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嘛来嘛!就玩三局!三局两胜!”五条悟不依不饶:“硝子可以作证!还是说杰怕输?”
激将法对夏油杰效果平平,但他无法拒绝恋人眼中纯粹想要亲近的意图:“……只能亲脸,而且就三局。”
“成交!”
家入硝子:“我可没答应。”
五条悟双手合十,招财猫似的朝她拜了又拜,又抽出一张黑卡在指尖转了转。
第一局,夏油杰出了布,五条悟出了石头。
“耶!我赢了!”五条悟欢呼一声,迅速凑上去,用唇瓣飞快地贴贴他的鼻尖,露出的齿尖轻轻碾了碾。
夏油杰耳根的红晕随着鼻尖的温热迅速蔓延开,看着五条悟晃着脑袋的样子,他抿了抿唇。
第二局夏油杰出剪刀,五条悟出布。
“来来来!亲这里!亲这里!”五条悟迫不及待地凑近,指尖点着自己的脸颊。
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细如白瓷,夏油杰的目光却不自觉地滑向了那双眸光雀跃的眼睛。
夏油杰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一吻五条悟薄薄的眼皮。对方的睫毛眨动间挠过唇瓣,传来细微的痒意,眼皮下的眼球惊颤地转动着。
五条悟没料这一出,他用力眨了眨方才眼睛,眼皮上似乎还留着烫意。他看着夏油杰强装镇定的脸,无法控制地露出晃眼的笑容:“杰你偷袭!”
夏油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规则说了,位置由赢家指定。”
“哇!你耍赖!不过也蛮不错的嘛!”五条悟意犹未尽地摸着眼睛:“再来再来!”
第三局,决胜局。
两人同时出手。
夏油杰是石头,五条悟是剪刀。
“啊!输了!”五条悟笑着,夸张地大叫一声,非常自觉地把脸又凑过去:“请怜惜悟酱,杰、君——”
夏油杰飞速俯身,一触即分。
五条悟立即指着被亲的地方,不满地嚷嚷起来:“喂喂!杰!这也太敷衍了吧?根本就没碰到嘛!你是不是不行啊?”
夏油杰额角一跳:“悟!”
“我不管!硝子!硝子你看到了吧?”五条悟转向后排,将黑卡推过去,试图寻找外援:“杰他亲得一点诚意都没有!根本不算!”
家入硝子从期刊里抬起头,丝滑地将卡塞进口袋,面无表情道:“我建议夏油重新亲。”
夏油杰:“……哪有当面贿赂裁判的?”
“我不管!裁判都发话了!要听到响声才算!就像这样——”他说着,突然抓起夏油杰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夸张地亲了一下,发出极响亮的一声“啵”。
这一声听得夏油杰又好气又好笑:“幼稚。”
“再来再来,输的人亲必须亲得响亲得大——!硝子记得评判!”
五条悟立刻顺杆子上爬,发起新一轮猜拳。
家入硝子已经盘算着要用精神补偿买哪些限量版包包,解决哪几份购物清单了。
猜拳定胜负,胜负后的亲吻又成了一场事关分贝的幼稚较量,到了最后亲是真的,比谁闭嘴叫的声音大也是真的。
五条悟再次获胜后,结实地亲在夏油杰脸上,并故意从鼻尖大哼出一声“muma”,惹得夏油杰破功笑出来,耳朵红得滴血。
两人准备开始下一轮“声波对决”,这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七海建人抱着资料站在门口,恰好目睹了五条悟试图把夏油杰的脸亲变形的惊悚一幕。
七海建人:“……”
他面无表情地飞速关上了门,转身离开。今天天气很好,他决定去操场加练一千次挥刀,学术交流或许可以等到人类恢复正常之后再说。
夏油杰尴尬得脚趾扣地,五指张开夹着一手白毛把挨得极近的猫脑袋抓开,另一只手捂住涨得通红的脸,似有滚烫的蒸汽从天灵盖喷涌而出。
五条悟没有拂开他的手,就这这个别扭的姿势抵着他的额头低低笑了起来。
这样人嫌狗憎的日子过了几天,夏天金黄的空气仿佛都刷着蜜浆。
直到某个夜晚,世界俱寂,蝉鸣却躁动不停,月光被流动的云层切割得忽明忽暗,落下昏沉的阴翳。
夏油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呼吸急促得像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追逐。
是“左手”。他确定。
偏远落后的村庄,拆掉废弃猪圈做的深黑木笼,村民扭曲的嘴脸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孩惊恐的尖叫,还有……自己染血的面庞。
几乎是同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紧绷的后背。
“做噩梦了?”五条悟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沙哑,六眼在黑暗中清晰映出他苍白的脸。
夏油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力地呼吸,好像这样就可以压下那种满手满脸鲜血带来的黏腻恶心和妥协般的绝望。
梦境的寒意还未褪去,那双眼睛带着睡意望过来,让他在此刻确定了自己的存在。
他猛扑上去,牢牢抱住了他的爱人,他的桥梁。
夜起的风呜咽而过,当夏油杰意识到五条悟对着窗的背也沾染了几分凉意时,他并未像往常一样起身为他披上外套,而是突然低下头,泄愤般一口咬在他的右肩上。
嘴下矫健的肌肉绷紧,又很快放松下来。过了好一会,夏油杰才感受到了在自己发丝间游离的温热手指。
他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放松了紧绷的下颚,咬着靠了会儿似乎有点难为情,找补似的磨了磨门齿,而后才状若理直气壮地退开。
“嘶……杰,你属狗的吗?”五条悟夸张地抽了口气,但眼里满是笑意:“明天要是留印子了,我就告诉所有人——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其实暗地里是个喜欢啃人的大狗狗!”
夏油杰耳根一热,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随你便。”他一把捞起五条悟健壮的腰,把人拖起,不由分说道:“现在跟我去个地方。”
第56章 给我安慰 夏油杰命令道:悟,吻我。……
一切都熟悉、熟练得让人心惊。
按部就班地打包、捆绑、堵嘴, 麻木地无视那些愤怒的咒骂,最后面无表情地把那些人塞进窄小恶臭的猪笼。
警笛声由远及近,茅屋房檐下,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左一右坐在两个满身鞭痕的小女孩身旁, 静静等待着。
一黄一黑干枯污脏的头发, 两张相似的脸紧紧依偎, 深棕的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长久麻木乍然解困的恍惚。
她们一人披着一件外套, 干净柔软的衣服还留着主人淡淡的皂角清香。菜菜子和美美子相邻的手死死牵在一起, 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则紧张规矩地拢在怀里, 尽量将自己像压雪球一样压严实, 减少和衣物的接触面积。
“离开前你们可以做点想做的事。任何……只要不致命的。”夏油杰拉紧美美子的外套领口,又揉了揉女孩的黑发。
头顶的掌心温热,美美子披着宽大的黑色制服下意识地撑了撑脑袋。反应过来她面色一红, 垂头尴尬地牵起姐姐的手, 泛酸的鼻尖蒸红了被发丝半遮的眼眶。
拳头落下起初是迟疑的、轻飘飘的,那是长期被虐待后面对施暴者时下意识流露的恐惧。
五条悟起身, 单手插兜懒懒往前走。出门急, 他只随意披了件蓝白棒球服,内里还是单薄舒适的深蓝睡衣。动作牵扯下他襟口大开, 衣服斜斜挂在肩上,露出一截白到晃眼的锁骨。
他捏住美美子的手, 女孩应激地尖叫了一声,下意识挣扎。他没松开,反而拎着她扭动的手一下一下砸在面前肥头大耳的男人眼睛上,嘴上还一本正经地做起了教学指导:“攻击要挑敌人的薄弱部位,比如眼睛、鼻子、关节……对, 就是这样!”
美美子眼睛瞪得溜圆,熊熊火焰在她的瞳孔里燃烧着。她悟性惊人,照着白发少年指出的部位打上去,嫌力气不够,甚至一溜烟飞速跑到后院,扛出一根成人手腕粗细的未劈的柴,生怕跑慢了少揍对方几棍。
菜菜子向优秀标齐,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跳起来依靠加速度带来的加持肘击、膝击,用脚尖精准碾过一个女人的鼻子,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发泄过后,她们喘着气,乳燕投林般回到夏油杰身边,一左一右抓住他的灯笼裤边缘,心满意足地挂在他脚上。
“喂喂,教你们打人的是我诶?你们就这么冷落可靠强大又美丽动人的五条老师吗?”五条悟揪了揪小孩的头发,不满地晃了晃。
菜菜子一声不吭地拽回头发,克制地瞪了他一眼。美美子仿佛被他的大嗓门吓到,耸着脖子缩到夏油杰身后,只露出一截小小的颤抖的耳尖。
“好了,小朋友,你们跟我来吧。”女警关了手上的录音笔,超女孩们伸出手。
美美子皱起鼻子,揪紧了夏油杰的衣角,努力把自己藏得更严实。黄发女孩一把打开她的手,龇着牙仿佛随时会扑咬上去:“滚开!”
“我们、我们能跟着你吗?”黑发女孩仰头问夏油杰,一双深棕的眼睛就像忽闪忽闪的星子,仿佛风一吹来就会熄灭。
夏油杰软了心,看向五条悟。五条悟努努嘴:“养呗,夜蛾老师最喜欢小孩了,养大了给我们打工。”
菜菜子大声符合:“我们不会白吃白用的!我们可能干了!”
美美子赶紧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洗碗、洗衣、劈柴,还有……还有……做饭……”最后几个词说得弱弱,不是很有底气。
女警顿时警惕地看着他们,手摸向腰后,像在看两个拐卖奴役幼女的人渣。
夏油杰抹了把汗,踹了五条悟一脚:“别听他胡说!你们负责乖乖长大就行了。”
“好了好了。既然事情圆满解决就回去吧,老子要困死了,哈——”
高专,医务室。
刺鼻的消毒水味似乎让两个女孩再度不安。她们蹭着肩膀,营养不良蜡黄苍白的脸颊浮出薄薄一层红晕,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位身披白大褂,神情略微疲惫的陌生姐姐。
家入硝子放下记录板,温和地抿出一个笑容,朝前走了一小步:“放轻松,现在需要给你们做进一步详细检查,之后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就好啦。”
然而这一步还没落稳,两个小女孩顿时像领地被入侵的幼兽,“嗖”一下向后弹开。
家入硝子无奈地摊手看向夏油杰,示意他自己搞不定。
靠在门框上的五条悟见状,立马戏精附体,他夸张地张大嘴打了个哈切,现场教学:“就像这样——长大小嘴巴。让你们家入姐姐把压舌板放进去。记住,一定要长得大大的,不然”他忽然压低声音,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翻起白眼吐出半截舌头:“压舌板滑进食管,你们以后就只能像大鹅一样撑直脖子走路喽!”
两姐妹吓得抱成一团抖成筛子,一边哆嗦一边互相借力架着对方,螃蟹似的横向挪远了女医生。
笑眯眯长相清丽的家入硝子此刻俨然成了给鸡拜早年的黄鼠狼,横看竖看贼眉鼠眼。
夏油杰呵笑一声,拧住自家搞怪的男朋友的耳朵,手腕翻转。在白色脑袋捂住嫣红的耳垂吱哇乱叫时,他蹲下身,让视线尽量与两个孩子齐平。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消减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别怕,这是硝子姐姐,是哥哥的好朋友,非常厉害的医生,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菜菜子仍死死捂住嘴,女医生叹了口气说:“我查的是内伤,不会把压舌板放进去的。”
美美子望着夏油杰的眼睛,小声嗫嚅:“可是……只想让夏油大人……”
“我明白,”夏油杰耐心点头:“可是夏油哥哥是男孩子,有些事情不方便帮忙。硝子姐姐是女孩子,她能更好地照顾你们。菜菜子和美美子乖乖跟硝子姐姐进去,我和你们五条哥哥去给你们买裙子好不好?公主裙哦,菜菜子和美美子想要什么颜色?”
“粉色,菜菜子要粉色的!”黄发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回答。
“美美子也要粉色的!”另一个女孩也跟着怯怯的说。
“好孩子。”夏油杰揉了揉她们的脑袋,对家入硝子点了点头。
“咦惹——五条哥哥,叫的挺自然挺好听的嘛,来来来,别害羞,再叫一声听听。”
五条悟从他宽大的裤兜里熟练翻出最后一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按住下端和顶端反方向用力,满足地丢进嘴里。
夏油杰抖了抖:“滚,你先叫声‘夏油哥哥’来听还差不对吧!”
“老子明明比你大吧?不过老子挺愿意叫你妈妈的,夏油妈妈——夏油妈妈——夏油妈妈——”
五条悟眸光狡黠,他拉开少年的外耳廓,冲着里面大喊三声。
“滚啊!”夏油杰感觉有只自带定位的高音喇叭,360度立体声循环播放,绕着耳朵在飞,毫不留情一肘子顶到对方肋骨上。
“嗷——!”五条悟夸张地惨叫一声:“家暴!赤裸裸的家暴!你知不知道差点断送自己的幸福?”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幸福’这种东西只要肯总会有的。”
五条悟揪紧眉头下意识反驳:“你还想找谁,你的幸福”
话说到一般,耳边的喵喵叫戛然而止。夏油杰好奇地回望过去,只见一只眉头紧缩努力搜索词库的白毛猫猫,挑眉道:“怎么了,词穷了?”
五条悟有问必答,诚实地告诉他:“老子本来想说‘杰的幸福只有老子能给’,但杰说过一语成谶……这么一想杰的幸福来源果然还是越多越好吧。最好多到把你的世界挤满,挤到挤不下,挤到杰永远能开心的大笑出来。”
这下攻守互换,闭嘴的轮到夏油杰了。
五条悟能让他应付不过来的时候很少,往往不是搞怪撒泼、耍赖撒娇的时候,而是像现在这样——墨镜微微下滑,那双晴空万里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干净又专注,让他在天空中看见自己微微收缩的瞳孔,看得他脸上火烫烫烧燎燎,只能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轻轻叹了口气,额头抵上对方的,声音闷闷地说:“悟,我有点不开心。”
他信任他一如信任自己,他了解他胜过了解自己。夏油杰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一路五条悟拐弯抹角无非想转移他的注意,试图用熟悉的斗嘴方式把他从情绪的泥沼中拖拽出来。
五条悟像是被赏了一大把猫薄荷的小猫,比起飘飘然惊喜先到的是令猫懵懵地晕头转向。
他无意识舔了舔腮帮子的糖,愣愣地抽出来说:“那那你要不要吃点甜的?”
夏油杰被他可爱到了,噗嗤一下笑出来,指挥他说:“作为男朋友,这个时候你应该说‘那要不要我亲亲你’?”
“哦。”五条悟诡异地羞涩,红晕从脸染到了脖子,罕见地扭扭捏捏。
夏油杰却像个胜券在握的将军,垫着脚又凑近了一点,命令他:“我有些难受。悟,吻我。”
第57章 共感 最近你不准亲我!
和以往的亲吻都不太一样。
夏油杰半垂着眼, 眼睫随着眼球的转动颤抖,状似一副任君采撷的柔顺模样,右手却悄无声息地扣在五条悟雪白温润的脖颈上,用力下压。
指尖陷进温热顺滑的皮肤, 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强势, 暗含完全依赖的引诱的同时, 又勾出了几分饥渴攀附的媚态。
五条悟头晕目眩, 仿佛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云里, 毫无抗性地咬了饵。他羞涩靠近, 眼睛却叛离神情, 直勾勾钉在身前人的脸上。
那目光太烫, 夏油杰被烫的内里火燎燎的难过。他难耐地蜷了蜷指尖,掌根却变本加厉地下压,而后抿紧眼睛迎了上去。
五条悟一双猫眼瞪得浑圆, 他格外亢奋, 小猫舔奶似的一下一下舔舐黑发少年的唇廓,偶尔探进唇缝里又飞速撤回, 两眼直溜溜地捕获对方每寸神情。
焦渴等待的、烦躁气愤的、抓耳挠腮的乐此不疲。
舌尖故态复萌, 再次灵蛇般探了进来。夏油杰气闷地瞪开眼睛,门齿截住七寸磨了磨。可对方却眉梢含笑, 眼尾弯起,两瓣薄唇一张一合抿住他的, 软舌撬开齿关,蜿蜒盘旋地绞进来。
夏油杰措不及防地闷哼一声,不甘示弱反探回去。
投石问路、相互试探、你来我往,似新妇含羞带怯。
如胶似漆、水乳交融、抵死缠绵,像将军以战止戈。
黑发咒术师逐渐力竭, 原本攀附的手指早变成了交缠相扣。窒息感漫上来了,他眼前泛起模糊的白雾,连气管仿佛都被五条悟的猫毛堵住,只留下了毛团中狭小细窄的缝。
就在他几乎要缴械投降的那刻,雷一般的快感猝然蹿过舌尖!
夏油杰浑身骤然一颤,如夏日午后半梦半醒地从小憩中惊醒,神情恍惚。
这触感一闪而过,宛如梦醒残留,对现实迷离认知中产生的错觉。
还没等他回过神,五条悟的舌头便不满地挠了挠他的上颚,而后狂风掀起巨浪,再度将他拽回深海。
狂风巨浪不曾湮灭它,反倒愈演愈烈。那战栗犹如树下走过的人影,偶尔在叶隙洒落的阳光下显现片刻,一呼一吸间融入斑驳繁密的树荫,但它始终存在,始终随行。
若说五条悟给予的是火一般的快感:起初是小火煨汤、温水煮蛙、温存温软,而后是烈火干柴、沸水灼鳞、炽热炽烈。这忽恍而过的便是雷,劈开混沌、划破长空、震彻四肢百骸。
霎时间,火柱之中银蛇乱舞,夏油杰从里到外又烫又麻。
他明明落于下风,唇舌像案板上翻来覆去被随意摆弄的鱼,连挣扎的气力也尽数消散,为什么仍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种、一种含吮着什么的触觉?
这触感近在咫尺,从舌端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感知交汇在一起,让夏油杰飘飘然的灵魂仿佛在虚空中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压着另一半。
他再也受不住这种震颤灵魂的欢愉与撕裂,猛地推推五条悟,示意他见好就收。
一条倔强的舌头他嘴里打了个转表示拒绝。那细细的雷轰地一下又劈了下来,夏油杰颤了一下,恼羞成怒地估摸着五条悟的脚尖,一脚碾了上去。
五条悟喉间不由自主吸进一口气,由于二人唇齿相抵,这口气吸得夏油杰两眼翻白,险些晕过去。
那颗白色脑袋浑不在意,两只眼睛亮的惊人,像吃到新口味罐头的猫咪,一下又一下嚼咬、舔吸、卷食……
细韧的腰被按在掌心,在五条悟的圈握中轻颤不止。夏油杰如同暴雨天触到了高压线,在五条悟掌中跳起了探戈。
动脚不行他索性动手,原本抵在对方肩后的手猛地发力,就要又掐又拧。岂料五条悟早有预料,一把薅下两只手腕捉到一起。夏油杰反应极快,手腕倏地一翻
——两人竟就着接吻的姿势,负距离打起了太极!
“嗷呜——辙尼咬窝(杰,你咬我)!”五条悟吐着舌头可怜兮兮地控诉,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丸子头少年忍无可忍之下,一巴掌扇了过去。力的相互作用让五条悟不可避免地偏头,猛然撤离的舌头不小心磕到了夏油杰的牙尖,划出一条明显的口子。
他最近在苦练反转术式的运用,重点在于长时间无意识运转以供应不关闭的无下限。出于练出的潜意识作祟,五条悟还没反应过来伤口便消失无踪了。
此刻他吐着舌头,歪着脑袋,舌尖滴垂下点点血线,雪白面庞红印未消,活像吸食情人鲜血时太过投入,反被甩了一巴掌的吸血鬼。舔净残血后还要展示余迹,一派纯情无辜,却渗出几分邪肆的妖媚。
狐狸眼情人不为所动,板着一张色若桃李的脸,揪住他的舌头威胁地捏了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劝你老实交代。”
“尼啧昂窝啧么高待?(你这样我怎么交代?)”
夏油杰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掌心在对方剪裁考究的前襟上随意揩了揩。
“就是共轭你知道吧?那个代价你知道吧?”五条悟吞吞吐吐,眼神游移。
夏油杰眯起眼睛,在心里算了算:暑假开头硝子带回了那张羊皮卷,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四月出头……
这么想着他便也直接问了。
五条悟说:“半年指的是还能反悔的时间,至于契约到底是渐进式还是突变式谁也不知道。也许葵阿姨和伏黑之间也是缓缓运转,只是初阶段共享的生命力不足以弥补缺损让她醒来?”
夏油杰蓦地顶了顶腮帮,突然抱住自己的胳膊,像站在零下室外被冻惨一样用力揉搓,眼睛死死盯着五条悟。
“嗖”一下,五条悟站板正了任他瞧。
“……你有感觉的对吧?”夏油杰贼心不死。
五条悟没有回答,只是一比一复刻他的动作,用力揉胳膊。
夏油杰的胳膊瞬间像被鬼抓了抓。倒不是说全须全尾的感应,许是出于契约尚在行进中的原因,这种共感是断断续续,几率偶然的。
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气闷道:“最近你别亲我!”
五条悟惊地立刻伸手拽他,激烈抗议:“你刚刚不还揉自己了吗?这种代价又不局限于亲密行为,你这是在剥夺老子的正当权益!”
他坦诚告诉白发少年:“我刚刚包藏祸心,想拉你下水。”
五条悟眨了眨眼:“……现在呢?”
夏油杰二次坦诚:“现在居心不良,不仅要剥夺权利,还想逼上五条家请教分割灵魂的法门。”
“……好了,好啦。菜菜子美美子还在等我们呢。”五条悟紧紧拉着他,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两个女孩换好衣服出来,脸上还带着浴室蒸出的红晕。她们身上穿着五条悟精挑细选,夏油杰反对无效后买来的粉得晃眼的公主裙。
层层叠叠的薄纱和蕾丝堆在一起,称得两人像两根一黑一黄的晾衣杆。两对网纱制成的翅膀上粘满了五彩亮片,背在背上一颤一颤,每人手里还握着根一按开关就会发光唱歌的玩具法杖。
夏油杰提着一袋正常衣物,和帮忙换衣的家入硝子不忍直视。两个女孩却眼睛发亮,她们对这种闪亮亮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两人一左一右被黑白座驾抱起,顶着前杀手现煮夫看死人的目光,大摇大摆闯入教师套间,把她们介绍给某个海胆头玩伴。
伏黑葵是位温婉的女性,见到两个女孩立即露出柔和的笑容。她正在厨房将刚烤好的饼干装盒,空气中弥漫着甜香的味道。
“所以就是这样,她们麻烦您多多关了。”夏油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伏黑甚尔很不爽地啧了一声:“谁要看顾两只崽子,葵是保姆吗……”
话未说完,伏黑葵脸上温温柔柔地发力,毫不含糊的一脚踹中某人膝弯,将他打发到浴室通马桶去了。
“没问题,你们放心吧。”伏黑葵招呼众人围着餐桌落座,语气略显担忧:“我只担心他们的学习,他们年龄太小,基础教育可不能落下。”
伏黑惠仰起小脸问她:“我不能和津美纪一个学校了吗?”
伏黑津美纪是个普通孩子,还是个有监护人的普通孩子。伏黑葵虽然时常牵挂,也只能偶尔注意关照一下。
此时她听到儿子的话心下为难,高专地处偏僻,修在深山老林,每天接送他去原来的学校着实是件不太现实的事。
好在咒术师本就不属于现实主义范畴,夏油杰一挥手表示可以安排咒灵专车及配套的咒灵挡风板。
“菜菜子,美美子想和惠一起去上学吗?”
两个孩子听到“上学”两个字,眼睛顿时亮晶晶的。以前家里没有余钱,爸爸每天只能在土豆白菜和妈妈的药之间艰难选择。对她们而言,能够拥有一本书并读懂它,简直像去太空漫步般不可思议。
她们忙不迭点头,生怕错过这次机会。点的太快了又有些害怕地低下了脑袋,生怕哥哥和阿姨会觉得她们是要求多很难养的小孩。
夏油杰一手一个摸摸脑袋,温和地说:“菜菜子和美美子先在高专陪哥哥一段时间,让惠先给你们探探路好不好?”
她们身体亏空严重,营养严重不良,需要在高专将养一段时间。
菜菜子攀住他的腿求抱抱,夏油杰岔开腿,将她和美美子一起捞到膝上。
菜菜子亲昵地挡住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菜菜子最最最喜欢夏油大人了!我说的小声点,不然白脑袋伤心。”
美美子比姐姐羞涩很多,但也鼓起勇气说:“美美子也是,最最最最最喜欢夏油大人!”
夏油杰瞥了眼偏头到刻意的某白脑袋,忍住笑意认真回应:“我知道了,这是我们三个之间的秘密。”
月光抖擞,夜色深沉。夏油杰迷迷糊糊蹭着腿,缓解不了痒意便又伸手去挠,一下又一下。诡异的是挠痒间隙,手指屈起蓄力时,皮肤上仍传来阵阵刮擦感。
“该死……”他一骨碌坐起,就这月色检查起大腿的皮肤。什么也没发现——没有蚊子、没有疱疹,什么也没有。
“五、条、悟!”他咬牙切齿,一把掀开被子,严重怀疑对方在报复昨天餐桌上的事。
相邻那间房的主人对他从不设防,夏油杰摸出钥匙毫不客气径直入内。
床头柜上摆放着几只小巧的白色圆瓶,夏油杰视线匆匆掠过,目光刷一下钉住床上的罪魁祸首。
五条悟正四仰八叉地卷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卷起的睡裤旁一只大手无意识挠着大腿内部,那里不知被哪只恶毒的蚊子叮了一下,肿起一个硕大的红包。
黑发少年胸中那点愠怒霎时烟消云散,他叹了一声,正蹑手蹑脚要出去,床上的人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抱歉,我吵醒你了?”夏油杰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他进来时虽未停留但轻手轻脚,照五条悟平日猪一样的睡眠,按理说不应该啊。
他们以前一起睡时,夏油杰经常搬开五条悟架到身上的手脚,可他至多砸吧下嘴,换个姿势方向继续睡。说起来……悟已经有几周没缠着他一起睡了。
五条悟摇摇头打了个哈切,说:“痒醒的,臭蚊子真讨厌。杰有什么事吗?”
夏油杰有些无奈,走到窗边拉上纱窗:“没事,就是半夜想起好久没去拜访我的心理医生了,夜蛾老师给的卡里还有一笔钱呢。”
五条悟睡眼惺忪,把头向下歪成45度:“?”
夏油杰意有所指:“他楼上是精神科。”
五条悟脑袋顿时倒成90度:“?????”
“我在想,明天要不要顺道问问精神科医生,他们的束缚带卖不卖我。”
第58章 安眠药 脑花:我希望他们永远热恋……
“怎么回事, 你不好好安胎,突然把我们叫出来干什么?”
东京街角一家高档咖啡店的角落,坐着一位气质温婉,容貌秀美的女士。如果忽略她正对着空气嘀嘀咕咕的行为, 看上去完全就是位优雅的普通孕妇。男服务生放下那杯少冰柠檬水时, 眼神里写满了同情与欲言又止。
坐在虎杖香织对面的自然是陪孕二灵组, 一只酷似富士山成精的独眼咒灵头上三个孔正腾腾冒气, 没好气地朝她喷火星子。
“五条悟可能疯了。”虎杖香织握紧玻璃杯, 语气凝重。
“谁?五条悟?他不一直是个疯子吗?我们忙着找真人, 没空陪你在这里聊无关紧要的事!!”
漏瑚一锤桌板, 岩浆滋滋直飚, 就要拽着旁边的花御离开。
虎杖香织沉着脸,双手交叉拖着下颚,烦躁地说:“你给我安分点!我孕检时亲眼看见他进了精神科。”
花御枝杈状的眼睛微微晃动, 发出低沉的声音:“或许是替咒灵操使取药?早有传闻, 夏油杰患精神分裂。话说,若你继承他的遗体, 此病是否也会转移?”
虎杖香织冷哼一声:“别忘了, 我有反转术式。”
“高专也有反转术式。”
她沉默了一瞬:“灵魂层面的问题不足为惧。”
“真人说过,肉1体即灵魂。”
虎杖香织整张脸彻底黑了, 她勉强扯出一抹扭曲的笑说:“不管他是肉1体心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但五条悟会!”
漏瑚不耐烦道:“花御都说他是去帮咒灵操使拿药的, 这算什么影响大计?!”
女人沉痛地摇头:“我假装咨询跟在他身后,亲耳听到他为自己订购了一批精神病特用的束缚带和强效安眠药!”
花御的树杈茫然地上下抖了抖。
虎杖香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它们。这批特级咒灵,除了真人勉强还算有几克重脑子,剩下一个个都是个随时会炸膛的枪,而她
——一个怀有身孕的人, 居然要拖着这两个去重振平安时代的盛况?!
她强忍孕激素导致的暴躁,耐着性子引导:“五条悟是在觉醒和精进反转术式之后确诊的——这说明什么?”
火山头和树枝杈面面相觑。
花御试探地说:“说明他有病,变弱了?”
“恰、恰、相、反!”大肚女人两眼一黑,面无表情继续分析:“咒术师都是疯子,五条悟比以前疯得更厉害——这足以从侧面证明,他比我们预测的变得更强了。”
“这有什么,难道还能强过我?”漏瑚大掌一挥手,继垃圾桶会议后第N次激情申请出战。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香织按着太阳穴:“我听说现代精神疾病五花八门,有些病会导致情感变得极端淡漠。”
虽说总监部那群蠢山羊打草惊蛇,急吼吼选在开学动手,但原定计划的确是在第一学期拿到夏油杰的血,赶到第二学期利用子安地藏除掉他,拿到身体。
“当初我们看准他们还没建立起羁绊,容易得手;后来他们搞到了一起,夏油杰就成了攻破五条悟心理防线的最优解。我甚至动用了五条家内应,压下了所有反对他们交往的声音和行动……”
她凝重地捏紧玻璃杯:“而现在,一个极高的风险在威胁我们!如果五条悟真的凉了情根、断了爱欲,我们两年来的谋划恐会就此功亏一篑!”
“哦——原来如此!”漏瑚一拍脑门,岩浆四溅:“我说你怎么一边生孩子一边帮他俩谈恋爱,恨不得他们马上改姓结婚!还真以为这副身体让你母性泛滥了!”
“不不不,我可不希望他们成婚。”香织一脸深沉,意味深长:“人类热恋时期的情感远比成婚后浓烈炙热,我倒希望他们永久热恋算了,也不指望你们能懂。”
望着眼前两张懵懵然不知所以然的丑脸,虎杖香织长叹了口气。
她居然在跟两个非人物种谈论人类爱情哲学?怕不是孕傻了吧?
“真人还没消息吗?”她迅速转移话题。
花御脸上的树杈急得直往前探:“会不会出事了?真人贪玩,但从不会失联这么久。”
女人垂眸摩挲着杯沿,忽然心头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淡定起身说:“我去医院查查到五条悟的病症。真人你们再找找吧,照他的性子或许跑去国外了。”
“五条先生,您这次来是”
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厚厚一叠诊疗报告中抬起头,分出几份注意力给这个他并不欢迎见的“患者”。
东京都立松泽医院,五楼,精神科,专家诊室。
这是五条悟本月第三次坐在这栋大楼的同一把椅子上,面对同一位医生。
这座始建于1879年的医院坐落于东京都世田谷区,作为日本最悠久的精神专科医院之一,一直以卓越的精神治疗与心理康复闻名全国。
“多塞平和米氮平,各要两箱。还有束缚带,大量。”五条悟舒展身体靠在诊椅中,语气轻松得像在点单。
“就算您撤销对医院的注资,让院长将我革职,我也绝不会做出这种违背职业操守、拿患者生命当儿戏的荒唐事!”精瘦的老医生声线冷硬,再次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CT和化验报告上,思考起患者的治疗方案。
他是国际精神医学领域的权威,但此刻坐在诊疗室里,面对不省心的病人,他也只是个单纯的苦命医生。
五条家,一个在日本声明不显但体量庞大的隐世家族,在今年夏天以扩展家族商业版图的名义,向松泽医院注资百亿日元,一跃成为最大股东。随之而来的,便是这位五条家传闻中的少年家主,成了这个可怜老教授的怨种病人。
“别这么严肃嘛,岐本医生,老……我只想睡个好觉。”此刻这位怨种病人笑嘻嘻地这般说。
“安眠类药物具有高度成瘾性,超剂量服用会导致脑损伤、呼吸衰竭,甚至危害生命。你上周才从医院开了两瓶右佐匹克隆回去,实话告诉我,你交叉服用了些什么药,一次剂量多少?”
自暑假起,这个少年就频繁造访。每次都以长期无法入睡、睡眠困难为由开具大堆药物,却拒绝一切睡眠监测、脑电图、神经传导等辅助手段的测试。岐本不是没有提出过光照疗法或饮食调理,但都无一例外,统统被他否决。
更令他不安的是,五条悟开药用药的频率远超正常水准:一开始是只是常规的褪黑素,很快就升级到了类如右佐匹克隆或扎来普隆等3级药物。如今他一张口竟直接索要两种五级药品,往那一靠,量词甚至是以“箱”为单位!
要知道多塞平的治疗窗极其狭窄,小剂量即可致命!认何一个有良知有操守的人都不可能将它们卖给一个拒绝任何医疗手段检查、面色红润看起来健康得要命的年轻人!
五条悟掩饰性推了推墨镜,含糊道:“……我每晚随便拿一种吃,一次按说明书上的剂量服用,吃的很健康。我这次是来问问有没有其他更有效的办法?”
“如果你愿意接受神经导入检查的话。否则除非手术,你不会从我手上拿走任何一种,甚至一片药物。”老医生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郑重严肃。
“麻醉?用的什么药?睡眠针还是丙泊酚?”
这才是五条悟此行的真正目的,药物只是吃完了顺带问一句,看看能否就近采买而已。
若非家入硝子说术有专攻,提议他来找专门的医生咨询不同手段,五条悟恐怕会直接对照互联网和书籍,一一试过各类药物。他生性聪慧,只要肯发狠钻研,恐怕没什么能难住他,让他投降认输。
老教授不知道,眼前这个对他说起用药细节时含含糊糊的少年,其实拥有一本厚厚的实验记录。上面系统地记载了不同药物单用、混用以及配合其他手段对致使夜晚“躺尸”的效果数据。
而这种实验自他觉醒反转术式以来,推进得愈发有恃无恐,但也带来了另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觉醒前的所有药物记录与他失配了。
咒术师体内的咒力时刻冲刷,强化着身体的各项机能,包括新陈代谢与细胞再生速度。曾经五条悟每晚的用药量是半瓶三级药物,如今加强到一瓶,甚至偶尔恐怖的一瓶半,效果却反而大打折扣。
——核心障碍在于反转术式本身。它如同一个“状态刷新”机制,在五条悟刻意开发训练后进阶成了被动式。
即便他有意识地去抑制,在进入深度睡眠后,术式仍会自主运转,持续清除血液中的药物成分或修复被药物影响的细胞状态。
现在他摸索出的最佳组合,正是三分之二瓶老医生口中小剂量致死的多塞平+束缚带。
这不仅因多塞平与同为5级药物的曲唑酮相比,与他而言具有巨大优势,比如不会引起幻视、更不会持续性勃1起,除了面色潮红外别无缺点。最重要的是——它与普通抗抑药外观相同,放在类似装饰用的小白瓶里,夏油杰不会察觉到异常。
咒术师是一份长期处于高危压力下的职业。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咒术师承认,他们的夜晚由尼古丁、伏特加和安眠药组成,即式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没有成年。
夏油杰因曾短暂体验过精神分裂加上有段时间心情剧烈挣扎,是心理科室的常客,他对此类药物更不陌生,五条悟使用需尤为小心谨慎。
物理束缚带是夏油杰给他的灵感,还算好用,但翻身时总会轻易挣断。如果能有一件类似作用的特级咒具就好了,五条悟在心里设想。
事实上,最符合这一点的是游云。它作为无术式附着的最坚硬的特级咒具,三节棍体当中恰好有两段不短的铁索,固定手腕和脚踝,绑起来刚刚好。只可惜它背后牵扯太多谜团与危险,更是类似于“定情信物”的存在,五条悟舍不得给它剪了。
“这您不用知道。”
称呼换了,这是送客的意思。老教授重重摔下手里的报告,冷声道:“后面还有病人在等,您该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负点责任。”
五条悟起身,礼貌道别。
“我知道自己再做什么,目标始终终清楚。”
说完,他转身推门,向楼下的心理科走去——
作者有话说:文中所有拗口的陌生词(今天以前对我来也是)都是百度查的,剂量全是我乱编的,小天使们千万不要模仿小悟的作死行为!!!
第59章 神子的私心 “剥夺”
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从隔壁心理诊室出来, 五条悟斜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金属长椅上想到。
继上次被岐本医生明确警告,且精神科的确无法再为他达成目标提供任何帮助后,五条悟转而投向了心理学的怀抱。
所以,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五条悟记起女医师为他递来医务室仅剩的睡眠针时, 无可奈何的语气:“别这样了, 五条, 夏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这句话, 家入硝子从前是对夏油杰说, 现在是对五条悟重复, 不知说了多少遍。每次说时心累, 继而唉声叹气, 却从来无力改变或扭转些什么。
就像五条悟是如何回复她的?他说:“我知道,杰和我一样,我们是最强的。”
——但他还是照旧坐在了这里。
白发神子来此, 当然不是因为某个晚上男朋友一句恐吓般的戏言——虽然那对他而言, 的确成了一种催促,就像导师催促学生准备答辩一般。即便夏油杰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在五条悟加入高专……或者更准确地说, 在他真正站在面前、与人相处之前, 人们对他的认知和想象,全都源自咒术界那些口口相传、描神画鬼般的夸张言论。
神秘、俊美、冷酷、理智、残忍、暴戾, 还有毋庸置疑的强大——这些都是人们在心里为他贴上的标签。而事实证明,这些词汇的选择虽显刻板, 但大部分确实与他契合。
上学之后,他在日常中展现出的幼稚、跳脱、撒娇甚至卖乖讨巧的一面,让那些世界观被冲击得恍惚不定,又时常被他气到跳脚的人有时会忘记:无下限术士的拥有者本质上是何等心思缜密,冷静理智。
——他们忘记这了一点, 就如同他们习惯性忽视:这位六眼神子其实也像个普通高中生一样,喜欢甜食、热衷探店、经常为打游戏而熬夜般同样的轻易。
早在「共轭」还在伏黑甚尔手中时,得知夏油杰感官逐渐消退的五条悟,就已暗自做出了与他结契、共享感官的决定。
即便这个决定下的,远不如他在夜阑人静实施的那一刻所展现出的那般轻松随意。
他冷静理智,他聪慧敏锐。他懒于思考虚无缥缈的未来,如同对探寻人类起源的活动和描述内心世界的国文课程般嗤之以鼻——可一旦有关夏油杰的未来,他却总不由自主想的更多更远。
他坐在自己宿舍的桌子前,桌子紧挨着墙面,而墙的另一侧就是黑发少年的床头。
夜晚,夏油杰喜欢解开皮筋、放松头皮,用一把檀木梳疏通经络。隔着一堵上学期几次三番新砌起的墙壁,五条悟能看见那个坐在床边、微微偏头梳发的温柔身影。
墨镜摘下搁置在打开的眼睛盒里,他整个人向后摊进了椅子,双脚踩在凳子边缘,十指相抵合成塔尖的形状放在唇边。苍蓝如海的眼睛未遮未拦,在昏黄的台灯下孤光流转。
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这是未知的,是高风险的——不是对自己而言。相反,五条悟在他认定的人和事上,从不吝于用生命做注。
他真正担心的是使用「共轭」可能付出的代价——那极可能是“感觉”单方共享。
当初拐来天与暴君,一为气死禅院家的烂橘子,二为了那只小十影。这种想法纯属一时兴起,五条悟抱着‘能行行,不行也不影响他吃甜品’的心态,从脑子里扒拉出了关于「共轭」的零星信息。
那些信息惊鸿一瞥,若非阅读者是记忆力好到惊人的五条悟,恐怕早在被丢弃到某个角落生了灰尘。
关于「共轭」与其代价的随机性,均出自五条家《忌库薄》。作为一本概述性极强、用作目录的工具书,其上的记载凝练、简洁,也简单得令人发指。
五条家咒具成百上千,五条悟不可能对每一件的用法、机制、能力与代价都了如指掌。所以对伏黑甚尔,他只需挑最严重的讲。
但用在夏油杰身上,怎能如此随便?
尤其在已有一个“肉1体层面共享”的例子在先,且五条悟自己对代价机制有所推测的前提下,他几乎翻遍了五条家所有与咒具相关的典籍。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自认准确性极高的结论:代价的选取与共享的对象紧密关联。这种关联直接,但表现方式可能并不直白。
五条家的记载之所以有失偏颇,只因历朝历代从未有人将其用于□□或生命层面——没有人愿意这么做。
在五条悟和伏黑甚尔之前,「共轭」从来只被用作剥夺。
基于以上,他对代价猜测的把握,从五分涨到了八分。
他犹豫了。
——感官与感觉,虽一字之差,但成天壤之别。
他无法判断,对夏油杰而言,究竟是彻底失去味觉、嗅觉与触觉更残忍,还是被迫与他永久共享这三项感觉更为痛苦。
他不是漫画或小说里那种为“共感”设定而生的道具,更不是任人摆弄的BJD娃娃。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嗜甜如命,需要远超常人耐受的糖分;他不习惯在喧闹声中入睡,夜晚总不安分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有无数细微的小动作,几乎从不能真正静下来。
若有人在半梦半醒间听过隔壁装修的噪音,或许就能明白五条悟的担忧。电钻声、锯子声、锤子声——断续、突兀、毫无规律。每当你以为终于可以阖眼,它总冷不防再度袭来。
最折磨人的从来不是规律作响的秒针或节拍器。比行刑日更令死囚胆寒的,是悬而未决、一再推迟的审判。而这种噪音、这种审判,将在那个对此无知无觉的黑发少年身上放大数倍,如影随形,直至生命尽头。
家入硝子曾劝他别冲动,应当先问过夏油杰本人的意见。但她话音刚落,自己就先沉默了。
五条悟只笑笑不语。即便他屁股和脑袋长反了,也清楚那个死倔死倔的怪刘海会露出怎样看傻子般的表情、做出如何嫌弃他的动作,继而气急败坏地把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骂个透彻,用词丰富得堪比满汉全席。
这份决定,只能由他独自来做。没有前例可循,没有捷径可走。这比他想象中更难,但真正做下决定也只是一念之间。
从那一刻起,他便未雨绸缪,为那个终将到来的代价不懈努力。
他每晚服用大量安眠药,甚至开始打针,只求能达到一种“活死人”般的沉睡。他并不打算永远依赖药物,而是要借助它让身体牢牢记住这种“状态”——一种偏执地人为给身体安装一的“夜间模式”。
这种模式可能无法完全自如控制,却可以通过反复训练,逐渐成为定时启动的本能……
“悟,悟?悟!”
五条悟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他一把抓住那只在他眼前晃动的手。黑发少年不自觉地歪着头看他:“叫了你好几久都不理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杰和医生聊了什么。”五条悟语气轻松,再自然不过地牵起他的手往前走。
走廊两旁的患者家和属纷纷投来稀奇的目光——两个身高腿长的“不良”少年,居然和小情侣一样毫不避讳地牵着手。
夏油杰耳根微微泛红,象征性地挣了一下便不再动作:“聊了你。”
他抿着唇,眼底藏着一某狡黠的光,故意说得简短。
“聊我?聊我什么?聊你的亲亲大男友多帅、多爱你吗?”五条悟眼睛眉毛弯成月牙,他鞠着腰,眉开眼笑地贴到对方耳边。
硝子以为他全然无私、一心只为对方着想,毫无私欲。
——但其实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有私心,他又私欲,野蛮疯长。而他剧烈的满足致使他偏执到无可救药,完全不想为此道歉。
当拜托硝子抽血、当蓝光划破指尖。血液在胸腔汹涌奔流,他清楚地听清心脏鼓噪的声响——他把杰绑住了,完全的,逃不开的,分不掉的,彻底的。
夏油杰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我跟他说”
自此,夏油杰在五条悟的感知中成为了一个彻底而真实的存在,一个完完全全、让他心安的实体,那个代入式梦境的阴影方才彻底云销雨霁。
那种忽远忽近的气质、那些飘忽不定的虚幻感、那些生怕纽带猝然崩断的不安与委屈……顷刻间一扫而空。未来的某种版图终于确认的狂喜,几乎让他想永远这样明媚地大笑下去。
可杰是独立的。这份联结,除了客观的平衡机制外,不该成为无形的锁链,让他在身体上依附于自己。五条悟出于私心,擅自将他理解的“健全”强加于对方,这是另一种剥夺。
他永远地给予了一部分重量,就必须尽可能多地承担回来。
他们将形影不离,会同嗅一片天空与大地腥咸湿润的泥土气息;会同坐一桌、共食一碟,朝夕相对,熟悉彼此如影随形。而其余的事,他会在夏油杰察觉之前,想办法全部解决。
他们两个之间,夏油杰自顾自做了那么多次单方面的决定……这种全力偶尔让渡给他,也没关系的,对吗?
五条悟怀揣着自认阴暗的心思,脸上却依旧纯洁无辜。他趴伏在丸子头少年的手臂上,眨着一双布灵布灵的蓝眼睛,眸光清澈得能映出整个世界。
“我说除了球球,我又新养了只家猫。”
白发猫猫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捏着嗓子,软绵绵叫出声:“喵、喵、喵……喵嗷嗷……”
夏油杰诡计不成,反被将了一军,脖子到脸皮腾一下红透了。他猛地甩开五条悟的手,埋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喵嗷嗷——喵嗷,是不是这样叫?喵喵?是这样吗,杰?”
五条悟脸上绽开晃眼至极的灿烂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哈哈,最近太忙啦,22号的章节又写到凌晨。但还是忍不住做点分享。[化了][化了]
在文案回收的那一章,也就是57章写到末尾的时候,我其实非常犹豫。因为按照大纲,他们的爱情自此一路坦途、再无风波,开启甜甜蜜蜜、小悟逗小夏的甜蜜日常,顺带踹一踹脑花。
但当我真正落笔写到那里的时候,我不由自主添了个小白瓶的细节,其实我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但就觉得应该这么写。就好像小悟蛮横地按住了我敲打的手指,凶凶地对我说:“看杰因为吃苦跳脚,老子才不会开心!”
是的。虽然从共享机制来讲,五条悟是个完完全全的牺牲者,夏油杰是无知无觉下的得利者。可我就是觉得在这一点上,五条悟仍然对夏油杰心怀歉意,这种歉意不是自上而下的怜惜,而是一种亏欠?短时间之内我也很难用词概括。
这就是为什么安眠药的情节出现的这么突兀,前面全无铺垫。因为自此我偏离了大纲,但我写的时候比原来的情节发展让我心安理得落笔一万倍!!!
所以可能这一周或者两周会慢慢往前修,加一点细节铺垫,让情节更加水到渠成自然一些。希望小天使们看文愉快![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60章 老鼠 头顶缝合线的孕妇?
日本的秋季干爽, 风带着几分恣意。五条悟出门时照旧只套了件纯棉白T,手臂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摸上去冰凉。才踏进宿舍他就连打几个喷嚏,他揉揉发红的鼻尖, 手里还握着刚从医务室撒泼滚打讨来的安眠针剂。
他随手将额前散乱的白发向后捋去, 径直走到床边, 单手掀开那层柔软昂贵的天鹅绒床垫, 从底下抽出一本不厚不薄的黑色牛皮笔记本。他转身搁在书桌上后, 人也跟着坐下。
桌子上有些杂乱, 拆开的零食和半张写花的检讨混在一处, 油渍晕开一小片。五条悟撇撇嘴, 一胳膊将东西扫到旁边,清出块空地。
在中央仪式性地摆上一只容量惊人的大号注射管后,他利落地刺进一只只小玻璃管中吸满药液, 而后眼也不眨地扎进自己的上臂。
细微的刺疼传来, 他瞥向时钟,右手迅速翻到本子最新一页, 记下一行:
天气:阴。时间:15:09:37。□□药物实验第一次。方式:注射。配合药物:无。
此时远在京都的夏油杰手臂蓦地一麻, 一阵大风刮过,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臂漫过全身, 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夏油学长?”灰原雄关切地望过来。
夏油杰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安抚地笑了笑:“没事, 大概是风太大了。”
记录完毕,五条悟瞄了眼桌上的“罪证”,起身去卫生间处理了废弃物。回来时凝神运转反转术式,以不影响药物发挥的恰到力度,催愈了手臂上的针眼。
“这样就万无一遗失了。”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对自己这份谨慎和反转术式的精进相当满意。
自从开始试验药物,他对能量的微观操纵变得愈发精湛,这大概也算意外之喜。
药效开始缓缓发作,像温暖的潮水漫上沙滩。五条悟没急着立刻躺下,反而向前翻看起笔记内容。
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这段时间的各种实验数据:不同药物的剂量、搭配组合、起效时间、身体反应……活脱脱一份作死大全。他饶有兴致地翻阅,像在读什么有趣的探险小说。
一直翻到皮面和扉页之间,夹着那张在如今的五条悟看来堪比婚契的“友谊承诺书”。
神子柔软的指腹捻起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夏油杰本人都不知道的条款。字迹密密匝匝,大小十分克制。五条悟托着腮,随着年岁见长,他下颚的线条愈发凌厉,脸上少年气的软肉逐渐消退,透出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
他扬起嘴角,摸起桌上的笔,在纸上所剩无几的空隙里补上一行潇洒大字——“毕业后杰答应了和老子立刻结婚”。
写完后,他像只吃到大米的老鼠笑出大牙,乐呵呵端详半天才将纸夹回原处,本子也重新塞回床垫下。
倦意渐渐浓了,五条悟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泪都快飙出来了。他晃到床边正要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掐点般响起。
“……烦死了,”他咂了下舌,抓过手机贴在耳边,声音黏糊糊的:“喂——谁啊——”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位老人沉稳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关心。
“岐本医生……什么事……”
五条悟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不受控制一点一点的。
“有件事得立刻让你知道。”医生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我的办公室今天被人翻过,对方目标明确,搜看了你的病历和用药记录……”
五条悟身份敏感,他的病历不可能被自己随便摊在电脑屏幕上,纸质档案里两种名称相似的用药单更不可能被他放反。
医生的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五条悟昏沉的脑中隐约闪过一个臃肿的女性身影。他努力集中精神,然而药效此刻达到了峰值。
对面那头的医生还在叮嘱着什么,五条悟却非常干脆地脖子一歪,睡了个人仰马翻。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悟?在不在里面?”夏油杰刚结束任务回来,洗去一身风尘,手里还提着甜品店推荐的新品。
他站在门外,声音里带着些许倦意。敲了一会,里面毫无动静。夏油杰皱了皱眉,直接推门而入。
脚步还没迈出去,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床边那具堪称行为艺术的白发“尸体”。
某只猫上半身栽在床外,整张脸埋在地毯,雪白的头发散乱铺开,两条长腿还挂在床垫边缘,活像一只被随手扔掉的等身立牌。
“……又来了。”夏油杰叹了口气,认命走过去。
他避开掉在地上的手机,熟练地扶起五条悟沉重的身躯。对方毫无反应,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天昏地暗。
“你是小孩子吗?睡觉都能睡成这副德行。”夏油杰忍不住抱怨,把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白毛家伙摆正到枕头上。
睡着的五条悟乖巧得像个天使,长睫低垂,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夏油杰静静看了会儿,突然轻轻卷起他两边的袖子,从肩膀摸到指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一丝细微的伤口后,这才松了口气。
整理好衣袖,他忍不住戳戳少年脸颊上睡出的红痕:“这么乖倒是难得,要继续保持啊,小悟。”
哄宝宝似的语气,五条悟开不开心另说,反正夏油杰先把自己逗乐了。可笑着笑着,自己的脸颊也传来阵阵痒意,他索性一把掐了上去——不出所料,同样的位置又传来一阵紧绷感。
狐狸眼少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嘛,这样以后揍你不就是揍我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他喃喃说:“省的你拿自己开玩笑又受了伤,哪天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明明五条悟已经觉醒反转术式,成了当之无愧的最强,可夏油杰总会想起塞之河原沙滩上,那双失去神采的苍天之瞳,像蒙了雾的天空,阴沉得透不进光。
即便他现在打不过五条悟了,可夏油杰总觉得只要自己一不留神,五条悟就会像只饥一餐饱一餐的流浪猫,被欺负得脏兮兮,只能一瘸一拐地在店下避雨。
黑发少年最后点了点猫舒展的眉心,正要拉上被子时,目光却被床头柜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白瓶吸引。
上次来好像也是这只瓶子?
他边想着拿起一看,瓶身触手温凉,是上好的白玉。空心的瓶子分量却不轻,他拔开塞子,里面堆满了白色的小药片,看满度,至少少了正常包装一瓶的量。
夏油杰的心猛地一沉。
心放早了是会着凉吗?!
强烈的担忧瞬间取代了先前的轻松,他看向睡得毫无防备的白发挚友,眉头紧紧锁起。
抗抑郁药?夏油杰当然认得这个,因为他也服用过。这是一种能充用作安眠的精神类药物。
虽然悟总表现得无所不能,仗着有无下限和反转术式胡作非为,但药物……
夏油杰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演各种小剧场:五条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或者虚弱地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又或者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利用了这点……
“又头疼了?不,不对精神疲惫?笨蛋!怎么不告诉我?!!”夏油杰声音压低,却气恼地险些爆粗口骂出句“蠢货”来。
他攥紧玉瓶,指节微微发白,心里蓦地涌上一股火气。他憋着这口气,玉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的落进垃圾桶里。
随即掀开被子一角,轻轻躺到五条悟身边,像抱玩偶般将人搂进怀里,双标的十分明显:“笨蛋,睡不着的话,不是还有我吗?打游戏还是数羊都陪你……反正不准再碰那种东西了!”
五条悟从实验状态清醒,发现夏油杰躺在怀里,巨大的惊喜感瞬间包裹住他。他窃笑着回抱紧口嫌体正直的男友,正想睡个美美的回笼觉,没想到却迎来了一击直踹和五千字检讨。
他幽怨地嘀咕着怪刘海“夜蛾化”了,却也不敢真惹盛怒之下的夏油杰,只得哭兮兮对天发誓,被没收了几天甜品后乖乖写完了检讨。
这天早上,医务室里的家入硝子正对着一本医学期刊打哈欠,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一个白色的脑袋探了进来。
“哟,硝子~”五条悟晃了进来,大剌剌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一瘫,长腿随意支棱着。
家入硝子撩起眼皮眼皮,合上期刊:“夏油终于发现你无可救药了吗?”
五条悟捧住脸颊:“怎么可能——?杰虽然是很粘人啦,但这个家做主的还是老子!”
“是吗?难道不是被制裁到毫无还手之力了?”
五条悟瞬间跳脚:“硝!子!”
“好了。”家入硝子拆了根糖含在嘴里:“这次又是什么?新型安眠药?催眠类书籍?”
“嘛,还是硝子了解我。”五条悟笑嘻嘻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上次效果还行,多塞平再来点呗?”
家入硝子没动,只是靠着椅背,静静看着他露出倦意的眼睛扫过。
医务室安静了片刻,她才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还行’是指一头栽倒睡得不省人事,连夏油把你搬正了都毫无知觉?”
五条悟做作地叹了口气:“杰那家伙,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家入硝子嗤笑一声,还是转身打开了药柜,熟练地取出一个预先备好的小瓶。
她把装着曲唑酮的小白瓶递过去,提起先前的事:“病历那件事有进展吗?”
“哦,你说那个啊。”五条悟像是才想起来,歪了歪头:“说起来,他之前打电话,说监控被打坏了,什么都沒拍到。”
“监控?”家入硝子像听到了什么稀奇词:“你居然还知道让医生去查监控?”
这实在不太符合五条大少爷一贯的脑回路。
五条悟两手一摊:“老子哪记得那玩意儿!是小阵平上次提了一句‘现代社会有监控这种东西’老子才想起来,就顺口问了岐本一句。”
家入硝子揉了揉眉心:“你最近有没有遇到别的奇怪的事?或者奇怪的人?”
五条悟摸着下巴,作思考状。墨镜滑下一点,露出一线苍蓝:“奇怪的人啊……硬要说的话,前几天在医院走廊感觉好像有谁在背后盯着老子,好几次六眼视野里闪过的都是个女人,肚子挺大的,是个孕妇。”
家入硝子微微坐直了身体:“孕妇?”
“对,不过是个普通人,身上咒力水平很低。哦对了!”他一拍手,补充道:“她额头那里有一道缝合线,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怀着孕,挺不容易的。”
“缝合线?”家入硝子的声音严肃起来,锐利地看向五条悟:“你说清楚点,什么样的缝合线?”
“就是普通的缝合线啊,像蜈蚣一样,从大概这里,一直没入头发里吧?”五条悟比划了一下自己额前发际线的位置。
女医师眉关紧锁,双手交叉支在桌上:“五条,你听着,这非常不对劲。”
“啊?哪里不对劲?受伤留疤不是很正常吗?”
“第一,”她伸出食指:“照你的描述,那是是开颅级别的创伤。这种手术用的缝合线,如果是可吸收线,体表根本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疤痕;如果是普通缝合线,在伤口愈合后就必须拆掉,否则会引起排异、感染等一系列问题。这是最基本的医学常识。”
五条悟脸上的漫不经心渐渐收了起来。
“第二,”她伸出第二根手指:“一个刚刚经历了严重头部创伤且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人,她的身体在这种状态下绝对不适宜怀孕,那会对母体和胎儿都造成致命风险。”
五条悟歪头,勾起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所以硝子的意思是……”
家入硝子言简意赅:“那个女人,要么她头上的缝合线是假的,是为了伪装或者某种目的;要么……她就根本不是普通人,甚至更本不是‘她’。”
“有意思。”五条悟兴致勃勃地笑出来:“偷看老子的病历,还敢在老子面前晃悠,看来是冲着‘六眼’来的啊。”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医务室里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谢了,硝子。你的药和提醒都很有用。”
家入硝子:“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五条悟咧嘴,露出一个嚣张到极点的笑容:“当然是把那只藏头露尾的老鼠揪出来。既然她对老子的‘健康’这么感兴趣,那老子就亲自去给她做个‘全面检查’好了。”
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务室,留下家入硝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丢掉糖棍又点燃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