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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尊要我 枕庸 18662 字 1天前

第61章 今生账难平 不慎剐蹭到衡弃春胸前的某……

坐着来时的渡船出了黄泉, 被阴差一指鬼诀送出了鬼门,几经周折回到四象山的夷帝陵中。

楼厌始终没有回过神来。

点鬼簿上的名字就像一面掘他坟骨头的碑文, 短短几行小字刀刻斧凿一般穿透他两世的魂灵,令他坐立难安。

他不是重生了吗?

为何上一世的结局会出现在这一世的点鬼簿上,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已是亡灵的事实。

可是……

楼厌怔怔地抬手在自己身上上下抚弄过一遍,确认每一条胳膊腿儿都好端端地长着,心脏跳动,筋脉有力——他是活着的。

那……

一声轻咛打断了他的思绪。

楼厌顺着那道声音看过去,只见衡弃春倚靠在夷帝棺椁上, 一身衣衫被血迹染尽, 透出来的那张神仙面容惨败至极。

他双目紧闭,大约正承受着难耐的痛楚, 以至眉心都紧紧蹙了起来。

楼厌暗叫不好。

衡弃春仗着自己怀有神骨便一次次将自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看起来神力无边, 实则远不止一个病秧子。

联想到那道险些将衡弃春的神骨留在冥界的赌注,楼厌不禁一阵胆寒。

他紧了紧手指,蹲到衡弃春面前晃了晃他师尊的肩膀。

“喂。”楼厌拧眉, “师尊?”

没反应。

衡弃春的唇角没有一丝血色, 连衬那头惨白鹤发,更显得整个人灵力枯竭,似重伤之态。

楼厌猛地想起了什么, 躬身想要去叼衡弃春的袖子, 脑袋凑过去了才想起这事儿完全可以用手办到。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挑起衡弃春的袖子, 纤白的手臂露出来, 楼厌瞳孔一缩。

只见先前被冥界的阴差所划开的伤口血气弥散,已经泛黑的陈旧血迹干涸在藕色手臂上,显得格外刺目。

那阴差用的是鬼武, 本就与衡弃春的身体相冲,且又有鬼气加持,纵使此刻他们已经出了冥界,这道伤还是烙刻在了衡弃春的手臂上,像难以拔出的一根毒瘤。

看来这就是衡弃春昏迷不醒的原因了。

楼厌觑着眼前那道伤,眼底渐渐漫上来一层嫌恶。

仍与先前一样,他想不通衡弃春为什么要做这些不要命的险事,那妇人本也死了,即便是被阴差用鬼武劈一刀也不至于魂飞魄散,何苦搭上性命救她?

但一联想到那个嘤嘤啼哭的孩子和妇人哀求的哭声,他又说不出更多谴责的话了。

大抵他们做神的都有这样的襟怀。

作为一头妖狼,楼厌暂且决定不去理解他们这样奇怪的行为。

被鬼武所伤的地方染着鬼气,无法自行愈合,楼厌想了想,还是伸手搭上衡弃春的手臂,让伤口中的鬼气一点一点转移到自己体内。

好在他本是妖魔,这点儿鬼气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衡弃春手臂上的伤很快愈合起来,楼厌垂眼看着他,转念又想到那个夷帝。

楼厌脸色陡然一臭,将所有未梳理清楚的怒火发泄到夷帝身上。

明知道他师尊受了伤也不替他医治,现在好了,四象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能不能把衡弃春带回去都是个问题。

总不能把人扔在这儿不管吧!

等等!

楼厌眉梢跳了一下,再度看向眼前昏迷不醒的衡弃春,视线不由地躲开了一半。

若是把人扔在这儿不管……

似乎也不是不行。

上一世他与衡弃春有不共戴天之仇。

飘荡在虚冥的两百年间,他曾不止一次地细数过自己与衡弃春之间的恩恩怨怨。

他虽由衡弃春亲手捡回十八界,却也被衡弃春一剑挑出了妖狼的尾巴亲手扔进天台池;他虽踏平了整个仙门,却也被衡弃春手握原身要挟,最后还死在了衡弃春的剑下。

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自己吃亏。

楼厌抬眸,借着夷帝陵中的一抹幽暗光晕,重又抬眼看向衡弃春。

含着恨意的目光一路扫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继而是那双细长的眉目。

虽阖着,却仍可以想见他看向自己时那种凛冽孑然。

他总是那样冷。

楼厌抿住唇角,试探着向后退了一步,见衡弃春仍没有醒来的迹象,悬在心口的那口气才算轻轻吐了出去。

左右这一世已经平安无事地活了半年多,衡弃春数次救他于水火,除非他再度跻身九冥幽司界,否则——大抵是不会弑师屠门了。

那么他与衡弃春的旧怨,不如就在今日了结为妙。

楼厌站在原地盯着衡弃春看了片刻,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反正他也不是医修,没办法替衡弃春治伤,不如任由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事关重大,南隅山发现他不见了之后定然会派人来找,到时候自己再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样子,料想衡弃春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要他在今天见死不救,与衡弃春之间的账就算是平了。

楼厌迈出两步,足尖踩上皇陵中枯干的枝叶,眼前忽然闪过数日之前自己在此处化为了狼形的那一幕。

那时无数只北灰鹟朝他扑过来,前有狐妖,后有烈鸟,是衡弃春将他从群妖口中夺了下来。

楼厌不由顿足,眉心紧紧皱起来,游移不定地回头朝仍在昏睡的神尊看了一眼。

衡弃春的伤不重,凭南隅山之力定然可以将他治好,可……可万一南隅山没有找到这儿来呢?

楼厌歪了一下脑袋。

万一南隅山真有那么废物,以至衡弃春重伤不治死在这里,那他岂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的恶狼?

不行。

统共也没走出几步,楼厌两下就挪回了衡弃春面前,这次一点儿迟疑都没有,蹲下.身体就扯过衡弃春的手臂将人背了起来。

动作小心翼翼的,甚至还刻意避开了衡弃春手臂上正在缓缓愈合的伤口。

楼厌背着衡弃春挪开几步,不久之前呼出去的那口气又重重地悬了回来。

胸口一阵滞涩。

两辈子,他从没有背过衡弃春,以至于他并不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神尊竟是如此一副瘦弱削骨。

背起来只觉得没有二两肉,怪不得他弱不禁风呢。

此番从冥界出来,并没有在夷帝陵中见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妖物。

楼厌猜测是秦镜已碎,各类妖邪都恢复人形,趁着这个当口儿四散逃命去了。

罢了。

等他醒了自己还要从他口中打探夷帝的过往呢。

他可以把衡弃春扔在十八界山下,让门中的弟子将他扛回去,这样就不会出人命了。

整个夷帝陵中静悄悄的,一丝活人味儿都察觉不到,唯余那些尚未风干融尽的蛛丝还细密地交缠于各个角落。

人走过时,依稀还能窥见其中的幽光。

楼厌对夷帝陵中的布局简直轻车熟路,他背着衡弃春,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骸骨,走过那条漫长的甬道时,被迎面袭来的白光刺了一下眼睛。

他抬起一只手遮挡眼前的视线,从指节的缝隙间窥探而望,不由微微一怔。

外面竟然已经又下了一场雪。

簌簌雪花纷扬而落,积雪漫山遍野,入目便是一片刺眼的白。

紧跟而来的是袭入骨髓的寒气,瑟瑟冷风在四象山上兜转一个来回,卷着碎雪袭向人的头脸和脖颈。

楼厌被那泛着凉意的薄雪呛了一口,刚迈出去一步的腿立刻收了回来,足靴上沾染的积雪成片成片地落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半边身子都冻透了。

殊不知冥界隔绝人世,并无酷暑严霜。

这日已是人界的三九。

楼厌在陵门之内重重地跺了两下脚,口中呵出来的白气氤氲了大片面容,将眼角那颗醒目的泪痣彻底淹在皮肉之间。

他下意识地想要搓手,抬手之际忽然一怔,赶忙将伏在他背上的衡弃春放了下来。

“师尊?”

仍没有回应。

他拢着衡弃春的后背将人轻轻放到陵门上看着,抬脚踢开身边那堆碍事的白骨,随即蹲到衡弃春面前去触碰他手腕处的经脉。

指下疲软无力,灵力滞涩,竟真有一副病入膏肓之态。

楼厌狐疑地歪了一下脑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衡弃春脸上毫无血色,脸色比漫山白雪还要苍白几分。

犹豫之际,衡弃春的前胸忽然颤了两下,随即看着陵门难受地偏开头,喉间发出难耐而又隐忍的咳声。

“咳……咳咳……”

这声音无比熟悉,在不久之前楼厌被迫化成狼形的时候,衡弃春就在榻上这样咳了数个日日夜夜。

那是一种压抑克制而又万分难以忍受的咳声。

风寒难道不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吗。

怎么……竟还没有好?

白雪苍茫间白骨皑皑。

上神倚靠陵前,身姿如坠九天。

楼厌抬起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一时不知该放回到哪里。

良久,他如梦初醒一般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将那件不算厚实但勉强能够抵御风寒的外衣罩在了衡弃春身上。

系衣带时指尖不慎剐蹭到衡弃春胸前的某处,竟引得他带起一阵犹为剧烈的颤抖。

像是疼得狠了。

楼厌意识到自己刚才又碰到了他胸前那点被自己要出来的伤口,想到什么,脸颊募地红了。

“师尊,师尊?”楼厌伸手拍了拍衡弃春的侧脸,将那片雪白的肌肤拍出一层薄红,终归还是再也耐不住性子,急迫地唤了一声,“衡弃春!”

然而衡弃春双目紧闭,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楼厌就在这风雪肆虐的陵前静静等着,良久,他忽然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他放软了语气,蹲下.身去将衡弃春重新抱起来,托起他的臀腿时还用掌心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哄诱道,“本座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

第62章 孟婆好手段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风雪肆虐。

楼厌背着衡弃春, 艰难地走在蜿蜒山路上。

急促的风雪吹刮到面颊之上,又顺着头脸一路下滑, 钻进衣襟脖颈之间,凉人肺腑心彻。

楼厌禁不住闭了闭眼,牙关被冻得频频打颤,两手越发用力地向后反握住衡弃春的臀腿。

这冰天雪地的,若是不小心把衡弃春摔了,不要他师尊半条命才怪。

楼厌举目四望,企图在冰天雪地中寻得一个支点, 眼睛眯起又松开, 徒劳地叹了口气。

山路曲折却不见尽头,比幻境中的出口还要难以寻觅, 在茫茫冰雪中背着一个人下山,他还不如望洋兴叹。

嘶……

楼厌想到什么, 试探着腾出一只手掐出一个仙诀,循着记忆低声作念起来。

“起!”

片刻之后,一道灵符悬升于空中, 楼厌学着衡弃春的样子在自己的指腹上抹了一下, 将一道鲜血注入到符纸上,泛黄的纸页立刻显露出繁复的篆文。

与此同时,一道源源不断的暖意腾升而起, 将他与衡弃春全部笼罩起来, 头发上凝着的冰雪瞬息化尽, 雪水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置身于暖境之中, 楼厌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暖阳符也不是什么难画的东西嘛,差点忘了,他现在画符的功底已经可见一斑。

果真是当狼当久了, 险些忘了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肆虐的寒风无法再侵袭进来,楼厌瞬间觉得下山这事儿有了盼头。

他背着衡弃春又走过两个岔路口,正盯着风雪仔细分辨方向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异响。

那道声音低沉至极,似含着隐隐的怒气,透过风雪传到楼厌耳中的时候,已经演变成一声低低地吼叫。

类似于山中野兽的嗥鸣。

楼厌浑身的毛都被这道声音吓得竖了起来,狼耳一个激灵弹了出来,就连身后那条狼尾也跃跃欲试地要从衣襟下探出来。

完了。

他顺着衡弃春的大腿摸向自己的尾骨,果然探到了肌肉紧绷、毛发竖起的狼尾,心里急躁地出了一身的汗。

这要是被衡弃春看见,定然又要斥他心不静,且罚他漫长的跪。

但转念一想,衡弃春此刻晕得人事不省,即便知道了也没有力气罚他。

野兽的咆哮声再次传来,这一次明显离他们近了许多。

楼厌警觉地环视四周,总之知道自己此刻已是仙门中人,那野兽未必是自己的对手,却仍克制不住地颤抖瑟缩。

那是虎妖——他此生的仇敌。

幼年时他们狼族落脚的山林被虎妖侵占,短短一夜之间便有无数狼族同胞葬身虎口。

那夜下了雪,血染山林,鼻腔里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

楼厌胸口颤动,只觉当年的气味再度蔓延到鼻腔之中,令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他勉强克制住这样的生理反应,背着衡弃春在雪地里逃窜开来。

“噗通”一声——

眼前积雪迸裂,虎啸声已经近在耳畔,楼厌猛地收紧了视线,终于在遍地苍茫中看见了虎群的影子。

数十只巨物每走一步都引起山峦积雪的震颤,周遭妖气弥漫,隔着漫山雪色涌入楼厌的鼻腔。

那是一群凶恶的白虎。

楼厌下意识觉得不对。

秦镜已碎,像他一样被照出原形的妖物按说已经都恢复了人形,就算像兕妖一样被鬼气侵袭的妖物也该趁着这个机会四处逃窜了。

四象山上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白虎?

怔愣之际,他依稀又听见了虎群的低吼声,为首的那只白虎似乎在说——

蛇族怎么还盘踞在北边的山路上?

旁边一只白虎回应一句,楼厌将这句话听得很清楚,眉梢不由一抖。

它说:蛇族似乎在寻找它们失踪的同类,所以堵住了下山的路,它们妖气太盛,我们不如另寻他路下山。

怎么,丢蛇啦?

楼厌第一次知道老虎居然怕蛇,一时只觉惊叹。

但还好,只要虎族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与衡弃春就还算安全。

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楼厌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怕虎族发现,干脆收了那道用来取暖的“暖阳符”,指尖掐诀,一道灵力慢慢腾升而起。

“隐!”

“嘶……”诀念完了却不见反应,楼厌不由地蹙了蹙眉,下意识偏头去问他背上的衡弃春,“师尊,隐身诀怎么掐来着?”

话问出口他才意识到衡弃春现在还晕着,不由站在雪地里咂了咂舌。

奇怪,明明在鬼界他用那道诀偷了点鬼簿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诀怎么念了。

难道是点鬼簿上出现自己名字一事太过骇人,把他的脑子吓坏啦?

楼厌仍不愿相信是自己被虎族吓丢了魂,站在原地默默回忆仙诀,企图用隐身诀将自己和衡弃春一起遮挡起来。

为难之际,他忽然觉得尾骨一紧,像是有人紧紧拽了一把他的狼尾,又迫于扎手的狼毛松了手。

楼厌耳尖陡动,一条尾巴肌肉紧绷,颤颤巍巍地悬在腰间。

他猜到某种可能,迟疑着回头看去,正对上衡弃春那双张开一半而又清润至极的眼睛。

楼厌喉口一紧,勉强稳住心神没有将衡弃春从身上扔下去,半晌挤出来一个笑容,“师尊,你醒啦?”

这一句问得讨巧,但衡弃春却像是没有听到。

那双清透的眼睛闻声挪动,看向楼厌时带着说不出的迷茫之态。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更没有听清楼厌刚才在问什么,只伏在楼厌背上,再度用那双修长的指骨攥紧了楼厌的尾巴根儿,并握在手里晃了晃。

楼厌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听见他师尊问:“你为什么会有尾巴?”

他的嗓音带着一点儿病中的沙哑,一个问题问得小心翼翼,眸中难掩惊叹与好奇。

楼厌:“???”

暖阳符被楼厌撤去,无数疾风劲雪吹打在二人的头脸之上,不多时就在发丝上凝成一小片冰碴。

楼厌满脸惊愕地动了动耳朵,大片的冰雪便顺着他的头发滑落下来,摔在地上发出“簌簌”声响。

怎么回事。

这世上就算再也没有别人知道他是妖狼,衡弃春也不可能忘!

当初他将自己捡回十八界的时候不是还费劲周章遮掩事实,对外声称他只是养了一只灵宠么?

楼厌静静地僵立在风雪中,隔着苍茫雪色与衡弃春对视。他看着衡弃春那张白到惨无人色的脸,似乎还能感知到贴在自己后背上起起伏伏的胸腔,明显是在压抑着难耐的咳声。

心头缓缓生出一个猜测——该不会,是发烧烧糊涂了吧?

楼厌清了清嗓子,托着衡弃春臀腿处的手更用力了一下,讪笑一声问:“师尊……你……没事吧?”

风疾雪大,肆虐的风声响彻在耳畔,将楼厌的声音模糊成细碎的音节。

衡弃春看着他,勉强从口型中辨认出几个字,于是很认真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叫我师尊。”

楼厌:“……”

啊啊啊他师尊不记得他了!

狼崽子在心里咆哮一通,努力让自己稳住思绪思考眼前的处境。

他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微笑,冲着衡弃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试探着问:“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衡弃春肃着脸,眉心微蹙,将楼厌问的问题仔仔细细想了一遍。

然后又一次摇头。

他不知道。

楼厌指尖颤了颤,半露不露的狼耳和尾巴彻底钻出来,与此同时泄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妖气。

灵力波动,情绪更是难以控制。

啊啊啊他师尊也不记得自己了!!!

所以衡弃春并不是伤势太重将自己忘了,而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这是为什么?

怎么进了一趟冥界,出来就变成了记忆全无的人呢!

楼厌敏锐地蹙起眉心,在衡弃春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杀死一个诀,然后顺着指尖探过去。

一记被衡弃春勒令禁用的控邪咒在他的周身游走,楼厌喉结滚动,紧张地扭头观察衡弃春的反应。

他托着衡弃春的手越收越紧,既怕他师尊发现他偷用探灵诀之后跟他翻脸,又怕衡弃春真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灵力在衡弃春身上顿了顿,忽然停在他肺腑间的某一处,来来回回兜转不断。

衡弃春并不知道楼厌在玩什么把戏,维持着一个伏在他身上躬身低头的动作,一双清透的眸子紧紧盯着那道在他身上乱动的灵力。

想伸手碰又不敢,看样子竟然有些无措。

楼厌同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团灵力,直到此时才眸色一紧。

探灵诀停在衡弃春的腹部,使他控制不住干咳一声。

楼厌看准时机伸手去碰衡弃春的唇角,手指在那片苍白的薄唇上一触而过,不由分说便染上一袭凉意。

他收回手,果真在指尖上嗅到了一抹药气。

是孟婆汤的味道。

楼厌在一瞬间收回探灵诀,胸腑颤颤,一脸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

这下好了,他不用再想方设法地打探他师尊与夷帝的过往了。

因为衡弃春彻底失忆了。

是在冥界喝的孟婆汤起作用了——

作者有话说:会有一小段师尊失忆的情节,师尊比起平时会变得懵懂可爱一些,嗯因为在成为一个高不可攀的上神之前,他就是一个有点“可爱”的人……[求你了]

第63章 替君疗愈伤 那可是衡弃春的大腿啊!……

雪越下越大。

衡弃春记忆全无, 楼厌更加坚信自己不能将他扔在群妖环伺的雪山上。

但也好在衡弃春失了记忆,方便楼厌用最快的速度御剑下山, 不用再被他师尊怀疑自己什么时候背着他学会了御剑术。

如今玄武失守,四象山下妖魔群绕,还不知人界是怎样的一种境况。

衡弃春显然病得厉害,孟婆汤下竟然连道运转灵力的仙诀都不会掐,楼厌只好背着他在四象山下四处寻找,竟然很顺利地在山脚下发现了一间竹屋。

屋舍简陋,看样子是在此处歇脚的人临时搭建的。

楼厌走近时才发上那上面居然还结着许多未曾撤去的暖阳符, 虽四处漏风, 但一点冷意都察觉不到。

大喜过望之下,他一时忘了追究到底谁会闲得没事儿在这里设符纸和结界。

他单手掐诀破开那几道水波一样的结界, 托着衡弃春的后腰将人放在床榻上,刚要转身去关门, 就听见身后的衡弃春闷哼一声,从床榻上摔了下来。

楼厌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过去。

只见衡弃春半身已经摔到了床下, 胸前早已狼狈不堪的衣襟再度扯开, 露出细白皮肤上斑斑驳驳的咬痕。

他半伏在榻边,单手撑住床榻,眉心微微蹙着, 像是被摔疼了, 眼角竟然有点儿红。

“啧。”楼厌咂咂舌, 忽然觉得他师尊大概是全天下最难伺候的人。

从前仗着自己是十八界高高在上的神尊而装出一副冷心冷情的样子, 也只有失去记忆,才能真流出一点儿真感情了。

如今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人家失了忆还把人丢在十八界山下,那传出去岂不是让宗门的人笑掉了大牙!

楼厌无声地叹了口气, 认命地上前将衡弃春从地上扶起来,托着他的手臂重新将人扶回榻上,并在心里越发确认自己是一头怀有仁义道德的好狼。

手臂堪堪蹭上床榻,楼厌忽然缩回手,忍不住“嗷”了一声。

指尖灼热,整个手背都被灼烧感刺痛,引起肌肉一阵痉挛。

天杀的!

什么变态,居然在床榻上设结界!

怪不得衡弃春会从床上摔下来。

楼厌将他师尊半拢在怀里,一边吹了吹生疼的手背,然后再度破了榻上的结界。

两手在那张不大的竹榻上来来回回摸索过一遍,确认这张床上再也没有残留的灵力,才放心地将衡弃春抱回到床榻上。

“有没有伤到?”他俯身问。

衡弃春半靠在竹榻的软枕上,身体微微前倾,呈出一个躬身咳嗽的姿势。

胸前某一点的伤口蹭掉了血痂,有鲜血再度渗出来,刺激得周围那片皮肤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他还是在那阵闷咳之后直起身来,单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然后白着一张脸对楼厌摇了摇头,眉眼低垂,很温顺地说:“我没事的……”

嗓音泛哑,还带着咳嗽之后的余音。

“没有受伤吗?”

楼厌看着他半边身子挨在竹榻上闭口不言的样子,不禁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

看来即便失忆了他也不会改,还是一个在人前装惯了的要强性子。

方才那道结界像是仙门中人设下的,他只是不慎被灼伤的手背都疼得不行,衡弃春刚才可是整个人都贴上去了!

他说没事,那必然不是真的没事。

两世以来,楼厌很少有能像现在这样抱着胳膊站在榻前垂眼看他师尊的时候,他哼哼唧唧地想了会儿,视线忍不住落在衡弃春发抖的臀腿上。

他师尊现在不懂得动用灵力,若是真受伤了,还得早点疗伤才更要紧。

但……

楼厌抬眼,冷不丁地对上衡弃春那双已经失了威严但仍然清冽的眸子,默默打消了现在扒他师尊衣服的想法。

——上次他在花潭镇就因为这事儿被衡弃春罚了跪,足可谓记忆铭心。

所以楼厌转念一想,干脆等人睡熟了将衣服扒开看看吧?

楼厌想得出神,竟也没有注意到衡弃春已经挪动着跪坐到床榻边,单手扯住了他的衣服。

腕上一沉。

楼厌顺着那力道向下看去,指尖衡弃春正双手攥着他的袖口,一双眸子水亮莹润,仍旧是一副十分认真的神情。

他张了张嘴,用泛着哑意的嗓音说:“有……”

他径直翻过身,抚上自己的身后,臀腿相连的地方,而后在楼厌的注视下亲手解开了自己腰间的系带。

时近傍晚。

无数莹白雪色从竹隙之间透进来,将这一方竹室照得亮堂如白昼。

楼厌就借着这寸雪光看清了衡弃春的动作。

衣衫褪下,露出臀腿之间细嫩的大片肌肤,衡弃春径自屈起一条腿,将那片皮肤显露得更清楚了一些。

只见臀腿相接处一片红肿,最严重的地方竟有几丝灼烧的痕迹,与楼厌手背上的伤如出一辙,显然是被方才那道结界灼伤了。

楼厌盯着那处位置,眉心狠狠一跳。

他强壮镇定站在原地,两只抱在胸前的手臂紧紧交缠在一起,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救救狼。

这种情况,他哪儿还顾得上夸赞自己果真猜对了,只觉得稍有不慎就面临横死当场的境地。

那可是衡弃春!

人界的最后一个神,修真界第一门派十八界的神尊,他的师尊!

那可是衡弃春的大腿啊!

即便是在谭萋萋的梦境之中,他与衡弃春险些有了肌肤之亲,也并没有见过他师尊这个地方。

上一次不过借着查看伤势扒了一下他的衣服,就被衡弃春勒令罚了好久的跪,如今他都把师尊看光了,岂不是要被乱棍打死。

纵使是不通人情的狼崽子也明白,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楼厌怕死,干脆闭了眼睛“噗通”一声往衡弃春床前一跪,绞尽脑汁才勉强想出来两句话:“师尊恕罪!”

“我刚才瞎了,什么都没有看见!”

没有回应。

竹榻上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衣衫撮动时传来的声响。

楼厌眼角颤了颤,试探性地掀起一张眼皮看了一眼,然后果断睁开双眼。

只见衡弃春眉心微皱,脸色仍是惨雪一样的白,正一脸愠气地将自己褪下的亵裤外袍一一穿上。

“师尊?”

“是你要问我的。”衡弃春撇过头不去看楼厌,自顾自地系自己的衣带,闷了半天才小声地说,“我给你看,你又不看了。”

楼厌:“……”

楼厌深觉自己方才简直是说了一通屁话。

什么衡弃春即便失忆了还是一副要强性子,这哪里还是他原来那副性子!

狼脑袋飞速转动,交手向前拦住衡弃春正在努力系衣带的手指。

指尖碰到一片冰凉,他缓慢而有力地将衡弃春的十根手指相互分开,让他两只手都按在榻上。

楼厌捏住衡弃春亵裤的一角,抬起那双炽热的眸子看向师尊,极轻地哄诱道:“我错了,我现在看好不好?”

衡弃春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之间不像作假的样子,这才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他不用楼厌动手,自己伸手将那片衣襟重新扯下去,侧过身去,让楼厌看他臀腿处的伤。

这一动作便将那片灼伤露得更明显了一些。

楼厌没敢上床,贴着床边的脚踏跪坐下去,垂下脑袋盯着那片伤仔仔细细看了会儿,顺利遏制住自己想舔的冲动。

其实只是被结界烫了一下,这种伤以前根本入不了衡弃春的眼。

但今时不同往日。

楼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维持着一个躬身向榻的姿势,然后果断闭上眼睛,从不久前抄了近一个月的《天机录》里扒拉出只字片语。

他睁开眼睛,缓慢抬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灵台清明,百脉归元,一气长存,万邪不侵。”

“愈!”

回春诀。

灵力注下,衡弃春腿上的那片烧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一片细嫩的皮肉立刻变得光洁如初,再也看不出丝毫灼伤的痕迹。

锐痛消失,衡弃春微微蹙着的眉心顿时一松,试探着伸手去摸自己臀下的皮肤,失了神智的眸子顿时变得亮莹莹的。

“好厉害!”他说。

楼厌两辈子都没被自己的师尊这么直白地夸赞过,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抓着自己乱糟糟地头发挪噎了好久,才学着人界那些喜欢互相恭惟的人类摆了摆手,“嗨~只是低阶法术而已。”

衡弃春仍旧闪着一双眸子看他,片刻之后肯定地点了点头,也没有提裤子,竟然又抬手解开了自己襟前的衣带。

大片春光一时倾泻开来,薄薄一层肌肤裹着骨肉,小腹上沟壑分明,细看时还能察觉到那片肌肉的颤动。

衡弃春不明白楼厌为什么要盯着自己的小腹看个不停,他抿了抿唇,抬手拍了楼厌的脑袋一巴掌,语气里带着一些轻嗔,“没有让你看那里。”

楼厌捂着被拍疼了的脑袋抬起头来,看见衡弃春给了指了指自己的前胸。

“我是说这里……”衡弃春垂头,盯着自己胸前那一点可怖的血痕,认真思索道,“像是被谁咬的,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帮我一起疗了?”——

作者有话说:衡弃春:一觉醒来发现爷爷的爱人被咬了……

第64章 不敢同榻眠 “我想要白色的尾巴。”……

在冥界的时候衡弃春只口不提自己前胸这口伤, 这会儿却忙着让他替自己疗伤。

可见狼崽子牙尖嘴利,咬人一口要疼很久。

自己的齿痕还明晃晃地挂在那片皮肉上, 楼厌哪敢说个不字。

他颤抖着抬起手,想要触碰又不敢,最后只能依样儿画葫芦,对着衡弃春胸前那个醒目的红点念下回春诀。

“愈!”

一道淡金色的灵力在那片伤口上铺陈而过,转眼血痕淡去。衡弃春胸前细嫩一片,该白的白该粉的粉,没有半点儿违和之处。

楼厌收回手, 暗中思附自己或许也具备做医修的能力。

魏修竹要是执意待在甪端门, 十八界中医修一门的传承说不定可以由自己接手。

这一夜风雪未停,到后半夜的时候疾风紧促, 碎雪凝成冬冰,被劲风簇拥着袭向人界。

竹屋外围结着的暖阳符被冰碴子打得频频作响, 惊醒了楼厌已经翻飞到不知何处去的思绪。

“沙沙”两声。

楼厌被那落雪的声音扯回思绪,回神之际看见衡弃春已经拢着自己凌乱不堪的衣服缩回了床榻的里侧。

失忆使他失去很多自理能力,一条衣带在手里来来回回缠了好几遍也无法完全系好, 动作间轻薄的衣衫几乎要全部褪下来, 从脖颈之下到腰隙之间,从臀腿之处到精致的脚踝。

楼厌几乎可以窥见衡弃春细白皮肤上微不可查的毛孔。

“你怎么不上来?”衡弃春见楼厌仍愣在当场,以为是自己让出来的位置不够大, 竟又向里挪了半寸, 示意楼厌上床睡觉。

他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切, 眼角晕出一层迷蒙的泪, 强调道,“我想睡了。”

楼厌被这句话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有来得及收回体内的耳朵和尾巴齐刷刷地竖立起来, 坚硬的毛发像寒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和衡弃春同榻而眠?

他化成人形之后还没有干过这么大胆的事。

当年他刚刚突破妖狼身份下的最后一道修练,在衡弃春的帮助下顺利化成人形,当晚就习惯性地钻进了衡弃春的被窝。

恰巧赶上衡弃春在天音殿与南隅山议事,回来的时候已近半夜,解了衣服掀开被子准备躺下的时候就摸到了一个光溜溜的少年。

楼厌猜想衡弃春大概把他当做门中哪个觊觎他的弟子,因为衡弃春二话不说就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还不太适应人类形态的少年被扯得撞在床边的小几上,一阵“丁零当啷”的嘈杂响声过后,惊吓得狼尾巴都露了出来。

“师尊!”他眼睁睁地看着衡弃春召出了无弦琴,连忙抬手拦住师尊拨动琴弦的动作,嚎叫道,“是我啊嗷嗷嗷嗷!!”

衡弃春喘息未定,拎着手里的无弦琴看着跪地苦求的狼崽子好久,最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说:“以后不可以再上为师的床。”

“还有,睡觉记得穿亵衣。”

楼厌至今都不太清楚人类睡觉为什么一定要穿亵衣,但对当年的事情始终印象深刻。

除非他还想当狼,否则上一次被秦镜照出原形时帮重病的衡弃春暖被窝,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次上衡弃春的床!

衡弃春还裸着大半身体斜靠在竹榻上,朝向他的那只手臂在空出来的半边床榻上不住催促,“你还要不要和我睡觉?”

“不……”楼厌看都不敢看衡弃春,用满是汗渍的手替他穿好衣服,结结巴巴地打断他师尊还可能说出来的一些惊天动地的话,“别,别着凉!”

衡弃春茫然抬头,盯着不远处的暖阳符和这间温暖如春的竹屋,眸中的困惑越来越盛。

这会着凉吗?

许是为了印证楼厌的话,这个念头才方落下,他竟真的躬身咳嗽起来。

还未好全的风寒仍然存续在这具身体之中,并没有随着冥界的遭际和孟婆汤的功效而痊愈,一阵咳嗽足可谓惊天动地。衡弃春一时全身都颤抖起来,锁骨到胸腔抖成一片,脸色立刻就白了。

楼厌一时着急忙慌地去拍他的后背,“师尊,好点儿了吗?”

衡弃春掀着一双清润的眸子抬眼看他,大概还是想问他为什么要唤自己师尊,但咳声太急,呼吸间全是气音,他竟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楼厌从这一刻起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大概是生怕衡弃春邀请自己上床和他一起睡觉。

他一时在竹屋里四处寻找水源,受挫之后就去外面捧了两把干净的碎雪回来,放到器皿里等雪融化。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衡弃春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不宜喝冷水,于是又跑出撅了一节干枯的树枝,借着暖阳符的热度将其燃了,径直在竹屋了生了一个小火堆用来烧水。

里里外外进出好几次,楼厌一身衣衫都已经被雪淋透,微卷的发辫湿哒哒地贴在脖颈上,脸上都起了一层红晕。

“师尊,喝口水。”水烧好了,他找了只干净的小盏子取水,扶着榻上的衡弃春起来喝水。

衡弃春早已经等得昏昏欲睡,再也腾不出任何一点力气劝楼厌上床睡觉。

盏子就递在唇边,他实在避不开,只好就着楼厌的手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顺着胸腔一路涌下去,先前在风雪中冻久了的肺腑终于暖和下来,隐入隆冬之际这间温暖的竹屋里。

眼看着衡弃春困得彻底睁不开眼睛,楼厌彻底松了一口气,将还剩半碗的水仰头喝了,瓷盏子在床头上放好,然后小心翼翼地托着衡弃春让他在竹榻上躺好。

上床睡觉这事儿他不敢做,环顾四周,总算从角落的匣子里拖出来一床崭新的棉被。

楼厌抱着被子卷了卷,把它在地上圈成一个温暖的窝,然后一边觑着熟睡的衡弃春一边躺了下去。

这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楼厌窝在自己辛苦搭建的地铺里,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怎么觉得,失忆的衡弃春远比之前更难伺候呢?

纵使隔了一层厚厚的被褥,但狼的听力敏觉,楼厌还是能听见夹杂在风雪之中的震荡。

似乎是野妖乱蹿的脚步声。

他不禁想到自己在玄武湖中亲眼目睹玄蛇陨落的那一幕。

事后他曾借着抄书的名义翻出那本《九洲志》仔细翻阅过,却并没有找到想要的内容。

玄蛇死后,玄武还能独活于世吗?

这个问题从古至今也没有人得出过答案。

但看四象山北侧失守的现状,楼厌心里那点儿担忧便很快转为浓烈的不安。

四象山供奉夷帝陵,陵寝之中可通鬼门,遂由朱雀、白虎、青龙、玄武四方神兽一齐驻守。

山上虽不乏妖邪,但秦镜出现之前从没出过什么乱子。

如今……

妖兽肆意逃窜,蛇族在山寻人,只怕整个人界都已被妖兽所害。

雪过之后,他要抓紧时间带着衡弃春离开才是。

夜极静,屋里只有那几道暖阳符闪着微弱的光。

楼厌就背对着衡弃春侧躺在地上,脑子里想东想西,一双眼睛却盯住那几道暖阳符,最终视线逐渐模糊,连眼皮也渐渐沉重下来。

昏沉之际,他忽然觉得自己尾骨一紧,有人从背后拽了一把自己的尾巴。

“嗷!”楼厌狼叫一声,呲着牙齿扭头看去,正对上衡弃春那双在夜色中盈盈发亮的一双眼睛。

他顿时偃旗息鼓,抬起来的上半身又摔了回去,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又醒了。

衡弃春收回玩他尾巴的手,托着下巴俯身靠在床沿上,见楼厌已经给自己垒好了窝,也就不再开口提要他上床的事。

安静的夜色中,曾经水火不容的师徒就这些对视了一会儿,直到衡弃春再度开口。

“小狼。”楼厌听见衡弃春唤他,并且很真诚地问,“你为什么会有尾巴呢?”

果然还在好奇这个。

楼厌困得不行,实在不想答这个问题,索性哼哼了两声,转身,维持着背对衡弃春的姿势念起他曾经教过自己的那道归元诀,“乾坤借骨,阴阳塑肤!”

狼耳和尾巴很快被收了回去。

已经能够想象到衡弃春趴在床边满脸惊叹外加疑惑的表情,楼厌难得勾了一下唇角,翻了个身面朝他的师尊。

“不为什么。”他闭着眼睛哄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师尊乖乖听话,也会长出尾巴的。”

衡弃春微微蹙眉,似乎在认真思考楼厌这句话,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回忆着楼厌那条尾巴的样子说:“可我不想要灰色的尾巴。”

楼厌已经睡迷了,根本听不见衡弃春在说什么,哼哼唧唧地应了这一句,随意伸出手搭在床边的脚踏上。

衡弃春睡了一觉,此时明显精神了许多,对着楼厌的侧脸小声嘟囔,补完了刚才没说完的话,“我想要白色的尾巴。”

话音落下,他就看见楼厌抓着一条白色的蛇皮惊坐起来,整个狼都要从地上跳起来。

他攥着自己刚才在睡梦中胡乱抓到的蛇皮,声音都失了调,惊叫道:“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

第65章 颠鸾与倒凤 让他裸着上身说话。

五个时辰前。

四象山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 滞留在山上的妖兽惊恐地四散而逃,妖气四溢, 遍山生异。

魏修竹从睡梦中惊醒,乖巧的脸上遍是冷汗,一双杏眸瞪得老圆,眸中满是惊恐神色。

显然是刚做了个噩梦。

被吓飞了的思绪渐渐回笼,失焦的一双眼睛看清眼前这间竹屋,魏修竹总算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他习惯性地伸手在榻上摸索,一条手臂上上下下将床榻扫过一遍都没有摸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整个人立刻就清醒了。

“小蛇!”他弹跳一声从榻上坐起来, 一瞬间又出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整张竹榻干干净净,除了他自己和床上的一床被褥什么都没有。

他的小白蛇不见了!

魏修竹脸上血色褪尽, 坐在床上粗重地喘息起来,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滚落, 一直蔓延到脖颈之间。

他的衣服还没有穿好,锁骨的凹陷处很快聚起了一小汪汗液,像昨夜和小白蛇情到浓时交缠的蛛丝。

可这不应该啊……

魏修竹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结界, 水色透明结界坚如磐石, 一条裂缝都找不出来。

小白蛇没有灵力,根本就不可能从自己布下的结界中逃出去。

魏修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在竹榻上跪坐起来, 两手向前, 拖动还有些发软酥麻的身体在床褥上一寸寸地找寻起来。

如果小白蛇没有跑远, 那么可能是藏到被褥下面了。

他昨晚就不应该为了方便做事而扩大结界范围的!

魏修竹揣着这丝悔恨将每一寸床榻都摸了一遍, 最后抖开被子一点一点地找过去,又将被子平平整整地叠在一边。

居然真的没有。

魏修竹脸色泛白,焦灼之际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结界, 不由对自己的仙术产生一丝怀疑。

难道真的是结界出了问题,小白蛇从结界的缝隙中跑出去了?

他这么想着,很快就抬起手来试探性地摸向结界,两只手掌一齐按到结界上,掌心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啊!”

魏修竹尖叫一声,抖着双臂将手收回来,只见掌心已经被烫得起了一层水泡,十根手指都红肿不堪,连轻轻攥握一下都坐不到。

魏修竹将两只手心凑到嘴边努力地向上吹凉气,与其同时满脸难以置信地抬头审视那面结界。

他居然被自己设下的结界灼伤了!

奇怪了,他设的结界有这么厉害吗?

就在魏修竹怀疑自己是不是尚未被南隅山发掘的布界奇才时,寂寂的竹屋里忽然传来一声阴柔的嗤笑。

魏修竹浑身一凛,举着两只不敢弯曲的手向后蹭了两下,后背紧紧挨上结界的边缘。

他满脸警惕地盯着传出笑声的角落,压着心里的惧怕问:“谁?!”

一面破旧的屏风后面隐隐透出一个高挑瘦削的人影,紧接着便有人捏着一张符纸缓缓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一身不知在哪儿找出来的旧衫被穿得柔美至极,柳眼含媚,眸光在暗处隐隐泛出绿光,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符纸倒是画得越来越老练了。”他绕到床边,隔着结界与一脸震惊的魏修竹对视一眼,随后在小孩儿满脸震惊的神色中将手中的暖阳符燃成了灰烬。

屋里实在结了太多符纸,温度并没有因为这张符的消亡减损分毫,浮玉生挑起狭长的眼睛看向里榻吓傻了的小孩儿,不禁好笑地勾了勾唇角:“怎么,不知道叫人?”

至此,魏修竹惨白的脸上才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动了动嘴角,发现从嘴唇到喉咙都已经抖成一片,每一寸皮肤都在这种轻颤中痉挛起来。喉间勉强挤出来个声音,尚未说完整,眼睛里的泪就落了下来。

浮玉生怔了一下,第一次相信居然真的有人哭起来眼泪会“哗啦哗啦”流。

魏修竹不多时就哭花了眼,一双漂亮的杏眸很快肿成一片,随后挪动着膝盖爬到床榻的边缘,瘫坐在浮玉生面前更加汹涌地掉眼泪。

离得近了,浮玉生才总算听清楚这小变态在呜呜咽咽地说什么。

“师兄……”

“呜呜呜呜师兄……”

“啧。”浮玉生略有些嫌弃地瞥他一眼,心里一点儿同情都没有。

小半年来他被这小变态折腾得不轻,至今都能感到脖子上被魏修竹掐出来的肿痕。

如今秦镜破裂,妖邪动荡,他好不容易才得以恢复人身,当然想要把自己受得苦都讨回来。

眼看着魏修竹越哭越激烈,到最后竟然忘了自己与师兄之间还隔了一道结界,竟直直地伸出两只手要去抱浮玉生。

被烧得满是水泡的手心即将再度碰上那道结界,浮玉生皱了一下眉心,赶在他即将再度被烫得嚎啕大哭之间穿过结界钳住他两只手腕。

魏修竹尚没有意识到自己险些又被烫了,也顾不上两手灼痛,顺着浮玉生的手腕就扑到了人身上,“呜呜呜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哼哼唧唧地小东西哭得浑身滚烫,浮玉生只觉得自己怀里像是有一团火再烧,他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好脾气地轻斥道:“行了,多大的人了。”

“知道有结界还要扑上来,怪不得师尊说你不长脑子。”

魏修竹被重逢的眼泪糊住了的脑袋才总算转了转。

“原来……”魏修竹抽了抽,勉强忍住泣音,“原来结界被师兄加固了。”

浮玉生任由他汗津津地贴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应他这一句,心想你还能看出这一点就还不算是太蠢笨。

下一瞬,他就看见双眼通红的小东西主动撤离了他的手臂,跪坐起来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问:“那师兄看见我的小白蛇了吗?”

浮玉生:“……”

他实在不想提起跟“小白蛇”有关的任何事,烦躁地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张阴柔的脸微微抬起,冲着魏修竹挑起下巴,“冥界或许出了什么乱子,四象山动乱,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你那小白蛇说不定已经弃你而去了。”

魏修竹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顿时又苦兮兮地皱起来。

血色褪尽,他痴然仰头看向浮玉生,又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毫无征兆地流下来,显然已经伤心透顶。

这怎么可以呢。

明明昨天晚上,小白蛇还缠着他做了很亲近的事。

他们明明已经……

“你跟那条蛇做什么了?”浮玉生一眼就看出小东西在想什么,嗤笑一声抱起前臂看他,“瞧你这魂不守舍又恋恋不舍的样子。”

魏修竹哪儿敢说。

他屈膝跪坐在竹榻的外沿,两条小腿被竹条硌得生疼,他不安地动了动,身上并未穿好的衣服全部滑落下来。

魏修竹显然都已经忘了这一茬儿了,身上一凉才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扯弄自己的衣服。

两只疼炸天的手各自攥住自己一截衣领,忍着钻心的疼痛便要用衣服将自己包起来,努力到一半的时候却被浮玉生轻轻点了点内侧的手腕。

魏修竹手疼,满头大汗地呻.吟一声,两片衣襟顺势掉了下去。

前胸后背都光洁地裸露在师兄前面,他一时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只能惨兮兮地冲着浮玉生张了张嘴,“师兄?”

这是干什么。

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让他裸着上身说话。

浮玉生仍然好脾气地笑了笑,挪动一步,径直越过那面结界侧坐在榻边。

他含着笑意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异常的手指掐上魏修竹胸前最显眼的地方。

“啊!”

魏修竹毫无防备,顾不上被烧疼的手心,两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前胸,并且试图将浮玉生那根滑腻的手指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师师师师兄……”

“你有多喜欢它那条蛇?”浮玉生没有抬眼,单手捻着魏修竹胸前那一点,似笑非笑地问,“或者说,你有多喜欢和它做那事儿?”

魏修竹今年还未及冠,在南隅山眼里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初知情事,且又是被一条没有神智的白蛇缠了。

只要一想就觉得臊得慌,从耳垂到后颈很快红了一片。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兄在他面前的样子教从前变了那么多,强忍着将要将他吞没的耻意坐在床上,两只烧上了的手紧紧攥住身下的床褥,整个人抖若筛糠。

他脸颊薄红,胸口不住起起伏伏,眼泪全部积聚在眼眶里,一滴都不敢往下掉落。

“我不找蛇了。”良久,魏修竹抬眼,可怜兮兮地看向浮玉生,“求师兄放过我……”

浮玉生捏着他的手指果然停顿了一瞬,继而食指曲起,用指背刮刮他最敏感的地方,在人隐忍的轻颤中笑问:“真不找了?”

魏修竹垂下眼睛,不敢直视师兄的目光,十根肿得像萝卜一样的手指头在床褥上用力攥紧,心里越发纠结。

小白蛇与他有情,且他们又做过那种事,如果他这个时候把小白蛇丢下不管,与民间的负心汉又有何异?

可……师兄又好像很介意。

罢了,魏修竹暗暗咬紧牙齿,忍着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大口喘息,并在心里下定决心——大不了等师兄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去找。

他闭上眼睛,默默说服自己指骗师兄着一次,用喘息间的气音说:“真不……呃啊!!”

——浮玉生用指甲狠狠掐了他一把。

“撒谎。”他评判道。

魏修竹双目紧缩,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再也维持不住摇摇欲坠的身形,瑟缩着将自己蜷缩起来。

然后哭了。

浮玉生见状便收回了手,退回到那面结界之外抱臂看他,打算等小东西哭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给人加点教训。

竹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剩魏修竹委屈到极致的呜咽。

“呜……”

忽然,疾风拂过,门上的符纸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浮玉生警觉地挑了一下眉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那夹杂在风里的妖气……

不好。

他以蛇身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气息恐怕被自己的族群发现了。

“起来。”浮玉生肃了神色,上前两步看着仍然瘫软在床上的人,说,“跟我回十八界。”

粗重的喘息声。

魏修竹缓了好久才听清楚师兄说的话,挪噎半天才开了口。

“师兄,我,我起不来。”他双目失神地盯着浮玉生的影子,“我要死了……”

浮玉生轻笑一声,径直越过结界,掐着魏修竹的肩膀将人安然无恙地拖起来,一把扛上自己的肩膀,“你不是喜欢它那样对你么,回去之后,我让你喜欢个够。”——

作者有话说:这两位攻受随意,不要怕站错,他们都可以[狗头叼玫瑰]

第66章 得君一句赞 “那你可真是一头好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