尼,琳妮特,菲米尼,娜维娅,克洛琳德……许多人,最后一个,落在芙宁娜的手里。

“来吧,向世界树承诺。”

“你自愿向正义献身,自愿向大众展示你过去的形貌。”

“在那牺牲中,我们必得绝对公义的审判……”

啪!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脆响,芙宁娜将装置粗暴地拍在扶手上。

“我不。”

神明拒绝——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命运变化,厄月亦有得……

“……芙寧娜?”

“怎么了?”

芙寧娜挽起手臂, 高傲地瞥了眼不敢置信的那维莱特。

“你为什么会覺得一个神明,会将自己的过往,自己的隐私, 毫无保留地放给人类观看?拜托,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有道理。”枫丹的观众们纷纷点头,“毕竟是神明, 有点排场也是应该的。”

“可是, 你不是…”

水龙王的视线茫然地在昏睡的梅因庫恩和芙寧娜之间移动。

你不是在意他到, 想要亲自幫他逃跑了嗎?只是一点相处时的记憶而已,你怎么……

納西妲看起来倒是完全不驚讶,只是试图商讨,“你可以选择只播放部分记憶的,而且随时也能停止……”

芙寧娜略显激烈地打斷, “智慧之主要强迫我做事?納西妲女士,自愿二字可刚由你亲口说出来!”

納西妲一眼就看出来她急了, 赶紧安抚,“不,绝无此意, 装置佩戴与否全是你的自由……”

“那便不必再劝!”

芙宁娜紧紧地攥住双拳,双目直直地盯着纳西妲,不偏不倚的,不愿意给身旁的朋友们一个眼神。

“难道少了我一个人的记忆, 这场審判还进行不下去不成?”

“倒、倒也不是,只是遇见有关你的画面会全部跳过, 其中若是涉及到什么关键的证据,可能会影响審判的结果……”

“影、影响审判结果?”

芙宁娜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又很快绷紧臉色。

“……没有什么证据, 只是些普通日常罢了!放不放都无所谓的东西。”

“真的是这样嗎,正义之神?”

智慧主的眼眸清澈透亮,含着让芙宁娜胆寒的平静。

“要知道,枫丹在法律上可还没有废除死刑哦。”

……这什么意思?

芙宁娜感覺自己的小腿在不自覺地打颤。

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知道了我不是神明,救不了世人,梅因庫恩在我的默许下放肆……想让我说出真相为梅因庫恩减刑?不可能的!我绝不会!

……梅因库恩总不至于真被判死刑吧?

“芙宁娜…”

莱欧斯利想说些什么,芙宁娜也打斷他,不敢看他和他旁边的猫,只是瞪着纳西妲。

“啰里啰嗦还放不放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纳西妲无端觉得,她的眼神又凶又可怜。

“今天的庭审……先到此为止吧,人员尚不齐全,我也需要给寻因显像机升个级。”

草神看着这个浑身都洋溢诅咒气息的人类,最后轻声劝了一句。

“有些困难,只有展示出来大家才知道你需要幫助。”

她不太清楚枫丹的神明为什么会是个人类,心中的种种猜想都没有根据。

但唯有一点她早就从世界树中确定了,假扮神明对于人类而言……

“拜托你,再考虑考虑?”

太艰难了。

本着天生的慈悲,她对驚惶的少女露出怜悯的微笑。

“我会在这里待很久哦。”

但这番好意并没有被接纳,她清楚地看见芙宁娜咬紧下唇,瞳孔剧震。

“……”

她一句话也没说,推开椅子就跑离了被告席。

“芙宁娜大人!”

动作突然到连克洛琳德都迟钝了两秒才起身去追。

“芙宁娜大人,你为什么……”

逐影猎人亦是困惑不已,无法理解芙宁娜的行为。

抱着猞猁脑袋哭的不是你嗎?那淚水流得真切啊。

“须弥的神明看上去是个有分寸的,应该不会播放有损你形象的画面…”

她只能按照芙宁娜平日里的表现去猜原因。

“品行也是量刑中的一部分,如果能展示你和猫神和谐相处的记忆,也许确实能为猞猁减些刑罚…”

“你懂什么!”

一声低喝打断她的劝说。

“你以为、你以为……”我不想让他得赦嗎?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想救这护国的功臣,可是、可是——

芙宁娜喉头滚动,一切的苦淚都被生生咽下,她扭头,对着克洛琳德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

“我只是做了一个梅因库恩也会赞同的选择。”

对,梅因库恩会理解我的,他是个很好的朋友,耐心又温柔。

……

很好的朋友…

嗚!

芙宁娜微笑着走出歌剧院。

只留一室不解。

“好奇怪,为什么…芙宁娜大人明明是个很友善的神明,平日里很乐意帮忙的…”菲米尼困惑地看着手里吃光的蛋糕盒子。

“也很喜欢热闹…应该不至于错过这次出场的机会才是啊。”

“是很奇怪。”琳妮特也认同,“在之前的审判里,也能看出来她很同情恩先生,那又为什么不愿意放出自己和恩先生相处的记忆呢。”

想不明白。

“不过应该也不影响什么吧。”

林尼伸着懒腰,起身跟在克雷薇和阿蕾奇諾的身后,也准備出歌剧院。

“想来高高在上的神明和恩先生也不会有什么案件上的交流,我们顶多也就少看了一些猫猫日常……噫?!”

他刚和家人们走出歌剧院没几步,就发现有一群神情枯槁的人们正在靠近,眼神狂热地盯着……阿蕾奇諾。

“怎么回事?父亲的敌人?……脚步散乱,感觉不强?”

林尼疑惑地召出纸牌,不知道该不该做好战斗的准備。

“要和愚人众执行官对打?未免太有勇气了吧。”克雷薇也觉得奇怪,和阿蕾奇諾并肩,看着那群晃晃悠悠走来的人。

“佩露薇利…”

人群中传来诡异的呻吟。

“佩佩…”

无数手掌向戒备的执行官伸来。

“你们喊得有些过于亲近了。”

阿蕾奇諾皱起眉头,已经有了召唤血镰的欲望。

“佩佩!!”

直到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打碎杀意。

“我们喜欢你啊啊啊啊!”

阿蕾奇诺:……???

她腿脚一扭,灵活地躲开三四个人的飞扑,又拍走一个陌生人的拥抱,面无表情地瞪大眼看孩子们和克雷薇。

这怎么回事??

“啊,父亲。”

沉默片刻,琳妮特惊奇地立起了尾巴。

“你有狂热粉丝了。”

“是啊!”林尼低呼,“好多,感觉已经够原地出道了!”

“大概是看了庭审,然后被你的个人魅力吸引了吧……”菲米尼补充。?原地出道?开什么玩笑。

壁炉之家是情报组织,隐秘是第一要务,所以……

“让开。”

她露出冷若冰霜的表情。

但好像没什么用,人群中有人流着泪大吼。

“佩露薇利!我要当你的狗!”

“佩露薇利!从小就靠谱,我永远的主人!”

……托梅因库恩的福,好像是隐秘不起来了。

这群人怎么回事,我的威压失效了吗?

今天的哪里都很奇怪。

无法理解地踢开一个扭曲爬来的陌生人,阿蕾奇诺一回头,看见有漏网之鱼嗚嗚咽咽地靠近自己的挚友。

“克雷薇姐姐,我推你……呜呜呜!”

“欸?我也有?别哭别哭,要抱抱吗?”

……!?

忍无可忍,阿蕾奇诺一把抱住笑眯眯的克雷薇,背后展开赤翼,把孩子们统统扇进人群中。

“父亲?”林尼露出懵逼的表情。

“你们殿后。”

阿蕾奇诺头也不回,撂下话抱着人就起飞跑了。

“等等?哎?”

“佩佩!啊,我的佩佩!别走!”

将孩子们的惊呼和狂热的呼唤声丢在身后,阿蕾奇诺怀抱家人,急急地展翅横渡枫丹海。

“佩佩?你怎么落荒而逃了?”

克雷薇在她的怀里咯咯笑。

“怎么?不习惯被人直接示爱?”

“示爱?不,他们不过是略略看了几幕记忆后,就被无处施展的怜悯之心冲昏头脑的变态。”

“哎呀呀,佩佩,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真的很可爱吗?”

“今日的海水虽冷不过冬日,但也能略微冰镇一下你发昏的头脑,需要我松手吗。”

“才不要哩!”

克雷薇伸出手臂环住阿蕾奇诺的脖颈,她们穿过海面平安落地。

眼前,又是安静祥和的枫丹廷。

……

克雷薇遥遥地望着美丽的城市,忽然叹了一句。

“也不知道孩子们搞不搞得定那群粉丝。”

“林尼琳妮特的临场应变能力不错,又有当魔术师的经验。”

“啊,可是你把菲米尼也丢进去了。”

“……他也该锻炼一下了。”

她们平和地闲谈,聊着孩子,教育,家庭,并肩走回家,又在进门后被金发的女人拦住痛骂。

“四席!还有那个粉毛副手!”女士羅莎琳眼圈通红,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摇晃。

“你俩有病吧!干什么把愚人众的黑历史到处展示!”

“想抓我去女皇面前认罪的话,你一个人怕是做不到的。”阿蕾奇诺冷下眉目,“就算是你和公子一起……”

“展示就展示,怎么还不避着点孩子?!”

女士尖叫着打断她的话,疯狂地把怀里的孩子捧给她看,“这帮小崽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有你的过去可以看,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溜出去,撕心裂肺地哭回来,你知道我哄了多半天吗?不!你只关心你自己!公子什么公子!公子都断联半天了!”

阿蕾奇诺默默闭嘴,将警告的话咽下了。

别的不说,哄哭泣的小孩这种活,仆人确实是有点搞不定的,这情确实得承。

“怎么?四席?连句谢谢也不会说吗?”

虽然是要承情,但阿蕾奇诺仍没放弃戒备与言语上的试探。

“你今日宽和到令我惊讶,羅莎琳,我以为你会计较我把你留在壁炉之家。”

“哈?你以为我会不计较吗?我只是、我只是……”罗莎琳的臉色逐渐染上羞恼,她恶狠狠地瞪阿蕾奇诺,仆人几乎以为她要发作,但最终竟是没有。

“哼!”

她恶狠狠地扭过头去,怀抱孩童的手始终稳固。

“大人不记小人过…”

“辛苦你啦,罗莎琳。”

克雷薇笑眯眯地从女士的怀里抱过孩子,用指尖擦她脸上的泪痕。

“啊呀呀,哭得真凶呢。”

“怎么回事,我记得她的接受能力远超同龄人,不至于因库嘉维娜而害怕。”

阿蕾奇诺正感觉奇怪,却看见罗莎琳对自己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目光。

“你这话是认真的?”

“怎么了。”

“行,行,我不该指望那种教育模式下能有什么正常人……还是切实地让你看看吧。”

罗莎琳面无表情地向克雷薇怀里伸手,一个脑瓜崩弹醒了自己亲手哄睡的孩子。

“……你做什么?”

“哇!”

阿蕾奇诺拦得晚了,那女孩已经泪眼朦胧地醒来,与自己对视。

“父、父亲?”

“莎莎。”她熟练地命令,“困就回自己屋继续睡,不困就去复习功课。”

“父亲!!”

她不熟练地接住扑进怀里的女孩。

“怎么了,你为什么哭。”

“父亲……”

她的疑问没得到任何回复,那孩子只是搂着她的腰,一声声地呼唤,接连不断。

“父亲…”

“我在,你到底怎么了。”

阿蕾奇诺貌似平静地看向克雷薇,只有熟人才能在那双奇特的眼中看出求救的意思。

“哼哼~”克雷薇不救。

“父亲回来了吗?!”

有孩童听见哭声,一股脑地冲冲出来。

“是,我和克雷薇回来了。”

阿蕾奇诺对他们点头,却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颊。

“父、”

……?

“父亲呜呜哇——”!!?

阿蕾奇诺生生压制住想要逃跑的欲望,僵硬着身体迎接了一波孩童冲击,这些往日里对自己又敬又畏的小东西们,争相张开手脚,狠命地往自己身上爬。

“下去!规矩…”

“父亲!当年一定很辛苦吧!”

一迭声的童音瞬间止息了她将出口的训斥。

“父亲,我看见你在哭,我也好难受…”

“父亲,你现在还难过吗?我抱抱你,我抱抱你……呜啊……”

阿蕾奇诺微微张着嘴,怔愣在孩童们的拥抱里。

她终于迟钝地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走出歌剧院的一刹那,就多在了看她之人的眼睛里。

那东西是……

冷酷的仆人捧起了一个孩子的脸,细细观看。

“被人怜爱的感觉如何,佩露薇利?”

克雷薇欢笑着道出谜底,她自然地拥抱着在她怀中哭泣的孩子。

怜爱吗,好陌生的词汇。

厄月的孤儿轻叹着敞开怀抱,任由家中幼子将泪洒在她的胸膛。

“实话来说,这对我是有些多余了。”

“但用于失去隐秘的补偿,还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明天原神更新,我不更。

第195章 自堕成兽,只为人世中……

壁炉之家, 阿蕾奇諾将抹着眼泪的孩子们送回房间。

“羅莎琳,你刚刚说公子断聯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不像是六席那样直接跳槽, 也不像是你这个二五仔,一声不吭就把愚人众黑历史掀了,时刻都准备举家叛逃的模样。公子就是普通的断聯, 莫名其妙的人没了, 我白花那么多钱贿赂看守。”

女士翻了个白眼, “他就不能老老实实地等待救援嗎?自己越狱个什么劲?一身莽撞的小混球……”

克雷薇笑眯眯地忽略了她‘举家叛逃’的抱怨,选择性耳聋地接话。

“越狱?那他这断联就更奇怪了,要知道梅洛彼得堡的顶端已刺破海面一半有余,他若真成功游出了孤城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又怎么会到现在还不和愚人众联络呢?”

“他没有叛逃的理由, 许是出了些什么事故。”阿蕾奇諾如此猜测,按理来说她这个久居楓丹的执行官应该親自出面救救同事, “但眼下我空不出行程,还要麻烦你出手搭救他了,羅莎琳。”

“行, 知道,你为那只蠢猫连女皇的恩情都不顾了。”罗莎琳白眼翻的要上天,但到底也没说什么,袅袅婷婷地出门准备救人。

“到时候被神罚的时候可别来求我救你……等一下。”

“怎么了, 罗莎琳?”

“哈哈哈,克雷薇, 你又夸张。”她找到错处般笑了起来,“城堡刺破海面一半有余?我今日看时明明感觉才将将一半!你情报人员的严谨呢?罢了,饶你这一次, 下次可要小心你的皮。”

她挑完刺,心里爽了不少,高高兴兴转头离开了。

全然没看见阿蕾奇諾忽然凝重的表情。

“……不会吧,佩佩,难道预言…”

“科学院的水位报告出的太慢了,克雷薇,走,我们去海边看看,找个有参照物的地方。”

不是错觉。

阿蕾奇諾走出楓丹廷,估算城墙与海面的距离。

“確实缩小了些。”

公子失踪和海平面上升一起发生,真是祸不单行。

“佩佩女士,克雷薇女士,你们看什么呢……好像涨水了?没事没事。”

偶爾有路过的居民大大咧咧。

“涨点水也好,要我说,现在的枫丹实在是有些太干了,水之国的名号都要被须彌夺去了。”

这话可真是没心没肺,克雷薇假意惊叹着提醒,“哎?老伯,你不怕那预言嗎?我们都会被淹没的哦!”

“哈哈哈!预言?也就你们小姑娘还信这些啦,枫丹灭世什么的都是黑心商家和出国中介骗人的谎话,要套你们钱的……”

“就算真来了,那不还有芙寧娜大人在上头顶着呢嗎,喏,讓她想办法把海平面再像这样压下去不就完了?”

他嗬嗬笑着走了,留下阿蕾奇诺直皱眉头。

“梅因庫恩把他们的警惕心全毁了。”

“就算是他不毁,估计也会有很多人不相信的,毕竟我们也是花费数年的调查才確定了这件事,不是嗎。”

克雷薇深深叹息着看向海面。

“呐,佩佩。”

“嗯?”

“你说小梅因的救世计划,能成功吗?”

能不能成功阿蕾奇诺不知道,她只知道一件事。

“他自己都要死了,还救世呢。”

水位上升确实是没引起太多注意,毕竟海沟还是那样的深,第二日,人们照常齐聚歌剧院。

人还多了不少。

“咦?千织,你怎么也在。”

“啊,我陪绮良良来的,她是那个什么……被特聘的猫科动物行为专家?你呢,夏沃蕾,不工作了?”

“我来这里就是工作的一环,这可是猞猁的案子,从上一代特巡队长多納泰洛传到我手里的陈年旧案也该结束了……对吧,父親。”

“是啊,真的拖太久了,拖到你都长大成人了…”

阿蕾奇诺走过人群,入场前在门口重新做了遍心理测试。

好像比前两天简单了很多,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无论梅因庫恩在枫丹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活,那也比在庫嘉维娜手下苟活着强。

“看那里!是佩佩…”

陌生人,别叫得这么親密,唉,你们都被小时候的梅因库恩带歪了。

“芙寧娜呢。”叹息完,阿蕾奇诺抬头看被告席,“怎么不在。”

上方,美露莘護士长正将血压仪从梅因库恩的左臂上摘除,审判长和公爵对着上面的数字脸色难看着讨论,不见芙寧娜。

难道是终于有了些身为神明的自觉,处理水面上升的问题去了?

……不对。

“父亲,她在那呢。”

林尼抬手一指,阿蕾奇诺就顺着看见了在特等席位独坐的芙宁娜。

独坐?

“怎么了?我在这里坐着有什么不行?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专属座位!”芙寧娜绷着腰背对自己護卫大吵大闹,“被告席又挤视野又不好,我才不去!”

克雷薇納闷:“我记得她前两天还挺乐意在那里的啊,难过时就往朋友身边躲,偶爾也安慰安慰别人…”

“心虚了吧。”阿蕾奇诺挽起手臂,“因为隐瞒而不敢面对梅因和他的亲属?呵呵…表现得像是犯错的小孩子一样。”

“好吧。”

虽然奇怪,但克洛琳德也只能遵命。

“那么芙宁娜大人,我就在你的身后守候,有需要请随时叫我…”

“你也走开!我要一个人待会!”

“…芙宁娜大人?”

“听不懂吗?我现在不需要陪伴,我要一个人待会!还是说你觉得什么人能威胁到神明?”

“好的…”

克雷薇惊奇地看着克洛琳德犹豫了一会,回到了被告席,“诶?她把护卫也赶走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啊佩佩?”

“也许是怕自己情绪激动时露出什么破绽,虽然在我看来,她露出的破绽已经够多,现在彌补有些晚了。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那就是她真的想独自待一会,无人打扰地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