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51
51 建立一处全新的教区
八月中。
北领地的都会「司丹市」在黎范特(Levant)教区。
“黎范特”的意思是太阳东升之地,是北领地最东的区域,也是最靠近南边的教区。
那里有很多南方商行和行商人,饮食和生活方式都跟南方领域有共通的地方。所以,对于第一次来北领地居住的南方人,黎范特教区对他们来说,可以是他们最喜欢的教区。
刚从圣教堂所在的大都会搬过来的艾黛礼夫人、卡汶和谢莫斯三人在司丹市生活了一个月后,也很快就适应了,并且逐步习惯司丹市的生活模式。
作为北领地的公爵夫人,他们一家刚在司丹市落脚,便收到了来自司丹市各大贵族和神职人员家属的接连邀约——
茶会、宴席、礼拜日聚会、音乐会、义卖会、沙龙等等。
天天都有忙不停的应酬,日子过得热闹非凡。
艾黛礼夫人每晚睡前都要订制新的衣裙和首饰,应付接下来数不清的交际。
当然,除了她本身就是爱参加,也爱组织活动外,她与周围贵族热络起来原因,是明年大儿子卡汶的授剑仪式预热。这是他正式步入贵族社交圈的起点,艾黛礼夫人对这些事情格外看重,事事亲自过问,不容有任何闪失。
从去年开始,她便着手为卡汶打造定制的专属佩剑:一把华丽的装饰剑,在出席各种漂亮的场合用的;一把实战用的剑,日后随他前往南方军校习武所用;还有一把精致的小短剑,便于日常随身防身。
二儿子谢莫斯和卡汶只相差一年。
因此,艾黛礼夫人为卡汶准备佩剑时,就也一并为谢莫斯准备好同样规格的三把佩剑,除了样式略作区分以示长幼有序,其余无论是金属选料,锻造工艺,乃至冶炼匠人,都是不相上下,倾尽艾黛礼夫人的人脉。
至于最小的继子莱斯利——
周围的贵妇们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更多的人也加入了她们的茶话会中。
贵妇们非常默契地等着艾黛礼夫人喝完茶,再发表想法。
他们的家业、祖产、关系网都扎根在北领地,继承家业的孩子迟早都要回来。而那些能够往外闯的孩子却并不会那么如意地在南方当任要职,毕竟南方的皇帝和公爵的关系自那次多年前宫廷政变之后,并不那么好。
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们早就摸透了艾黛礼夫人的性格。
于是,艾黛礼夫人就想要亲自去拦截他。
然而,艾黛礼夫人似乎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神情悠然自得,并没有打算出声。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周围正在专心聆听的女眷们,“四年制学生毕业的话,年龄至少是16岁,正好赶上各种中高等职业的最低入职门槛的年龄;六年制学生毕业,年龄是18岁,正好可以冲击南方的高等学府和军校;至于八年制,则应该就是要特意培养教会高职,能和南方教会学校21岁出来的神职人员竞争。”
这个名字,她记得太清楚了。
相比之下,马耕就可以提高农业发展的速度。
“听说了吗?”
她这种身份的人,肯定并不会对这些穷乡僻壤的地方礼物产生兴趣,除非是绝佳的艺术品。
毕竟在军校的时候,克洛德自己本身也有倾慕的对象。
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艾黛礼的出神。
二是,克洛德公爵不喜欢教会,这件事留给人太深的印象。
那场神圣的婚礼也被传承一段见证爱情的佳话。
即使艾黛礼跟他们的交际圈并不重合,也不是同一届学生,也不知道克洛德的对象是谁,但她依旧肯定不是奥朵拉,否则当年当上皇帝位置的,就不是克洛德他哥了。
这在黎范特肯定不允许出现,但是在卡森市却是轻而易举,贵族可以跑到卡森市办理:只要他在卡森市有资产或者生意往来,并把补交的资助金交给卡森市,那么所有的手续都可以很快办妥。
艾黛礼的目光落在往远离人群中心的一道孤影上,眉头微微蹙起。
虽然大家嘴上没有主动说,但是贵妇们的想法是:如果有确定地址的话,她们就会去那里购置产业。
那声音不仅仅只有雨果,更有克洛德。
很明显,对于克洛德来说,莱斯利并不是值得关注的对象。
人们没有办法一下子就能接受,公爵会喜欢有教会身份的艾黛礼夫人。
雨果含笑:“因为萨伏伊牧区到现在都一直都没有真正的信徒产生,这难道不就是一块培养信仰自由的沃土吗?”
艾黛礼夫人虽然没有学过类似的农业知识,也不确定阿利斯神父的话是否准确,但是如果这一项能够成功实施的话,这份礼物的价值可不只是500银币,甚至50000银币都不止。
艾黛礼夫人出身宗主教之家,她的子女肯定是要可以随意进整个大陆最好的教会高校,甚至是门槛极高的军校。她本身也不需要为捐助金证明而烦恼,更不必权衡孩子们是不是能适应南方的贵族圈。
而莱斯利也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
听到在开始讨论新开的文法学校,大家也连忙加入对话里面。
“不过,雨果主教肯定也不选择贵族势力太多的地区吧。”
她们最近确实也在旁敲侧击克洛德和艾黛礼夫人的关系如何。从南方大都会传来的消息是,这桩婚姻是艾黛礼夫人离婚后,打击自己现任丈夫,又要打败过往的竞争对手奥朵拉的一次选择。据说是,死缠烂打得来的。
尤其是北领地的孩子,家长要提供孩子出生前两年,到入学后每一年对教会的捐助金证明。
现在一听铁血无情的克洛德也是听艾黛礼夫人的,几个贵妇更不敢小瞧艾黛礼夫人。
要面子,还要有圈层,且学校环境相对不那么严苛,对孩子们比较温和友好的,最稳妥的选择肯定还是南方贵族子弟也会就读的教会学校,不是那种有阶级壁垒的军校。
这话一下子就把话题带偏了。
她们想过原因,这倒不是因为艾黛礼夫人说话谨慎小心,而是因为她就是有说话只说一半的习惯,而且她有时候好像还听不懂别人说的话。
那是一张设计图纸——农耕用的新式马挽具。
一听到这个声音,艾黛礼夫人心里一紧,立刻悄悄地避开主道,钻进了一间灰扑扑,堆满教会杂物的侧室。
新式马挽具的图纸中,可以看到改良后的设计可以有效地减少马肩部与喉管的压力,充分释放畜力。
那银戒用料很简单,设计也很朴素无华,没有象征任何身份的图案或者徽章,不值得任何收藏或者传承价值,只是一圈细银圈,只是戴得时间久了,反而散着低调温润的光。
女眷们的表情里面也有几分心知肚明。
她们就忍不住追问起来:“那公爵夫人有听说过是哪块教区的庄园吗?”
有人产生了好奇心。
可话是这么说,对艾黛礼夫人抱有质疑的人仍不见少数。
因为她这部分是偷听到的,所以要是被克洛德听到的话,自己肯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雨果副主教这人太聪明了,要是单独约在办公室里面见面或者其他地方见面,他肯定知道自己有所求,也许反而会被拿捏住。这种主动寻上门的,也许反而还能给点意外,让雨果副主教对自己有更深的印象。
可又如何?
然而有解决方法,不代表母亲们已经顺从了现实。
也就是说,曾经有猜测说,这个孩子可能也不是克洛德的。
而每个阶层都有对应的最低额度。
这第九块教区的建立还需要巡回主教的确认。
无奈之下,伯爵夫人使了一下眼色。旁边的子爵夫人很快就跟着说道:“传闻是这样的,可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选址,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不过,这教会学校的门槛也高,要求家庭必须有清晰的信仰记录。
无论说什么,伯爵夫人都能把话题扯到更核心的内容上。
讨论的声音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当年奥朵拉和克洛德之间的传闻极多,真假难辨,似是而非。
当时,艾黛礼夫人是要给当时副主教,现在的主教雨果亲自送上升任的礼金和礼物,前往钟楼。
许是生得太过漂亮?
克洛德其实不支持,但也不反对。
这所学校之所以引起波澜,并不只是因为南方教育模式首次引入北领地。
更因为据传说,其背后出资之人,正是他们的北领地公爵——克洛德大人。
旁边几位贵妇轻声附和,目光里面也带着几分期待和试探,气氛渐渐压得艾黛礼夫人也有些无法招架。
据说卡森市每年收缴起来的捐助金。是整个教区平均水平的一百三十倍有余,稳居整个北领地之首。
一些原本并不清楚内情,或者刚听说消息的贵族夫人们听到这些讨论,忍不住轻声感慨。
在当时查找主教和教区长的凶手时,那位年轻清秀的神父言辞冷峻,鞭辟入里,语气得体,却也锋芒毕露,引起了艾黛礼夫人不少的兴趣。
事实上,这件事是在卡森地区听过来。
艾黛礼内心的想法冒了出来。
那位夫人话音一落,场面顿时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艾黛礼夫人,神色中既有探询,也有敬畏。
*
同是聪明好学,出身也不低的孩子,就因为教育资源不同,被拉开距离,那种不甘与无力,是最难以让人接受的。
她在等,等艾黛礼夫人会给出一点明确的态度,哪怕只是一句模糊的回应。
这么想着,她就兴致勃勃地展开行动。
“像是黎范特的老牌教区,教权太重,肯定不会是公爵大人的选择。”
据说,就艾黛礼夫人名下的庄园就有十余处,年收益过万金币。那么对于她而言,一场花费5000金币的婚礼,不过是彰显身份的开场白。
与此同时,现在更多的林地和荒地已经持续开发,单靠低成本低效率的牛耕,在人口并不稠密的北领地区,是难以支撑起当前的土地开垦进度。
结婚后,克洛德也并没有在家里多待。艾黛礼也不并不在意,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所需的权力和尊重,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但北领地公爵土地的所有经营和管理仍在公爵手里,平常时候也是交由管家手里面,艾黛礼无权过问。
总而言之,只能说当年那场宫廷的流血政变着实是改变了公爵克洛德的一生。
外面的说法都是因为克洛德太爱莱斯利的母亲奥朵拉,所以无法忍受长得像奥朵拉的莱斯利的存在。
因为土地是权力和财富的根基,把土地拨给教会使用,这对贵族们的社会地位和收入并没有任何增益。
可真实看下来的话,克洛德也不见得真的讨厌艾黛礼夫人。
莱斯利脸色苍白,嘴角带着冷意:“你们下午说的庄园,是萨伏伊牧区那个吧?”
一是,公爵克洛德对艾黛礼夫人从不亲近,甚至婚礼上都从来没有出现过交换戒指的环节;
艾黛礼夫人却未急着回答,她也没有被周围的微妙气氛所影响,只是神情优雅地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小口。
伯爵夫人原本是想借文法学校的话头,试探公爵克洛德对这件事的真实态度。可惜周围的人都太现实,关注点全落在了“建在哪里”这种接地气的层面上。
这人就喜欢众星捧月,喜欢显摆,喜欢铺张,尤其喜欢好听话。可即使说一千句好话,也很难一次就从她嘴巴里面套出来所有的信息。
真相自然只有她一个人清楚。
这或多或少藏着几分打探的意味。
这听得多了,哪个母亲不心疼?
众人嘴上并不说这一件事,但心里面已经有共鸣。
而今天,一所属于北领地自己的文法学校就要成立。
……
艾黛礼夫人余光也顺势落在了刚才还站在不远处的莱斯利身上。
“过世的人留下的东西,你们也要抢吗?”他的口吻里面充满冰冷的嫌弃与鄙视。
可是,唯一的麻烦是,萨伏伊牧区的庄园是奥朵拉生前的故居。
这倒是符合当时他们那个小圈子里面普遍的想法。
因为众所周知,马耕的优势在于速度,农业学家们也说过马一天能比公牛干多出两到三倍的活。可之所以没有发展起来,一是养马成本高,二是马耕技术装备有欠缺。
更准确的说法是,雨果主教想要在北领地找一块完全中立的地方,建立第九块教区。
因此,伯爵夫人这番话就是在铺垫。
有人因为这些事情而敏感得神情一滞;有人低头喝茶;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伯爵夫人轻声开口,似是闲聊,但语气中仍带着一丝意味不明,“卡森教区新上任的雨果主教正在筹办一所文法学校。据说打算面向整个北领地招生,收十二岁以上的学生,不论出身,不论背景,不论信仰。学制分四年、六年、和八年,明年春季就要开学了。”
而现在,他送来的礼物就摆在那里,像是一道即将被撩开的帷幕,欲说欢迎,勾得人心痒。
这对她们来说,真的是社交灾难。
艾黛礼夫人依旧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艾黛礼夫人可不想和那位公爵大人碰上,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
开了话题的伯爵夫人垂眸抿着红茶,余光却扫向了旁边貌美如人间富贵花的艾黛礼夫人身上。
穿着绿色裙装的夫人轻叹道:“这所文法学校开得可真是时候。我其实一直舍不得孩子离开北领地,独自去南方求学。可是这边的学校,说实话,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拿不出什么出彩的成绩。”
这次结婚的时候,艾黛礼就看到了克洛德手指上的银色戒指,更是印证了这些传闻。
她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话题逐渐集中在北领地中部的几个中立教区上——那里教会影响适中,贵族势力又有发展的空间,都是理想的选址。
这时候,旁边一位夫人不假思索地插了一句道:“那这学校的选址,大概就会建在信仰相对比较宽松的教区里面吧?”
然而,艾黛礼夫人还没有看完,就听到了储藏室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艾黛礼夫人理所当然地说:“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我不想的话,克洛德也没有办法逼。”
可学校之间有攀比,贵族之间更是如此。
有些家庭确实根本也没有把孩子送往南方的打算,也没有想过要送他们去读书,直接花钱请南方的老师来家教即可。
周围的惊叹声让艾黛礼夫人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伯爵夫人这个时候又说了一句,“公爵大人如此看重艾黛礼夫人,再给夫人管理的庄园里面要是有变动,应该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吧?毕竟这可是要把自己的庄园变成学校,屋子里面很多私人用品就要提前搬走吧?”
于是,本着「这礼物也是送给她的」想法,艾黛礼夫人拆开了礼物。
这帝国皇帝又怎么会轻易任用北地出身的子弟担任要职?
这一句话,立刻说进了许多母亲的心坎里。
不过,艾黛礼夫人轻倚靠在铺有鹅毛软垫的椅背上,淡淡地说道:“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么一块庄园。”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皱眉,目光不自觉地扫向他站立的高处,被那俯视的目光刺得浑身发冷。
现在这么一看,原来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这让艾黛礼想起那时阿利斯神父在会议厅里的那番说「克洛德没办法现在杀死他」的话。
在座许多母亲原本还心动于新开的文法学校的便利和前景,但此刻,她们的情绪在注意到这些事实时,而变得微妙起来。
当时储藏室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她闲等着无聊,观察周围的事物中,一眼就瞟见了角落里放着一排尚未整理的献礼礼盒。
即使最终还是会回北领地的,这受到的委屈可不少。
她话音刚落,莱斯利的目光如刀般剖开她身上的珠光宝气,冷得像要杀人。
这话落下来后,几个贵妇人也纷纷交换了视线。
艾黛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提,或者假装自己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即可。
不过这些都是一些道听途说,而莱斯利虽然五官很像奥朵拉,大部分是继承了奥朵拉的外貌,但从某些角度上来看,也和克洛德有几分相似。
那场婚礼下,艾黛礼夫人当场便赏赐卡森教区所有神父级别以及以上的神职人员每人100金币,总额高达五万银币,相当于卡森市居民半生的收入。
“艾黛礼夫人未来怎么为孩子们打算呢?”
对其他人来说,艾黛礼夫人的话也许依旧是个摸不着头脑的谜面。
有一道声音又把艾黛礼夫人从旁观拉到话题中心位置。
很多北地贵族家也会选择南方教育资源相对丰富的平民学校。
然后,艾黛礼夫人就这么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艾黛礼夫人看到了她们眼中的敬意,心中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于是才舍得慢吞吞地说道:“我听他和雨果主教打算在北领地的一处庄园里筹建学校。”
“这学年制这么分有什么门道吗?”
当然,这也不是非得读整个帝国首屈一指的军校。
且伴有和平协议的限制,本领地公爵承诺不扩张战略物资,大量军马即将闲置。若能将这些马匹投入农业,便能转化为强大的经济推动力。
门一关上,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于是,目前各项都已经准备就绪,只剩下改良马挽具。
且不说家庭所有的事务,甚至把奥朵拉的孩子都交给艾黛礼夫人管,光是卡森市那场“奇迹花树”的婚礼,就足够当人们一整年的谈资了。
伯爵夫人只能顺势继续话题,笑着说道:“虽然说是雨果主教主导的,但是听说北领地公爵克洛德也有参与。你们也知道,除了军事和政治方面,公爵大人一向很少干涉教会的事情,也不会为此出面。可这样的消息有若真的传出来,肯定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就有不少传闻,说北地出身的学生在南方学校被贵族子弟,尤其是被讲究等级与秩序的军校生排挤、欺负、霸凌的。
更要命的是,艾黛礼夫人在贵族夫人们面前,还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像北方贵族们都习惯直来直去,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于是,结婚后,艾黛礼最多只负责照看继子莱斯利。
克洛德需要钱,而艾黛礼需要面子和自由,于是两个人达到了合作的基础。
“卡森教区也不行,那边虽然只有卡森市信徒多,但是教会势力根深蒂固,基本想要在卡森市住的人没有一个不选教会。”
这也不能否认莱斯利和克洛德之间的关系。
可是直到孩子渐渐长大,又随着南方来往增多,家教老师并不再是贵族家庭教育的首选——贵族间的风气不是这样的;在看到其他同龄孩子在教育上拉开的差距,才开始后悔。
她微微抬头,眼神闪动片刻,露出一丝无奈又有些得意的笑意,话音也松了下来。
可当时某一个盒子的名字却赫然入目——「萨伏伊牧区,阿利斯神父敬献」。
其中有一条就是,奥朵拉在和克洛德结婚之前,就已经有孩子了。
只要跟他相处过,就会觉得这个孩子看起来不爱管闲事,也不爱与人来往,甚至反应有时候会慢一拍,但他性格中的棱角分明,喜怒不定。
这是一种狡辩。
阿利斯神父在图纸后面详细写了马耕可以发展起来的可行性与优势。
比如说招生的基本指标之类的。
再来,北地孩子去南方求学,就算一开始根本不打算待在南方,途中也免不了各种麻烦与困难。
孩子都是被自己当做宝来疼的,哪有送去读书的时候,被人那么践踏的?
更多的是,就是因为她们有还能选的余地,可余地不多,才把这些母亲们逼进了左右为难的困局中。
说不定,还能拉动雨果副主教来亲自教导卡汶和谢莫斯。
被他的语气刺激到,艾黛礼的扇子顿时“啪”地合拢,也冷笑道:“你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再说了,这里本就没有你的东西,更没有你母亲的东西。”
他指出,现在北领地的农田已经开始普遍采用三圃制。这种轮作的方式,能稳定提供给马更多的饲料,可以支撑更多大规模的马匹使用。
伯爵夫人说道:“克洛德公爵打算让卡汶他们去新的文法学校就读吗?”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只是转述听来的消息而已。可这句句透露出制定者的真知灼见。
所以,很多家长从孩子十岁起就开始犹豫。
贵妇们并没有注意到艾黛礼的表情变化,听到公爵夫人确实承认了公爵与雨果主教之间商议过办学的事情。
所以才能把当时还是学生的克洛德迷住。
大家心里都明白。
传闻那人是个平民。
雨果主教当时说,要把文法学校所在的萨伏伊教区,做成整个北领地的心脏。
因为卡汶和谢莫斯本来就是那个圈子里面,就是极少在人前出现的莱斯利也同样是整个帝国贵族的头部成员。
有些人和她们坐在一起,不是因为她必须这么做,而是都是她自己想的。
莱斯利这个孩子的性格太古怪了,就不能单纯地用乖与不乖来形容。
事实上耕作过程中,有人就曾经用挽马来代替使用牛这样的畜力。
看着就让人心烦。
可是,艾黛礼就在奥朵拉所在的家族之中。
艾黛礼夫人的名字一下子就传遍整个北领地的各大教区。
有些干脆悄悄地请教会补信仰记录和捐助证明。
“具体地址还不能跟你们说。”艾黛礼夫人对着贵妇们说道,“不过跟你们之前聊的那样,雨果主教和克洛德两人确实想要找一片没有信仰限制的区域。”
伯爵夫人便解释:“听说是雨果主教探访各个阶层的人制定出来的。”
艾黛礼夫人母族出身老贵族,家资丰厚,从不为金钱所困。
如果那里要转成学校的话,这件事应该是得跟莱斯利讲,可是公爵丝毫没有这个打算。
艾黛礼夫人正吩咐女仆将新到的丝绸送去裁缝处,转身却撞见莱斯利站在楼梯阴影处。
面对艾黛礼夫人这种公爵夫人,要打听一个情况还得说四五遍,才能把信息拼凑完全的。
可对他来说,却像是当面宣布——他们要把母亲的故居改成学校,连通知也没有。
这又是去了哪里了?
听说主教本人会亲自前往储藏室取用典礼用的物品。
这要不是她们有事情向她打探,她们也没有兴趣跟她一直周旋那么久,最近她们终于谈到了心心念念的文法学校的话题了。
回到司丹市府邸。
她只留意到,第九块教区的地址确定在萨伏伊牧区。
“公爵居然把自己的庄园都捐出去了?”她们还真的是意外了,“还是租出去了?”
艾黛礼并不是很想回应这件事。
毕竟,且不说神迹,一个能看清农业发展趋势、甚至推动北领地耕作方式转型的人,可远远不只是个会念经的神父,他带来的影响,不见得比一个擅长调度研究军械的将领小。
更别说,这里面早就有一些知情者们。
这样的豪奢更让人想忘也没那么容易忘。
不过这不是艾黛礼要注意的点。
若换作是她,面对这样一个送上图纸、还能精准预测气候与土地利用方式的神职人员,她恐怕也会选择假装自己早就“提醒”过对方几句——哪怕只是为了保全面子。
虽说很多寄宿制学校,教会学校或者是军校都是由贵族的旧庄园改建而成的,但是大家都很重视自己的土地。
克洛德对雨果主教的用心表示怀疑:“为什么是萨伏伊?你是对阿利斯神父的偏心,还是偏信?”
“……”
据说校长还是当年南方军校首屈一指的副校长雨果——这消息一出,就足以搅动人心。
她跟公爵之间就完全没有感情基础,只有利益往来。
“你会后悔的。”
他说完,转身离去。
艾黛礼站在原地,手不自觉地颤抖,不知是被风吹了,还是被他的眼神冻住了。
回想刚才那一眼,她突然觉得,莱斯利和克洛德两人真像——那种偏执到骨子里的杀意,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晨到来前,莱斯利已从司丹市里消失无踪。
第 52 章 52
52 嘤嘤怪
麦子成熟后的清晨。
一等太阳出来,晨雾散尽,空气没有潮气,田野间就有两个人在忙碌。
田地并没有太大,不过整理起来也花了快将近2-3小时。
等一切干完后,空气里面还弥漫着一阵泥土和麦秆的气息。
雷蒙抱着一捆麦秆,快步走向前方那位满脸潮汗,就像是被热气包裹,两颊发红的年轻神父。
平常神父都是洁净从容的姿态,就算是忙瓜田里面的活,也是透着清爽的气息。
可眼前这位满头大汗,衣衫被汗水黏在腰间的神父,除了相貌更白皙漂亮外,怎么看都跟农人无异的年轻人。
也就是这一刻,雷蒙才恍然——他们的神父还真的很年轻,仔细一想,竟还要比自己小五岁左右。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小心地报告道:“阿利斯大人,我们都已经把麦子都收好了。”
“好,我们找块地,把小麦粒全部摊出来看看。”
舒栎声音里面透出沉思和决断,说道,“一旦发现麦子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得把田地里面的麦秆,都给烧了。”
雷蒙被舒栎的严肃表情给吓到了,却也不敢多问,就因为怕耽误事。
他很快就开始行动起来……
结果,现在小麦也出现问题了。
舒栎非常鼓励芬尼安继续求学。
被晾在一边很久的纳西小狐狸,坐在麦子堆可无聊了。
纳西小狐狸就像是被喊回家吃饭的小孩,从麦堆里面钻了出来,绕着舒栎走了两圈,然后找到合适的位置,自己趴在了舒栎的脚背上。
虫瘿,也被说成是虫子的育婴房。
见舒栎逗得嘴角微扬,雷蒙在旁边就知道芬尼安插科打诨起了作用——神父的心情明显比起前几天要更轻松好多了。他适时便把话题拉回来,说道:“那阿利斯大人先和芬尼安回教堂,麦子的事情就交给我?还要留种子吗?”
因为雨果副主教,不对,现在是主教了,雨果主教说不用保密,所以舒栎就把文法学校的消息告诉了芬尼安。
“这是好事!”
神父本来还想要在麦子还没有完全成熟前,就把麦子割了。
“这确实不知道。”
当时在所有人凑热闹的时候,只有舒栎用袖子捂着自己的口鼻,顺便把旁边的芬尼安的口鼻也给挡住了,让他不要闻。
不说这次杂交没成功,品种应该选错了。就算是杂交成功,同一品种的麦子,也不能在同一块地里连种,不然真的容易染上线虫病。
再说了,他也不关心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一开始看起来好好的,其实早就病死了。
目前还是主要停留在纸上谈兵阶段的舒栎就只能跟着雷蒙说法走,忍到太阳开始从山头冒出来,才开始收割麦子。
可是因为大家的阻拦,神父还是忍到了小麦彻底成熟。
舒栎之前也听芬尼安说过,婚礼上的奇迹花树也是可以用特殊能力做出来的。
舒栎也不能骗人,“还挺正常的。”
他不可能不聪明吧!
接着他语气一转,半开玩笑地说道:“但是呢,那个雨果老神父就很喜欢你。你要是跟我一起去,他肯定不会让老师们在考场对我太凶。”
舒栎余光见到自家小狐狸在犯傻,怕它把自己埋在麦堆里面会吃到麦子,于是喊了一声“纳西”。
芬尼安的身形也比之前瘦了几分,但体姿也更加挺拔。柔软的头发也因为长得长了一些,被他随意地束在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显得既俏皮,又有些凌乱的帅气。
舒栎眨了眨眼睛,怎么有点像是日本的稻荷神?
现在的麦子,又熟得太快。
那么只能往最差的想法走——
这些麦角里面含有毒素。
他的心里却忽然一紧——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在教堂前,那棵花树下的画面。
这麦子看起来正常,但舒栎还是有点担心。
芬尼安听到这句话,直接回避舒栎的眼睛,也不愿意回应舒栎的话,径直蹲在地上,对着还在跟舒栎撒娇的纳西小狐狸哈气,伸手抓了一把小狐狸肚子的毛,“看把你能的,还没有我认识的久呢!!这又不会说话,还敢在我面前这么显摆?”
舒栎无法判断麦角病的阶段,又怕这麦角病会传染给其他麦田,他整个人就很紧张。
而芬尼安和雷蒙也慢慢意识到舒栎之前那么紧张,是因为这些是他的知识盲区,所以他会格外地谨慎。又或者,可能是舒栎真的懂太多了,所以总是容易担心这个后担心那个,但凡他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也许反而会轻松一些。
若是人或者牲畜吃了,会出现了中毒,先是出现幻觉,后是有人体抽搐以及坏疽的症状,使人不得不采取截肢。
不行不行!
本来还想着天没亮就处理了,可又因为如果没有等空气湿度降下来,就开始堆积麦粒,怕麦子容易发生霉变。
信件就像是盘子一样,被他放在指尖上转了起来,而芬尼安脸上也露出兴奋的笑容道:“我收到阿利斯神父之前提到的文法学校的招生通知了。”
说他聪明,什么都知道吧,他对外面别人讨论得沸沸扬扬的消息一概不知;
可万一现在是在变成黑紫色的过程呢?
而出现圣安东尼之火的地方通常要么是以家庭单位为主,要么就是一整个村庄。
“可是我没办法保证你能入学。”
可从后世看来,这和精神疾病并没有真的有关系,所以当时舒栎也只是眼睛扫了过去,再加上书上没有插画,所以他心里是没有太多印象的。
虽然还没有完全褪去稚气,但是眉眼间开始有少年人的俊秀轮廓。
所有人都不敢想,舒栎内心有多怕。
比如说上次参加婚礼的时候,看到原本绿油油的树开始开花了,舒栎丝毫没有觉得浪漫。他只觉得可怕,觉得这可能是某种林木常见病害——丛枝病。
他故作严肃地叹了一口气,“你啊,平时调皮归调皮,原来你还是怕老师凶的。行吧,我陪你去。”
“之后去卡森市的商行重新再去买种子。”
“这就是大家说的神迹吗……小麦长得…还真是了不起……”
“不过,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去呢。”芬尼安故作轻松地又晃了晃信,又嘟囔道,“还得考试、面试……一想就觉得烦。”
最近,他明显稍微抽高了一些。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容易变瘦。
舒栎忍不住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第一次接触转基因食品的疑虑和不安。
“别留了,全部磨成小麦粉吧。”
阳光照着残留的麦茬,像一层柔黄的绒毯。
舒栎想了想,感觉这次也是因为莱斯利来了?
毕竟,出现异象就是要有解释的!
而在那之前,平民阶层都认为这是正常可食用的物质。
雷蒙被它可爱到,忍不住蹲下身,逗它玩。
舒栎第一反应,就是得自己知道,自己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所以,他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去研究看起来金澄的麦粒。
不管如何,芬尼安开始了他的“重头戏”——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他不确定,于是和芬尼安确认道:“你最近知道莱斯利的消息吗?”
可事实却是相反,自那以后,神父表情变得日渐沉重,神情也愈发难以捉摸。
也幸好这是低魔的世界,只是存在少部分人有特殊的能力,没有存在其他各种满地跑的奇幻种族。若是像那种什么都有的高魔世界,以舒栎那点讲究逻辑和科学的神经,恐怕都得要崩断了。
后来发现大家都很正常健康后,舒栎才稍微忘掉了这件事。
通常影响到的地方就是小麦的穂部——原本的小麦粒会变得黑紫且肿大,也就是人们说的麦角。
舒栎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下意识扫过那篇刚被收割完的麦田。
现在也不缺买种子的钱,最重要的是稳妥。
芬尼安看着这壮观的收获,发表了一下附和的想法后,又说道:“其实不是神迹,某些有特殊能力的人也可以做得到吧?”
这两者间的不自然如出一辙。
世界无限大,人也不可能走遍天下路,才能找出自己喜欢的领域。可是通过书本,人能节省大量时间,找到想到深入探索的领域。
舒栎没法像雷蒙他们只用神迹,就可以解决一切。
好正常。
“……?”
比如说是「麦角病」。
芬尼安就等着这一句话,笑嘻嘻地凑近一点,“我考试那天,你陪我去卡森市。”
那里面的麦仁洁白无辜,还带着正常熟悉的小麦清香。
舒栎忍不住笑了,眼神柔和下来,“所以你就是想要让我当你的护身符吗?”
因为线虫病也是会影响籽粒,所以它在患病的小麦穂部位,会形成成类似种子的“虫瘿”。
他故意撇撇嘴,像是掩饰情绪般地说道:“我就是在想,从小到大,我都惹老师们不高兴。”
雷蒙便笑道:“这本来就是神主大人赐给我们的奇迹啊——!”
可对于一个科学唯物主义者来说,他的心态就是要追求真相。
不过,那会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舒栎看着他那副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简直就是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忍不住笑道:“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是芬尼安从远处跑过来,手上还拿着信。
说他不聪明吧?
这可把舒栎吓坏了。
相信在未来的三到五年里,他会成长为干净而热烈的风,周身带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虽然它们表面看起来正常,但从莫名其妙的催熟现象来看,种子的稳定性也存在问题。
小白狐可知道自己可爱又漂亮了,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于是绕了两圈。见舒栎还是只看那个小麦堆,它便生气地把自己藏在麦秆里面,只留着尾巴不高兴地拍拍地上的尘土。
可现在被芬尼安再这么提起来,舒栎突然想起这个世界还有低魔的设定。
芬尼安摆摆手,“要不要入学也不是老师们决定的,而是我自己决定的。”
这让他突然间回忆起来,当时花树下还站着莱斯利。
因为干了一整天的活,他都太累了。
不过,舒栎的质疑已经明显减少了。
不过,他不着急解释信的问题,而是瞟了周围一圈,最后才落在神情略显忧虑的神父身上,定了定神,开口问道:“阿利斯神父,你们需要帮忙吗?”
历史上有名的「圣安东尼之火」就是讲的麦角病。
事实上,雷蒙以为这些麦子奇迹般成熟,就像是神明降下祝福,在周围人开始羡慕得不能自拔时,阿利斯神父也会跟着开心。毕竟神父从春初开始就很在意小麦的成长,之前还担忧麦子长坏了,天天来地里转上两圈。
坐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还伸了伸懒腰,见舒栎还是不管自己,纳西小狐狸又蹦蹦跳跳地往周围绕,试图吸引舒栎的注意。
这是非常严重的植物病害。
事实上,芬尼安就觉得阿利斯神父这人很神奇。
这种病症的表现就是一开始会开花,后面会结果。
于是,会引发集体发疯的案例还一度出现在舒栎阅览的书籍上。
想象一下,一粒种子里面藏着数万条幼虫宝宝的画面。
据说是等到18世纪末,才有人确定了病原体来自于被真菌感染的小麦。
他家早就听说神父的农田里面出现奇迹的事情了。
这种情况不确定麦种是否安全或者复种,至少可以尽快利用,避免浪费。
那天花树的果实,结得太早;
在北领地深受“农业之神”庇佑的子民们,应该很少会愿意接受教会这么说他们的祥瑞。
因为还是新鲜采摘的,还没有彻底干燥,舒栎还能剥开小麦皮。
小狐狸开始专心致志地拍雷蒙骚扰它的手。
雷蒙又低头看向趴在地上露肚皮的纳西小狐狸,笑道:“如果不是神主大人的话,那也可能是收获神使带给我们的恩典啊!”
他说完之后,偷偷瞄向舒栎,就像是在等回应,“如果没人给点奖励,总觉得这事不够值得高兴。”
这里的线虫病就不是那种真菌感染了,而是真的虫子。
麦子发生病变了。
因为按照科学常识来说,麦子是不可能为了舒栎的心情发生剧变,而且还是在短短不到一个星期里面发生的。
他感觉两个小朋友玩得还挺好的,经常待在一块说话。
事实上,舒栎自己也做梦也想着自己的杂交麦子就算出现生殖隔离,没办法杂交成功,但是好歹也能有正常产出,而不是损失严重。
等把所有麦子收下来后,舒栎都没有看到任何黑紫色的痕迹后,他又开始害怕小麦有线虫病。这线虫病也不是像麦角那么容易就从外形和颜色上鉴别出来的,否则“毒种子”的新闻也不会有机会发酵。
芬尼安又不愿意承认,只要舒栎陪着他,他就会安心、开心。
不过,这本小说的作者也是现代人,所以作者要以存在的神话为蓝本做设定,也很正常。
他还不是那种一发现出问题,就简单粗暴地毁了。
舒栎才不信什么神主。
因为一旦接受这个收获神的形象设定,舒栎甚至还品出了北领地部分地区会脱离教会的原因——在圣经里面,狐狸是危害信徒的化身。因为它代表着罪:谬误的思想,虚假的言论以及悖逆的行为。
舒栎总觉得这批“转基因”麦子有些不对劲。
然而,这也不是重点。
可等教堂供田的麦子真的突然变得饱满成熟起来,这让舒栎感觉到可怕。
雷蒙这边也有在关注舒栎的态度,发现舒栎脸上的凝重少了几分,反而带上了更多的疑惑,忍不住问道:“阿利斯大人,怎么说?”
舒栎瞄了一眼一人一狐的互动,便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麦粒上——小麦粒外形饱满,健康,没有变异的痕迹,也不会看起来很干瘪。
因为按照他的常识来说,麦角病还是挺好认的,就是变得黑紫色了。
“你看我们山头那么多狐狸,但猎人和农户都只是把它们赶走,也没有说要捕杀,这就是因为狐狸是我们农业的守护神呀!”他顿了顿,又说道,“你看纳西长得就比普通的狐狸还要漂亮,身上还自带谷物的香气,也许是神使的化身?”
雷蒙笑道:“阿利斯大人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这边收获神,是以狐狸为形象的吧?”
“那用特殊能力催生出来的种子,还能吃吗?”
舒栎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些麦粒上,却也说不出个明确的问题。
舒栎一开口就把注意力转到了这封信上,情绪也随之缓和下来,芬尼安心里顿时一乐。
舒栎内心好疑惑。
这力气不大,但着实把躺得舒舒服服的纳西给吓到了。
纳西连忙翻个身站起来,刚要炸毛和芬尼安对峙,可是抬头见芬尼安比它高,还比它凶,又“嘤嘤嘤”地躲在舒栎腿后面。
芬尼安“哼”了一声,仿佛对着仇家出了一口恶气似的。
舒栎瞳光闪了闪,“……?”
也不等舒栎反应,芬尼安又抬起头来,笑道:“哦,对了!九月份的收获祭,阿利斯神父你跟我一块过吧?”
第 53 章 53
53 我知道一些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芬尼安说的收获祭,也叫做「丰收节」。
这是北领地仅次于新年的大节。
在这一年,村民们会集体感谢土地神的恩赐,庆祝这一年的收成,也同样是为了明年的农事而祈福。
节日通常会持续三天。
不过,北领地不同地方的收获祭时间是不一样的,这主要是跟着农作物生长周期来,但是前后相差不会超过一个月。
这还给旅行者带来了福音。
有人会精心规划行程,沿着各地节期的时间差,一路参与,整整过上一个月的收获祭。
这当中,自然是旅行商人最为精明。
他们瞄准了这个商机后,会跟着随行摆摊、贩卖特产或者交换各地的商品。在这种过节气氛浓烈的时候,人们的购买欲望也会比较强。就算再囊中羞涩,也往往愿意至少掏一枚铜币买点什么应景的东西。
这样一个村子接一个村子走下去,旅行商人总是能赚得不少。
这对于舒栎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
“这样的话,我还可以去了解一下有没有新的种子。”
舒栎之前在卡森市的时候,他还认真想过好好地逛农贸集市,结果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他买的东西都是委托别人帮忙买。这次,他总算能够有机会自己去挑东西了。
“那第二天或第三天去集市广场就好了。”芬尼安说道,“第一天虽然是最庄重的,但是其实广场都没有活动,大家都跑去参加祭祀了。”
那祭祀是从黎明开始。
舒栎笑道:“当你要赢一场争论,你就要拆对方的逻辑结构。还有……”
因为舒栎总是能教他很多学校没有的东西,所以他其实完全不介意回答不上舒栎的话,只会更加兴奋,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
舒栎说道:“这两件事根本没关系,对不对?”
可当他靠近时,却发现——门被挂了一把陌生的锁。
“我们晚上可以去玩火门。”芬尼安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我小时候,我爸和我妈就带我玩过一次。后面他们就不陪我玩了。我自己一个人的话,他们就会说小孩子一个人不能玩。那个很有意思!!”
他只是困惑:他们为什么要存在?
他愣住,半晌没有动。
舒栎见他对待自己的态度,突然就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似的,实在有点捉摸不清他的心理。
这话落下来后,莱斯利瞳光闪烁,语气里面顿时全是戒备:“为什么要邀请我?我跟你又不熟。”
人们会用麦秆或者其他干草搭起一排门框,从广场一直延伸到村外的大道。门框两侧会插着点燃的火把,总长约50米。
秋天夜深得早,看那个夕阳落山。
他最近就是住在原来的地方。
他可以大胆地哭,用力地憎,发狠地疯,至少他的内心可以激起更多的情绪或者感情。
雷蒙也跟着加入道:“其实,这个仪式对于牧区的情侣来说,也很不错。”
舒栎失笑起来,一下就抓住了芬尼安的痛点道:“你是不是不想去那个文法学校?”
可他其实并不想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莱斯利甚至在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觉得他身上应该会有好闻的味道。也许是因为他的瞳色让人想到某些好闻的东西。
因此,村民们对献种子都很看重。
沉默片刻,舒栎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是这样的,九月份是收获祭。你要是还没离开萨伏伊牧区,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莱斯利心里冷冷一哂。若他知道我带着一身能点燃整片山林的松脂和焦油,还敢邀我吃晚饭?说不定他得先请圣职者为厨房洒一圈圣水。
当年的儿童心理学的部分学的不够精啊!
在自己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他现在只想要回到自己最初的地方。
“不拒绝的话就代表答应了。”
可是,偏偏日子没有再给他新的打击。
可他转过身的时候,目光扫到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昂,脸上几乎写满了“奇迹”二字。
据说只要能一口气走到底,明年都会行好运。
“芬尼安也在。”
若是这个孩子就跟书上说得那么冷漠,工于心计的话,舒栎也就不管他生死了。
跟他自己有关系吗?
可他回来那么久,却没有人发现他——就像自己完全不存在似的。
烧了又怎么样?他烧给谁看?
庄园的仆从全没了,没有任何告别,就像从未存在。他甚至不知道——妈妈的故居,真的会被改成学校的选址。而这件事,没有人告诉他,连一句通知都没有。
舒栎一回想起公爵那犀利得像是刀子一样的目光,就觉得自己的脸像是冷风刮了一下,刺得发疼。
莱斯利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路应该通向哪个方向。
他无法接受别人随便就接手,甚至随意使用。
马可比牛贵重的多!
或者说若是其他人说他聪明,芬尼安都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废话。可是,阿利斯神父说他聪明,芬尼安就会觉得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他原以为,一切至少会维持原样。
看来公爵要开始推行马耕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笃定,神情专注。
莱斯利本来只是无意一瞥,却很快地撞进了一片深海般的眼色——暮色与雾气交叠的夕岚色,清冷得让人忘了呼吸。
舒栎到了教堂门口,就突然想起一件事,才刚回头,跟在自己后面的莱斯利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可以当做种子的,也有当做食物吃掉的,又或者当做商品卖了的。但无论去向如何,这种「发还种子」的过程本身也是一种祈福仪式,象征着代表丰收的土地神明的恩赐再次回到土地,循环不息。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甚至连一丝异样的目光也没有。
舒栎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说的类似「要杀也得等冬天到了再做决定」的话,那个公爵还会放过他一次吗?
舒栎反应不过来:“……”
室内的家具几乎被搬空,只剩几样大的还堆在角落,盖着几块白布,就像一具具被草草掩盖的尸体。空荡荡,死寂沉沉。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都变了模样。
雷蒙被芬尼安的话噎住了,无助地看向舒栎。
就像是现在,那夕岚色会在和自己对视后,透着让人依赖的温度。
雷蒙像是回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意,但还是轻声说道:“未婚恋人若是能牵手一起穿越这一扇扇的火门,就象征着他们未来会并肩跨过将来的重重考验,感情长久,携手一生。所以,如果决定明年结婚的人,一定会走过火门仪式的。”
这十几天里,他脑子里反复转着一个念头:他宁愿把萨伏伊的庄园烧了,也不想把它留给任何人。那是妈妈留下的地方,是他们的家。
他站在窗边,忽然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泪差点掉下来。
看来他好像是有很多自己的小秘密。
芬尼安立刻抬头:“什么?”
既像是在讲一个广为流传的传统,又像是在悄悄回忆自己曾经牵过的那只手。
舒栎忍不住在想。
这种通过奖品来推行马耕的方法自然又高明,而且收获祭本来就吸引人的注意,这赢家用上马耕后农事效率提升,自然会带动别人效仿。
是自己要求太多了。
尤其是那大卷心菜,看起来就有个两公斤重,个头要比菜地里面大一倍有余,看起来应该是该收割的时候没收,任由它在地里长着的结果。
又听雷利治安官说,庄园的人员在莱斯利参加婚礼后就被清空了。
因为以公爵夫人的性格,回来肯定会大张旗鼓,而公爵又不会独自带着莱斯利回萨伏伊牧区,所以舒栎就在猜这孩子是离家出走。
它只是冷静、缓慢地、一遍一遍地碾着他那些旧伤,让曾经的痛楚不再尖锐,只是变得钝重——像磨一块石头,只是一点点磨平自己。
那狐狸的毛发长得很蓬松,被晚风吹得就像是一朵飞不起来的棉花。它刚坐定后,就用后脚挠挠自己的头。
他原来还有些紧张,担心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
莱斯利正要回庄园。
此外,这也会让人觉得是自己选的,不是被逼的,被命令的。村民们接受度也会高,不会排斥新的农耕方式。
起初他觉得路程太漫长,可当走进熟悉的北领时,山林的轮廓渐渐显现,
他死死攥紧拳头。
“……”
那不是期待,是一种预感,一种不安。
另一方面,舒栎自打知道莱斯利回来之后,就在想着要不要联系他。
于是,舒栎想着给他做几顿饭。
雅格长老欣喜若狂,:“阿利斯大人!我们终于有信徒了!还不止一个!”
“我肯定很聪明的!”芬尼安很骄傲。
舒栎还不至于滥情到要救毒蛇的程度。
还没有等莱斯利拒绝,神父阿利斯笑了笑,“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喜欢吃栗子奶油浓汤,天气变凉,吃点温暖的食物,是最好不过的。”
舒栎倒是听进心里去了。
等时间到了,村长和助手们就用火把逐一点燃门框。
舒栎口一张,话就来了。
可没有等心绪彻底平复,刚一到教堂的前庭,眼前的一幕景象让他愣在了原地——
市级之间通行自由,也不用通行证,这为他省下了不少麻烦。因为他也并不想要被人太快知道自己的动向,或者路走到一半就被阻拦了去路。
“刚才没说完,收获祭第二天是市集,如果阿利斯神父要去参加的话,第二天可以好好逛一下。第三天广场也有美食节,所以市集不会散,但人会少一些。”
“能邀请你吃晚饭吗?”他问道。
雷蒙很高兴,但也知道芬尼安伶牙俐齿,还是不打算再加入他们的话题,自己先去忙了。
舒栎谴责一下自己。
第三天的美食活动里,众人还有机会观看村子的优秀农产品,进行评选。比如说,今年的题目卷心菜,看谁家的卷心菜最大最重,获奖选手可以获得村长们集资的奖品。
芬尼安见舒栎拿他没辙,自己就乐了,又开始在想收获祭的事情。
他是恶魔的使徒,擅长使用诱惑的伎俩,三言两语就在拨动别人的心弦。
莱斯利觉得,这人肯定不是神主派来的使者。
可就是经过婚礼那件事之后,舒栎窥见到了另一个事实:无论书中男主是如何黑化成那样的,至少他现在还是一个因为不会保护自己,全身伤痕累累的小孩罢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芬尼安说到这里,还模仿村民们懊恼的表情,没撑两秒就自己先笑了出来,像个从来没有过忧虑的小孩。
“我就没有遇到比你好的老师。他们都不喜欢我……”芬尼安说到这里,忍不住不服气地“哼”了一下,不知道到底在生什么气,或者生谁的气,“反正我是不会委屈我自己的。”
原本用来放捐赠物的小木箱,此竟然被堆得满满当当的。
芬尼安粲齿一笑,“当然就是为了好玩啊!”
他的话一顿一扬,情绪像是涨潮一样冲过来,就等着别人接话。
如果日子给他更大的冲击,更大的磋磨,他是不是会有变化?
说到这里,芬尼安拍手说道:“哦,对了,听说,今年各处的收获祭奖品是由公爵提供的。第一名就获得一匹品种优良的马和一套新型马挽具。你都不知道我们村子有多少人因为这个消息,而愁得拍大腿吗?”
“仪式是祝福的象征,但祝福只是开始,而不是保障。”
窗户和门都被锁紧了。
舒栎嘴角扬了扬,就等着他继续说。
于是,他赶紧甩开这个念头,不敢再多想。
庄园一向有人照看,有管家、有女仆,四季都有人打理花园与房屋。
舒栎见雷蒙走了,便也和芬尼安回教堂。
可很不幸的是,他就算饿,也饿不死自己。
这小子第一次见面就会装可怜骗人,活脱脱就是披着羊皮的小狐狸。
见芬尼安表情依旧苦闷,舒栎笑道:“其实我刚才那话也是可以反驳的。”
芬尼安忍不住又说道:“阿利斯神父,你要不要当我的老师啊?你当我的老师的话,我肯定是全世界最乖的学生。你想想看,你有没有遇到比我更乖更聪明的学生?”
他想。
时间长了,他反倒觉得,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无聊、单调、冷漠。
可现在,他连门都进不去。
他盯着那张原本放母亲肖像的墙,那里也空了。
熟悉的门框上掉了一些漆,就像是遭受抛弃而感到灰败似的。
芬尼安对这种事情颇为嗤之以鼻,“我们村子那么多人都走过火门仪式啦,大家在家里该吵架,还是在吵架的。这种传说怎么能信呢?”
这么有心思的事,是公爵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
这再怎么着,也不能苦着孩子的肚子?
这时候,舒栎便夸了一句:“聪明。”
就像每天重复着同样的颜色,不会变,也没有意义。
走回到教堂的路上,舒栎的脑子也渐渐重新清明起来。
“因为我的话是吊诡啊?”
*
雨果主教跟他说,他往公爵的路走下去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未来了。可是他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甚至他对自己的未来都没有兴趣。
雷蒙当即就皱了眉头,“那你如果不信这些仪式,为什么还要参加呢?”
舒栎觉得这是很不错的文化体验,很快就答应下来了,道:“可以啊!”
一开始,他还幻想着要回来对抗、保护、争夺。一路上背着一袋袋焦油和松脂,好像真的能用火去夺回什么。
他不甘心,又羞愧。
芬尼安眨了眨眼睛,回想舒栎的话——他确实没有说「仪式有用」。
在萨伏伊牧区待了将近一个星期。
这黎明有一波献种,入夜之后还有穿门仪式——这是萨伏伊牧区特有的传统活动。
芬尼安用手比划了一下麦田画的大小,继续绘声绘色地说道:“那幅麦田画就挂在墙上,一尘不染,就像是教会圣物一样。我站在那看了它很久,然后,慢慢地在画的边角,写下了两个字——「真丑」。”
真不敢想他长大会是什么样的人?
油亮的洋葱被一圈圈叠在一起,紫皮土豆也装在粗麻布袋里,几捆干燥好不久的迷迭香和百里香被邦成香草束,对放在箱子角落。除此之外,还有香菇、小麦、自制的奶酪和面包,都被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一侧。
窗户被自己砸了角,他撬了锁,很是容易地又开始进出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正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固然靠天得到了祝福,可自己什么都不做,不为家庭做出贡献,那给再多的祝福也没有用。不是吗?所以就算有婚姻失败的例子,也不代表是火门仪式没有用。婚姻的幸福还得看他们是不是有真心在经营,不对吗?”
芬尼安知道下一句,立刻接了上去:“还要注意场合,不要逞口头之快。”
芬尼安一感觉到舒栎的亲昵和纵容,就知道自己没有被讨厌,顿时笑得比纳西还小狐狸,贴着舒栎道:“我是不是好听话?很讨人喜欢?”
于是,舒栎就问:“为什么要伤心?”
当火光升腾时,村长和助手们会开始念祝词,与此同时,穿门仪式就会正式开始。
自己好像连为自己争一口气,都没有目标。
这个时候往往是最刺激的。
村民们成群结队,要么尖叫,要么闷头跑,依次从火焰中穿过,周围都是加油声。
舒栎疑惑地歪了一下头,“?”
他甚至开始接受现在的自己:麻木,不吵不闹,也不再期待温暖。
他原以为自己对母亲有爱,对父亲有恨。可现在想想,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意思?”舒栎好奇道。
他不是来复仇的,他像个没被邀请,自取其辱的客人,连家门都不配推开。
这用途就不限制的。
没有画像,连钉子都拔了。
他扒着窗沿往里看。
这下,芬尼安顿时就被舒栎的话堵住了,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用眼睛看着舒栎的脸。
他绕到侧边,踩着他小时候常翻越的那棵老树——小时候自己玩捉迷藏,他最爱躲在那里。但那块踩得光滑的石头没了。
也许,他应该感恩,至少他们还愿意给自己一口饭吃,至少他们甚至没有动辄打骂,只是无视自己罢了。
芬尼安认真地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我上的是教会学校。学校用的教科书的插画是某个级别很高的主教画的。然后,老师当时跟我说这幅画很美,让我去欣赏。可我欣赏不来,结果还被批评了一顿。后来,我知道校长办公室也挂着那幅一模一样的画。离校前,我特地去了一趟校长办公室。”
舒栎觉得芬尼安确实是在自己面前很乖了,可在别人面前就很难讲。
有时候,莱斯利就想着自己能否来场大病,就这么直接死了。
舒栎觉得他在学校绝对也干了不少鸡飞狗跳的事情。可既然他能这么安然地站在这里,估计校长那边也没有抓到他的把柄。
第一天的重头戏还没有结束。
秋天正是丰收的季节。
“别再卖乖了。”
那里安静,没有人打扰,就像整个世界只剩他和那块冰冷的石头。
可越走,他的心就越麻木。
莱斯利从司丹市回到萨伏伊牧区,走了十几天的路。
他本来就不会被人在乎,自己会出现这些情绪,不过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一株轻飘飘的蒲公英,被风吹到哪儿就到哪儿,没有根,也没有方向。只有这块墓碑,像是唯一一只手,把他从空中抓回来,按进现实。
不过有一说一,这种人才怎么就没有在原著小说里面听到一星半点呢?
存在过,又算什么?
更别说,莱斯利可以轻松地从周围的果树上获得自己所要的食物。
等第二年春耕时,村长或者指定的村里代表就会把这些受过祝福的种子发回给村民。
因为他觉得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在告诉他,他想要的绝对是得不到的。
于是,他一路上买了大量松脂和焦油块。
这里已经没有人在乎他了。
凭着公爵的纹章,他可以不被多问地从商铺里拿走不少货物。
待在萨伏伊牧区的这段时间里,莱斯利大多数时候都会去母亲的墓碑前坐着。
不管如何,他先回到自己的庄园。
这种东西在大城市里面也常见,用处也多。
而旁边的雅格长老手上也抱着一袋子沉甸甸的小麦粉,一边抬头,一边激动地朝着舒栎喊道:“阿利斯大人——这些全都是镇民送给我们的!”
因为一个冷漠的人必然是自私的,他自己肯定有办法照顾自己。
芬尼安在舒栎面前也没有藏太多,偷偷地说道:“我在离开学校的时候,在校长室的那幅麦田的挂画上写了一句「真丑」。”
届时,穿着节日礼服的人们,会把今年割下来的第一捆谷物献给收获神。村中老者会将谷物脱粒,选出最饱满的一部分种子,装入有狐狸神使纹饰的木盒里面,作为神圣的“来年之种”。
“当然是因为这个礼物那么好!”芬尼安甩甩手,眉眼带笑,,“你不知道,去年村长们准备的礼物是一年份的牛奶。我们村子的人就很嫌弃,觉得不值,对今年也不抱有期待了。我们村子也就只有几个人参加了这次卷心菜比赛。现在好了,才知道这次奖品有马,大家都希望时间能重来一次。”
莱斯利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当阿利斯神父转身离开时,他像被无形的丝线牵着般,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只不过,脚步压得很轻,距离也很远,像是做好随时可以抽身而逃。
“……”
不过,作为21世纪一直以来循规蹈矩的人来说,舒栎对芬尼安这些离经叛道的行径,听得顿时头大起来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而芬尼安就在他旁边,耳朵也刚好在眼前,舒栎实在也懒得思考,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耳朵。
莱斯利皱了皱眉头,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吃栗子奶油浓汤?”
“准确来说,”阿利斯神父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知道你很多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舒栎笑道,“我没有回答「你参加火门仪式没有祝福作用」的话,而是在强调人力。这是在转移论点,也可以说,我是绕开了争议的核心,用另一个比较合理的观念来代替你的问题。我没有在证明「仪式有用」,只是在说「努力更重要」。”
他的期望绝对会落空。
那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总是淡淡的,婚礼时因为自己帮了芬尼安的小忙后,开始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那么,舒栎忍不住就会在想着,那孩子半夜在周围游荡,该不会是在找吃的,所以到处催熟农作物?
他每走近一步,心跳就像被绷紧了。
舒栎拿出对付莱斯利的杀手锏。
两个小朋友一块玩总行了吧?
果不其然,听到芬尼安也会去收获祭,莱斯利沉默不到两秒,便闷着声说道:“……我了解了。我会再考虑考虑。”
在舒栎看来,这套说辞,就是代表答应了。
舒栎觉得,芬尼安一定会很惊喜的。
第 54 章 54
54 你这样太过分了
收获祭前一天,阿利斯神父闲着没事做,就帮雅格长老他们做收获祭的供品——烙饼。
芬尼安好讨厌莱斯利。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会那么讨厌一个人。
光是看到莱斯利站在神父旁边,他都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自己要爆炸了。
“啊啊啊,莱斯利你就是个小偷!你居然骗阿利斯神父带你去收获祭。”
芬尼安在被阿利斯神父安排去帮忙削两公斤马铃薯皮之后,见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终于忍不下这口气了。
他一边骂,一边手上削得飞快,一边余光看旁边笨手笨脚地把大块的土豆肉都给削没了的莱斯利,又空出一只手直接把他的马铃薯抢到自己手里面。
“烦死了,连这个都做不好,还要跟我抢!”
莱斯利对于芬尼安的愤怒一无所知,瞄了一眼空空的两手,只是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是对你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芬尼安觉得自己要化身成为全身都是鳞片的魔兽,一口一个莱斯利,“别说好奇我为什么对教会感兴趣。你个小偷,居然想要偷我和阿利斯神父的独处时光,你太过分了!”
芬尼安继续骂骂咧咧。
见莱斯利只是沉默在一边,芬尼安更气了,“你看到我那么生气了,居然还不说「那我不想去了」。这太过分了!”
若不是现在在阿利斯神父眼皮底下,芬尼安就要和莱斯利打架。
对比起芬尼安的暴跳如雷,莱斯利显得就更平静,口吻淡淡地说道:“你在阿利斯神父面前,真是两幅面孔。”
芬尼安气死了。
芬尼安见舒栎还说不出话来,越想越气,都要被气哭了,“阿利斯神父一点都不关心我了……”
他早已经习惯被他斥责的神职人员露出愧疚或敬畏的表情,哪怕是装的也行。
舒栎哭笑不得,“……行吧,我觉得可以买。”
塞西莉亚有点难为情,见到他袖口沾了点灰尘,下意识地帮他拍了拍。
见塞西莉亚应承下来后,脚步还没有挪动,舒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吗?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舒栎嘴角不自觉地一勾,脸上浮出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塞西莉亚有很多考虑。
这场声音就跟一场暴雷突然而至,连空气都要颤上一颤。
塞西莉亚现在住在索娜家,两个女生刚好做了伴。
“你就当去卡森市玩一趟,往外看一眼吧!”
卡森市又重视教会传统,教堂活动丰富。
“哼!”
也是舒栎写了给卡森市教堂的信,对塞西莉亚说,要是遇到困难,也可以拿着信区找教堂的神职人员帮忙或者找赫伦斯也可以。
四人齐齐望向正在抓狂中的老人。
他要曲线救国——
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听得出他们很兴奋,尤其是芬尼安的声音都是激动的情绪。
估计是真的忍不住了,他又重复了一次,说道:“太不道德!你这样太不像话了!”
舒栎是雅格长老家的主心骨。
赫伦斯之前跟着舒栎,也经常去雅格家吃饭。
在他低头看的时候,塞西莉亚便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我到时候会佩戴跟您一模一样的胸章,您会不会介意?”
七月份的时候,舒栎推荐塞西莉亚去芬尼安姑姑索娜的面包店里面工作。
他听过这个名字。
“这是你需要的。那我肯定会配合。”舒栎把盒子放一边去,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要回卡森市?”
说话的人正是雅格长老的女儿塞西莉亚,“好久不见!!”
可对面的舒栎并没有太在意。
舒栎忍不住张了张口,可还没有说完,芬尼安“哇呜”一大声,“阿利斯神父太过分了,我在后面那么辛苦认真地削土豆皮,你在前面跟别人说笑,跟别人一块玩!你对得起我吗?”
塞西莉亚顿时脸涨得绯红,很是不好意思,说道:“我就是在想着,明天晚上阿利斯大人能跟我一块过火门仪式吗?”
他这边正在美好地畅想未来的时候,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思路。
她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新裙子,虽然材质还是用的麻布,但整个人却像是明月一样在黑夜里面亮了起来。
“他说可以买就买。”
霍尔姆·雷文谢德不是原著小说里面男主遇到的那个大反派尼禄的老师吗?
可面前这位被雨果主教认为是最虔诚的年轻神父就只是看着他,对着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两人的动静很快即闹到正在研究石磨的舒栎耳朵里面。
霍尔姆微微一怔。
虽然舒栎脑袋里面短暂地浮出一个问号,但是他又觉得塞西莉亚也不会害他,问了就显得他好像不信任她似的。
于是,塞西莉亚就去索娜的面包店工作试工。
这正是索娜想要的人。
“是的!!”
当然现在不是重点,重点是舒栎正要哄芬尼安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突然跳出来,横眉怒对,“信徒递给你物品的时候,你居然碰了她的指尖。你还允许她再碰你的手背。圣经都被你吃进肚子里面啦——!太不像话了!”
他顿了顿,朝着她笑了下:“你到时候先在队伍尾巴处等我,可以吗?”
不仅舒栎完全震住了,连芬尼安抱怨的声音也没了。
他虽然没有办法给芬尼安提供一条未来的职业道路和规划,不知道哪条路对芬尼安最好,但是舒栎知道,原著小说里面跟男主一块的角色各个都有一片比自己过往更好的前程。
在递出盒子的时候,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舒栎的手背,把塞西莉亚吓了一大跳。
舒栎说道:“你听谁说的?赫伦斯?”
芬尼安摇头,不想管这事了。他直接生硬地打断话题,道:“那我不去收获祭了。你也不准去!”
即使这个过程都有莱斯利在旁边直勾勾地盯完了全程。
塞西莉亚没想到舒栎会答应得那么干脆,大喜过望:“肯定的,我肯定等阿利斯大人的。谢谢阿利斯大人!”
“阿利斯大人!”
看来赫伦斯在卡森市也很帮衬塞西莉亚,还真的是种善因得善果。
“不客气。“
“你还说你不是想和阿利斯神父去收获祭玩,你好过分。”芬尼安第一次要被一个小孩气哭了。
她感觉没有必要……
这次收获祭之后,马耕肯定是势在必行。
这还真的是有趣。
舒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找回自己的声音:“请问您是?”
那是一位满头花白,神情怒火中烧的老者。他刚发怒完,气喘吁吁,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像是山羊的长胡子也跟着乱颤。灰白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就像是有一场暴风更从他的身边席卷而过。
“霍尔姆·雷文谢德,巡回主教。”老人挺直脊背,声音中毫不掩饰自己对自己作为审判者的自曝。
削个土豆还能这么热闹?
索娜家面包店正缺人手,而塞西莉亚勤快肯干,诚实好脾气,又因为经常帮舒栎打下手,知道很多烘焙的基础知识,也知道怎么养酵母。
芬尼安被莱斯利这句话给弄懵了。可他很快就目光清明,心中了然,忍不住恶狠狠地说道:“你哪是对我有什么疑惑!你就是想借着我,去靠近阿利斯神父。”
要不是因为收获祭的时间到了,塞西莉亚完全忘记了自己离家都快两个月了。
对于塞西莉亚这么虔诚的信徒来说,简直是如鱼似水。
先骗莱斯利自己待在家里,然后他偷偷摸摸地和阿利斯神父去玩。
芬尼安眯起眼睛:“你在威胁我?”
塞西莉亚定定地看向舒栎,“是的,托神主的福,托阿利斯大人的福,我过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唯一的缺点就是卡森市没有阿利斯大人。”
这还是舒栎下午给他单独买了一个木偶玩具作为奖励,才勉强把他哄好了。
赫伦斯旁边的科尼神父还是给公爵工作的,肯定有很多一手资料。
原本塞西莉亚并不想去的。
听说才干了一天,索娜就让塞西莉亚留下来了。
再说,索娜老板娘很大方,再加上塞西莉亚节俭,两个月就存下了一百二十枚银币,这在萨伏伊牧区根本是不敢想的事情——她每个月去别人家店里打工也才20枚银币。
舒栎:“……”
果然,小孩子就是要和小孩子一块玩。
芬尼安就是看不出莱斯利这话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可自己又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玩了似的。
“我在卡森市听说最近公爵正在村镇大力推广马耕,连忙带着储蓄过来,却没有看到大家在买马,”塞西莉亚很疑惑,“我是不是弄错了?”
舒栎内心感慨万分,甚至已经开始在想象,他们两个要是能一块去学校,有说有笑的画面,一定会成为学校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的。
“啊?当然可以啊!”舒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觉得这种邀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我已经被芬尼安先订了,然后我还叫了另一个小朋友,还得再跑一轮……我可能得跑好几趟。”
霍尔姆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年轻神父,脸上写满不悦。
事实上,舒栎自己也有一些私心。
“那你现在觉得日子过得开心吗?”
她们得空还会去服装店或者高级餐厅吃饭。
别等马匹价格涨上来了,还是可以尽早买。
舒栎被她逗笑了。
是舒栎说提供旅途费和住宿费。
哪有这么无赖的人呢?
他的声音里面无不自得:“就算你想要用这个打小报告,我也不怕!因为阿利斯神父最喜欢我了,我做什么事情,他都原谅我的。我都把我做过的坏事都跟他说,他也不讨厌我!别以为这点小事还想要让我害怕!你别想得逞。”
可是,芬尼安看莱斯利本来就是愿者上钩,自己也很想去看阿利斯神父。
莱斯利这话就是在芬尼安的雷池上蹦跶。
塞西莉亚真的太感谢舒栎给她一次去卡森市工作的机会。
舒栎希望芬尼安能够好好地把握这么好的机会。
舒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起来过得不错!”
塞西莉亚在卡森市,也算是有个可以信任的熟人。
塞西莉亚说道:“不过赫伦斯也说,买之前一定要请示阿利斯大人。他说你要是不建议,那就不急。”
神父那么极力支持了,雅格长老家更是不留余力地支持。
莱斯利还没有说完,继续说道:“我认为,我对你还有很多疑惑。”
塞西莉亚笑着回应道:“收获祭忙完后,帮索娜小姐多带几批黄油和牛奶就回去。店里很忙,下次可能就是到了冬节才会过来了。”
芬尼安用鼻子冷哼一声,“我告诉你!”
莱斯利皱着眉,“我说我是对你产生好奇,跟阿利斯神父有什么关系?”
莱斯利回复:“没有。”
“嗯,赫伦斯跟我说早点买马。”塞西莉亚回应道。
“《礼仪宪章》第三章第八条第二十一项,”舒栎笑意从容自得,“神主的殿宇是万民祈祷之地,喧哗是对神圣空间的干扰。《圣约》第四节也说,连风路过彩绘窗的时候,也都知道放慢脚步。”
她行礼之余,余光瞥到舒栎还怔怔地不做反应,顿时心跳加速,低声提醒道:“阿利斯大人?”
塞西莉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弯下腰行礼,心底一阵发虚——不是说巡回主教是10月份才来吗?这才九月中旬,怎么就提前到了?
他只是顺势打开盒子,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银质的小胸章,上面有图案是玫瑰花缠绕着十字架。
芬尼安确实有了一些心虚,他是耍了一些小花招。
因为她长那么大,还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舍不得离开家。另外她也知道卡森市的物价很贵,怕很难生活;而离开萨伏伊牧区,再因为卡森市而打了退堂鼓又回萨伏伊牧区,就要浪费很多旅途费。
莱斯利对芬尼安的回击并没有在意,只是整理自己的想法,慢慢措辞道:“上次你答应我,要是我想办法带你进教堂的话,你要给我看阿利斯神父有多好。当时是你说你自己解释不清楚,要我自己看,让我带你进去的。”
舒栎却是自己陷入了联想中,盯着那干瘦的老人出神,脑子里正在用这位主教的名字和原著小说的人物对号入座——
塞西莉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她连忙把自己准备的礼盒递给舒栎,说道:“那麻烦阿利斯大人可以全程佩戴这个胸章了。”
舒栎注意到的时候,刚想说“没事,他能自己来”,他就感觉自己后脑勺的位置有点刺痛感,转过身看到芬尼安和莱斯利正没有表情地盯着自己。而芬尼安手里面还有一大筐削好的土豆。
莱斯利只是停了一秒,继续不为所动地说:“不过我已经答应去收获祭,不能言而无信。”
舒栎向前一步,眼底静水流深,“就算身为大都会派过来的巡回主教,您要批评,也请您在神的殿宇前,压低嗓音。先对神主大人保持敬重,不对吗?”
整个气氛只有一片凝滞的窒息。
霍尔姆嘴角抽搐了几下,就像是被噎了一口气,险些说不出话来。
他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难怪雨果那么满意他,讨人嫌的地方简直如出一辙。
第 55 章 55
55. 尼禄,尼禄
舒栎虽然是抬杠了一下,但是该被拎进神父办公室批评,还是顺从地被霍尔姆主教批评了好一会。
毕竟对方还是上级,看起来跟雨果老先生一个年纪,所以舒栎本着哄老人的心态,就由着让他说了。
这个年纪的老人,这种火爆脾气的老人,还是生活在这个治疗条件不足的环境里面的老人,要是突然在这里气得突发脑梗或者心脏停跳,舒栎觉得自己的心灵会蒙上一生的阴影。
「21世纪青年在异世界气死一名七旬老人」
「00后打工人整顿职场再创新高,几句话竟把上级活活气死!?」
「教堂巡回主教谜之死」
……
“我说的记住了没有?”霍尔姆主教见舒栎一直都没有多余的情绪,便猛地抬高声响。
舒栎不为所动,只是低着头,毕恭毕敬,态度温顺得就像是只小绵羊,“巡回主教这么提点我,我肯定尽力而为。”
霍尔姆主教皱着眉,盯了他挑不出错的举止,忽然一拍桌子,说道:“那你重复一下,我刚才说了什么?”
突然遭受回马枪突击的舒栎顿时一愣:“……”
舒栎笑了笑,睫毛轻颤道:“您刚才问我「您说的记住了没有」。”
“我说的是前面的!”霍尔姆主教拍案而起,脸色涨红,“你到底听没有听?”
舒栎:“……”
这对于舒栎来说,是巨大的冲击。
霍尔姆主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理所当然:“我当然要看完你做的公开弥撒再走。你个小神父,基本流程是否合规合矩,我可得盯紧了。别以为是收获祭,就能随便来——明天开始就是斋戒期了。”
谁能想到,本人竟是一个像冬天枯树那样又瘦又硬,动不动就大声说话的主教之手?
村长声音压得很低,却隐隐透着焦急。
当时芬尼安还以为画师是一位白白胖胖、坐在阳光下啃面包的老爷爷。
班德是村长,天还没有亮,才四点钟就得起床准备仪式了。今天的衣服还比较繁琐,光是穿戴就可能要半个小时。除此之外,他还得化妆,至少在脸上还要画两条彩绘,一路贴着颧骨向太阳穴的方向延伸,模仿成狐狸锐利的嘴巴轮廓。
然后,他又下意识地看向阿利斯神父,突然好担心阿利斯神父老了之后也跟这个主教一样长得皱巴巴的。
被说中了,但是微笑是缓解尴尬的有效方式。
“怎么了吗?”霍尔姆问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警觉。
他冷静又沉默,擅长伪装。
班德猛地一愣,赶紧去拉开门,还没有开口,就先注意到对方额头上全是未干的汗,“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晚小儿子说做噩梦了,要和他们一块睡觉,结果三个人就挤在一张床上睡得全身大汗。
不过他很显然不想要表现得跟舒栎太亲近,说完还不忘再加一句,说道:“就算你做好吃,也不是加分项。请你记得。”
说这话时,他低头看了看儿子的小脸,睡得又香又沉,心里顿时生出些复杂的情绪来。
明明连学生的名字都说出来了!
他还要退一步说这种话。
周边村子甚至城镇的人都会来交换物资或购粮过冬。
真是骂都骂不动了——
霍尔姆主教恶狠狠地瞪了舒栎几眼,正打算甩袖走人,心里想着“下次再收拾你”。
他们刚说完话,院门就被人急急拍响,“砰砰”震得屋子都像是要跟着颤动起来,打断了清晨的宁静。
可他还没有踏出一步,身后的人却忽然出声。
舒栎嘴角微动,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哑然受挫的表情。
舒栎叹了一口气,“不愧是霍尔姆主教…是我太狂妄了。”
“半夜……一直没人发现,现在已经烧了一大半了。”对方哭丧着脸,脸色发白,“离收获祭也就几个小时了,出了这种大事!”
舒栎忍不住小声问:“您…大概要住多久呢?”
舒栎做出很认真的样子,说道:“我一定不会再犯错误的。”
“这几个看着不错,拿去给我再做点吃的。”他晃了晃袋子,像是在炫耀战利品。
霍尔姆立刻精神一振,终于在这不听话的小子面前扳回一局,得意地哼道: “我告诉你,我肯定不会有尼禄的学生的。你这点预知能力实在不够看。向你们这种年纪的孩子就是要被磋磨,看看你有点能力就在显摆。”
要知道,村子的集体粮仓里面也存的不是普通粮食,而是村里集体用来过冬的储粮,也是应对灾荒的安全线。平时也有冬天用不上全部存粮的时候,可是今年已经从其他地方听说,冬天会比往年更长。
教会学校课本里面的那幅麦田画,就是这位皮肤黝黑的老人画的。
舒栎立刻就知道他还没有遇到尼禄。
由于本身拥有意念能控制物体的能力,也被军校看中,选为暗部成员,搅动大都会政权和教权的风雨。
他一口气沿着后山的石阶走上去,步伐比年轻人还稳。山风呼呼地吹,老主教却越走越精神,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所以,没有人提的话,舒栎也乐得假装不知道。
“村长!不好了!粮仓起火了!”门外的声音带着慌张和粗喘,像是刚跑了很远的路过来。
霍尔姆主教明知道这小子在敷衍,可看到这张淡定又讨人厌的脸,火气更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
其实,舒栎自己也不知道尼禄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被辞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班德余光还是瞥向床边。
舒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语气轻松道:“在想着你最近你有没有招收学生的打算?”
班德回头看了芬尼安一眼,一瞬间,心里那种临战般的慌张也被拉回了现实。
夜晚教堂的钟独自鸣泣,是告诫,控诉,也是缅怀和哀悼。
不过,因为舒栎不想和陌生人住一块,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不开放给旅客用的。
『冲天的火光照不亮深不见底的夜空。
她笑了笑:“索娜不是说,这是教会帮忙取的吗?说是什么代表白色和公平的意思。也不算什么奶声奶气的名字?再来名字怎么会影响人的性格呢?”
事实上,霍尔姆主教的到来,不仅让舒栎和塞西莉亚吃了一惊,连一向对教会神职人员不甚关心的芬尼安,也意外地抬起了头。
“爸爸,怎么了?”他迷糊地问。
现在房子里面要开始住人了。
霍尔姆主教表情严肃道:“你最好谨慎些。在我心里,你已经被我扣了很多分。要是连基础的事情都没有好好做好,我随时可以撤你的神职。”
“……”
舒栎记得的这个尼禄虽然表面上是霍尔姆的学生,但实际上却是在政治权斗中,被安排在教会深处的棋子。
他故意随意地顿了顿,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我累了。你先帮我安排一个房间。我这几天住在你这里。”
“谨遵巡回主教的命令。”舒栎语气诚恳,依旧没有一点火丨药味。
事实上,教堂后面的住所确实有空房,是用来提供给旅客,或者是来接交流的神职人员居住的。
这些都是村长要承担的责任。
那个女孩死去,还不是结果,而是处刑曲的开始。
行吧,他是老人,我们让让他。
霍尔姆盯着舒栎,就像是看着面前有明晃晃的陷阱似的——明知道进去肯定有坑,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地望了望,“我这种年纪还招收什么学生?”
穿窗越户,钻进人的梦里,让他们也被冷意惊醒,背脊发凉。
认知的崩塌得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霍尔姆早就听雨果说了,这人有能预知的能力。
霍尔姆主教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困惑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这话刚说完,霍尔姆主教便转头看向窗外,就说:“你好像在准备吃的,也给我一些,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之前提到过的,莱斯利那段几乎可以开花结果的感情,曾经被一场政斗无情截断。其背后主导者就是尼禄本人。
霍尔姆主教的话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力,可是毕竟对方是个老人,还是要卖一下面子的。
而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背后动手的就是尼禄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