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溯道具(二合一) 你的小秘密,老子……
雪, 细碎、冰冷,如同咸涩的盐粒,疏疏落落飘着,试图覆盖东京幽深巷弄里经年累月的污垢与颓败。
五条悟知道这是哪里——东京市新宿的一条窄巷, 破旧、隐蔽、少有人来。
这里是他们逃课的必经点, 再往东十几步就能走进人潮汹涌的大道。他和夏油杰时常拐带没有手令的硝子降落在此, 又在这里乘着咒灵返途。
五条悟站在巷子口, 背靠着一堵冰冷刺骨的旧墙。雪淤在破落的老坑里, 从窄小鲜红的水面, 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依旧是一身单薄利落的高专制服, 脖子上围着深灰色羊绒围巾, 墨镜后的六眼清澈明亮。
他试图站直、离开,至少活动一下麻木到似乎不存在的右臂。但无形的桎梏将他固定成一个绝对的姿势,被迫以第一视角旁观一切。
巷口的光线被一个高挑的身影挡住了。身体刚好转过头, 五条悟顺势望去——哟!这不是他自己吗?
白发蓝眼, 特征明显。只是那张脸绷得结了冰,那股子刻意营造的冷酷气场……嘁, 好——装!
雪粒落在少年悟的睫毛上, 带来细微的凉意,这触感如此真实, 却并非源于自身。
他敏锐感受到一种沉重的疲惫,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从视野彼端的“自己”身上丝丝缕缕缠绕过来。那人站在一堆被薄雪覆盖的垃圾旁, 姿态是十七岁的五条悟从未在自己身上想象过的凝滞。
冬日的天光吝啬而惨淡,勉强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嘴唇紧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线。他开口了,声音被巷子里的穿堂风卷得有些破碎, 低哑而又沉甸:“还有什么遗言吗?”
胸口紧了一下又马上松下来,像一根日日紧绷、陡然失去弹力报废的皮筋,第一反应不是痛苦,而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释然轻松——喜悦而满足。
少年悟烦躁地嗤笑一声,觉得这画面荒诞又有趣,两个五条悟面对面的样子简直蠢透了。
他像一个全身瘫痪的病人,身体动不了微表情还能控制,冷笑道:“老是板着张脸容易老。”
而后他看见“自己”仿佛被雪封禁的身体靠近几步,蹲了下来,嘴唇翕动,吐出一句完全不五条悟的话语。
这具身躯彻底放松下去,在凝聚的紫色微光中安宁,没有恐惧的颤抖、没有不甘的嘶吼、甚至连一丝防御的本能都看不到。只有一种温暖的平静,仿佛早已在风雪中等候多时,终于有了一条归路。
然后视野瞬息沉入了彻底的黑暗,绝对的虚无,比夏天更暖。
少年悟曾翻过女同期的医书,在大部头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心脏停跳后,大脑不会瞬间死亡。
他大抵是被影响了,只感到困倦、迷蒙,一切都在远去、模糊,在逐渐消弭的雪落声中,他晰听到了靠近的脚步。
一步、两步……坐到了身旁,瘫软的头部无力地靠在温暖的肩上,而后意识溺入海底……这便是最后了。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片刻,眼前渐渐明亮起来。
五条悟被迫蹲在墙头,身不由己地朝向巷口那方狭窄的天空,以一个他觉得呆透了的姿势仰头。
看似平定安静的姿态,内里却沸腾着能烧穿脏腑的暴怒。极度的荒谬、抗拒甚至隐隐的恐惧冲撞地令人窒息,尖锐而绵密的痛苦针针刺在了十七岁的他最柔软、最期待的地方。
他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恐慌和躁动,像一个最专业最有耐心的猎手,坐在墙头静静等待。
他被困在了这具躯壳里,无法移动哪怕一根手指,不论灵魂如何叫嚣,也只能被这个躯壳的沉寂吞噬。
五条悟一直期待有人能够闯入进来,打破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最好来的是他未来的学生。
是的,第一眼,五条悟就认出了那个装货身上的教师服。说实话,无论从职业规划还是脾气相性上都与他严重不符——那像是夏油杰才会做的事。
可细雪稀疏落着、枯败枝丫抽芽、楼顶积雪融化。这条巷子成了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就像五条悟描述的那样,这里狭窄、破旧、隐蔽、鲜有人来。
唯一还知道的家入硝子和成年悟都没有再来。当然,他们的学生也没有。
也对,五条悟是一个既不善于分享也不乐于分享的人——对于珍贵之物,他向来如此。
有些幸福是很私人的事,在共享的人离去后就成了深埋心底的秘密。偶尔被外人触碰或提起,心底留疤的伤口就像雨天风湿的关节,开始细细密密地作疼。
他被动而清醒地感受着时间的砂砾,在冰冷的身躯和灼热的灵魂之间被反复研磨。
在这方寸之地,时间仅剩下一种度量:太阳。
梦境加速式的发展,走马观花地将‘真实’呈现,却没有略过哪怕一只鸟的迁徙。
也许并不长,但也称不上短暂,已经足够无聊了。
他像一尊废弃的石像,唯一的职责便是承接黎明的晨光与黄昏的余晖。
那光,每日清晨准时赴约,奋力挤过对峙的砖墙,在斑驳的污迹上泼洒出浓烈的金红。晚上短暂地再次路过,旋即被深蓝的潮水吞没,只留下一个黑夜的身影。
一日复一日,循环往复,精确得近乎残忍。
起初,五条悟感到烦躁,在这绝对的沉寂里,他被迫与沉寂共享每一次太阳的仪式。
后来,他渐渐学会了推测与揣度。每一次升起与落下都精准而有规律,每天云彩的聚散又会带来诧异与不同。
借着这双失去360度视野的眼睛,他看过旧墙穿上几百件不同的衣裳,看到砖缝之间扎根绿色,他看到生命、看到死亡。
纯粹的喜悦,乐趣与安宁——这是他的选择吗?
他数着节拍,计算着原本的时间轨迹——三百零九天,二百一十五次日落,有九十四天的阴雨。
巷口的青苔蔓延又枯败,墙角的杂草绿了黄,黄了又绿,砖石缝隙里的血色被雨水冲刷成淡褐的斑痕,又被新的尘埃覆盖。
在第三百一十日。
黄昏的余晖挣扎着挤入巷口,将墙壁染成浓稠的血橙色。五条悟无聊地数着节拍,估算着这场重复了二百一十五次的谢幕何时落下。
就在最后一线光芒将被吞噬,黑夜即将彻底合拢的临界点上,一个身影轻盈地落座在积灰的灵魂声旁。
他穿着一身洁白的亚麻长衫,足踝与双手都刻满贯穿的钉痕,浅金的长发无拘束地披散在身后,柔和的面庞被罩在橙红的太阳下,只有那双纵横黑线的熔金眼眸能真切看见。
少年悟有些愤懑了,这双眼睛上次在成年的五条悟身上都没有停留那么长时间,现在却在如此认真地端详一个陌生的旅者!
“太阳——它集万物光辉于一身,捧着炙热将希望播撒,又带着余晖将温暖贮藏!”
是少年的清润音色,带着华贵夸张的咏叹调,却是真心实意地赞美。
五条悟知道,“真相”已经出现在他眼前。可惜梦境是复原,却无法将一切呈现。比如五条悟能够真切感受到并代入‘角色’的生理反应与复杂情绪,却无法聆听他的心音,也不知道他会倾吐怎样的话语。
反正也不会更改原本的情节,他有恃无恐地调侃:“没眼光,太阳哪有老子漂亮?”
旅者仿佛找到了情投意合的朋友,感慨地说:“我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日落呢!”
“哦,关老子什么事,说点有用的!”
旅者赞同地点头:“是的,也许人只有完全抛弃未来,才能自由活在现在。说实话,人类伟大而渺小,简单却复杂。哪怕历经千年,我仍旧读不懂他们。”
五条悟依然保持着坐在墙头的姿势,优美而文雅的姿态,和他脸上的嘲弄格格不入:“一只破咒灵你研究人类干嘛?想成精吗……不对,你会说话!你已经成精了!!”
旅者欣喜地听着他的回答,激动的握住少年悟的双手:“我也有同样的苦恼,越是深入却越发迷茫!我能够听见人类的心音,却无法理解每一次选择的逻辑!恐惧却坦然接受,怯懦却直面锋芒……人类距离迈出一步,往往只需几息的放空,而这几息正是我认为人类精华之所在。”
“滚滚滚!松开老子!”五条悟无法控制惊讶的面部表情,只能一边顶着温和的神情一边吱哇乱叫:“你说就说,想得到老子的认可没门!”
也许是这个‘角色’本身便不太习惯亲密的举动,难得顺从五条悟心意的自然将手抽出。
旅者高兴的跳起来站在墙头:“你的赞同是最高级别的溢美!”
五条悟骂骂咧咧,旅者侧耳倾听,时不时温柔引导:“原来你已经得到满足了吗?我以为所有的亡魂都有一个重返世间的美梦。”
“满足?”五条悟停下输出不能播出的乱码:“死的那么惨,这家伙能对什么感到满足。”
“好吧,我尊重你的灵魂。只可惜你是我物色的最佳人选。不过也是,如果你真的渴望重返人间,就不会自困于此了。”
旅者并不失落,他转开脑袋,认真盯着最后一抹坠落的橙色圆弧。
‘角色’也移开目光,将视野投入缓缓上升的月亮。‘他’喜爱注视太阳,但也许月亮会更令‘他’亲切。
五条悟吐槽:“能不能别看了,脖子快酸死了,难道幽灵不会颈椎劳损吗?”
半晌,‘他’好似又说了什么,惹得旅者认真摇头拒绝:“不,你是最合适的。信仰与诅咒交织,是与我最契合的存在。至于为什么还没有去往天国……”旅者皱眉思索了很久,玩笑道:“我并不清楚个中缘由,也是是天国的工作人员在悄悄摸鱼?”
这里是“回溯之地”,六眼所见皆是‘角色’所见,但信息收集与分析功能是还在的。
五条悟严重不满:“一个因对神明的信仰与怨恨而诞生的特殊咒灵,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但是好像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并肩看完了第三百一十天的日落,旅者发出邀请:“我的朋友,可以让我与你共享明日太阳的余晖吗?”
五条悟心里的小人拨浪鼓似地摇头:“NONONO!”
但“他”却顿了片刻,点头应允了。
第三百一十一日。
旭日的光线暗淡,稀薄。冬天似乎又要来了。五条悟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仰着死掉的脖子,看完了第二百一十六次日出。
他已经知道了谁是“重启”的枢纽,谁是提出与执行的鬼手,只待最后一幕出演,他就能脱离这里,去找枢纽先生好好讨点补偿。
就在他百用余光百无聊赖地盯着地上枯败的落叶,数着习以为常的节拍时,一股无法抗拒的拉扯感像一只巨手,粗暴地将他从这条困顿的冬日小巷里拔出去,甩到了一台老旧的电视机里,眼前的视野混乱而又破碎,像极了短路的雪花屏。
同一瞬间,感知里滔天的怨恨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这情绪如此浓烈、如此纯粹,几乎要将灵魂活活撕裂。
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意志,那怨恨的目标清晰无比地指向——
他的视线在混乱的感知中艰难聚焦……
破败的地铁通道,堆砌的乱石铁皮,弥漫着腥臭味的空气。在混乱的中心,矗立着一个身影。一个他熟悉又陌生到骨子里的身影——成年的五条悟。
他此刻不再是小巷的终结者,显得异常狼狈。白发凌乱地贴在额角,蓝瞳紧缩,眼白泛满鲜红的血丝,更令人心悸的是,无数黑色的触手从他的脚下、腰部、手臂疯狂地向上蔓延绞绕!
“哇哦,又菜又装。”
少年悟在滋滋作响的视野里窥见这一幕,无所谓地吐槽。反正遭难的又不是他,成年悟又瞎又傻又失智,被封印了也是活该。
可紧接着他就笑不起来了,‘角色’的滔天怨恨驱动着身躯,少年悟惊恐地看到,自己的手臂抬了起来!
那只手细腻白皙、骨节分明的,带着一种极致的杀意,竟然扼向了自己的脖颈!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脆弱的皮肤,被困的灵魂在躯壳内疯狂地挣扎嘶吼!
住手……住手!你给我住手!!放开啊,混蛋!难要你还要再死一次吗——?!!!
所有的呐喊都被困在意识的牢笼,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带着不属于他的,却无比深刻的恨意,用尽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六眼的感知是那么微渺而精细:指尖陷入皮肤的凹陷,喉结在指下被压迫的坚硬感,还有那因恨意和决心的双重快感而放弃的本能产生的微弱挣扎……
荒谬!多么荒谬!荒谬至极!多恶毒啊?简直是最恶毒的噩梦!
少年悟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疯狂的场景撕裂了。他看着“自己”被封印,看着“自己”说要杀了“他”!
被操纵了吗?是谁、谁窃取了你的安宁,谁让你徘徊于世无法安息?
少年悟的灵魂大声咆哮,巨大的困惑和愤怒与一种更深沉的痛苦绞在一起,几乎要让他泣出血来。
指尖的生命脉动被一点点扼杀的触感……这感觉比在小巷感受“他”的死亡还要恐怖一万倍!
扼住脖子的手突然被一股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了,同时,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像一只巨型苍蝇拍,将他的意识狠狠拍飞!
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少年悟剧烈摇晃的视野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那个被咒具包裹住的“自己”惊愕过后脸上流露的神情,那是一种……任性到极致的笃定被回应的喜悦和……满足?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当他的意识再次苏醒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熟悉的狭窄小巷。
铅灰色的月光从巷口渗入,太阳早已沉落下去。
旅者坐在昨天的地方,抱着双膝等候。
那双独特的眼睛亮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仿佛就被什么打断,而后他惊喜地说:“重返人间?是谁让你重新拾起了对“生”的渴望?”
难以接受的痛苦被最后一眼抚平,五条悟骄傲又得意地说:“当然是老子!”
旅者郑重道:“你真的想好了吗,逆转如此漫长的时间需要耗尽我积攒千年的力量,即便是朋友,为了公平,我也将为我的私心向你索取一定报酬。”
‘他’绷紧了脊背,五条悟心里的小人也如出一辙,仔细支起了耳朵。
“好吧。让我想想……”旅者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后抬眼道:“有了!活了数千年,我还没有如人类般生活过。我仅拥有视觉与听觉,所以我希望能得到剩余的感官作为报偿。”
小人悟愤恨地咬着手帕,尖牙都要将帕子撕裂了。身躯则放松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旅者补充道:“时间将回到你的少年时代……或许更早,你也将失去记忆。我将作为你的引导者,帮助你达成所愿。同样的,你将成为我的观测对象,也许弄懂了你,我也能明悟自己的困惑。”
五条悟轻佻道:“说和‘他’同质还是有一丢丢丢丢道理的,你也挺执拗啊。”
旅者停下来认真倾听,而后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一点我能够帮助你,全然以朋友的身份。”他伸出留有贯穿伤的手掌,谨慎补充计划:“我的能力‘颠覆’,可以逆转时空生死等物理现实,但无法颠覆人心本性或社会规则的积弊。”
“我无法全面干预,那时或许会有这个时空的遗留。但这一点也可行方便,为了消除年少的你的恐慌,我将储存这段交易的画面,将它制成代入式的道具投掷。”
五条小人拳打脚踢:“都怪你摸鱼!弄了个代入式的,老子听故事都听不全!
旅者轻笑起来,俏皮道:“如何称呼我吗?我没有名字,千年里,他们都叫我,‘神明’。”
空间震动起来,五条悟知道,道具的时间到了。即便有诸多疑问,比如为什么自己要杀了‘他’?为什么是代入式的道具,而不把‘角色’的言行一并记录?最后‘他’担心的那一点是什么,谁是他们的敌人?
但他应该走了——离开空茫的未来,回到不定的现在去。
至于‘他’是谁,五条悟至少足够了解自己。
那样惋惜哀伤的轻叹,那么亲密自然的低喃,那种无可奈何的妥协,五条悟会给予谁呢?谁会让五条悟无能为力到成为恒久的遗憾呢?
——他带入夏油杰的眼睛,看完了夏油杰的终局。
“悟!你终于醒了,不要乱吃东西,给我好好反思啊!”
夏油杰趴在五条悟的床边浅眠,床上的人一醒来,软床弹起之间将他晃醒,他没忍住,一巴掌拍到毛茸茸的脑袋上。
亏他火急火燎把他送到家入硝子那,结果诊断显示他真的只是醉酒睡着了!
五条悟猛的弹起,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闹了很久,夏油杰在大白猫喋喋不休地纠缠下,骂骂咧咧地去做黄油土豆。
五条悟瘫在床上,无机质的目光像随身监控,死死缠在黑发少年忙忙碌碌的背影上。
他嘴角猛地裂开一道弧度,扬声呼唤一句:“杰——”
夏油杰照旧习惯性的回应一句:“怎么了?”
五条悟笑嘻嘻道:“要三倍糖哦。”
——你的小秘密,老子知道了哦——
作者有话说:写的好痛苦的一章(狂按人中)
第42章 十八岁快乐!(二合一) 27只御守……
很多时候, 五条悟都恨夏油杰是个锯嘴的葫芦,尽吐些让人晕头转向的甜言蜜语和气血上涌的疯言疯语。
所以五条悟决定认真学习他、狠狠报复他,解他烦心事、做他知心人,最后让他知道真相后回忆起自己的言行举止心虚理亏、抱头痛哭、感动至极、不能自已、跪地唱征服!
“哇哈哈哈哈哈!”
“王炸!”带着点倦意的慵懒嗓音响起, 夏油杰自然地在五条悟面前的钞票堆里抓走两张:“输也能笑的这么开心, 佩服啊, 地主。”
刚回过神来就输牌, 五条悟犀利指出:“老子的大脑走神了眼睛可不会, 老子看到你和硝子看牌了!这局不算不算!”
叼着糖的少女慢悠悠地把牌合拢:“输不起就直说, 论作弊谁比的过你。十二点整了, 恭喜你和我一样, 正式迈入十八岁高龄。”她将椅边的一个小纸袋丢到白发少年怀里:“喏,生日礼物,别嚎了。”
家入硝子的生日在上个月过了, 不巧, 比五条悟正正好早一个月。
五条悟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迫不及待地扒拉开纸袋一看, 满眼问号, 他问:“这是什么?”
他拿起纸袋里的小盒子拆开,盒里躺着一个窄方的银灰色仪器, 造型简洁,侧面有个小小的显示屏。
“便携式酒精检测仪。”家入硝子理着牌堆:“最新款, 灵敏度高。帮你克服弱点用的,不用谢。”
五条悟的脸瞬间垮下来:“硝子~”
家入硝子回的理直气壮:“很适配某个一滴倒的笨蛋,免得你哪天被人捡尸。”
白毛猫猫气鼓鼓地把检测仪塞进制服口袋,目光转向夏油杰,圆溜溜的眼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夏油杰收拾吃剩的垃圾头也不抬道:“急什么, 我的还差一点,回头给你。”余光瞥到了五条悟瞬间暗下去的眸色,又心软的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比硝子的差。”
“切,神神秘秘。”五条悟嘟囔着,但还是掩不住脸上的兴奋,他突然跳到桌子上大声宣布:“号外号外!本少爷的十八岁豪华生日派对即将五条悟家举办!这可是老子继任家主的仪式,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排场!杰,硝子,你们必须去!”
夏油杰:“不去。”
“哈?为什么?!这可是老子生日!”
“我还有上次的任务报告要赶。”眯眯眼少年揉着震痛的耳朵:“况且你家那群老头子,我看一眼都嫌折寿,这热闹我可凑不起。你继承你的家业,我赶写我的报告,各忙各的。”
“硝子?”五条悟不死心地看向唯一的希望。
家入硝子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五条家也在记仇名单上哦。生日快乐,晚安。”
她利落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夏油杰提起垃圾跟上去:“悟,我去丢垃圾。你要起大早回家,早点睡吧。”
五条悟脸上的兴奋劲肉眼可见地消褪,他望着挚友关门的背影,张了张嘴,最后有点小委屈地“哦”了一声。
五条公主一直觉得,如果家里的那群老头子肯把五条宅租给大型古装剧做取景点,肯定能挣得一笔持续性地不菲收益。
这里的空气永远沉闷,香料刺鼻的气味经久不散。光线被厚重的帘幔过滤得晦暗不明,勉强照亮了墙上那些挂了几百年,已经面目模糊的先祖像。
白发少年穿着身勒得他喘不过气的纹付羽织袴,象征力量与权柄的六眼无遮无拦,盘腿坐在主厅中央的蒲团上。
仪式冗长得令人发指,一个胡子垂到胸口、眼皮耷拉得几乎盖住眼睛的长老捧着一卷泛黄的古籍,用那种仿佛卡了千年老痰的拖沓调子,念诵着关于五条家悠久历史和家主职责的颂词。
“……六眼神子,耀祖荣宗。当承先祖之志,以家族兴衰为己任,行端坐正,约束己身。不可轻狂,不可妄为……”
长老的声音像鸡爪刮地板,五条悟不知不觉中在声音里走了神。
今天难得没有下雪出了太阳,怪刘海赶完报告肯定会去操场散步,硝子……大概是躲在哪个阴凉角落抽烟吧?还有食堂今天的甜点,啧,希望不是齁死人的红豆年糕汤……
“悟大人。”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他的神游,是负责家族内部事务的某个长老。
“这是家族本月收益的分配预览,需要您过目并定夺。相关文书已备好,仪式后请您移步书房。”
什么玩意?!
五条悟的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赶驴呢?!现在就让老子开始干活了?往常推三阻四怎么不见这效率?”
厅内无数道自认隐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有惊愕有畏惧,还有些自以为不易察觉的不满。
长老的脸青了青又黑了黑,嘴唇嗫嚅半天想着措辞,五条悟却已经起身,懒得再听了。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厅外走去:“少废话。流程走完了?走完了就都散了。那些破纸老子不懂也不会管,你们自己看着办。”
夕阳的余晖像泼洒的辣椒油,糊在东京咒高门口那两尊石狮子上。远方的山峦树影被油泡透,丝丝缕缕漫着橙晖。
五条悟回到高专宿舍找了半天也没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白毛,就在他出了宿舍打算拐去医务室时,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
熟悉的黑色公务车在暮色中滑行过来,稳稳地停在他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石田辉那张总是带着点唯诺的脸,出口的话却一反常态,随意而轻佻:“哟,恭喜啊,五条家主!碰巧在这见着您了,您的生辰礼我没准备什么实用的,只带来了则算得上好的消息。”
听着男人演戏似的调侃,五条悟没好气道:“说来听听。”
石田辉晃出一张照片,屏幕上是天内理子灿烂的笑脸。阳光沙滩,大大的V字手势。
“小理子?”
辅助监督嗯了声,滑动屏幕。下一张是天内理子站在简易讲台后,眼神明亮又坚定。
“在九十九小姐的帮助下,她正在建立一个独立于现有体系的‘民间咒术师互助联合会’,旨在保护弱小,寻求公平。虽然刚起步,但势头很好。”
“九十九由基?”五条悟摸着下巴,对于这个游手好闲的唯一特级他有点印象,不由得好奇问道:“她不是给政府站台吗,怎么会帮小理子?”
石田辉耸耸肩,只说她有自己的考量,末了又想想补充道:“深层原因可能是同为星浆体的移情效应?若非实力强大,明年等待同化的应当是她。”
五条悟眯着眼睛,锋锐又极度理智的眼神似乎要将男人解刨掉:“真好奇,整个咒术界在你面前有秘密吗?”
辅助监督眯着眼睛笑了笑,一副任打任骂的老实人模样,无害又无辜的说:“还是有很多信号不良或者没能接触到的,我会再接再厉的。”
“行了行了!”五条悟向来一力破万法,对这种隐形争斗不屑一顾又懒得理会,他一步跨到车边:“有看到杰和硝子吗?他们跑去哪了?”
“家入同学的话,大概半小时前还在医疗室整理器材,她说今天‘难得两个人渣不在’,让我别打扰她。”
五条悟左边的眉毛挑起。
“至于夏油同学……”辅助监督指着车窗天示意了一下:“他今天比你出门还要早,说是要跑遍日本剩下的那几座最有名最灵验的寺庙呢。”
“寺庙?”五条悟一愣,烦躁的情绪瞬息消退。他想起夏油杰说的那个未完成的礼物,眼神亮了亮,心里美滋滋嘴上偏要嚷嚷:“这个笨蛋,去一处不就行了。”
心情瞬间美丽的五条公主容光焕发地问:“他现在在哪里?”
辅助监督习惯性装一下:“我也不知道啊。”
五条悟有点无语,脚尖踢了踢男人的皮鞋:“行了,老子知道你能掌握他的行踪。”
“你不是不准我用吗?”辅助监督小声嘀咕,他就知道,五条悟只让他停止这种行为而不勒令他拆除监听装置就是为了这种时刻。
他掏出手机操作一番,盯着定位倏地瞪大眼睛,匆忙快进将听筒放在耳边,半晌后表情古怪,带着点“这该怎么说呢”的尴尬将手机递过去:“你自己听吧。”
听筒里,家入硝子问:“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
夏油杰的嗓音含了蜜一般:“去五条家拜访一下,顺道见见某个笨蛋寿星。”
五条悟:“……哈?”
嗔怪的表情像被按了暂停键,五条悟懵懵然的瞪大眼睛,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脑子超载烧焦了。
就算他用夏油杰的丸子想,所谓“拜访”也肯定不是什么去同学家串门的温馨剧情吧!
五条悟突然倒抽一口凉气,用辅助监督的手机火急火燎摁出一串数字。
五条本宅的巨大结界,在夕阳下如同一层巨大的鸡蛋薄膜,将所有“蛋液”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鲜活。
突然,一声爆鸣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响,坚固无比的结界表面如同被重重磕中的蛋壳,霎时布满了蛛网般疯狂蔓延的裂痕。
一道身影脚踏银龙,悠闲停在半空。请原谅夏油杰的本意只是想彬彬有礼的在一群橘子中把猫叼回家,毕竟时间不早了,他费劲心思准备的礼物可不想等到十二点的钟声。奈何一时兴奋没有掌控好力度,直接撞碎了五条家的结界。
好吧,其实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想要向看低他的人炫耀实力的隐秘冲动。
呜哩——呜哩——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无数穿着五条家护卫服饰的人如同被惊扰的蜂群,从廊柱后、庭院角落、甚至屋顶上蜂拥而出。
“快来人,有人闯进来了!”
“结界!结界破了!”
“拿下他!”
夏油杰挂着标准笑容,笑眯眯落地,文质彬彬态度温和道:“我是悟的同期,只是一时咒力失控,登场方式有些失礼而已,诸位不必惊慌。可以叫悟出来一下吗,我有东西要给他。
好虚伪的借口!好不走心的语调!
长胡子长老绕出来,拖着傲慢的长调:“既知失礼那便要受教训,一个卑贱之人竟敢如此称呼五条家家主!!来人,给我拿下!”
几息之间,刀光与咒术的光影交织成网,朝着夏油杰当头罩下。
夏油杰眉头都没动一下,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扑到近前的攻击,只是随意地一挥手。虹龙庞大的身躯盘旋摆尾,数十道身影倒飞出去。
他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才冲出去,收敛地没有解下游云,只凭压倒性的速度与力量,把五条家干了个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一阵欢快的电子铃声突兀地从夏油杰的制服口袋里响了起。
黑发少年先利落地鞭飞一人,这才慢条斯理接起,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喂?在拆家,有事快说。”
背景音是震耳欲聋的警报嗡鸣、护卫的歇斯怒吼以及建筑碎屑哗啦啦掉渣的声音。
电话那头似乎被这过于“日常”的声音噎了一下,沉默了一瞬。随即,五条悟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夸张地“哇”了一声:“杰,你打到哪了?”
正好有人挥刀砍过来,夏油杰本着就近原则摁住他的脖颈:“您先等一下,请问这是五条家那里?”
那个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举着刀愤怒砍下去,被黑发少年轻飘飘一脚踢飞,闷哼一声软趴趴倒在地上。
夏油杰告状一般的:“悟,他们不告诉我。”
电话那边像是脸被丢尽了一样嚷嚷:“哇,五条家没家教又没修养了,好丢人呐!”
夏油杰柔声安慰:“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高专门口的五条悟弯弯眼睛说:“你把电话外放,音量开到最大。”
庭院中间的夏油杰一指摁住一个冲过来的额头,反手将人弹出去,另一只空手按下了免提键。
五条悟的声音瞬间被放大,冰冷的嗓音不容置疑地回荡在混乱的上空:“所有人听着,给老子立马放他走。”
刚刚还杀气腾腾、前仆后继的护卫们瞬间僵住,那个喊“拿下”的长老狼狈躲在立柱后面,脸上的怒容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诡异的寂静中,只有夏油杰轻笑了一声,礼貌道别:“那晚辈便先告辞了,很遗憾这次行程匆忙,没能带些拜访的礼品。”
他没有挂断电话,翻身跃上虹龙的脊背。巨大的银龙掀起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促狭地全部扫到了长老脸上。
夜风猛烈而纯粹,夏油杰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高速飞行畅快的失重感,电话那头传来少年轻快的调侃:“就为了来找老子?哇——杰,这么想见老子的话,早上干嘛装模作样地拒绝?欲擒故纵?”
“没办法,我不是有事没做完吗,而且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五条家主。”
五条悟在电话那头窃笑着,清了清嗓音,催促道:“校门口等你呢,能不能快点!”
夏油杰不赞同道:“今天挺冷的,你先回去吧。”
“不、要,”五条喵表示拒绝:“你要是再不快点,老子就冻死在这,让你辗转反侧愧疚一辈子!”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两人聊来聊去都是些琐碎又日常的东西,无外乎甜品啊、寒假计划啊、或者互相埋怨对方昨天的操作太烂游戏没通关之类的。
过了一会,对面侃天侃地的少年音突然停下说:“杰,看下面。”
夏油杰心领神会地望去,他的视角距离高专还有一段距离,奈何五条悟是个眼睛有bug的男人,而他只能看到一点醒目的白在夜色中雀跃跳动着。
黑发少年加快速度,刚双脚落地,白色大猫就像一阵风似的扑过来,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帅炸了杰!”五条悟笑得胸腔都在震动,毫不掩饰的兴奋:“那群老家伙的脸肯定比锅底还黑!哈哈哈哈!”
夏油杰压低睫毛,自然地揽回去:“走了寿星,饿死了。硝子他们肯定等烦了。”
甫一推开五条悟的宿舍门,一股混合着奶油甜香和淡淡啤酒味的暖流扑面而来。
“Surprise——!!!”
“生日快乐,五条!”
骤然炸响的欢呼和彩带的喷射声充满了整个空间,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驱散了门外的一地夜色。
宿舍被规整的满满当当,墙顶歪歪扭扭地贴着“Happy Birthday satoru”的彩色字母气球,天花板上垂挂着亮闪闪的拉花。
墙上还挂着那副巨大的万圣节照片,墙角书桌上堆满了零食,地上铺着坐垫,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用奶油雕画了松鼠、狐狸和猫的漂亮蛋糕,蛋糕上插着一根巨大的“18”蜡烛。
家入硝子还拿着刚刚发射完的彩带筒,脸上带着点微醺的红晕:“采访一下,当家主的感觉怎么样?”
已经是第三次被提起了,五条悟恶劣的皱皱鼻子表明态度,然后饿虎扑食般冲向桌子:“蛋糕!炸鸡!蛋糕一看就是杰做的!”
“这家伙可起了个大大早哦。”硝子将纸质生日帽扣起,按在毛茸茸的发顶上:“可以关灯许愿了。”
眯眯眼少年了然地按下开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蘑菇头少女举起一旁的dv录像。
在咿咿呀呀响起的搞怪生日歌中,五条悟第一次像电视机里的人一样闭上眼睛,许了个属于五条悟而不是六眼或者五条家的愿望。
他眼睛亮晶晶地睁开,鼓起脸颊用力吹灭了蜡烛,然后迫不及待地看向夏油杰:“杰!礼物!礼物!”
狐狸的礼物,猫已经惦记一天了!
被猫点名的丸子头少年抬起晶润的紫色眼睛,嗓音轻柔地说:“再晚一点吧。”
“诶?!”五条悟不满地皱起脸:“好吧,惊喜要留在最后的。”他举起粉色塑料刀,猛地把那只带刘海的狐狸削下来,“嗷呜”一口吃掉。
夜深人静,喧嚣散尽。家入硝子留了一句“你们玩”之后,拎着半瓶啤酒走了。骤然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五条悟和夏油杰以及一地狼藉。
“杰——”五条喵催促的尾音拖得老长,带着灼热的期待。
夏油杰的指尖陷在裤兜深处,胸腔里的心脏飞快跳动着。他吸了一口气,有些难为情的抿了抿唇。
他没有拿出礼盒,而是从宽大的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相当朴素的靛蓝色棉布袋。布袋口用同色的细绳系着,针脚细密生涩,一看便是新手缝制的。
“喏。”夏油杰有些羞涩,将布袋递过去。
“杰真是个别扭怪啊,非要等硝子走了才肯真情流露,是害怕她笑话你吗?”五条悟一边吐槽一边好奇接过。
“什么啊?这么大一包?”布袋入手沉甸甸的,他解开系绳,哗啦一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
瞬间,一片缤纷的色彩铺满了深色的床单。
是御守,整整二十七个。
它们大小略有差异,布料也各不相同。颜色有靛蓝、月白、竹青、樱粉……每一个御守都饱满地鼓起,显然塞满了祈福的符咒或香料。
五条悟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婴儿蓝眼睛微微睁大,下意识地拿起一个深蓝色的海浪纹御守。
触手温润,带着淡淡的草药气息。他翻看着,发现每一个御守背面都用极细的墨线绣着小小一个不同的祈福文字。
——“安”、“康”、“胜”、“乐”、“顺”、“寿”、“厄”、“强”、“健”、“福”、“慧”、“勇”、“宁”、“和”、“成”、“遂”、“吉”、“祥”、“喜”、“悦”、“明”、“达”、“定”、“稳”、“护”、“佑”,最后一个,是“缘”。
二十七个字,二十七种不同的祝福,涵盖了所有他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人生每一寸角落。
他捏着那枚“佑”字御守,指腹下面是略显笨拙的针脚。虽然作者竭力隐藏,但不难看出针线下率先描摹的铅笔印迹。
他可以想象自己黑头发的狐狸眼挚友趴伏在书桌上,用尺子精密的定着比划,用铅笔虔诚的一笔一划打下草稿。
从知道夏油杰从去了寺庙开始,五条悟就率先猜到了他大致会送什么礼物。但他今天没想到……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如此细致地、诚恳地,试图将一个六眼的整个人生可能遇到的沟坎,都用针线密密缝补起来。
他抬起头,有些被烫到了,手足无措地讷讷发出一个音节:“……杰?”
“……只是一点小心意。”夏油杰复杂的目光落在那些色彩温柔的御守上,他强迫自己开口:“种类应该挺全了,学业、事业、健康、平安、除厄、招福、胜运……还有,”他指了指那个绣着“缘”字的淡粉色御守,心跳快的发疼:“……人际缘分。”
他抬眼,昏黄的光线下,那双狭长眼眸里的波涛汹涌被压在潋滟的火彩下。
“27……是我从小到大的幸运数字,当二和七快速连读的时候与‘不死’的发音是相似的,她每年都会给我做二十七个。”
“悟,现在我把这个祝福传递给你。”
悟,现在我把这个祝福渡给你。
并不是不能去同一个寺庙给满床的御守祈福开光,但他总想为自己这个白毛挚友的生命多增加些筹码——力量地位也好,还是所谓虚无缥缈的神明的祝福,他总想让他拥有最好的。
——既寿永昌,安康不死,大抵是他对五条悟最大的期盼。
五条悟低头看着铺满床单的祝福,长长的白色睫毛遮住了眼睛。过了几秒,他闷闷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委屈酸涩的哑:“……狡猾。”
“明明很喜欢嘛,你这家伙才是个口不对心的别扭怪。”
五条悟有些炸毛的用力揉揉眼睛,心理赞叹到不愧是杰,就是有远见,幸好硝子不在。然后有些跳脚,急吼吼地将人推出房门,不自在地大声抱怨了一句:“都怪杰!老子现在要睡了!”接着便火急火燎地砰上的房门。
走廊里冰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夏油杰,他有点想叹气,又觉得有点好笑,最后想到那个充满私心的最后一个御守,整个心脏都麻痒痒的酸疼。
御守是很私人的,无法转让的东西。手作的御守很多时候都为记名御守,会在御守内写上被祝愿者的姓名与出生年月,可以由他人代祈。
唯有象征姻缘的“缘”字例外,代祈的除了血亲便只能是……恋人。
那其实是第二十八个御守,第二十七的“禄”还躺在他的口袋里。他觉得随性自由的五条悟不会喜欢,但更多的是出于他的私心。
他是个拙劣惶恐的小偷,唯一能逃过敏锐的家入侦探觉察的方法只有径直避开。
有些事情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妥帖收藏。若是被人扒开看进眼里……
那他就罪该万死了——
作者有话说:「にしち」(二和七连读)和「ふし」(不死)在发音节奏和部分音节上有谐音效果,知道的时候真的感觉命定杰和27很有缘!
又干到两点,周四的估计也在这了。谁懂,终于把大前面的伏笔圆上的感受[爆哭][爆哭]
第43章 美好寒假 猫飞狐狸跳
“喵嗷——”
一声凄厉到能掀翻房顶的猫啸, 拉开了夏油家客厅新一轮大战的序幕。
球球浑身雪白的毛炸成怒张的蒲公英,它龇着小尖牙,刨着爪子,气成了一颗蓄势待发的猫形流星锤。
另一只长条猫则懒懒斜倚在沙发上, 悠哉地晃着腿, 手里捏着一袋刚开封的猫饼干。
面对杀气腾腾的注视, 他偏要故意放慢动作, 慢悠悠拈出一块后, 视线在猫和饼干间来回扫动, 而后诚恳地往前一递, 语气放得又轻又柔:“你要吃吗?”
球球瞪圆的眼睛眨巴两下, 竖起的毛渐渐回落。它傲娇地舔舔爪子,正要上前叼走心爱的饼干,五条悟却紧急拐回手, 恶劣又畅快地大笑出声:“做梦啦!都是老子的!!”
球球:“!!!!”
尊贵的猫主子喉咙里咕噜出一串低低的气声, 后腿一蹬,挥出猫猫破颜拳。
“噗叽。”
扑到距离那张帅脸几厘米时, 被一根修长的食指抵住额头。
五条悟看着想干却干不掉他的白猫笑喷出来, 鹅鹅大笑中他似乎从记忆堆里翻出了什么,眼神促狭地往猫咪某处一瞟:“喂, 你叫球球,该不会是……没有球球了吧?”
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断句断得欠揍极了,让这句杀伤力巨大的话顿时威力暴增。
球球发出声嘶裂肺的爆叫:“喵嗷嗷嗷嗷——!”
“就算你威胁老子,球球也长不出球球了哦~”
十指上沾满面粉,穿着围裙匆匆闪出厨房的夏油杰:……
好端端的人能和猫吵起来,他今天也是长见识了。
他翻了个白眼, 淡定地抛下一句“都是一个物种的,你们要好好相处啊”,就准备将杂乱的客厅撒手给自己的咒灵。
可就在他转身时,视线却无意扫过某处,他登时猛地拧身,双眼发直然后瞳孔剧烈震颤——
空!的!
茶几上那只瓶身绘竹影的瓷器呢?!那件美和女士最爱的青瓷细颈花瓶呢?!
没——啦——!!!
“!!!!!!!!!!!!”
一朵蘑菇云炸开瞬间在他脑中炸开,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灵魂撕裂的声音:“嗷——!五条悟,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那一地大小不一的青色碎片,真的、是、那只细口花瓶吗?!
夏油杰脖子嘎吱扭动,自欺欺人地看向眼神带着三分无辜四分茫然的五条悟。
来!快用一个自信邪魅狂狷的眼神告诉我!花瓶是被你提前预判藏起来了!
五条悟手里还举着猫,墨镜歪到了一边,他的目光在黑毛狐狸面如土灰的脸色和溅落一地的碎片间迟疑徘徊了一下,然后疑惑地挠了挠自己的脑瓜。
希望彻底破灭,夏油杰崩溃地蹲在地上,不顾满手面粉抱着脑袋,整个人是崩溃的。
“完了完了完了……妈妈会把我炖成汤的……”
丸子头少年痛定思痛,悔不当初。自己是怎么承受不住诱惑,答应把这祖宗带回家过寒假的?
哦,想起来了。是某人先以商讨改革诱哄之,撒泼打滚威胁之,恃脸行凶使人迷迷瞪瞪之,夏油杰就这么晕头转向的把人领回来了。
而那个所谓的改革方案,第一天他们花了几十分钟争论计划书的封面标题该用瘦金体还是花体字更有逼格,最后以五条悟画了个奥特曼,话题彻底拐到游戏而告终。
就在夏油杰灵魂快要出窍时,一只沾着饼干屑和猫毛的手拍了拍他的蘑菇头。
蔫吧地黑毛狐狸抬起眼。
五条悟不知何时蹲在了旁边,正托着下巴打量地上的碎片。随手拈起的瓷片后丢到一边,轻描淡写地评价:“赝品而已,碎了就碎了嘛,碎了刚好换新的。”
“哈?!”夏油杰有气无力瞪了他一眼,又蔫巴巴的团回去:“管它是真是假,妈妈喜欢啊。”
他倒不怀疑五条悟的眼光,不提六眼,他自己就是在文物里长大的少爷,长久熏陶来的眼界不是盖的。
夏油杰努力转动脑筋:“我们今天先转移妈妈的注意力,明天去市里再买个仿……”
“不用那么麻烦。”五条悟拍拍全是毛的裤子站起来:“这个好像是一套的,最大的那个被老子小时候摔成渣了,库房里应该还有别的尺寸在吃灰。”
没等夏油杰cpu重启,五条悟已经麻利地掏出了手机,手指戳得飞快,迅速拨通号码。
“喂,把家里那套‘竹报平安’的青瓷花瓶打包,送到仙台来……全部打包。地址待会发你……嗯,就这样。”
啪嗒,电话挂了。整个过程不到十秒,看的夏油杰一愣一愣的。
五条悟拎起还在挠他裤脚的猫,对着石化的夏油杰扬扬下巴:“搞定了,待会就凑合着摆吧。”
这个冬天大部分的时间,就在夏油家持续猫飞狐狸跳的日常里流淌过去。
五条公主成功霸占了客厅里最温暖的角落,抱着夏油妈妈特意买的新被子滚进去,活像一只终于找到舒服窝的雪豹。
他每天固定的放风活动包括但不限于:餐桌上温良恭俭,餐桌下一眼神不合就与夏油杰的小腿进行“友好”交流,以及坚持不懈地撒娇许愿各种甜点、零食和新奇小吃。
夏油妈妈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飙升,尤其是看到五条悟把她尝试做的新甜点一扫而空时。
自从用仿品和拜访礼等正当理由,哄劝美和女士收下花瓶后,五条悟同学顺理荣升为了夏油妈妈心尖上的“新宠”。夏油杰的家庭地位则进一步受到严峻挑战——五条同学告状的频率和成功率高得惊人。
闲得发慌的五条咪在这个冬天还无师自通了一门新物种语言——猫语。他和球球天天“咪呜”来“喵嗷”去,每一处断句、语调和肢体动作都千奇百怪。神奇的是这两猫居然真的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
夏油家的日常BGM从此变成了语调古里古怪的人喵对谈。外人若不小心误入,还以为进了哪家开业酬宾,老板亲自下场营业的猫咖,只不过老板看起来有点猫猫成精……
尽管夏油爸爸偶尔还会在饭桌不死心地开启“那种地方……”的话头,但往往刚起个头就被美和女士一记眼刀命中,灰溜溜地“自觉”滚去清理猫砂盆。
夏油杰肩负起导游重任,他专为待了十几年的老家翻遍各种帖子,做了一份详细且节约时间的攻略图,带着从没感受过普通人节日氛围的五条公主,一头扎进年末岁初热闹非凡的街巷里。
他们吃了小林美和平安夜的爱心苹果;拿着圣诞节限定的彩色喷雪罐打架,不慎画花了球球的毛和家里的墙壁后,被夏油妈妈勒令一起给炸毛的球球洗澡;还穿着租来的传统和服,从人头攒动,灯彩如织的庙会起点,逛到人声稀疏,灯彩寥落的尽头。
期间他们甚至还冒着被夜蛾老师追杀的重大风险,偷偷跑去东京把家入硝子劫了出来,一起玩了几天。
就在肌肉班主任替他们抗住压力,被电话那头骂得狗血淋头时,夏油杰和五条悟火速与签了保密协议,意料之中成了特项部编外调遣队员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一家餐馆碰了头。
这顿普普通通的饭还没吃多久,松田警官就非常暴躁地表示了对某些官方部门,对一群犯罪分子睁只眼闭只眼的行为的愤恨不满。
“一群老油条!放着犯罪分子乱窜,对得起老子纳的税吗?!”他狠狠灌了口啤酒,哐当放下杯子怒骂。
“嘛嘛~小阵平别这么大火气。”旁边的萩原研二夹了块鸡肉放进嘴里咀嚼,看似调侃地接口:“虽然当初考警察只是想有个铁饭碗,但放着一群行走的一等功在眼皮子底下晃悠,hagi酱都心疼自己溜走的奖金。”
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眼神微妙一碰,开启忽悠大法。
两张嘴皮子利落的动起来,从咒术高层的腐朽无能说到政府部门的束手束脚,核心思想就一个:造反造反!加入加入!来吗?来嘛!
两伙人一合计,掌一拍手一握,互相从意志上把态度一表。松田阵平一针见血地指出:“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造谁的反,先造了再说。“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举杯,和他们放在桌面上的饮料碰了碰,目光在对面三个少年身上流转。
“看你们说的头头是道,应该早有盘算吧。”萩原警官务实地关心了一下项目企划:“具体计划呢,要从哪方面入手?组织目标、制度、架构、权责呢?”
夏油杰&五条悟:蚊香眼,晕ing
被强行入伙的家入硝子早有预料,没好气地吐槽:“两个完全没有系统性计划意识的笨蛋!该不会就是脑子一热的宏大空想吧?既然提出来了,好歹负点责任啊!”
“额……”刚才还胸有成竹的五条悟挠了挠脸,清透的眼睛在墨镜后转了一圈,突然‘啪’一声拍掌,骄傲地挺起胸膛:“硝子也太小看老子和杰了!我们有一个朋友,她已经在海外为我们开办好根据地了!”
五条公主语气笃定得仿佛亲自去剪了彩。
“哦——!!”
萩原研二立刻本色发挥,夸张地拖长调子,一把揽住五条悟的肩膀:“真的吗?!哇!不愧是咱们小悟!干什么都是最棒的!连秘密基地都建到海外去了!太厉害了!”
五条悟被揽得晃了晃,得意地“哼”了一声,嘴角疯狂上扬,还不忘矜持地瞥向身边的夏油杰,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看吧杰,老子干得漂亮吧!
五条悟接受得相当坦荡,他睨了一眼头发微长的警察,觉得朋友的眼光相当好。
家入硝子:……
“理子知道她的组织成了你们的根据地了吗?”
夏油杰有些尴尬,沉默片刻后,努力绷出一张正经脸,纠正了女同期的危险思想:“不对,硝子。是‘我们’……”
家入硝子扭过脸,定定地看着他。夏油杰学着五条悟的样子,刻意眨了眨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努力凹挤出一点天真无辜的光彩。
家入硝子:……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家入硝子别回头,面无表情低头喝了口威士忌压压惊。
第44章 皮卡丘万岁! 共轭回归
清冽的初春气息逼化了墙沿上的雪, 寒假的尾声已将近。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前一后踏进上次聚会的那家餐馆的包厢时,里面已经坐着人了。
钢化玻璃转盘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开胃凉菜和一壶烫茶,这种规整的排场和楼下大堂的热闹劲截然不同,倒是和卷毛警官旁边那位橘红色短发的女士格外相称。
萩原研二这位心思细腻、情商高超的“妇女之友”, 某种程度上是个搞情报的人才。隔了他一个位子的女性眼神冷静, 举止优雅, 透着股精明的干练。这便是他们明里暗里考察许久, 有希望拉拢的特项部情报组组员——菅田真奈美。
日本咒术界中, 诅咒师基本分为两类:一类是穷凶极恶或走投无路, 触犯了咒术师规范的人。当然若严格平等地执行这个标准, 咒术界那群道貌岸然的橘子们绝对九成九都得被打入此列。
还有一类则是祸从天降。咒术师那套冠冕堂皇的“规范”和披着封建皮子的奴隶契约没什么区别。扒开那层文绉绉的皮, 核心条款翻译成人话就是:“乖乖给高层当狗”“任务执行要规范,绝不能对普通人使用咒术”……有正义有主见有反骨的小咒术师多多少少都犯过。
能力弱势一点又挡了谁的路,碍了谁的眼, 放大镜一照, 帽子一扣,罪名便信手拈来。
菅田真奈美无疑属于后者, 这种出身背景既有对比起来令人信服的心性, 头脑清晰的她同时还深谙咒术界那套见不得光的运作法则。在政府眼里,她简直是一块混乱局面中难得的珍惜镇纸。
比起招揽的那些脾气差、没文化、惹是生非的刀枪们, 她毋庸置疑是属于拥有实权的指挥官类型。
——多么理想的挖墙角对象啊!
更何况与她接触具备的安全性。萩原研二虽然曾经和毕业后某个不知死哪去的金毛混蛋一起,选修过心理侧写相关的课程, 会简单的行为分析。
但凭这点野路子,就算卷毛幼驯染敢怂恿,他也不敢去挖人家骨干。直到“菅田对内部政策私下不满”的小道消息,像躁动的春风吹进耳边……
一个素来精明强干,行事滴水不漏的聪明人会控制不住情绪给自己留下话柄?
骗鬼呢!
研二挑眉、研二秒懂、研二果断出击!
“初次见面, 五条君,夏油君。两位警官已向我大致说明情况。”
菅田真奈美浅棕色的瞳仁冷静审视过两人,最终不着痕迹地落在夏油杰面前一叠崭新的文件上。
“请允许我冒昧推测,诸位找到我是为寻求‘合作’,出于一种对现状的不满足。两位心中的理想与大义固然令人动容……”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姿态疏离,措辞严谨,留有充分的回旋空间:“但请恕我直言,仅凭一腔热血的少年抱负,恐怕并不足以让我冒险下注。”
夏油杰没有被她暗含施压的架势唬住,他绅士地为对方添上新茶:“若真如此,您今日便不会坐在这里。您很清楚两个特级意味着什么,不是吗?”
比起对咒术师力量缺乏直观认识,将她视为对黑暗不满的同道中人的两位警官,夏油杰笃定:她此行的首要目标是想亲眼见见传说中的六眼神子与咒灵操使。
“迄今为止,咒术界认定的特级咒术师只有一位。”
一旁刚塞了一嘴烤鸭肉的五条悟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的墨镜滑到鼻梁,露出那双瑰丽得不似凡人的苍天之瞳:“哈?一个名头而已,那不是早晚的事?老子和杰可是注定成为最强的人!”
少年毫不掩饰的狂妄自信,让饶是习惯了尔虞我诈的管田真奈美也被这扑面而来的纯粹生命力逗得嘴角一弯。
“啪!”夏油杰眼疾手快,一巴掌拍掉五条悟鬼鬼祟祟伸向甜品袋的爪子,顺手给他夹了几筷子绿油油的青菜,黑眸却沉静地看向对面的女士:“菅田小姐身处特项部,想必比我们更清楚现状。总监部以咒灵祓除为筹码,与政府角力,攫取私利。政府为求制衡,不惜招揽诅咒师。这是无奈之举,也是失去公信的下下之策。”
“双方博弈,真正被牺牲的是夹在中间得不到安全保障的普通人,以及那些不愿同流合污的术师……”
菅田打断他:“政府如今招揽的诅咒师,待到新制度落地定会被清算。他们掌握财权和人脉,有制度赋予的合法性,更有天然的正当性背书。”
“我们有老子和杰,有最强辅助硝子!有聪明的阵平酱和研二酱!”
五条悟振臂高呼,后面两个称谓是和某个戏精警官学的。少年稚气的一句话意气风发,却莫名很有道理。
未来六眼神子和咒灵操使加在一起,身后还有一个强力的反转术式做支撑,可不就是天下能敌了吗?
“菅田小姐,我们需要开辟一个新的选择。一个不被私欲裹挟,真正以‘祓除诅咒、保护该保护之人’为核心的地方,一个人人平等、各司其职、各展其能的地方。这个地方不缺力量,缺的是懂得两边规则,能梳理脉络的人。”夏油杰温柔的狐狸眼诚恳地直视着菅田真奈美。
“没错没错!”五条悟立刻帮腔,像推销员一样热情洋溢:“只要你肯来!二号把手的位置板上钉钉!咱们是民主组织,为了防止你选不上,老子和杰可以不参加竞选。一号不是不愿意给,她是创始人……但我保证你的工资绝对跟她一样!”
他说得眉飞色舞,画饼的姿态简直深得五条家老头的真传。不过这位少爷当老板别的不说,只要初创公司只要不倒闭,工资和奖金说翻倍是真的会翻倍!
于是他大手一挥,批了一张空头支票和一张真支票:“你现在工资多少,我给你翻三倍!”
“三……三倍?!”
菅田真奈美还没开口,全程旁听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眼睛瞪得溜圆,活像看见了什么天降横财。
东京居,大不易。尤其是背负着东京高昂房租的两位警官,听见“三倍工资”的酸涩感,简直不亚于同事中了彩票头奖而我没有!
“悟!!!”萩原研二瞬间原地起跳,一个滑步扑倒白发少年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假哭哀嚎:“hagi酱不管!hagi酱也要!”
动作之流畅、情感之真挚,看得对面的松田阵平嘴角直抽,他默默别过脸去,只留一只耳朵悄悄竖得老高。
五条悟的墨镜都被摇歪了,他挠挠脸,犹豫地看向自己的挚友兼同伙——倒不是犹豫给不给,而是纠结给多少合适。
夏油杰也拧紧眉头,几缕黑发垂落颊边,认真思索着。随即他自然地将五条悟揽过来,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可是悟,我们刚刚许诺了菅田小姐二把手的位置唉,要是实际到手一样,会不会对她毫无吸引力?”
五条悟立刻猫猫祟祟地缩起脖子,同样用气音回道:“但研二酱和小阵平确实帮了大忙啊!管田小姐也是他们牵线,算是元老了。”
“不如给他们一笔‘内推奖金’,有诚意又不影响后续的‘职级工资差’。”夏油军师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那工资,给他们两倍?”
夏油杰担忧道:“悟,你想想。菅田小姐以后肯定要踹了自己的老东家,到时候她拿三倍工资,和研二君他们的两倍加本职工资的待遇就差不多了。”
五条悟眨巴自己的大眼睛:“我们到时候再给她加不就行了?”
夏油杰:“……好有道理。”
“够了够了!两倍!两倍就够了!”萩原研二瞬间切换回“阳光开朗”模式,眼睛亮得惊人。
菅田真奈美全程安静地啜着茶,表面波澜不惊,实际那颗不争气的小心脏正为此疯狂跳动着。此时此刻,这位优雅干练的女士由衷祈祷着老东家速速倒闭。
尘埃落定,菅田放下茶杯,浅色的瞳孔带着笑意:“你们应该清楚,今天是我的私人行程。”
夏油杰立刻心领神会,微笑颔首。
精明狡诈的成年人向来懂得风险对冲,看在三倍工资的份上,她不介意在这桌多压些筹码。
她伸手示意,黑发少年立即将面前那份新打印的资料推到她手边——毫无疑问,他们的梦想得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少女的鼎力支持。
“我来时已经用过简餐,你们轻便吧。”
除了某个早已大快朵颐,完全不care气氛的五条悟,其余四人面前的碗筷都还干干净净。碗筷碰撞声响起,随着洽谈顺利进入下一阶段,包间内的气氛彻底松弛起来。
“这个京酱肉丝真不错,悟,你尝尝。”
“唔唔!好吃!杰你也吃!”
“呸呸呸!这个烧麦怎么回事,馅感觉没熟透!杰!快尝尝这个山芋!”
高中生组开始和谐地互相分享食物。萩原研二眼睛一亮,马上有样学样。
“小阵平!这个虾仁纳豆超入味的!你尝尝!”
“小阵平!这个西蓝花富含维生素!你多吃点!”
“小阵平!这西红柿好甜!给你!”
很快,松田阵平原本空空如也的碗里,就被亲爱的幼驯染堆成了小山——里面全是打死他也不会主动碰一口的西蓝花、芹菜、西红柿这类“健康”食材,最顶上还挑衅地盖了一片他最讨厌的青椒!
松田阵平的酷哥脸绷不住了,恶狠狠剜了一眼笑得纯良的幼驯染。随后一声不吭地抄起筷子,将萩原研二同样碰都不碰的肥肉和胡萝卜丢进了对方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汤碗。
菅田真奈美优雅地将面前碎发勾到耳后:“运作框架、初期人员、信息流传、基地安全……这个组织是半路转向的吧?‘保护弱小,寻求公平’…很理想、很宽泛的组织目标,组织中还有美国人,你们打算怎么做?”
夏油杰坐直身体,坦诚地说:“改革也是理子妹妹的梦想,联合会旗下早就有相关部门,部门内也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伴。但她们远在大洋彼岸,缺乏这方面的同道者。部门更像是理念支持,缺乏实际的行动力量。”
“理子妹妹的意思是将它彻底独立出来,避免其他国家社员产生不满,黑井小姐会派回几位自愿回国的骨干社员作为初期的核心助力。”
菅田真奈美点了点材料上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挑眉道:“会长和副会长的真名?看来也是两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松田阵平嚼着米饭问道:“我们这个的反骨组织叫什么?”
夏油杰和五条悟激动起来,攥紧拳头看向彼此,你一句我一句交替说:“我和悟想了很多个名字,最后还是觉得这个最好!”
“威力、霸气、立意深刻、用意深远!”
“绝对可以蒙蔽对手视听的好名字!”
萩原研二非常捧场,期待地问:“是什么?”
“那就是,”两个人的眼睛像大功率的灯泡一样亮,异口同声地大声道:“皮卡丘联盟!”
菅田真奈美&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默默转动玻璃转盘:“我们还是吃菜吧,菜都凉了。”
“喂,好久不见,真奈美……又缺资金了……好的,我和悟想想办法……石田,石田怎么了?”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夏油杰瞳孔地震,声音陡然拔高了八个度:“他和清水二打了一架?为什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知道,他们一个奉行“低调苟发育,闷声发大财”策略的组织,秘密情报部部长跑去和人家外勤组组长打架?!这不就是油门踩到底,明晃晃进敌营吗?!
菅田真奈美也有点无语:“……他给我们坑了一笔大额医疗补偿,也算是好事吧。”
夏油杰捂住胸口,缓了一口气:“……帮我谢谢石田君,但我还没无良到侵占员工的赔款。”
说起资金,夏油杰忍不住唉声叹气。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一当家头发掉的快。
发工资、组织运作、收买人心、挥锄头挖墙脚……哪一样不要钱。
有的时候他真想效仿梦境,穿上袈裟做个邪教教主,动动嘴皮子开几场净化心灵的宣讲,就能有无数冤大头心甘情愿地投下笔笔听不着响,但堆积成山的money。
虽然后面菅田真奈美和萩原研二他们多次表示,工资按普通公司对标职位走就行了,但这么高风险的事,夏油杰和五条悟不可能让他们为爱发电。
“缺钱啦?”五条悟像只没骨头的大号白猫,瘫在夏油杰那张铺着凉席的单人床上嘎吱啃着薯片,闻言立刻支棱起来:“小事!老子再转点!”
夏油杰将猫猫脑袋推回去:“我给你买了毛豆生奶油味的喜久福,吃你的去吧。”
他们的大号投资商五条家主的确不缺钱,可他的私库是不够的。即便五条悟抗议地表示整个五条家都是他的私库……但夏油杰还是觉得勇者、智者、侠者相逢注定苟者胜。
因此他们要对石田辉这种孜孜不倦坑对手钱(尤指总监部),持之以恒补贴老板的好员工,郑重诚恳地表达敬意和谢意。
他们甚至穷到有时还要压榨家入硝子出去赚外快了,因为高超的医术和只治蒙眼病人的规矩,她甚至在表世界还混了个“女巫”的名号,说的就是她手段莫测、人到病除但脾气古怪。
说曹操曹操就到,家入硝子抱着球球从楼下上来,今年她接受了邀请,和他们一起来夏油宅过暑假。
今年下半学期伏黑葵醒了,因为儿子被臭骂一顿的伏黑甚尔,在被老婆得知自己被人搭救、儿子得人教导、自家老公收获了一个社会地位不错有五险一金的铁饭碗还臭不要脸收了自己学生十倍外快后,伏黑甚尔凌乱的头发被揪得更加凌乱,耳朵和脸颊也挂了点彩,最后被自家怒发冲冠的老婆举着扫帚追了高专操场好几圈。
“对了,五条。葵姐姐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半年期限已到,家入硝子手上拿着的,赫然是变回初始形态的共轭。
第45章 契约落地 秘密行动
“唉, 共轭变回来了?”夏油杰轻快地凑到两人中间。
曾经化成向日葵胸针的古朴羊皮卷此时被妥帖捆着,安静地躺在五条悟掌心。他三两下展开卷轴,卷面上的血字契约早已消失无踪。
五条悟漂亮的蓝眼睛开心地眯了眯,重新将羊皮卷捆好后, 望向倚在窗边的短发少女:“硝子, 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家入硝子:“伤害平摊……”
短短四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炸雷, 夏油杰差点表演了一个旱地拔葱。
平摊伤害?!和那个筋骨强健、肌肉虬结、比他还像个无痛人的前术士杀手平摊——伤害?!
五条悟也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就差挥舞猫爪抗议:“哈?!这也太坑人了吧?!那老子以后还怎么找他打架?!老子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角力, 不是占便宜的表演赛!老子不接受!啊啊啊啊啊——”
“——单向的, 伏黑老师承受葵姐姐的。”
欣赏完两人精彩的颜艺表演, 家入硝子这才慢悠悠补上了后半句关键信息。她顺手撸了一把怀里打盹的猫咪, 坐到书桌前的扶手椅中。
“喏,这个给你,拿去交差吧。”她从松垮的工装裤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张——那是夏油杰之前拜托她准备的“体检报告”。
她抬起眼, 看向站在那里的黑发少年。他穿着一身旧居家服, 185的个子像根风干的竹子,松垮地撑得那件衣服四处漏风, 活像服装店里纤细的塑料模特。
“夏油, 再继续靠营养针和葡萄糖吊命,下次我可不会帮你弄虚作假。”
其实也称不上弄虚作假, 顶多家入硝子的医嘱修饰得艺术了些,尽管她自己也吃不准这究竟算不算帮忙。
夏油杰狭长的狐狸眼在夕阳余晖中弯成了漂亮的弧度:“谢了, 硝子。他们没怀疑什么吧?”
家入硝子哼了声,白了他一眼,却藏不住眼底的忧虑:“伯父伯母在中医院给你抓了几服补药,你再这副样子,他们就该去寺庙请香灰水了。”
“别生气了, 硝子。”黑毛狐狸像是没太放在心上,温和地勾了勾球球的下巴:“来,球球,快帮我哄哄姐姐。”
棕发少女无声叹了口气,这口气又沉又闷,像心血管里堵了团棉花。
“我是不是该谢谢五条这个笨蛋,半撒娇半强硬地逼你进食,多多少少让我这个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还得接点私活的倒霉医生负担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黑发少年有些难为情地抿抿唇瓣,无奈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讨饶的意味:“硝~子~”
家入硝子冷漠地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利落切断话题,指着楼下:“你最好别让我在医务室再看到你,伯母叫你下去喝药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五条悟早就支棱着耳朵,把最后一点薯片渣豪爽地倒进嘴里。等夏油杰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咻”一下弹到家入硝子身边。
短发少女抱着胳膊,有点不想搭理他。
“硝~子~”五条悟黏糊糊地扑上来,熟练地揪起两缕发丝,用手掌圈成双马尾,幼稚地甩了甩:“别这么绝情嘛~”
“走开!一身汗臭!”
家入硝子烦躁地推开这个大型挂件,跨到敞开的窗边,掏出烟盒,熟练地弹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叼在唇间。
那个平时肯定会嚷嚷着“硝子抽烟好臭,快离我三米远”的五条悟,此刻像只最乖顺的大猫,讨好地凑上来,摁开打火机,荧蓝的火苗稳稳递到烟前。
烟雾袅袅升起,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草味滚进肺腑,似乎能压下心头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你们俩个的事我真不想掺和,两个超级无敌大麻烦。”
五条悟立刻夸张地撅起嘴,声音成了麻花:“硝子你个渣女,怎么能抛下可怜的悟酱和杰酱不管~”
“信不信夏油听到了回来揍你,两个小学没毕业的笨蛋。”
“那咋了,老子和杰天下第一好!老子撒撒娇,毛豆生奶油喜久福他还不是乖乖递上。”五条悟扬着下巴,一脸得意洋洋的蠢样。
窗外的蝉鸣聒噪地灌进来,家入硝子弹了弹烟灰,试图用这个动作疏解心中的烦躁。咒术师五感发达,即使隔着一层楼板,她也能清晰捕捉到楼下女人担忧的叮嘱和少年乖巧的应和。
她又吸了口烟,吸得太急太猛,不免咳呛了两声。
她想起夏油杰坐在饭桌旁低垂眉眼的样子,黑发少年机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每次咀嚼都显得勉强,偶尔反胃带起抽搐,也被他用快速吞咽的动作掩饰过去。
她用各种手段一遍遍检查,看着那些精密仪器得出的最终只指向低血糖、营养不良、血压偏低那些苍白无力的结果,她几乎控制不住要冷笑出来。
她多希望这真的只是厌食症,是经年累月吞咽那咒灵玉必将到来的、不过提前的恶果。至少那是医书上有迹可循的难题,她还能有个可以用专业去对抗的敌人,而不是像个拿着钝器的瞎子,对着空气挥舞棍棒。
烟草的味道混着窗外闷湿的空气,吸进肺里似乎也有一丝潮意。
一个是把自己封在厚厚壳子里,留给她一个看都看不懂的微笑的笨蛋狐狸!
而这个……她的目光瞥向旁边唯唯诺诺站着的五条悟,这家伙捕捉到自己的目光双脚用力一碰,昂首挺胸地站成军姿
——而这个!是个明明洞察一切,却配合出演,将她隔绝在风暴中心之外的蠢货猫咪!
在他们共同构筑的名为“最强组合”的壁垒里,自己仿佛永远扮演的是个被动接受结果、递送药瓶的路人甲,是个脆弱到不堪托付,必须被隔绝的真相之外的女二号。
“硝子真的很辛苦了,很抱歉还要硝子担忧。”
五条悟那双化雪的眼睛真诚地看过来,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真诚,但眼里其实没什么愧疚,有的是一种担忧的关怀。
家入硝子不太习惯这种直白,下意识偏过头。她掐掉烟,从兜里拿出那支预先准备好的采血管——这是五条悟之前私下里郑重拜托她,借由体检名义多抽的一管血。
“你最好别死了……”
“硝子不用太担心啦,”五条悟用力按了按她的脑袋,顺手把她那缕被自己抓翘的头发捋了回去:“单向生命共享的代价是单向伤害共享……平衡永远是咒术不变的法则。”
家入硝子拨开他的手,冷静指出:“你知道吗?类比推理只是或然推理,而你只有一个先例。”
五条悟猫猫转着趴回床上,好巧不巧压住了球球,他无视身下的喵喵叫张开爪子,比出八根手指:“别担心,老子有八成把握。”
当夜,夜色沉甸甸地压在窗外。夏油杰呼吸悠长,睡得很沉,一条手臂习惯性地搭在五条悟背上,带着暖烘烘的热意。
五条悟睁着那双莹莹亮光的眼睛,确认枕边人彻底睡熟后,开始了他的秘密行动。
他先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那条手臂从自己身上挪开。完成步骤一,他松了口气,紧接着像条离水的鱼,一点点扭动身体,试图从被褥中滑出去。
单人床的空间实在有限,一条腿刚探出去,另一条就不轻不重地踢到了夏油杰,伴随着一声低响,五条悟□□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地僵住了。
能惊动夏油杰的是声音,他小心翼翼直起上身,探出半个脑袋,雪白的耳尖抖了抖。
几秒钟后,床上传来含糊的呓语,夏油杰翻了个身后呼吸很快又恢复了平稳绵长。五条悟这才敢吁了口气,他揉了揉撞得发酸的鼻子,从地上翻坐起来。
摸索着按开手机,将屏幕光调到最低一档,在萤火般的微光下,他蹑手蹑脚地展开那张边缘磨损严重的羊皮卷。
五条悟神色是罕见的专注,婴儿蓝的眸子在昏暗里灼灼生辉。他指尖凝聚咒力,毫不犹豫划破指腹,挤出少许鲜血,铺满一个纸杯底。
他做贼般缩在床角的阴影里,将暗沉的静脉血倒入杯中,手指搅了一会又等待了半分钟。
空间狭窄,羊皮纸只能摊在跪坐的腿上,字迹不可避免地歪扭成一团。潦草地签好两个名字,他就着手上的血迹,行云流水地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一个鲜红的手印。
随后他的目光便投到了乙方签名处,五条悟下意识舔了下嘴唇,目光投向床上那个熟睡的身影,觉得比和杰做快乐的事时还要紧张。
他悄无声息爬到床的另一侧,熟睡的少年侧颜沉静,长发散落在枕上,显得异常温顺。看着看着,五条悟手指头就有点痒,想找找白天那缕标志性的刘海被他藏去哪了……
他晃晃脑袋赶紧把危险的想法甩掉,目光下移,落在了夏油杰枕边指节分明的手上。
他轻柔地捏住食指,把它从蜷曲状态掰直。将自己手头的血仔细抹匀后,稳稳摁在了乙方签名处。
就在最后一处指印烙上的瞬间,羊皮卷表面波光荡漾,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声后飞快消失。
五条悟捡起躺在榻上的小物件,触手坚硬、冰凉。
“悟,这是送给我的吗?”
天还没亮透,夏油杰的生物钟让他准时睁眼。意识刚回笼,就看到床边杵着一个熟悉的白毛身影。
五条悟正捧着一个红丝绒小盒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像打猎满载而归的猫咪。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油杰有些诧异,五条公主难道不是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吗?
“铛铛铛铛~Surprise!” 五条悟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
深色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枚椭圆形耳钉,乍一看不显山露水,但细看质地深邃,光泽沉凝,如同某种古老生物收敛锋芒的眼瞳。
“耳朵上这副还没带多久呢。”
夏油杰摸了摸左耳上那枚生日时五条悟送的克什米尔矢车菊蓝宝石耳钉,家入硝子当初帮他打耳洞时吐槽过制作时的心酸之旅:这幅耳钉是五条悟原先准备的其中一只改制的,之前那副让家入硝子担忧会让他的耳垂变成剪刀。
五条悟立刻皱起脸:“你可以一只耳朵戴这个,另一只耳朵戴新的嘛!混搭,双倍的帅气!”
夏油杰失笑:“不行,一边一个,奇奇怪怪的。”他拿起那只新耳钉看了看,又问:“怎么只有一只?另一只被你落在哪个角落了?”
“怎么可能弄丢!老子做事最靠谱了!”五条悟马上从裤兜里摸出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黑色耳钉:“喏!都在这儿呢!”
“不行……”
“今天必须换这个!”五条悟语速飞快地打断他,他耍起赖来揪住对方的手腕后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胳膊死不撒手:“不换就不让你起床!我就在这发芽了!”
大清早的幼稚拔河让单人床吱嘎作响,夏油杰无法,只能依言换上了这对椭圆耳钉,深邃的黑色安静缀在那里,为他温和的侧脸添了一丝锐气。
“怎么样怎么样?”五条悟扒着床沿,脑袋探过来,蓝眼睛亮闪闪发亮:“就说老子的眼光天下无敌!戴着多酷!简直帅呆了有没有!”
“谢了,悟。”夏油杰笑了笑。
这幅耳钉确实比之前那对令他自在——不仅颜色低调,更不用担心哪天走在路上,突然弄丢了东京某套别墅。
左右耳的耳钉款式一致,材质肉眼端详相差不大,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左边那只莫名要更暖和一些。
他没细想,只当耳钉被五条悟滚烫的掌心煨热了。只是当拂过耳钉的手指自然滑过鼻尖时……
黑发少年动作顿了顿,下意识耸耸鼻尖仔细嗅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正得意地摇着尾巴、等待着夸奖的五条悟捕捉到这个小动作,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微微瞪大眼睛,缩回脑袋蹲在床边。
夏油杰喃喃自语:“奇怪,手指上怎么有股味道?”
五条悟的下巴缩进衣领里:因为昨晚房间里没找到湿巾……
第46章 子安(二合一) 老子爱你!……
午后的空气热的发粘, 蝉鸣像台老式电脑主机,嗡嗡作响,没完没了。
客厅里,五条悟四仰八叉地摊在空调出风口正下方, 冰棒嚼得咔咔响。不远的角落, 家入硝子缩在软垫上发呆, 手指蠢蠢欲动的摩挲着烟盒。夏油杰则坐在地上, 心不在焉地翻着快被磨烂的漫画书。
“无聊死了啊——”五条悟抓起靠枕扔了过去。
夏油杰眼皮都懒得抬, 手臂像长了眼睛一样往后一捞:“老实点, 悟。”
五条悟撇撇嘴, 视线转向角落:“硝子, 实在忍不住就去楼上卧室开窗抽呗,我们俩给你放哨。”
家入硝子冲他方向翻了个极具嘲讽力的白眼:“呵呵。”
这冷笑就是她唯一的回答。慢长的暑假时光里,其实她抽得不算狠, 只是那该死的瘾时不时就拱上来挠心抓肺。
她忘不了上回的血泪教训。那次也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 她鬼使神差地在客厅点了根细长的女士烟。
银色的火机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指尖利落地挽了个漂亮的花, 可还没品尝到尼古丁的慰藉, 美和女士就像嗅到鱼腥味的猫一样,用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厨房“弹射”而出。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香烟被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 家入硝子的表情堪称精彩。
接下来,就是忧心忡忡的妈妈牌长篇健康讲座课。小林女士攥着硝子的手, 语重心长地从牙齿泛黄、加快掉发、皮肤老化谈到肺病、癌症、心血管疾病……
家入硝子听得头晕眼花,更要命的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竟然全程摆出一副乖巧认真脸在旁边围观!还不时故作懂事地点点头,看准时机精准补刀,添油加醋地帮腔两句“是啊是啊阿姨说得对”、“吸烟真的害人害己”。
——那副落井下石的嘴脸, 家入硝子现在想起来拳头还是硬的。
夏油杰讪讪一笑,刚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脆弱的同窗情谊,手机却疯一样震动起来。
离得最近的五条悟长臂一伸,顺手捞了过来,“啪”地甩开翻盖,利落按下了免提键。
下一秒,夜蛾正道怒气值爆表的吼声差点掀翻天花板:“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又把硝子给我拐哪去了?!!!”
五条悟对这种怒吼免疫效果点满,死猪不怕开水烫:“嘁~这么久了才打来,夜蛾老师装什么生气?明明就是默许的吧。老师最近是打算进军演艺圈吗,老子劝你还是算啦,就你这演技,到时候没粉丝可别掉小珍珠。”
“悟,别这么说嘛。” 夏油杰立刻加入战场,故作认真地眨眼:“我们可以当夜蛾老师的忠实粉丝啊!应援棒!刷数据!打call!”
“杰,老子到时候会多出点钱买水军网暴他的,保证老师的黑红之路轰轰烈烈!”
“哈哈哈哈哈——!” “噗嗤!”
两人目光一碰,瞬间笑得东倒西歪,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作一团。
“五——条——悟!”夜蛾的咆哮震得手机嗡嗡响:“再废话一句试试!我现在就想办法空投你到富士山火山口冷静冷静!”
五条悟声音立刻夹得能滴水:“嘤…偏心!为什么只骂老子?杰刚才也笑得很大声啊!夜蛾你不公平!偏心眼长偏了!”
“放心!为师一定让夏油陪你一起去!保证你俩在火山熔浆里也能相亲相爱!”
夏油杰适时对五条悟挤眉弄眼,表达拉他下水的愤怒。
家入硝子眼神里充满了对智障儿童的终极怜悯,扎心锐评:“两个人渣。”
“咳咳……”夜蛾强行压抑怒火,清了清嗓子:“没工夫跟你扯淡。有新任务,你们把硝子先送回来,就立刻动身前往八泽村。”
五条悟舔掉化水的冰棍,语气懒洋洋地能气十个夜蛾:“唉?可老子还在度甜甜的假期呢……这么热的天,不是什么杂鱼任务都配老子亲自出门吧?要是些阿猫阿狗级别的,就别拿来浪费老子宝贵的青春了。”
夜蛾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伴随着手机接收文件的提示音说:“资料发你了。八泽村紧邻河道,去年发了大水,有不少人落水后就被报失踪。但前些日子,‘窗’的人发现了件邪门的事——那些‘失踪’的人,她们居然自己回来了!”
“她们回来的时候跟人偶一样僵硬,眼神直勾勾的像撒了癔症,没过几天就开始发狂杀人——只杀自己家的人——杀完后就往山上冲。这么回来的‘活死人’,隔一阵子就冒出一个。”
夏油杰敏锐地捕捉到夜蛾正道的用词,眉头拧成了川字:“全是‘她们’?”
“那倒不是,”夜蛾正道否定:“男女都有,只不过绝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就这么称呼了,怎么了?”
“没什么,您继续。”
夜蛾接着说:“山里也很古怪。那座山现在被化不开的白雾包裹着,冲上山的人全部都在雾里消失不见了。”
“那座山很有名吗,以前有什么说法?”
“也算小有名气吧,听说子安山上有一座很灵的地藏庙,有孩子的人家路过,都会特意上山为自己的孩子祈福。”
电话“嘟”一声挂断。
夏油杰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想先查查八泽村的地理位置和附近可能流传的地方怪谈。
咒灵,本就是人类扭曲的情绪与执念的实体化,那些偏僻闭塞、迷信传说扎根的村落,向来是滋生这类怪谈型诅咒的温床。
“啧…”搜索结果令他烦躁地皱了眉。
地图上压根搜不到“八泽村”这个地名,关于“子安山”的信息倒是有一些,却都是和旅游、祈福相关的零碎宣传。而那个“无名村”根本找不到记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夏油杰严重怀疑“八泽”这个名字只是“窗”为了任务指派而临时取的。
厨房的推拉门突然传来细微的一声“吱呀”,夏油杰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门缝后母亲的脸。那上面担忧浓得化不开,却死死压在一种坚忍的平静下。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小林美和调整了一下表情,扬起眉毛,嘴角带笑,端着西瓜进来,让语气显得轻快:“好巧,关于子安山我倒是知道些哦。你们听说过‘赛之河原’的传说吗?”
——相传,那些早于父母去逝的孩童因未能尽孝,被视为有罪。他们的灵魂会被带到赛之河原,被迫日夜不停的在河岸边堆叠石塔,赎还孝道。然而每当石塔即将完成时,便会有恶鬼出现将其摧毁,令他们永远徘徊在痛苦与遗憾之中。
地藏菩萨不忍见这些孩子受苦,便化身为他们的守护者,出现在河原之上。祂安慰这些灵魂,并对他们说:“就把我当作你们在黄泉路上的父母吧。”
“所以日本民间自古就有「子安地藏」守护婴孩的习俗,到了江户川时代又发生了变化。”
小林美和话锋一转,告诉他们,江户中期的某些村落为平息疫病,将活婴封入地藏像底座,传说中形成了「以命换命」的契约。
“哇塞!伯母你也太博学了吧!杰,还不快跟你妈妈好好学一学!”
夏油杰推开那张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俊脸,问出了更关键的问题:“妈,子安山你也调查过吗,那你知道八泽村在哪吗?”
“你忘了去年你整理书架时翻到的机票了?那是最后一趟,我当然印象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