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舟:“……”许景舟眼前发黑,“肯定不能。”
燕召像是没有理解他的话:“为什么不能?如果现在你遇到一个与你曾经喜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不信你不心动。”
许景舟道:“可能心动,不过这与你要做的事情是两码事儿。你是装女人,燕大人。”
你长得也不像能够扮演女人的人,打扮出来,肯定四不像,纯纯人妖,人都要被你吓跑。
许景舟把刻薄的话硬生生藏在腹中,没有说出口来,眼见对方情绪低落下去,忙说别想太多,喝酒喝酒。
……
第二日,卯时,朝恹去上早朝。顾筠被他弄出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眼,被其在额头亲了一下,又睡了过去,等到太阳升起,方才起床。洗漱一番,用过早膳,撑着下巴醒了醒神,又让太医诊过平安脉,方才前往利民司。
利民司官吏早早到了利民司,准备来说,也是卯时。
黄员外郎带着利民司一众官吏坐在大堂翻看《格物新书》,见到他来,恭敬行礼。
顾筠一看他们就知道他们熬穿了夜,眼下均有淡淡的青黑。
至于为什么熬夜……顾筠目光投向《格物新书》,也不揭穿,走到堂前,让小典拿来自己的教案,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温声细语,和蔼可亲,询问大家要不要睡上一会?
旁的不说,且这一句话当场就把人惊地清醒无比,仿佛寒冬腊月,被浇上一盆冷水。
黄员外郎即刻回答:“大人快别说了打趣我们了,都是求学不得惹来的邋遢模样,请您快快教来,解我们之苦。您不晓得,我们心里现在是猫挠一般。倘若他人能有您的一半才干,何止如此?我们也是昨日看了那书,方知您的厉害!”一半解释一半吹捧。
顾筠没想他们误解了,事实上,他的话只是字面意思而已,在他看来,睡眠不足,影响学习能力。将下面的人看上几息,顾筠到底重复了一遍。
官场如战场,众人把他看了又看,才确信没有别的意思。
黄员外郎笑说大人体贴,他的脸皮挺厚,等到顾筠朝他看来,这才俯身至桌面,阖上眼睛。
一众人睡了半个时辰,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睁眼一瞧,只见堂前紧挂着一张漆板,上面写满一眼可辨的文字以及歪七扭八的符号。
仔细看来,这些符号他们是熟悉的,就在昨晚,他们为知这些符号的意思,将这些符号翻来覆去琢磨数遍。
托文字所言,倒也连蒙带猜,翻译出来不少符号的意思。或许是昨晚伤着脑筋了,此刻再见到这些东西,竟从心底产生恶心之意,有人好险吐出来。
顾筠似无察觉,翻开了书,来到第一课,“万物之理——从“格物”到“格理”。
“格物,观察事物本身;格理,探究其背后恒定不变的法则。我们不仅需要格物,更要格理。夫格理者,非凭空臆想,非泥古守旧。其法有三:一曰观微,二曰度势,三曰验效。
“三者循环往复,方能渐近天理。
“第一法观微,由表及里,见天地之骨。《庄子》有云:“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吾等当由此生发,提出 “微尘”说……”
众人:“……”
众人来不及清除泛滥全身的恶心之意,集中注意力,认真听讲,时不时下笔记录。
在他们之外,一处阴影角落,成安咬咬笔杆,抓着毛笔,把笔挥成风火轮,快速记下顾筠所说的每一句话。
昨晚,他就从那县回到京城,李指挥使还要在他后面几天才能回到京城,他完成任务之后,就见到对方了,早猜到对方无事,见对方无意与自己一同返京,这就管好自己的嘴,先行一步了。
回来的也是不凑巧,正好碰见奉命削打乡绅的三王爷一行人,幸而他和底下人扮相毫无漏洞,这才没叫对方注意到他们,进而升起疑心。
顺利入了皇宫,来不及休息,听闻陛下要找人录下课上内容,他便找到赵禾,要了这个差事。
本来想得是同时讨好陛下和娘娘,谁料这真不是一个好差事……这说得到底是什么?他听了半响,愣是没有听懂,以至于好些字都因不确定内容,记了个马马虎虎。
这课刚开始上,他便觉得疲倦,等到上完,当真将他累着了。但他不敢歇息,拿着本子,立刻去找黄员外郎等人对笔记,修改错处。
黄员外郎等人现在虽然也累着了,但颇有收获,好似拨云见日,对于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起先说顾筠特别厉害,确有一些水分,但现在再说这话就没有一点水分了,干得能够当做死面馒头砸人。
他们现在的心情好得不得了,闻听成安的诉求,立刻应了,一番对照修改,好歹凑出一字不错的完美课堂笔记。
成安将其誊写到另外一个本子上,感叹一句真是太难了,众人附和。成安又说自己蠢笨,完全听不懂这些东西,这话没人附和了,对视了一眼,黄员外郎说:“公公记下这些是给陛下的吧?且快送于陛下,陛下指不定在等。”
成安道:“极是,极是!”道了一声多谢,捧着课堂笔记,去找赵禾。
赵禾拿到笔记,翻了翻,字迹工整,内容通顺,不错,他点了点头。
成安见状,露出笑容。
赵禾将本子收起,看他两眼。他是听说了成安那句蠢笨的话的。这人其他地方精明,到了读书上面……这怎么做得好差事?真是白瞎自己对他的期望,还得浪费时间,另外找人。
赵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快去吃午饭,歇一歇。”
赵禾心里打定主意要换了成安,朝恹听了却否认了他这个决定。
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人的好处,例如不会胡乱添加自己的想法,再例如不确定对错,会仔细对内容。这样就很好了,他要看得本来就是原版。
成安的算盘就这样成空了。他是故意说那话的,为的就是不再做这差事了,做不做得好另说,这对于他实在太难了。
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他鞠了一把泪,更加不行的是,他还不知道,赵禾经此想要压着他多看些书。
赵禾心想:书本知识向来是由浅到深,等到后头,利民司那些大人小吏都不一定弄得明白,哪还有心思给他对课堂笔记,好歹叫他肚子里面有些墨水,以免旁人不愿帮助之时,陷入困境。这也就罢了,耽误了陛下的事情那才是罪该万死。
朝恹阅读课堂笔记。
今日早朝之前,食用点心垫垫肚子之时,他趁机阅览《格物新书》。
序章看罢,他便笑了。
这一套接一套,先说尊重传统,但其有着局限,而后提出能够打破局限的新方法论,使得大家接受新方法论,即这本书,而后又搁这里画饼,说什么懂了它,就能参悟天地至理、为天地立心,引起大家踊跃学习的心。
他接着往下看,不出意外看不懂。
他也不急,转头就让赵禾安排人去利民司旁听,记好课堂所讲,转达自己。
请顾筠教自己,他是没有想过,在他看来,这样顾筠太累了,毕竟对方白日要教利民司官吏。
现下,他很快就看完了课堂笔记。
顾筠讲得并不深奥,三法观微、度势、验效,仅仅看一遍笔记,便能理解。这些内容对于他来说特别稀奇,意犹未尽地放下本子,他吩咐赵禾,让他嘱咐成安,明天也要好好干活。
赵禾应下,正在此刻,燕召来了。
他来得悄无声息。
赵禾注意到他,奉上一杯清茶,便退了下去,同时带上了门。
朝恹问他:“知道该选什么人了?”
燕召行礼,他笑眯眯道:“知道了。”朝恹看向他,他却并不说话,不仅不说话,甚至连笑容也收敛去了。
朝恹:“恕你无罪。”
燕召这才低低说了自己的答案。大殿之内,一片寂静,过了许久,响起数道奏本砸落在地的声音。
朝恹道:“原因。”
……
“怎么不高兴?”
顾筠早上上课晚,没有上多久,下午因为中午要午休一段朝恹定好的时间,亦没有上多久,所以晚上他又讲了一个时辰,如此,今日教学目标才算完成。
顾筠起身。
讲了一天课,不仅嗓子发干,腰也有些不适。但他的心情不错,大抵是因为学生都非常认真,让他很有成就感。
喝了温水,又吃了润喉之物,他绕着利民司活动一周,顺带观察各人桌面,才回坤宁宫。
正要踏进殿中,抬头一看,却见朝恹默不作声地盘坐在地面。
第157章
四下烛火皆点燃了,光线充足,沉静光亮的青灰色金砖,清晰映出他的身影,雾蒙蒙一片,仿佛山间雾霾。
顾筠愣了一会,几步走去,肚子不方便弯腰,他干脆学着朝恹的模样,盘坐在地。
有些凉。
朝恹命人拿了一个软垫,塞到他的屁股底下,道:“今天累不累?”
顾筠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歪头靠去,枕至对方肩膀,慢吞吞地回答:“不累。”垂眼看见对方撑在地面,青筋微凸,骨肉均称的手,心念一动,拽了起来,用指尖一点点去描摹,个把细节也不放过。
朝恹默了片刻,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抵着他的掌心,按了几下。
这样温暖的举动,顾筠偏偏笑了出来,实在是痒,他忍不住。
朝恹见他笑了,也笑了起来,神情舒展,抬起另外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
顾筠顺势把脸埋入朝恹的手掌。
潮湿的呼吸打湿皮肤,叫人仿佛按进柔软面团之间。朝恹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扯入怀里,命其坐在腿上,环住那截这段日子略微胖了起来的腰。
“我今日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你能不能为我解惑?”
“你说。”顾筠不假思索道。此话出口,见朝恹的嘴角轻微拉直,他心底忽而有了不好的预感,起身想走。
对方手上用力,将他禁锢在原地,一双漆黑丹凤眼直直看着他,因为离得太近,他甚至从对方瞳孔里面看到了自己模糊不清的脸庞。
朝恹问道:“我也没问什么,你跑什么?做了对不起我的亏心事?”
顾筠心道:你这是倒打一耙了,分明是你看起来图谋不轨。顾筠这样想着,却也这样说了,还举出他没有回答自己怎么不高兴的问题用以佐证自己现在的话。
朝恹便道:“巧舌如簧。谁教你的?许大人?”
顾筠:“天生聪慧,无需他人来教。”见殿内四下无人,他凑上前去,亲了亲朝恹嘴角,小声说道:“你今天真的很怪。”
“所以……”朝恹话没出口,顾筠又亲了上来。
他跟只猫似的,在他的嘴唇上蹭了半天,又伸舌在唇缝探了半天,愣是不愿再进一步,抵着缠绵。
朝恹终于被他勾动,不再尝试开口说话,扣住他的后颈,主动亲吻。两人耳鬓厮磨许久,方才放开,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吐出的气息都带着对方的味道。
朝恹率先回过劲来,静静摩挲他的耳朵。耳上,一片浅浅的牙印,微微泛红。他盯着看了一会,俯身来到他的脖颈,落下一个吻。
顾筠眉目之间飞出一片春色,轻轻喘气,他低下头看去,不出意外看到异样场景,只是思考一瞬,他就有了决断。顾筠伸手搂住对方,几乎是用气音说道:“我帮你?”
“不用。”朝恹拒绝了,顾筠本来就是忍着羞耻问出这话,闻言,怒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这不是第一次拒绝了。
前面两次,第一次他能理解,当时害怕孩子对他有生命威胁,没有心情;第二次他也能理解,当时他很累了,对方心疼他 ,不想给他添麻烦;这一次,或许是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丑了,对方提不起兴趣了。
颜面扫地,他一把推开朝恹,站起了身,在原地站上片刻,向着里面走去:“那你自己解决吧,我要去吃饭了。”
朝恹道:“我不高兴是因为政事,这说来也无趣。”
“无趣还跟我说什么?”顾筠步划不停。
朝恹道:“你是我的皇后。”
顾筠把耳朵捂上了,一副不愿听他话的烦躁模样。朝恹干脆从后把他衣领揪住。顾筠:“……”不是,你这玩意有毛病吧?顾筠放下了手,怒气冲冲回头:“你做什么?”
朝恹道:“生气对孩子不好。”
顾筠冷冷道:“你这么关心孩子,那我掏出来给你吧?”顾筠生出委屈之意,自己为什么生气,他难道一点不知道?
他哪里不知道?
朝恹按住顾筠肩膀,把他转了过来,弯下腰身,语气温和:“我说错话了,抱歉。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最在意你的吗?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更加需要克制欲望,以免再次出现意外。”
顾筠竖起的毛都被撸了下去:“孩子不是意外,这是常理之外的事情,你我没有责任。我又没说要让你……”顾筠含糊去了几个字眼,“我是说用手之类的给你弄出来,我不是没有分寸。”
说这话时,面红耳赤,等到说完,他反而冷静下来。朝恹正值盛年,身体极好,出现这种情况,极其正常,自己是他伴侣,提出解决,也是正常。
“你总是照顾我,现在也该我照顾你不是?”顾筠眼睛明亮地望着对方。
朝恹喟叹一声,拂过对方脸颊,真是惑人啊。他都要坚持不住,同意了。可最后到底忍下了,道:“即便如此,那对你来说,也说辛苦,你今日已经很累了,等到孩子出世,身子轻快,再说吧。我们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很长,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好,那就够了。”
顾筠鼻子有些酸堵,脱口而出:“那可以像最开始一样,你抱着我,我看着你。”
朝恹猛然看他,眼神微变。
顾筠:“……”
顾筠凶巴巴:“我没有贪色,只是体贴。”朝恹今日心下生出阴郁散去,神情彻底柔和,温柔得不可思议,他笑容满面地道谢。顾筠偷偷看他,心脏加速。
最后,两人去了暖阁榻上,朝恹如他所言,弄了一通,因他后有了反应,又帮了他,这样一番简单的胡来,再加上后续换衣服,却也耗了不少时间,等到吃上晚饭,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顾筠薄薄的眼皮透出淡红,他捧着碗吃了几口饭。
第158章
想到胎动的事情,便与对方分享。
朝恹闻言,弯起眼睛,摸了摸他的肚子,道:“嗯,好。”给顾筠夹了一筷子肉。
顾筠踢了踢他的小腿,道:“我要控制体重,胎大了不好。”朝恹又夹了回去。
饭后,不算太晚,朝恹处理事务,顾筠搬了一张椅子,放上软垫,坐在一旁话本。看到有趣之处,情绪上头,免不得去打扰对方,等到意识到不对,沉静往后缩时,朝恹目光已经投向书面,看上一眼,很有耐心地回应。
彼时,朝恹未问出口的问题早被抛之脑后。
……
许景舟正式确定任命是半个月后,他成了钦差总督天下卫所军政事务大臣,兼任右都御史、兵部侍郎,持有王命旗牌,直听圣上,负责整顿卫所。
彼时李指挥使李澜“费尽千辛万苦”回了京城,休息两天,之后协助许景舟工作。
——一切与赵禾透露出来的并无不同。
闻听此事,整个朝野都震惊了,不光是因为朝恹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仅仅是皇后娘家人的人如此大的权力,更是因为朝恹整顿卫所的决心。
在此之前,众人还想着削打乡绅的事情,本来以为那就是新帝上任的三把火了。
宋丞相震惊之余,想及后果,忙要去见陛下,正好,碰上了也要去见陛下的胡丞相。
两人同为丞相,哪有不碰面的道理,不过此刻碰面,到底有些别的情绪。
宋丞相将对方打量几息,挤出虚假的笑容,问道:“胡相公也是……”未尽之言,不便多说,不过对方却也明白。
胡丞相笑着点头,那里有半点之前听说表兄弟出事的失态。
宋丞相心道:还道你半点没有忠君报国之心了。宋丞相同胡丞相一起去见陛下。
穿过深长宫道,两人很快来到乾坤殿某处书房,引路太监通报一声,赵禾很快出来,把他们迎了进去,一面又压着声音说道:
“陛下今个儿心情不好,二位相公如果是为许大人一事而来,可要悠着点。”
宋丞相与胡丞相位高权重,知道的事情不少,一听这话,便知陛下为何心情不好。
这都是削打乡绅引出来的事情。
乡绅不是孤立的地方势力,他们是整个文官集团的根基和后备军。中央的官员出身于乡绅家庭,致仕后又回归乡绅阶层。削打乡绅,等同于向整个文官系统宣战。
前段时间,陛下定下削打乡绅,事后,官员集体通过“非暴力不合作”进行软抵抗,如消极怠工、封还诏书、集体上书谏诤,意图使中央政令出不了京城。
陛下气笑了,连杀数位官员,如此,政令才执行下去,不过顺利执行下去是在宣布削打乡绅的执行人时。
大家得知三王爷与五王爷连同胡丞相的表兄弟留守中卫指挥使皆为执行人时,认为陛下并非真要削打乡绅,只是想借此事,除掉威胁,方才老实下来。
三、五王爷,作为曾经炙手可热的皇帝候选人,而今即便败落,依然心有不甘,等到机会就会起事,而留守中卫指挥使,这位身居要职不说,之前还因想要获得从龙之功,跟着胡丞相,拥护十王爷,意图在那场清君侧里,把当今圣上,打作乱臣贼子,处理了。
这事谁不知道,满朝文武皆知。
陛下容不下他们,想要除了他们,那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遭到削打的乡绅不干了,带领壮丁组成的团练,乔装山匪,进行反抗与报复。就这一日,三王爷他们传来一个消息,说是他们因此损伤不少人,恳请支援。
此去,他们并没有带上火器,盖因陛下说火器紧张,现下正在研制,等后面再行分上一部分给他们。
陛下得知此事,很是恼火。这些乡绅的行为与抗旨有什么区别?
胡、宋丞相想,倒也没有区别了。两人随着赵禾进去之时,陛下正和翰林院的官员为着乡绅闹事商量对策。
这事说来也不难解决,只要支援到位,压住这些反贼即可,不过陛下想要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这就有些难办了。
几个主意都不满意之后,有人说道:“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时未尝不能效仿一二。”朝恹让人记下,改明试试。
翰林院官员退下,朝恹这才接待他们,又是亲切又是温和地询问有什么事。宋丞相看向胡丞相,两人同时开口,道:“陛下,我们是为许大人一事而来。”
朝恹问他们可是想不明白为何要让许景舟做这钦差?
胡丞相道:“陛下,在我看来,不论是谁,都不能做这钦差。正如大家议论一般,权力太大了。陛下,需知养虎为患啊!”宋丞相在一旁附和。
朝恹颔首,不说好与不好。
宋丞相道:“陛下,不可唯亲任用,古往今来,多少君王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胡丞相道:“另外,陛下,您削打乡绅本就引起轩然大波,倘若此时再来整顿卫所,恐怕……江山不稳。”
“江山不稳?”朝恹忽而笑了。
两位丞相忙跪了下来,齐声说道:“陛下,还请三思。”
朝恹示意他们起身,亲自为他们斟了一杯清茶,道:“两位相公所思甚远,我也不能挑出什么错来。不过……”
两人看向朝恹。
“难道这些人集结一起能够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推下来?”
两人无语。
朝恹道:“如今的大宣,难道很好?就得下猛药,把病灶一并除了,才能好齐全,为此不说养头猛虎,供奉猛虎,那也是值得。且我相信许大人并非那等贪慕虚荣,以致忘本之人。你们二位老了,不愿冒险,我也理解,只请你们二位不要阻拦。咱们得给后代留个大好河山不是?”
……
宋丞相倒是听出来陛下一心想要整顿国家了,前面那个削打乡绅的政令,也是如此,再看胡丞相,哪有听不出来的理?
宋丞相想到自己族人,深觉需要再行敲打,于是忙与胡丞相告辞。
胡丞相看着他的背影,看上几息,生出几分羡慕。虽无家族扶持,可也不受家族多累。他慢慢地回了,一面回着,一面想着事情。陛下铁了心要整治国家,对于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他来此可不光为见陛下,更为的是试探陛下是不是铁了心要整治国家。
都说良禽择木而栖,可他走错了路,现下挣扎来去,莫说生路,眼见着可活的日头都不剩多少,自然不能就接着计划中的路走下去。
这是他第三次改路了,第一次押错了人,第二次做错抉择,妄图深扎根基,与当今抗衡,这第三次必不能再错路了。
不仅他经不起折腾了,家族也经不起折腾了。
等到回到府中,他便命人通知自己的族人、学生等,让他们全力配合陛下。
如果对陛下有用,陛下还能丢了?日后即便想丢,看在他们做出的贡献,不是他们犯下大罪的情况之下,也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收到消息的人惊愕不已,他们的势力在孟派颓然之下,得到疯狂扩张,陛下两项政令哪项不是能够从他们身上劈下肉的?要他们全力配合陛下,这比死了都难受。
况且之前不是说好,深扎根,待时机吗?有他们,还有十王爷,等到拿到火器制造之法,怎就没有一搏之力?
众人想着,寻了个时间,派出代表,私下寻了胡丞相去。
胡丞相似笑非笑,将他们看了片刻,道:“嗯,说得很好。”
“那……”
胡丞相:“按照现在的发展,大家好像活不到美梦成真那日。”
众人:“……”
胡丞相冷笑一声:“只提醒一遍,之后再有什么,别来找我,不过曾经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
话说朝恹这头,很快从夜行卫传递来的消息,得到胡丞相那边的动静。
果然是个聪明人,朝恹看着信纸,慢慢地想,如此,他要做的事情将会非常顺利了。
说来,也该去看孟丞相了,上次去看还是登基不久之后。听太医说,孟丞相越发不好了,或许时日无多。
彼时,顾筠正在授课。
利民司一干官吏认认真真学习,大部分人已经学得有些吃力了。
顾筠并不打算放慢教学速度,一个个当场教好,接下来他还有安排,更况且这些人会自己下去研讨一番,那时,再如何也能懂了。
不过苦了成安,成安这半个月以来被赵禾压着看了好些书,怀揣一肚子墨水,打算轻松跟着课程,一面记着,一面自个也学上一些。
在陛下的大力支持,皇后的用心教学,权贵的不遗余力的研究讨论之下,现下读书人开始追捧《格物新书》,这时学上一些,而后听到,便可插上两句。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知识深了,他落下去直接沉底了,照样听不懂,只能抓瞎记录,到后面跟人校对。到底白费了赵禾一番心思。
且说赵禾,往常成安送来的笔记,陛下看了,会给他看,他沉下心来,认真地看,每次都能得偿所愿,轻轻松松看懂笔记,可此刻却不能。
人都有惰性,到了这个时候,赵禾便不想学这什么《格物新书》了,他本来就不是干农业的人。
第159章
正因如此,赵禾也不好意思去批评成安了。
朝恹却非如此,即便没有时间去学,也要看完。他是跟得上的人之一,看罢,都会在旁或多或少写下批注。
顾筠偶然听说这事,默默地想朝恹不愧是皇帝。
他授课结束后,就帮着许景舟收拾东西。任命下来,许景舟就要工作了。
早前,许景舟就把针对卫所(军队)的整顿计划完善了,顾筠先看,修改部分,朝恹又看了,又修改部分,今早,李澜看了,拍案说好,如此,整顿计划就定下来了。
整顿计划,即行动路线图分为四个阶段,一密查暗访,收集罪证;二宣示权威,雷霆立威;三系统整顿,拨乱反正;四制度建设,巩固成果。
如此便非大刀阔斧的干事,能够最大程度避免引发动荡甚至兵变。
当前,许景舟就要做第一阶段:密查暗访,收集罪证。
这也细化了如何做的,首先是要建立秘密情报网——在不惊动地方,先行派遣心腹,化装成商贩、流民等,潜入目标卫所,收集关于侵占屯田、吃空饷、克扣军饷、私役军士等具体证据。
其次便是查阅档案——暗中调阅兵部、户部关于该卫所的军籍、屯田册、粮饷拨付记录,与实际情况进行比对,锁定问题最严重的单位和个人。
许景舟虽是负责统筹大局,可也要秘密前往地方,以便立刻跟上第二阶段。
顾筠到底不放心他,比当初送他去北境还要不放心,毕竟树大招风,给他收拾东西时,恨不得将所有防身武器都给他装上。
许景舟看得哭笑不得,按住了他的手,道:“够了够了,你再放些,下属瞧见了要说我蚂蚁搬家!”
朝恹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许大人说得极是。”扭头看向顾筠,“许大人正是勇武之人,又有好些人马护送,如何会出事故,你这是关心则乱了。”
顾筠露出淡淡的笑容。
许景舟对上朝恹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许景率先移开目光,道了一句,陛下所言极是。
……
许景舟乔装打扮了,带着下属,挑了一个天还未亮的早上出发,顾筠早早起来,进行送别。
许景舟走出数米,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却见顾筠还在原地,挥手示意他赶紧回去。
顾筠没有动静,等到许景舟等人身影彻底看不见了,隐入一片浓雾之中,方才转身回去。
朝恹正在殿中等他用膳。顾筠此刻没有胃口,随便用了一点东西,接着回去睡觉,等到巳时,再去授课。
朝恹给他压紧了被角,转身接着用膳,用罢,换上冕服,准备上朝。赵禾顺手接过陛下换下的衣服,打算交于宫人,然而只是入手,他便冒出一个疑问,这衣服怎么有点湿润?他看向陛下。
朝恹竖起食指。
赵禾从善如流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
顾筠是被胎动惊醒的,他撩起衣服。
或许是拿道力量眷顾,又或者是他的皮肤弹性较好,加之饮食特意控制了,总之,他的肚子上没有任何妊娠纹。
顾筠盯着自己光滑的肚子看了一会,小心翼翼地伸手戳了一下肚皮,竟然得到孩子的回复。
它居然又动了。
顾筠恍惚之余,又忍不住伸手去戳肚皮,对方又回应了。
顾筠:“……”顾筠怔了一下,缓缓地笑了,他的眼神变得极为柔软,心底冒出一个极为清晰的认知: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血缘。
顾筠怀揣着不错的心情来到了利民司。
利民司官吏见到他不由想到那些烧脑知识,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立刻清醒了,全放下手上温习的书,别管是不是真的在温习,起身行礼。
顾筠向下压了压手,翻开书籍:“今天我们来看声……”
黄员外郎等跟得上的人纷纷应是,而跟不上的人,包括苦着一张脸的成安则是头皮一麻,从袖中拿出早就泡好的浓茶,灌了两口。
……
下课,听取哀鸿一片。
顾筠收工,走人。
成安抓着记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挤入人群,找到学得最好的黄员外郎,先是几句夸赞,随后果断拿出笔记,请他帮忙看看,有哪里不对。
黄员外郎笑着点头,又将围来的一圈人看了一眼,道:“大家坐着一起听吧,权当复习了。”
众人大喜,忙道多谢大人,领了这个情。
黄员外郎讲得没有顾筠细致,但其中有他的见解,故而原本听懂的人,开阔眼界,而原本没有听懂的人,认真听后,却是听懂不少,极个别甚至听懂了,当然,成安不在其中。
黄员外郎讲罢,成安的笔记也修改好了,他把笔记揣进袖中,好声好气地同黄员外郎道谢,一面又说后天休沐,请黄员外郎吃饭。
赵大监(赵禾)之前担心的不无道理,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成安决定自掏腰包请客吃饭,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就不信这样做后,黄员外郎以后心情不好时,会无视他的请求。
黄员外郎自是应承。
成安请了他,又请其他人。其他人自然也是应承。
一群人便打算回去了,此刻也到了下值的时候。
书本纸笔收入囊中的声音窸窸窣窣,伴随着这点声音,黄员外郎同几位看重的下属往外走去,成安在他们之前,其他人落在他们后面。
走出数步,眼见要出了利民司大堂。成安耳尖地听到身后传来有关顾筠的话。
他当时就顿住了脚步,随后朝后看去,只一眼他便锁定了说话之人,那是利民司里面官职最低的其中两人。
他们低低说话。
“顾大人的腹部好像大了一些。”
“真的假的?”
“我盯着看了几天,绝不会有错。你说,顾大人是不是……”
成安面无表情,默默伸脚。
他是知道内情的,除了记录课堂内容,他其实还要一个任务,那就是在皇后出现不适时,给他打掩护
两人说着话,并没有注意脚下,此刻已经快到他的旁边,再往前走上一步就能被他绊倒,将那不该说的话用痛呼替代了。
“谁叫他们嘴贱。”
成安没有什么良心的想,直到两人应声倒下,其中一人嘴里发出的尾音——“生病!”他终于长出一些良心,猛地收回脚,装模作样一手一个,扶起两人。
“有没有摔到哪里?哎呦,可别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说,那只会苦了自己,左右是在皇城之中,看病很方便。”
两人站稳了,呲着大牙,揉了揉膝盖,跌声说没事。
成安笑眯眯说,那就好,随后在感谢声与紧随其后的疑惑声中,镇定自若地走出大堂。
他找到赵禾,先给了笔记,而后通风报信。
彼时赵禾因为身体不适,正在休息,闻言,皱起眉头,且打发他下去了,便穿上鞋子,去找陛下。他也好的差不多了。
“陛下,您看……?”赵禾递上笔记,说了此事,见朝恹专注做事,接过小太监的活,一面研墨,一面等待朝恹的回答。
过了一会,朝恹方才说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赵禾把耳朵凑了过去。
……
李澜休息了两日,便给许景舟帮忙了。
顾筠也给他收拾了东西,将对方送走后,当日在利民司进行授课,他忽然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他被这眼神看了几个时辰,鸡皮疙瘩直冒,等到回了寝宫,因为疑心,询问朝恹,方才知道内情。
顾筠脸黑了下来,道:“朝恹!”
朝恹看着他。
顾筠拍案而起:“我杀了你!”说着,当真去抽了一把用来装饰的长剑。
第160章
顾筠脸黑了下来,道:“朝恹!”
朝恹看着他。
顾筠拍案而起:“我杀了你!”说着,当真去抽了一把用来装饰的长剑。
朝恹道:“你……”顾筠一剑劈去。此剑虽不曾开刃,但竖着打到身上还是疼的,朝恹旋即后退。
顾筠正在气头,见其躲开,持剑追了上去,两人一进一退,闹出不小动静。
原已退至殿外的宫人均围了过来。
赵禾和张司设目瞪口呆看了几息,反应过来,转身驱逐其他人。
顾筠听到声响,想到不能叫旁人看了朝恹的笑话,到底把剑收了,压着火气,寻个位置坐下:“不同你玩了,累了。”
原来只是打闹。众人恍然大悟,没了震撼之意,无需驱逐,便纷纷散去,而赵禾和张司设也跟着回到原位。
朝恹见状,笑了一声,坐到顾筠身边。顾筠用膝盖撞他一下,示意他离远一些。
朝恹弯身看去。
各部官员下值时间是根据事务多少决定的,由于利民司全体官吏现在的事务就是学习,所以顾筠直接定死下值时间,即七点半,此刻,正值夕阳西下,余热一波波袭来,顾筠的脸颊染上温暖的色泽,显得柔软细腻,特别美丽。
朝恹抬指,在那片皮肤下按上一个回弹极快的浅窝,惹得顾筠怒目而视。
朝恹叹了口气,问道:“我让人那样说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虽然是有些不好听。”
顾筠冷笑连连:“这叫有些不好听?”顾筠原话复述朝恹方才告诉他的内情,“其实是我对外说了,你便秘了!”越想越气,“你怎么不说我得了肿瘤!”
朝恹道:“前者大部分人都会患上,后者听得意义不好,况且过一个月就入秋了,那时便能借用稍厚的衣服遮挡大半,夏衣还是太过轻薄,款式上再如何变化,也不能遮挡多少。这样也还有三个月左右就到生产之日,不必再为此烦恼。”
顾筠还是不肯妥协,直至现下,朝恹才发现这人还挺好面子。朝恹温声说道:“我陪你。”
顾筠道:“你就不能对外说我长胖了吗?”
“只胖肚子?据我了解,只有过了而立之年,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叫发福。”
顾筠道:“个体存在差异是很正常的事。”
此话倒是有理,倘若出现质疑,也不难解决,暗中引导即可,人都是随大流的。
朝恹思虑再三,应了下来。
顾筠这才转怒为喜,喜到极点,想到孩子,拉过朝恹的手,放到肚子上面:“你戳戳,它会回复。”
朝恹笑了:“是吗?”但他没有动手,翻着手头燕召送来的京城密报,“太医说了,不能经常去摸,等它出世了,有的是时间。”
两人倒是和好如初了,惨了以为顾筠真的得了便秘的官吏,他们已经着手准备药物等。
顾筠最后还是收到了药物等,不过不是针对便秘的,而是针对减肥的,这是那些人随后得知自己得到“错误消息”之后,匆匆置换的。
顾筠可不觉得自己用得上这些东西,不过到底是大家的心意,他好好收着了。其中有一张药方,他翻开礼单一看,发现是孟丞相送的。
朝恹闻听此事,命赵禾看了看日程,于明天下午腾出时间,带着顾筠前去探往对方。
孟丞相相较从前,憔悴许多,脸上的肉好像都在往下耷拉,他靠坐在床头,倘若不动,便宛如一尊腐朽的木雕。朝恹免了他的礼,细细地说些关切的话,末了,又让赵禾拿来许多补品,且让对方无后顾之忧的医治。
孟丞相道谢,一侧的孟旐、孟纪兄弟俩,随之道谢。朝恹让他们不要客气,夸奖他们是国之栋梁。
孟丞相命人拿来了一本书,定睛看去,正是《格物新书》,不过这不是他发的原本,顾筠不由顺着此书看向孟丞相,恰在此刻,对方也朝他看来。
“顾大人。”他竟然叫得是大人,要知道除了利民司那些官吏之外,其他人都是称呼他为皇后娘娘。
顾筠眼神微变,越发和善起来,他笑着点头,道:“孟相公。”
孟丞相摊开了书,道:“我想问些问题。实不相瞒,您所讲的,我也听过了。不过有些地方我些疑惑与见解,不知您方不方便同我解说研讨一二?”
顾筠笑道:“这有何不方便?”赵禾搬来一张椅子,他坐在床边,与对方解说研讨。
孟旐抬眼,朝此看去,孟纪挡在他的面前,笑呵呵地请朝恹与他去厅堂喝茶。
朝恹拒绝了,就近坐下,听着孟丞相和顾筠的对话。
孟纪见状,唤来丫鬟重新换茶,随后悄无声息拉着孟旐出去了。
等到出去,他就同孟旐道:“虽然不知道你和陛下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前些日子大家都同意陛下立一个男子为后了,你还站出来公然反对,但无论如何,你此刻都不该做什么幺,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家族!”
孟旐掀起嘴角,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难为你能说出这般深明大义的话,但是,你从哪里看出我此刻要做幺了?兄长在官场混了几年,倒是越发糊涂了。”
孟纪一哽,压着声音骂道:“你简直倒反天罡,还敢说兄长了!你想想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升任?不说李澜、赵禾、虎贲军指挥使等有着从龙之功的人,单单是顾皇后那个名不经传的兄弟许景舟,人家现在都比你的职位高了,权力大了,你说说你,怎么?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面有钉子,把你钉住了?”
孟旐冷冷道:“你说够了没有?”
孟纪哼了一声:“没有!”
孟旐道:“既然你这么想要升官,倒不如我向陛下求求情,把我的位置给你,这样我也不是被钉子钉住了,你也得偿所愿了!对,还要奏请陛下以子嗣为重,开启选秀,把你的女儿推入陛下后宫,顶替顾皇后,届时,你就是皇亲国戚了!”
孟纪骂道:“你简直是疯了!”
孟旐:“你敢说你不是这样想的?”
孟纪瞪大眼睛,过了一会,低低骂了句真的疯了,压压火气,打整衣裳,转头就走,到朝恹身边伺候去了。
孟旐闭上眼睛,在外立上片刻,随之进去,进去第一时间,他的目光投向顾筠肚子。
外界皆知顾筠是胖了,方才肚子显大,可他不这样认为……这道消息和之前那道便秘消息一般,都是瞬息之间,传遍四下,这手笔一看便是那位的手笔,虽说解释清楚也好,可依他对那位的了解,越是正常,反而越是不正常。
可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腹大?真像孕妇。
孕妇?
孟旐目光一凝,缓缓地笑了,孟纪注意力分了一半在他的身上,见状,心底骂了一句神经病。
一个时辰过后,顾筠和孟丞相结束谈话,孟丞相笑道:“顾大人博学多识,我受教了。”
顾筠摇头,未免旁人会对他的来源深挖,故而他没有接着解释缘由,只是起身告辞,请对方好好休息。
对方已经显出疲惫之色,闻言,他命随从从书房取来一叠书籍,道:“我这些年也教出过不少学生,这是我从现下正任亲民官学生手中收集到的部分地区土地数据和作物种类与情况,希望对您要做的事情有所帮助。”
顾筠立刻感谢,按照他的计划,在结束教程之后,他便要派人收集这些资料,以便给土地增肥。对方此举正好给他省了不少功夫,接下来他只需要核对对方给的资料是否有误,然后把对方没有收集到的地区补上就行。
孟丞相道:“我由衷祝愿您要做的事情能够成功。”
顾筠和朝恹辞别了孟丞相,从孟府出来,登上马车,顾筠随手翻看这些书籍,忽而发现其中一本书籍是被掏空的,里面有着一叠信封,最上面贴着一张便签。
朝恹朝这里看了一眼,道:“孟相公既然当着我的面给你这种东西,必然能够想到我会看见。”
顾筠闻言,这才毫无顾忌地拿起那张便签,展开看去,上面廖廖数笔,写着两件事情。
一件:他有些才干与人品不错的学生,如果他后面办事需要他们帮忙,可以带上他给他们的亲笔信,唤他们来。
又一件:请陛下看在他的份上,把孟旐调出京城,随便去哪里也好,让他做个能够接触到民生民事的官儿,降职也没事。他顺风顺水惯了,人是飘着的,如果不加磨砺,没有办法为国做事。
朝恹抽过便签,看了一眼,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那……?”顾筠看朝恹。
朝恹道:“孟丞相为国尽忠职守,我又怎能不同意?况且孟三郎磨砺出来,于我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顾筠轻轻点头,忽而,他想到一件事情,犹疑地捏了捏掏空的书的书脊。
朝恹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颔首,道:“孟相公恐怕撑不了几日了,这是在安排后事。”
……
但两人都没想到,第二天,孟丞相就于睡中离世了,孟旐兄弟上奏,将在交接完手头工作之后,进行丁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