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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尾声 五条悟说:靠我,我认可你。……

告别的伤感来不及沉淀, 就恍若一捧新雪落入了庙中的烈火里。

夏油杰情绪五味杂陈得可怕,他没力气细想,上前一把抄起阿树和小樱花便召出一只水鬼,喷出高压水柱压灭了庙中的大火。

“哇啊——老子好怕怕啊!老子也要杰温暖滚烫的胸膛安慰!!”

五条悟像只树袋熊把自己挂在了夏油杰脖颈上, 无下限瞬间延展开来。

夏油杰:“悟, 你没事吧?”

五条悟浑身是血, 脸上被半干未干的血沾了满了沙子, 腰腹的衣服前后破开, 勉强挂在身上, 看得夏油杰揪心。

他掬了一捧水, 扑到他脸上, 用袖子细细把沙子抹下来。

五条悟眯着眼睛,像只被呼噜下巴的小猫,由着他动作。他眨巴眨巴眼睛, 整个人亢奋过头又冷情过头。

漫天飘散的灵魂、彻底石化的阿树、躺在地上的小樱花——这一切激不起他半点情绪。没有难过或讥消, 甚至没追问缘由的心思。就算是夏油杰,现在能拉住他让他乖乖站在这儿, 而不是去找别的发泄途径就已经是全部了。

五条悟脑瓜子嗡嗡的, 活脱脱过速运转的电脑主机,他轻描淡写地说:“我没事, 就是有点空虚,和上次做完快乐的事的感觉一模一样。”

夏油杰:“…………”

觉醒个反转术式还让你肾虚了?

“肾虚治不好小樱花总可以吧?你过来看看。”

边说着, 夏油杰拾起小樱花滚落在地上的旺仔奶糖,撕开口子,挤到五条悟嘴里。

五条悟含糊地说:“老子的反转术式好像是自产自销的唉。”

夏油杰静静看着他。

五条悟:“糖是你塞给老子的哦。”

“那你吐出来。”

“那你张嘴。”

夏油杰:“……”

他有点心梗,抱起小女孩又踢了踢五条悟,把尚存余温的阿树塞到他怀里:“走了, 看看外面那些一闪一闪的是什么东西。”

两人踏过焦黑的横梁与崩毁的门槛,撞入眼帘的不是夜色,而是幢幢鬼火。

领域内时间成倍加速,山上天光未亮,浓雾未消。八泽村的村民举着干松木制的火把站在缭绕的山雾里,仿佛横死的怨鬼。火焰翕张,烧化了雾,映出一张张扭曲怨毒的脸,如同偷渡人间索命的夜叉。

小樱花的父母赫然忝列在前,他们和着人群一同叫嚷:

“就是他们!他们毁了庙!”

“那么大的动静!惊扰了子安大人,要遭天谴啊!!”

“怪物!两个怪物把小怪物带出来了!”

“还有阿树、阿树一家全死了。他竟然在这里!一定是他们、是他们包庇了魔鬼!”

他们安心站在雾里、人堆里,仿佛找到了天然的坚不可摧的屏障。

五条悟眸光流转,苍天之瞳在浓白雾里稀碎闪光。他右手屈起两指,斜指向上。

轰的一声,雾气被打出一个洞,后方高耸入云的树木应声坍倒,重重垂压下来。

锐利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包围圈瞬间溃散。在村民眼中,那个眼睛狼一样的白发少年只一动指,一片需要三人合抱的树木林就被轰然清扫。

“杰,要杀光吗?”

冷澈淡漠的猫瞳幽幽转向黑发少年,夏油杰唇齿泛苦,让咒灵寻了藤蔓把所有人捆起来。

“……报警解决吧。”他轻声说。

子安地藏被夏油杰调伏后,那些或自愿或被迫签下契约的人解除了石化状态,横七竖八地倒在破碎的庙宇废墟间。有的尸体靠门,抢救不及被烧掉了,有的被烧掉了一半,面目全非。

夏油杰和五条悟问有没有人愿意指认尸体,知道了名字,至少能有个碑。可刚一开口,换来的却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叫骂,用他们一辈子也想不到的污言秽语侮辱、诅咒。

夏油杰黑了脸,让裂口女一人脱了一只鞋塞到他们嘴里,再用力向下摁压,确保堵得严实,也不管牙齿碰没碰碎。

小樱花吸了浓烟,撞了脑袋,五条悟说她的灵魂正在弥合阶段,还没有苏醒。

山间夜风寒凉,两人上山时都穿了外套,但五条悟里外的衣服早已褴褛成条,冷风往里簌簌直灌,身上冷得吓人。

夏油杰扒下他的外衣包起小樱花,让五条悟把短袖扎到裤子里后,又把自己的外套套给像是落了冰水的白色脑袋。

五条悟歪着头乖乖配合,小一个码的衣服让他露出一截手腕和腰线,活像一只被硬塞进宠物衣服的白色大猫。

夏油杰让猫猫守在这里,自己骑着虹龙下山去了。白发少年仍有些空茫,像台运转却没得到指令的机器人,就那么睁着眼睛坐在阶前,静静望着夏油杰离去的方向。

离开时两手空空,回来时大包小包。夏油杰毫不客气地搜刮了长老的家,手里提着他们的背包、两叠草纸、几张毯子、一大袋吃食,甚至还有一个热水壶和灌满水的暖水袋。

他们原本预计待一两天,带的换洗衣物不多,但毛巾总还是有的。

谨慎的丸子头怕拿错洗脚盆,所以没带盆子上来。他先给小樱花换裹了毛毯,而后对五条悟说:“起来一下。”

五条悟慢吞吞起身,夏油杰将一大张大毯子叠铺在最高最宽的台阶上,才让他重新坐下来,又把暖水袋丢到他怀里。

白脑袋抱着包了一层塑料袋的红色暖宝宝,吱呀滑腻的粗糙手感称不上好,但五条悟却掀起衣摆,将滚烫的暖水袋直接塞到了薄薄的白T下面。

“不烫吗?”夏油杰让他脱了外套,披上另一床大红喜庆印着牡丹的毛毯,并用热水打湿毛巾,给他简单擦擦脸和四肢。

五条悟摇摇头:“杰不烫,我也不烫。”

“这不是一回事。”夏油杰拧干毛巾,换了一次水。

看着他红通通的掌心,五条悟问:“为什么?”

“因为你看上去像只没捕到老鼠的小猫,呆呆的,需要人照顾。”夏油杰擦过他蜷起的指缝:“袋子里有糖和饼干,应该是谁结婚剩下的,你先将就吃点。”

五条悟测过身,单手在塑料袋里翻找。里面大多是些糖精味很重的廉价水果糖,有些摸起来像化了,不知放了多久。

夏油杰:“换只手。”

五条悟乖乖换手。

左手在袋子里翻啊翻,终于找出两颗看起来还能吃的金丝猴奶糖。

“杰。”他叫了一声。

夏油杰下意识“啊”了一声,下一刻,一颗裹着糯米软纸的奶糖伴着淡淡的血腥气被喂了进来。

他怔愣几秒,抬头望去。某只猫用正牙尖旋开糖纸,雪白的糖刚露头就被他敏捷地叼进嘴里。

将糖拨到腮边,夏油杰重新涮好毛巾递过去:“肚子自己擦干净。”

“哦……”五条悟拿开暖水袋,叼起衣摆擦拭腰腹。静了会儿,他突然开口:“杰不开心吗?”

夏油杰没有停下翻包的动作:“没有啊,悟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山上太静了,不是那种缺少声音的静。山上有鸟鸣、虫叫、风打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群翻白眼流口水的智障的呜呜声,但五条悟还是觉得有点安静。

顿悟时态看人如看花的神子,即便俯瞰也能觉查一只狐狸的怒哀。

五条悟没理他的屁话,确认起礼貌作用的问候到位后,回顾事态发展,他简练地总结道:“杰恶心这里——不,也许是杰直接连坐了所有普通人吧。为什么?愚昧、原罪还是背叛感?你觉得信仰崩塌、正论谬误、正义背叛了你,道德又在撕扯着否定?”

夏油杰低头塞了他一块压缩饼干,没有吭声。

五条悟自顾自地继续说:“杰,老子以前总觉得你坚持正论没什么不好,因为杰用它把自己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人,这是一件很厉害很了不起的事。”

夏油杰唇边溢出一丝轻笑:“这算什么了不起,悟在五条家不也成了一个可爱、温柔、坚定、一视同仁的人,这才了不起呢。”

“也不完全一视同仁,杰和别的,我肯定选杰。”五条悟向他坦白。

白色脑袋定定注视着他,目光干净得令某只心怀鬼胎的狐狸心虚,他下意识想别开脸去整理那只他翻包浆了的帆布包,但一只手却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牢牢固定住。

那只手刚才被热毛巾捂过,滚烫地贴着皮肤。转过来后,五条悟改为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因为长期少食,掌下的脸略微消瘦,颧骨耸出,稍稍硌手,显得人很憔悴,唯独一双眼睛极明极亮,此刻波光摇动,像极了涟漪泛起的湖水。

猫猫说:“别想转移话题!”

狐狸哽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腕拉下来:“……是有点难受啦。”他用拇指和食指比了颗瓜子的距离:“就这么一点点。”

五条悟只听前半句便点了点头,被握住的那只手不容拒绝地施力,把那颗倔驴脑袋按到了自己腿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夏油杰微微瞪大了那双狐狸眼,但他没有反抗,很快放松下来。

掌心贴着后颈,热度透过发梢渗进皮肤。五条悟没有移开,垂眸注视着腿上的人,平静地陈述事实:“你一直在靠别人活着,杰。老师的赞许、同伴的认可、普通人的感激……你汲取这些,就像植物渴求阳光,但那不是真正的根。”

夏油杰疲惫地阖眼,没有反驳。

“你保护人类,却从没认真看过任何一个你保护过的人,”他顿了两秒,严谨补充:“——除了我,勉强算上硝子。”

五条悟的指尖无意识卷着对方一缕头发,绕紧又松开:“正论很好,可若是它让你痛苦,不如丢掉它。”

“……那我要靠什么?”夏油杰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一丝少见的茫然。

“先靠我。”

黑发少年微微一怔,侧过脸抬眼看他。五条悟的目光依旧澄澈平静,里面没有半分玩笑。

“你不必立刻质询正论,找寻不到新的意义前就先信我。我的认可,你可以随时取用,不设限不收费。”

他说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夏油杰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良久,夏油杰才低声问:“你想让我找到什么?”

五条悟轻轻揉了揉他太阳穴:“向内看吧,杰。你很强却也傻得可以,明明自己就足以成为倚仗。”

夏油杰闷笑出来,声音有些疲惫:“悟,你要成为我的神吗?”

五条悟纠正:“是过渡的桥,走过去就别回头了。”

夜风穿过破旧的门廊,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可能是夏油杰先哑口无言了。一个仍然枕着对方的腿,一个依旧护着对方的头。

夏油杰前所未有地耻于自己的卑劣,仗着五条悟唯一挚友的身份、仗着他一颗什么都不懂的纯白的心,占尽了他的便宜。

但此刻他没力气去克制这份卑劣了,他只想在深山老林,这个不担心被人看透戳破的地方,向五条悟交付自己全部的重量,趴在神子腿上好好睡上一觉。

第52章 我的爱人,我的唯一 五条悟已经知道了……

警察来了又走, 拷走了那帮要蹲大狱的村民和还昏睡不醒的小樱花,也没落下夏油杰特意嘱咐的那篮红莓果。

他们没有选择八泽阴森森的族墓,在山里绕了一会,选了崖壁下一块宝地, 吭哧吭哧挖好坑后, 让咒灵将人全搬了进去。

这地方选得妙。远处山峦起伏, 这里视野开阔。晴天阳光倾泻, 雨天又有崖壁上横生的树干遮挡, 只可惜他们最终还是无法在碑上刻名。

早稻就像她的名字, 太早收成, 连秸秆也焚尽了。好在他们知道她是哪户人家的, 还能在公路旁给她立座衣冠冢,让她的名字和阿树一起吹吹山外的风。

东京的某条小巷,空气里弥漫着过期泡菜混着酸奶发酵再被太阳暴晒三天的酸味。

一只独眼喷火的火山头暴躁地踹飞了脚边的空罐, 大吼道:“计划居然失败了!咒灵操使的壳子没拿到, 居然还让六眼学会了反转术式?!这就是你的计划?!”

站在他对面的短发女人气质端庄,容貌典雅秀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白皙额头中央的一条缝合线伤疤, 像条“此处开箱”的虚线,将她整个额头横贯。

她淡定地说:“冷静点漏瑚, 你的头在冒蒸气,万一喷发, 不好收场。”

“闭嘴!羂索!别告诉我你不盯着大计,换个壳子就为了跑去和男人生孩子!”

“我做这种牺牲,不正是为了我们的大计?”羂索,不,此刻应称呼为虎杖香织的女人微微一笑。

漏瑚怒火更盛:“你去年为什么不动手?暗中用咒灵操使的血写下名字, 让他的灵魂慢慢被吞噬不就完了吗?!”

“地藏的换命机制可是很讲究时辰的,必须在‘极阴月’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很遗憾,去年的黄道吉日过时不候了。而今年……我没料到那群愚蠢的村民为一场小小的流感竟然闹出这么大幺蛾子来,吸引来窗的注意不说,总监部那群白痴居然如此急不可耐,把任务派给了两个准特级!”

她说着,眉头忽而一皱,腹部传来阵阵的刺痛,一只手下意识按住了小腹。

一旁安静扮演绿植的花御此刻语气里带着百分百的认真:“我们能否换个地方商议?这里的废弃物气味令人不适。我们并非垃圾,不应与之为伍。”

漏瑚&羂索:“……”

漏瑚没理会,继续吼:“我才不管什么阴月阳月总监部不总监部的!区区咒灵操使,我现在就去把他轰了!”

我觉得你要送上门去当无偿马仔……

她飞快收敛了那种看人用脚吃饭的嫌弃表情,假笑着说:“呵呵,漏瑚,你的实力我当然万分信任。这个孩子必须平安诞生,咒灵操使这个时候死太浪费。”

“况且那位夏油君……”她话锋一顿,险恶地说:“那位夏油君心理脆弱得很,轻轻推一把自己就会碎掉。让最强对付最强……自相残杀的戏码才会更加持久华丽。”

她眯起眼睛,眉头高挑,几乎要为此陶醉。

“行了行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漏瑚抱着胳膊,冷哼一声。

虎杖香织微笑地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像在期待一盘即将出锅的美味珍馐:“下一步,当然是让两面宿傩的新家变得更加完美。”

此话方一出口,腹中的孩子仿佛被针扎痛,用力踹了一脚又一脚。

“呕……”虎杖香织面色骤变,倏地扶住墙干呕了一阵。

漏瑚嫌弃地后退半步:“……又来了?”

花御也说:“所以我就说,不该在垃圾桶旁边谈话。”

虎杖香织强忍吐意:“……下次换个地方。”她捂住嘴,忽然想起什么,强撑着问:“真人呢?”

“谁知道他又跑去哪里玩弄人类的灵魂了。”

“呕——哕——”

她再也撑不住,踉跄几步扑到垃圾桶上吐得昏天黑地。垃圾桶里阵阵酸臭灌入鼻腔,眼前苍蝇在臭鸡蛋上飞舞盘旋,视觉嗅觉双重刺激下,她呕得愈发厉害,眼泪鼻涕口水糊了满脸。

花御着急地伸出小树枝拍她的背:“坚持住,我们叫不了计程车和救护车!你要是快不行了就提前说一声,好把你架到大路上。”

虎杖香织:“闭、闭……呕、呕呜呜呜——”

新的一年,托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福,高专千盼万盼迎来了新人,正是去年冬天教堂里见过的那两个少年。

“夏油前辈,您是不是瘦了?”

灰原雄见面后第一句话便这么说,而今天体术课结束后,连一向沉稳的七海建人也忍不住蹙眉开口。

他确实清减得过分了,比开学时更显单薄。暑假靠强迫饮食提上去的重量又锐减了下去,即便五条悟每餐盯着,想方设法让他多吃点,也抵挡不住这种颓势。

黑发学长如常地摆摆手,轻描淡写地带过:“苦夏而已,下午有空吗,我给你们加练。”

收服子安地藏后,五条悟和夏油杰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除九十九由基外日本咒术界唯二的特级。

与崭新等级证书一同到来的,是恨不得将人淹没的任务清单。依靠家入硝子拉拢利益,间接仰仗他们施压竞争,总监部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忍耐两天,直到夏油杰又一次在任务途中接收到新的闪回片段,盛怒之下再次轰塌总监部,这场闹剧才戛然而止。

约定好下午的训练时间,夏油杰回到宿舍冲澡。水汽氤氲,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却驱不散灵魂深处的疲惫。

他真的好累,好想睡一觉。然而只要松懈下来,五条悟倒在碎石上的画面就会清晰晃在眼前。触目惊心的红、铺天盖地的血、涣散失神的眼睛……一切一切,都与回忆中那场死斗隐隐重叠,连沾满沙尘的面庞都分毫不差。

“看起来战况相当惨烈啊。”

带笑的少年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响起,镜子泛起涟漪,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油杰习惯了祂的神出鬼没,头也没抬:“别站中央,挡到我擦头发了。”

“哦——”祂委屈地拖长调子,往镜子边沿挪了挪:“‘右手’怎么样了?”

他说的“右手”自然是指灰原雄未来的死亡片段,正是那些片段,让夏油杰近乎严苛地督促他们训练,力求规避原本的命运。

“用这种代号有点恐怖了,早说让你换一个。不过我更好奇,到底还有多少个人民碎片?”

“嗯……还有左手、躯干和头颅……”他掰着手指数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状似生气地拍打镜面,虚张声势地说:“我是问内容,不是名字!再说就是为了删繁就简,我们才用这么贴切的名字。”

夏油杰懒得追问“我们”中的“们”是谁,总归是个和祂类似的存在。他放下毛巾,拉开浴室的门。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声音变得虚幻,因为祂跟着转移到了宿舍书桌前的水晶球里。水晶球只有九厘米左右,祂趴在玻璃壁上,像只黄色的菠萝味棒棒糖。

夏油杰终于疲惫地撩起眼皮:“……毫无意义,徒增痛苦。”

“哦,我的朋友,我能感知到你的愤怒和痛苦,还有极深极深的,像是浓稠鱼汤一样的迷茫。”

“神奇的比喻,我该夸赞你的文学水平吗?”夏油杰脖子有点酸,顺手将水晶球移到了一叠摞高的书上。

“灰原也已经死过一次了……或许所有人都已经……”

夏油杰喉咙是缺水的沙哑,各种情绪在肺腑里冲撞,致使他无法清晰表述其中任何一种。最终只是干涩地开口:“改变了伏黑甚尔,悟还是走到了原本的结果上。那其他呢?那些注定要死的人呢?我是不是……我做的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抬起头望向神明,眼神飘忽得堪称惊惶:“如果只是换一种方式走向同样的终点,那我的挣扎岂不都成了小丑的表演?”

这才是他最深的恐惧。超越了正论的破碎,不是感官剥离的空茫,而是这一切也许徒劳成空。

命运的修正力强大得令人绝望。

神明惯常的笑意淡去了,他从水晶球中走出,赤足踩在冰凉的地上,慢慢走向夏油杰。

“很抱歉我的朋友,我无法给予你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命运并非篆刻文字的石头,而是女神手中的纺线。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搅动织机,让未来的画布变得模糊不清。”

夏油杰空白地看着他。

少年继续说:“你既已改变伏黑甚尔的立场,这本身就已经证明了‘注定’并非不可动摇。为什么到了更大的事情上,你反而相信它是不可更改的?”

“我…我不知道……”夏油杰揪住自己还在滴水的黑发,声音哽咽:“我害怕看到了救不了……我害怕间接害死谁……”

“你太疲惫了,孩子,你的精神时刻紧绷,若再不放下就要断掉了。”少年的口吻里带上一点叹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他?告诉五条悟。”

“不能告诉他。”夏油杰几乎是本能地抗拒。

“为什么?”

“我不知道……”夏油杰迷茫地摇头。

“你不知道?还是你不敢知道?”神明逼近一步,目光锐利,仿佛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杰,你害怕知道什么?还是害怕应证什么?

“你怕知道不用你拖,他会毅然决然陪你下水?你怕知道以他的性子、他的选择、他会为你做到何种难以想象的地步?还是害怕……一旦他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某种你时刻渴求又印此极度自厌的变化?”

夏油杰无法回答,每一种猜测都戳中了他羞于张口的顾虑,为来惊惧的神情增添了几分赧然。

神明安静地看着他,破碎的金眸里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很快又消隐不见。他问出了那个最想知道的问题:“那么,告诉我,夏油杰。五条悟,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什么?这个问题家入硝子也曾问过。那天她体贴地给足了空间,让他侥幸逃过,没有回答。

是个吵闹的白痴,是并肩的最强,是打闹时飞扬的白脑袋,是他吸收完咒灵玉后总会脸颊一冰的乌龙茶……

是顶底膜拜的神明,是不敢宣之于口的爱人,是想要永久、永远、永恒陪伴,共度一生的人……

是即使重来一次,拼上一切,也想要护其周全的人。是绝对、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回答急迫得快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它太沉重,太复杂,包含了太多无法定义、也无法承受重量的东西。

夏油杰最终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给出一个模糊而郑重的答案:“……是唯一。”

不需要更多定义了,对他而言,“唯一”就足够了。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少年神明看着他垂着头自闭,几乎无法压下翘到天边的嘴角。他耸耸肩,尾调上扬:“好吧,‘唯、一’,既然你这么说。”

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褪色的水墨画,逐渐融入了空气里。

“啊,对了,”在彻底消失前,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冲着夏油杰狡黠地眨了眨眼,眼眸弯出戏谑的弧度:“忘了说一件事。”

“关于‘剧本’……道具好像传错了人,不小心让五条悟‘看到’了一点东西哦。虽然代入式并不是全面,不过以他的脑子,拼凑出点什么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祝你好运,‘唯一’的,夏、油、杰。”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第53章 叼舌吻 他爱我

“不, 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

一番令人瞳孔地震的话砸下,夏油杰如同被雷劈中,差点厥过去。看着逐渐虚幻的身影, 他崩溃地扑了上去。

什么叫做代入性道具?!

什么叫做投放错误?!!

什么叫做——五条悟知道了?!!!

炸毁总监部那次, 该交代的他都已经向交代了, 这次五条悟知道的是什么?

头发丝还在滴水, 顺着他白皙的额头滑到纤长的鸦羽, 最终滴滴落在深蓝的床单上。夏油杰捂住脸逃避, 不愿去触碰那个呼之欲出的唯一正解。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又有点尴尬。那些刻意捏住鼻子装作被臭到的样子, 那些绞尽脑汁编出的托词,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亚于穿上皇帝的新衣在猪八戒面前辣舞。

什么预言、什么代价、什么结果,此刻统统被忐忑和羞窘霸道地冲散, 浑身上下内里煮沸般滚烫, 仅存的念头除了去世就是想死。

为什么不告诉五条悟?

正如祂所言,夏油杰是明白的, 一直明白。

最初是觉得没必要, 或者说,不习惯。从小到大历经的冷眼教会他, 自己的苦难是别人生活里的笑料。即便后来小林美和给了他很多很多爱,但她的爱犹如一团塞到破洞玻璃里的棉花, 能够挡风挡雨,却也突出了有棱有角的狰狞裂痕。

没必要让人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多不堪,倾诉就像赤裸地站在人前邀人评判,同样尴尬难堪,需要莫大的勇气, 承担巨大的风险。

后来他有了五条悟,和他成了挚友,可即使在情谊最岌岌可危和好不容易看开的日子里,他仍像个锯嘴葫芦。原因里有多少成分是不想让他共担危险,有多少是害怕他给别人带去风险(打杀主使者),夏油杰已经很难分清了。

或许他本身就为在五条悟心里占据着独一无二的地位而自骄自傲,这种自骄和自傲是隐形的、未被察觉的,早在他一边怀疑五条悟有没有那么在乎他,觉得自己不值得他这么信任时,一边在灵魂深处顽固扎根,潜滋暗长。

他总觉得五条悟不会听了后“啊?!哦”一下就过去,他会帮助他,不带任何同情怜悯的、理性思考方案而非理性采取行动式的,不择手段地拯救他。

这种隐秘却让人难抑欢喜的担忧,在一次次自我厌弃,自我羞愧的中发酵,让夏油杰半夜每每惊醒都要唾弃地扇自己两巴掌。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自己是怎么跟发结婚誓言一样和祂形容五条悟的。

唯一、one and only,还有那些压在心底没有说的形容,像什么共度一生的人啊、什么心里的神啊、什么我的爱人啊,不啦不啦的……那个时候沉浸在情绪里没感到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十根脚趾深插地底,简直想掐死自己。

他甚至痛恨自己的国语学的不错,那么肉麻的词,他却像写小作文水字数一样编了那么多,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油杰像个类人猿一样发疯大吼,把发烫的脸更深地埋进掌心。

就在他脖子和脸通红,几乎要被自己烧死时,剧烈的磅门声响起。

“杰!老子回来啦!给你带了超级牛掰的伴手礼哦!”

伴随着活力过剩的嚷嚷声,白色脑袋探了进来,随即是整个高挑的身影,蛮横撞破了返祖现场。

五条悟捏着一颗不断逸散阴冷气息的小球,大大咧咧地跨进门,那双璀璨的苍蓝之瞳敏锐一瞥,视线锐利地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最终停留在桌面被书本架高的水晶球上。

“今天任务碰到个超——有意思的咒灵!”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自然地坐到夏油杰身边,暗暗观察他。床垫陷下去一块,让夏油杰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倾斜:“会说话哦!叫什么真人,术式可以改变人类灵魂的形状,超恶心的!”

夏油杰勉强牵起嘴角,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啊……嗯,谢了,悟。听起来是很厉害的家伙,辛苦你了。”

五条悟眉飞色舞地讲起战斗过程,手舞足蹈地比划自己是如何轻松地将那个叫真人的咒灵制服,如何压缩了它的咒力核心作为伴手礼。

夏油杰表面上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心里早已乱作了一团。

我得假装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他在心里盘算着:先发制人,告诉他自己感官退化的事,这样至少能掌握主动权……

想到这,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五条悟脸上。自从他掌握反转术式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他总是忙于训练和开发新的招式技巧,夏油杰已经很久没有和他长时间相处,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了。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面部轮廓也更加分明,曾经那点婴儿肥渐渐褪去。白色睫毛下,苍蓝色的眼睛更加深邃,却一如既往地璀璨透亮。

“然后我跟你说”五条悟的声音一顿,话题不着痕迹地一转:“其实我之前也见到过一只人形会说话的咒灵,还敢自称什么神明,似乎跟杰有很大的渊源呢……”

夏油杰完全沉浸在思绪中,下意识附和:“嗯,确实很特别”

话一出口,他豁然回过神来。

刚才……悟说了什么?

神明……?渊源……?

五条悟停止讲述,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夏油杰感觉自己额头上有水滴下来,分不清是头发上未沥干的水还是冷汗。他僵硬抬头,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不是,悟,你听我解释,那个是……”他下意识开口,声音干涩急切,却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辩解语言,最终讷讷闭上了嘴。

“祂来过了?杰知道了吧。”

夏油杰抿着唇,干瘪地问:“悟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所以呢?”

夏油杰像个犯错的孩子,无措地绞着手。不是不可以诡辩,也不是不可以熟练地转换话题,只是他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容反抗的压迫。这是他在警告自己,绝不允许随意糊弄。

他低声说:“我不想让你担心,而且……而且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我没资格不识好歹地向你抱怨或仇恨什么。”

夏油杰飞快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估算他的愤怒值,接着说:“其实味觉和嗅觉都无所谓吧,只有触觉退化稍微有点麻烦,意味着动作变形、咒力失序什么的,我很难再和你比肩,还有……”

“意味着nothing,你不会有事,杰要记住,最强永远是两个人的。”

五条悟打断他,他向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听着,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任何风险,跟你一起去往未来。这不是因为责任义务或者普通友谊,而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夏油杰只有惊恐,他倏地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五条悟。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悟,悟他……

“你做了什么?”他几乎歇斯底里,又吼了一遍:“你做了什么?”

五条悟俏皮地眨眨眼,状似报复:“杰没有及时告诉老子,老子也要让杰猜猜。”

刹那间,夏油杰跌坐在地。不说他也猜得到,他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就近的、最直白简洁、最贴切的选择不就是共轭吗?

可是为什么?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

什么叫并非出于普通友情?

不普通还能是什么?

爱,无非……只能是爱。

确诊精神分裂的那一刻他没有哭,知道交易和代价的时候他没有哭,正论和信仰破碎的时候他也没有哭,但此时此刻夏油杰崩溃了。

豆大的那泪珠一滴滴砸下来,绝望的、从死寂如灰的涣散眼眸里。

“不……”夏油杰痛苦地摇头:“你不应该……你不可以……”

“为什么?”五条悟歪着头,真心的疑惑写在脸上:“不想让杰难受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吗?”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

夏油杰下意识开口,又猛地闭嘴。他怕那些词句只是五条悟无意识出口的,他怕五条悟还没真正理清楚这些,却被自己一言捅破。

他是五条家的神子,拥有最完美的一切——容貌、天赋、地位、力量。自己能做的好像就只有帮他避免风险,保护好他。可现在带去风险的人正是他自己,微乎其微的一点,他也没能做不到。

短短一两个字眼,五条悟却敏锐抓住了那份迟疑。

夏油杰总觉得他理所当然永有最好的一切。当然,五条悟自己也这么认为。

——所以他认定了他、认定了他的爱。

他凝视着无声抽噎的黑发少年,忽然凑上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触感是模糊而隔阂的。

夏油杰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能通过视觉清晰地知道五条悟在做什么,但传递到神经末梢的感觉却微弱得可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有唇上那份压力和喷在脸上的温热气息,提醒着他正在发生什么。

“不……!”

抗拒的呜咽被堵了回去,五条悟湿软的唇舌见缝插针地撬开唇齿,攻城略地地舔舐敏感的上颚和舌根。

不、不!

他怎么能……怎么能去沾染五条悟?

悟对感情一向懵懂单纯,我是罪人吗?我引诱的他吗?我没有控制好自己,日常相处里混淆了爱情和友情的界限吗?

夏油杰开始剧烈挣扎,手腕被牢牢攥住,就用身体的力量试图推开身上的人。混乱中,他试图开口拒绝这一切,却因触觉的严重缺失,无法精准控制自己的力道。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五条悟的喉咙里溢出。

夏油杰的牙齿重重磕破,甚至咬伤了他不断往里探入的舌中。他没能尝出血腥气,仅能从五条悟的神情和声音中猜测出大致情况。

痛楚的闷哼刺穿了他混杂的神经,让他瞬息僵住,挣扎的力道也骤然停止。

细微的抵抗和刺痛非但没有让五条悟退却,反而激起了他某种更强硬的掌控欲。

“别动。”五条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被冒犯般的不悦。那双六眼灼灼,仿佛锁定了猎物的豺狼。

他一手固在夏油杰的后脑,另一只手加重了力道,更彻底地将他压向自己,完全镇压了对方所有徒劳的抵抗。

这是一个宣告主导权,甚至带着些许惩戒意味的动作。他再次吻了上去,这次更加深入,但领地切换成了自己的口腔。

他全然无视了那点微不足道血腥气,不容拒绝的叼着夏油杰那段胆怯畏缩的红舌,独断专行地吮吸进自己嘴里。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尤其其中一人束手束脚地退让中,所有挣扎都是徒劳。

理智叫嚣着这种错误,情感却在镇压中获得了某种扭曲的安宁。

夏油杰终于不再动弹,纤长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一滴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没入鬓角。

他绝望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往日倒影,时空罅隙之地。

静谧似水的光芒安然流淌,盘膝而坐的少年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蹦跳起来鼓掌欢呼。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CP是真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激动的要晕倒了!”祂捧着白皙泛红的脸庞尖叫起来。

“你一只没有情感的咒灵,学起人类小女孩倒是像模像样,恶心死了。”

低哑华丽的男音犹如大提琴般瓷滑,夏油教祖跪坐一边,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好不容易苏醒一次就看到自己和某‘唯一’的亲密戏是什么感觉?”祂右手卷成拳,放到教祖嘴下。

还是全然灵体的状态,但千疮百孔的补丁却状似消失不少。倒不是得到了滋补修养,灵体上的伤势在慢慢愈合,而是补丁太多连成一片,像变了一件衣服,原本的纯白反而成了补丁。

清透纯白的灵体除了左手、躯干和头颅,已经完全变成了没有生命力的黑色。

而躯干之上,有些地方是割裂的残破碎片,被黑色的线摇摇欲坠缝补在上面,像没有扎紧扎密实的草席——这是被取下来制作成代入式道具的原材料,因为道具投放失误,被收回强行贴合了上去。

唯有胸口那处的补丁是透明的金色,在幽蓝静谧的空间里闪烁着盛夏般的光辉。

教祖依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没有依他期待的那样破防,而是淡定的点评:“这么生涩的吻技也能被逼到这个地步,还是太年轻了。”

少年吐槽道:“你上辈子连初吻都没有给出去呢。”

教祖表示:“至少比你单身千年还没朋友强。”

“咒灵不需要繁衍,自然不用谈恋爱!”少年色厉内荏的叫嚷。

“所以活了千年,你就成了爱直播,偷看别人隐私的变态吗?”

少年:“……”

他恼怒地拽下夏油教主腹部一块碎片,黑色的咒力丝线被猛地崩开。他放在掌心把玩了片刻,丢了回去,碎片飘到空中,自动吸附粘合,黑色丝线自祂手中凝聚,用力的穿部缝合,像吊一块猪肉。

“看到你就生气,你还是快去睡觉吧!”

夏油教祖不放心地叮嘱:“记住下次是‘左手’不要忘记投放的时间和顺序。”

少年挥挥手,示意他放心,说:“我以为这会是最先投放的碎片,我知道你很想救她们。”

“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惜每一片碎片剥离都需要间隔时间缓冲,危机来的迅速又猛烈,我怕缓冲时间不够,没有办法准时投放。况且那个‘我’太不争气了,怕是一激就会直接叛逃,只能委屈她们了。”

第54章 表白 让我先表!

狗改不了吃屎, 类人狗也一样。

替两位可爱学弟挡下危险的是夏油杰,所以这次坐在总监部3.0版本废墟上的是某个白色脑袋。

夏油杰最近有点不对劲。

此白脑袋如此这般想到。

他在尖耸的废墟上搭了把唯一健全的红木椅,撑着下巴望着灰蒙蒙的天。

那个笨蛋怪刘海,最近好像又在擅自躲着他了。

是, 没走正规程序就亲人是不对。可后来是谁咬了他、又是谁的舌头探进嘴里比他还要久的?!现在倒装起乖来了?

“啊——嚏!”五条悟揉了揉鼻子。

自己得做点什么, 至少得把手续补办了。要不然干脆直接告诉他好了?告诉他“老子喜欢你, 想kiss你的那种喜欢, 别想逃跑”?

嗯……表白啊。

他摸着下巴, 开始认真思考是该用“五条家送你了”这种霸道宣言, 还是用“杰没有你陪我超——无聊的”这种撒娇口吻。

又或者弄个超级无敌浪漫的场面?务必让那家伙感动到眼泪汪汪主动扑进怀里?

一想到夏油杰可能露出羞窘的表情, 五条悟顿时“吭哧吭哧”猪笑出声, 从那张彻底报废的椅子上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高专后山山顶。

夏油杰站在一片空地上打量四周,这里不仅视野开阔, 且能避开闲杂人的视线, 着实是个好地方。

最近躲着五条悟,纯粹是因为五条·读不懂空气·亲亲怪·悟, 是个不分时间、不看场合噘嘴朝他索吻, 不答应还要一边假装抹泪一边在地上打滚的巨猫。

夏油杰瘦削的瓜子脸实在没有多余的皮能丢到地上去承受女同期“果然如此”、班主任“怎敢如此”和学弟们“岂会如此”的惊悚目光。

至少……至少不该没名没分没立场的时候这样做?

夏油杰痛苦地挠挠头,思来想去觉得为了有权亲吻还是得走正常流程。养狗还要办个狗证, 领男朋友头衔难道不需要走流程吗?

在认真研读完《告白:108式》、《感动死她/他的故事》、《表白信书写金句与参考56封》后,对着满满几十页笔记, 夏油杰瞬间信心爆棚,连走路带风的裤脚都像烧了一把火,整个人燃得不要不要的。

接吻是对方主动,表白如果他还抢先,那自己不就输了吗?!

为了彻底的胜利, 这个表白绝对不能普通,什么烟花玫瑰烛光晚餐,什么电影戒指普通约会,通通不行!

要好玩的表、要有新意的表、要合脾性的表、要让他感动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

环顾这片空旷又视野绝佳的高地,绝妙的念头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

几只擅长精细操作的咒灵出现在他身侧,它们在夏油杰指挥展开几卷投影布,搭建起一个长方形封闭式的观影空间……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这块风水宝地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哇哦——!”五条悟原地转了个圈圈,然后走到白色幕布前敲了敲:“这是什么?夜蛾搞校庆用的道具?真没品味~”

这寒酸的布置碍事极了,完全是他求爱之路上硌脚的石子。

“还是清场比较好。”五条悟撇撇嘴,丢出一发压缩的苍。

今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但风刮得厉害,夏油杰记挂着山顶那些他费心张罗的幕布,终究放心不下,披着夜色上了山。

点点焦黑的木屑寥寥粘在草叶上,幕布消失无踪,原本的位置被一个花里胡哨的白色圆桌占据,旁边还堆着未拆封的氛围灯和道具。

一股无名火“噌”地蹿上来。这地方是他先发现的!那布置是他花了心思的!谁这么缺德,不仅毁了他的布置,还放了这么个玩意儿在这挑衅?!!

夏油杰面色沉沉,愤恨地抬手劈下去,那张漂亮的小圆桌瞬间变成了一堆昂贵的柴火。

彩灯和气球滚了一地,他懒得看,指挥着咒灵重新立好幕布,加固后又额外打了个小型避雨棚。忙完这一切,他才又气又累地下了山。

后半夜雨停了,月光从云缝里挤出来。五条悟哼着歌溜达了上来,想看看他吩咐摆放的圆桌效果如何。

可刚踏上山,他的身体不可置信地往前倾,甚至揉了揉精确的六眼。

他的漂亮桌子呢?他充满告白氛围的绝美布置呢?!怎么又变回了这几面阴魂不散的破白布?!

五条悟气得墨镜都歪了:“哈——?谁干的?!敢坏老子的人生大事?!!”

不会是五条家某些烂橘子知道了,来坏老子好事吧?休想!!!

五条悟拳打脚踢,毫不客气地把那几面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幕布几下捶倒,泄愤地踩了两脚。

别以为这样老子会放弃!!大不了入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七夕。当天下午,家入硝子同时收到了两条信息。

五条悟:【硝子!帮我把杰约到后山山顶!晚上八点,不准迟到哦!老子的终身幸福就靠你了!PS:顺便叫上七海他们一起来见证!】

夏油杰:【硝子,麻烦今晚八点约悟来后山山顶一趟。另外,如果可以,请别让其他人知道。】

家入硝子:“……”

她看看手机屏幕,叼着的烟沉默了几秒:“呵。”

两个人渣。

她是有分别为两人出谋划策,但不代表她饿到要上赶着吃狗粮。

她回了两个简短的ok后,叹了口气,认命地趿着拖鞋去往后山。刚到山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覆盖住原本光秃秃的山头,浓烈的玫瑰如摊开的红毯,从山顶一路铺到山坡下,在午照与微风下翻涌着热烈的浪花。花海中央,摆放着一张垫着蕾丝桌布的小圆桌,桌上甚至还放着几个拍掌神器和口哨节。

……五条悟,真有你的。

望着眼前汹涌热烈的玫瑰花海和中间的氛围组席位,家入硝子果断地掏出手机摇人。

不一会儿,兴高采烈的灰原雄和拉着脸的七海建人拖着几卷长长的白布爬上了山。

“哇!!!”灰原雄被眼前奢华的花海惊得张大了嘴:“五条前辈好厉害!这得花多少钱啊!”

七海建人吐槽:“浪费的极致。”

“七海,灯网太密太多了,根本立不起来,怎么办?”

“只能拆掉了,夏油前辈有可以模仿灯光秀的咒灵。”

两人找准角度,搬走圆桌和与浪漫氛围格格不入的幼稚玩具,齐心协力地将四面崭新的白布立在了山顶中央。完成一切后迅速撤离现场,深藏功与名。

晚上八点,月色朦胧,星光点点。五条悟和夏油杰各自沿着不同的山路,怀着又期待又紧张,又有点做贼心虚的心情,准时踏上了后山山顶。

可眼前的景象后,让两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五条悟的目光死死盯着白布下惨不忍睹的花丛——那些他让人空运来的精品玫瑰不是被支架碾进泥里,就是被杂乱的脚印踩得面目全非。几片可怜的花瓣粘在白布边缘,在夜风中凄惨地抖动着。

他预想中灯光摇曳、玫瑰环绕、杰感动得说不出话的场景呢?!他特意铺满的灯线和氛围神器呢?!

全没了!

大碗宽面一样的眼泪从眼睛里说下就下。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几秒,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

“杰!你——!”

“悟!你居然——!”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卡壳。

不行!不能让他先说出来!

夏油杰反应更快一筹,他向后跃开一步,双手急速翻飞:“休想!快出来!”

磅礴咒力倾泻,霎时空地上黑影攒动,他麾下的咒灵如开闸洪水,奇形怪状地扑向那片白幕。

咒灵们手忙脚乱地在幕布后排布,几个负责照明的咒灵幽幽亮起,正中央最大的幕布上,投出了四个垫着脚尖、交叉握手、身穿滑稽舞裙的类人影子。

五条悟婴儿蓝的眼睛瞬间瞪圆,看着这超乎想象的场面,立刻意识到夏油杰想干什么,强烈的好胜心和惊喜一齐升起。

“想抢先?!门都没有!” 他左右一看,那些玫瑰有的七零八落、枝杆光秃!情急之下,他泥里薅起一把残花,大步冲了过去:“杰!你等等!我——!”

“你闭嘴!”夏油杰失态地大吼,挥手间,一面咒灵墙挡在了五条悟面前,手头指挥咒灵的动作更快了。

中间好办,剩下三扇要用咒灵拼字,显然需要点时间。长得本就寒碜的咒灵挤作一团,努力想凑出第一个字的偏旁,结果扭成了一团晕乎乎的黑点。

五条悟举着那把带泥的花苗,试图突破咒灵的阻碍,冲到夏油杰面前先开口。

夏油杰一边操纵咒灵,一边龇牙咧嘴地捂住他的嘴:“不准说!”

“唔唔……我偏要说!” 五条悟试图掰开他的手。

“是我先计划的!”

“是我的地方!”

“是我先搭的布!”

“是我先拆的!”五条悟脱口而出,随即猛然闭嘴。

夏油杰:“……果然是你!”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亲耳听到还是气得想笑。

趁着他无语的一瞬,五条悟霍然撇脸甩开他的手,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瞬间在夏油杰眼中放大:“杰!你听我说——”

夏油杰的拇指按住五条悟的上唇,他呼吸急促,耳根在月光下泛着红晕:“悟,这次必须让我先来。”

飞红的眼角、微微发颤的发梢……苍蓝的眼眸清晰地映着少年羞涩却坚持的样子。

五条悟安静下来,绚烂的眼瞳犹如夏天温润的天空,灼灼地盛满了期待和温柔。他晃了晃手里那把可怜的玫瑰,算是暂时妥协。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对那片终于勉强排列出形状的幕布——

一面是歪歪扭扭的“我爱你”,一面是笔画散乱的“请和我交往”,还有一面是字母大小不一的“forever”。

他闭上眼深呼吸,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毛边纸,展开了但没有低头去看,握住它像握着一点勇气。

“悟……”

他咽了口口水,第一个字就令他喉咙焦渴了。

“我尝试待在你身边,以同期、以挚友、以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的身份……”

五条悟捏紧花束,尖刺扎进掌心,微微睁大眼睛。

“但我失败了。”

夏油杰停顿一下,渐渐流畅起来。

“无论重来多少次,经历多少事,无法割舍的那个始终是你。

你是我混沌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坐标,我靠你确认了存在,又靠你知晓了爱,学会依赖和敞开。

所以,我不想躲了。

五条悟,我爱你,只是夏油杰爱着五条悟。”

身后四个滑稽的类人影开始笨拙的摆手,跳起了极不协调的四小天鹅。

五条悟能分辨出青女房、裂口女、夢魔和最新入手的ssr真人的气息。咒灵的关节僵硬,场面滑稽甚至惊悚,但五条悟认为,这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一支舞。

五条悟偷偷地吸了吸鼻子,害怕哭出来就认输了。他扔掉那把花梗,张开手臂扑了上去,把僵硬的狐狸结结实实搂进怀里。

“笨蛋杰!”他的语气有点凶:“我也爱你、最爱你、早就爱你。以后也要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夏油杰眼眶升温,凝视着对方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一直以来揪紧的心彻底放松下来,主动迎了上去。

吻再次落下,比上次更加坚定和温柔,带着玫瑰的香气和夏夜微风,交换着彼此无需言说的深情。

不远处的大树后面,家入硝子淡定地按下静音键拍照,旁边是目瞪口呆、脸色酡红的灰原雄和死死闭着眼睛瞎了一样的七海建人。

“表个白险些打起来,两个笨蛋。”硝子收起手机,转身下山:“收工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第55章 炫耀 来吧,比谁亲的响亮!

翌日, 某个被商家炒作起来的节日后一天。

五条悟身披晨露,抱着一大束略微蔫软却依旧热烈的玫瑰,嚣张地踹开了夜蛾正道办公室的大门。

“夜蛾老师——情人节快乐!这是老子的一片心意。”他声音欢快,将那束灿烂的红玫瑰怼到壮汉脸上。

正捏着绣花针的夜蛾惊愕地抬头, 望着这张绝美的脸蛋, 一瞬间不可置信、悔恨交加、痛彻心扉种种情绪将那张麦色的国字脸染得五彩斑斓。

“悟, 我是有家室的人。你既然选了杰就不要三心二意, 否则别怪我不顾师生情面了。”

五条悟的笑容罕见地僵住了。

夜蛾推了推墨镜, 顾及学生心灵生硬地补了一句:“你的心意……嗯, 老师心领了。”

五条悟“噗嗤”一声, 整个人几乎要笑瘫到地上:“噗哈哈哈哈!!夜蛾!你、你居然真的……哈哈哈哈!你以为老子在跟你告白吗?!”

又被耍了——夜蛾额角迸出一个小小的井字。

五条悟笑够了, 才抹着眼角晃了晃那束玫瑰:“这是杰让我送来给全校分享的!他说一山坡的玫瑰种都种了,开得正好浪费可惜,不如让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分享快乐!”

他无奈地耸耸肩, 看似随口一提,语气里却带着一种“真拿他没办法”的炫耀。而后语调一转, 无辜又委屈地长吁短叹:“其他人都是杰用咒灵送的, 为了表达对夜蛾老师的敬意老子才亲自跑来!结果夜蛾老师居然…居然会这么想,也不知道整天都在看些什么……”

夜蛾心里一哽, 他也觉得自己怕是缝咒骸缝得脑子缺氧才会冒出那个反应。他沉默片刻说:“……还有硝子吧。”

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果不其然, 五条悟比了个大拇指:“你终于睡醒来,硝子那里杰去送了。”

我就知道!!!什么表达敬意,分明是来夸耀的!!!!!

夜蛾正道狠狠闭上眼,左手揉了揉胃,他随手抽出一只玫瑰别在丑萌丑萌的小浣熊咒骸耳朵上, 让某只猫科动物快滚。

五条悟眉开眼笑,抱着剩下的玫瑰在学校里穿梭,逢人便塞一支,附赠一句“沾沾老子和杰的喜气”,引来无数懵逼、无语乃至惊恐的目光。

“歌姬回来啦,今年还是单身?明年继续加油哦!”五条悟特意多抽了几只,塞给许久不见的巫女。

庵歌姬本来还惊喜地握着那几只玫瑰,闻言气急败坏地一把打到五条悟身上,全被无下限亲飘飘地弹开。

五条悟骄傲地开了口:“老子和杰在一起啦!”

冥冥接过他手里所有的花,打量着那雍容华贵的花瓣:“卡罗拉?从美国空运来的吧,还挺新鲜。虽然迟了一天,但今天应该还能买点价钱。另外我可不随份子钱,但可以酌情给你9.9折的永久优惠。”

五条悟夸张地从她怀里抽出几只,转身扑到假装眼瞎路过的金发学弟脑袋上。他把玫瑰当剑比划,飞扬跋扈地喵喵大叫。

楼下吵吵嚷嚷,去医务室送完花的始作俑者之一正靠在走廊窗边,看着楼下的五条悟像只翘尾巴的小猫一样四处招摇,脸上带着纵容的笑意。

的确是他提议分享那一山坡玫瑰,但某只白色脑袋显然把它当成了另类的宣示和玩闹,不过看着悟高兴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关系确定后的两人黏黏糊糊的,高专所有人都知道,在其中一个三步之内必定能找到另一个。

亲亲怪得了男友证再不收敛,而另一个对他太过纵容,毫无办法。

午后,光尘在空气里飘着。两张桌子合拼在一起,五条悟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戳着夏油杰的手背。

“杰——好无聊啊——”他叹了口气,突然精神地坐直身体:“我们来玩游戏怎么样?”

夏油杰的视线并未从书上移开:“又是什么无聊的游戏?”

“猜拳!”五条悟眼睛亮晶晶的:“输的人要亲赢的人一下!位置由赢家指定!”

夏油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瞥向靠窗位置叼着棒棒糖在看医学期刊的家入硝子。

“……别闹。”他压低声音,耳根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