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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入场券,对所有野心家而言,不只是荣耀的门票,而是命运的通行证。

而整整四个月,雨果主教步步为营,终于顶住了压力,也给了私下有其他协议的公爵一份满意的答卷——他成功阻止了大都会的圣教堂外派神职人员参与,甚至干预这次第九教区的选拔,并提出了主教就任的破格方案。

“莱顿?那个是黎范特教区自己推出来的候选人?”

众人瞬间一片灰败。

“不会是萨伏伊的阿利斯神父吧?听说他最好控制,才被派到那种地方。”

于是,各怀心思的人群又慢慢散开了。

于是,他就说:“既然你投了我的话,那我肯定是要投你的。”

他们紧紧抓住这个念头,不知是出于信仰的坚守,还是仅存的一丝侥幸。

这一句传闻让很多披着风雪赶到司丹市的候选者们,感到了无助或者痛恨。

在那样一个又穷又荒的地区,仅仅表示忠诚,每年就必须上缴至少2000银币的岁金。

可骨子里,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不容错过的赌局。

难度从听说新教区设在了奥朵拉夫人的故居萨伏伊牧区后,就开始拔高了。

“对啊,还有人说,他其实是教宗候选人!”

而对他们而言,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些传言是真的。

届时,主教选拔仪式与祝圣典礼将会在同一周内隆重举行。

他们不只为了自己而战,更背负着一个群体的希望。

就算并不是如此,想要让整个新教区重新焕发信仰之光,便是一项耗时数十年的好大工程。

不少牧区连一百名信徒都难以维持,教堂荒废成片,为满足信徒数量要求,只能合并牧区,连钟声早已许久不曾响起。

当有限的牧区升格为教区,便意味着岁金也要水涨船高。

圣教堂也并非全然不愿意配合。

他不仅是信仰的代表,更是教区财政的直接负责人,需对大都会的圣教堂总主教负责。

它听起来,太合理了。

“我倒是听说,内定人选是雨果主教自己安排的。据说他是雨果主教的孙子,与雨果主教不和的霍尔姆主教经常说他跟雨果主教很像。”

阿利斯神父:“……”

“所以你们就要放弃吗?”又有一道声音冒出来了,“我不信!我肯定是不会看着他当上主教的。”

可现实却出人意料。哪怕再穷再边远的教区,就算没有钱、权、势三者之一,也依然有硬是推举出至少一名主教候选人。

“也难怪——他根本不想让教会势力进一步做大,所以这次肯定得选个容易控制的主教。”

更讽刺的是,萨伏伊牧区其实在年前春初的时候,就迎来一位屡次带来神迹的神父阿利斯。

“额……啊?你们怎么想法跟信仰和教会都毫无关系啊?”

表面看,是对雨果主教提出的主教选拔的响应。

而坐在有暖炉的马车里面,阿利斯神父一点点给自己喂着热水,顺便也给旁边的西缅神父倒热水喝。

““你们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阿利斯神父刚好不久,另一边西缅神父又感冒了。

虽然是这么讨论,但是大家对这位神父的兴趣并不算太大。因为莱顿神父有的身份,他们也有可以与之相媲美的。可他的态度确实点醒了他们。

“原来如此。”

而在这种背景下,若贸然设立新教区,极有可能成为圣教堂史上首个“空壳教区”,为世人所耻笑。

再说,主教的职责有远比神父重。

十几天的路程,病情反反复复。

他们就像是闹着玩的朋友一样选择互投。

西缅神父的感冒这边好了,阿利斯神父的感冒那边就传染上了。

“一个听话的神职者,比一个有信仰的麻烦制造者,有用多了。”

那里20多年,都没有任何神父接管。

他亲自改良农具,研发各种食品和调味料,赐予农人前所未有的便利与平价美食。

“如果是雨果主教的孙子,那怎么能比得上呢?这不是来开玩笑吗?”

离到司丹市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你们难道不知道卡森教区来了一个教宗候选人吗?这个主教位置肯定是内定给他的?”

十一月份底的时候,西缅神父已经有点感冒迹象了,可也没有咳嗽,精神也很好,只是得随身带着手帕。

然而,压在这群圣职者们心头的,不仅仅是寒冷,更是对未来遴选的担忧,紧张。

一旦能在圣教会留任,他们所在的教区便可一跃而上,获得额外的资源、影响力,甚至是神职任命上的优待。比如说,岁金的减免或者教会政策的优待等等。

他握了握拳头,根本不愿意坐在一群垂头丧气的人里面。这只会影响自己的心情。于是,扔下这句话后,那个戴眼镜的神父就从现场离开了。

“我是从某个治安官的内部消息得来的?是不是有个人把克洛德公爵迷得神魂颠倒,还让人送礼物给那个人了?据说,还是一把武器。你们想想看,对于军人来说,武器怎么可能是随便送的?这肯定是不简单。也许是什么信物!”

而那片牧区的子民早就有两代人更替,信仰基本等同于无。

「那个阿利斯神父简直就是天选之子。」

更何况,圣教堂的两位大主教将亲临主持与观礼,若真有黑幕,他们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从八月中旬开始敲定会有第九个教区开始,一场场紧张的教会会议与密谈中便是此起彼伏,暗潮汹涌。

只是这新教区的规模以及主教任选,成了难解的争议焦点。

谁说他们就会在候选比赛里面输了?

“而且——他可是那个带来神迹的人。早发芽、丰收、平价美食,全是他搞出来的。”

可这样的神父居然没有打动半个信徒的心。

据说,这也并不是没有神父尝试接手那间荒芜的教堂,只不过就任的神职人员在上任途中,接二连三地失踪以及在路上离奇身亡。于是,教会干脆放弃。20多年来,那里的教堂就是无主之地。

两个人的感冒是互相传染的结果。

这个神父能带来丰收,春种早发芽,秋收大丰产。

“你们都在听什么?那肯定是跟克洛德公爵有关的吧?文法学校的创建地不是在萨伏伊牧区吗?这和克洛德公爵牵扯最深,他肯定不会让无关人士插手的。”

因此,那些真心在追求主教位置的候选人的背后,都是是整个家族、整个教区的资源倾注。

这消息传出,举地震动。

两个人现在因为重感冒,而难以呼吸。

坐在前面的雷蒙执事安慰两个可怜的人说道:“我们快赶到司丹市了,到时候在司丹市买特效药吧。”

西缅神父:“……嗯。”

舒栎则把手放在带过来的纳西小狐狸毛绒绒的肚皮下面,也闷闷地说:“嗯嗯。”

下午两点左右,他们一行人赶到了司丹市的药房门前。

第 66 章 66

66 没事,这完全可以溺爱

舒栎和西缅神父这次的感冒特效药,是从萨伏伊小镇的草药师伊冯那里配的。

也正是因为这场感冒,舒栎才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医疗体系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这里的医生,只有贵族和富人请得起。普通人要么靠扛,要么就去药铺碰碰运气,甚至找理发师看病。

草药师和药剂师,听起来相似,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药剂师多是接受过系统专业的培训,技艺规范,但价格昂贵。而草药师,往往是靠家族口传心授,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经验,收费也更平民廉价。

不过据说,在宗教影响深的地区,草药师常常会遭排挤——因为他们和教会的医疗所“抢饭碗”。

芬尼安的小姨伊冯会选择在萨伏伊小镇定居,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舒栎和她接触下来,倒是觉得她非常靠谱。

她并不是那种只会照本宣科的,也不是只靠土方子硬撑的那类人。她是真的懂草药,是懂得怎么根据情况对症下药。

比如说,车前草,是感冒常用草药。

伊冯却立刻指出,那是治“风热感冒”的。

中世纪当然没有“风热”这个词。

伊冯说:“那是夏天的药,冬天另有配方。”

她用接骨木花熬成茶,加了蜂蜜,给他和西缅神父喝。

还有鸡蛋酒的事——是舒栎主动提出来的。

西缅神父问道:“放血治疗不好吗?”

舒栎轻声应着,言语中安抚之意更重。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好?”雨果主教皱眉。

只要他还在,阿利斯神父就不会吃一点苦。

他小时候看动画片学的,说是把鸡蛋打进煮热的红酒里,加糖或蜂蜜能治感冒。

雨果主教看在眼里,笑意加深。眼前这个少年自持又内敛,看不出半分野心。他语气温和,却话中有锋:“你有机会,也不想当主教吗?”

“只是余症,吃点药能快点。”

直到莱顿发现青年手里毛绒绒的东西动了动,甚至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惊醒似的,猛地后退了一大步,直接撞在了后面的人身上。不等舒栎提醒一句“小心”,莱顿神父就像是撞了鬼似的,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想到这,西缅神父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总忍不住要跟他多亲近几分。

这一幕落在了被各种抱着借口偷看雨果和舒栎关系的神职人员眼里。

可真正停住脚步的只有一个抱着书从旁边路过的,戴着眼镜的青年。

舒栎看到了他眼眸深处里那股难以掩饰的狂热和兴奋,再看周围的人渐渐有点停下脚步看他们对话的趋势,反而心生出一点警惕。

不过,舒栎也没机会多想。

因着心里有了一点好感,莱顿也大着胆子,靠近一步,问道:“您不相信放血疗法吗?”

两个人无论是在药店门前交流,还是坐在马车上闲聊,总是引来不少的注意。

他一句话还没有问到答案,就很想追问这位特别的人更多的问题:“可以问您对体液学说怎么看吗?”

雨果主教看着他憋着一副乖巧模样,心中忍不住暗笑。可一想到他还没痊愈的感冒,神情又多了几分关切。

推门而入时,他一眼就看见桌上的黄桃罐头,和一旁整整齐齐摆好的饼干,显然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桃子本就是贵族庄园才种得起的水果,若还想要在冬天能吃到……

简直是拿命换疗效。

他眼神微微一亮,脚步也轻了些,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舒栎怎么可能敢信西医放血?

他自己照做,结果只做出了红酒蛋花汤。

他坐得端正,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表现得太贪吃。

雨果主教立刻眉开眼笑:“真乖。”

他轻咳了几声,哑着声音说道:“雷蒙……”

舒栎答得干脆:“不想。”

不过更多的是,舒栎不信西方放血治疗。

莱顿神父听到“阿利斯神父”几个字眼瞬间就愣住了,感觉脑袋突然被人猛敲了一记,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按道理说,雷蒙自然是不会被花花世界或者什么新奇玩意吸引。可就是因为他知道他们的阿利斯神父性格很节俭,要是听说能花一银币治病,肯定不愿意多花钱的。

雨果主教觉得自己还能再干20年!

他心里肯定得很:阿利斯神父果然离不开他。

舒栎和雷蒙面面相觑:“……”

更别说,尽管车上的人衣着朴素,却有种与生俱来的清冷,像是雪山上的风,干净得不近人情。雪光映在他身上,衬得整个人愈发冷淡隽秀,几乎让人不敢靠近。

因为眼前很快就有虚影一晃,还不等定睛一看,雨果主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哪是什么“我们”?

没等西缅神父回应,雷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听到名字的纳西半个身子都立了起来,“……”

舒栎无奈,只好乖乖张嘴。可他只愿意吃一口。

那酒看上去像豆浆,细腻浓厚,没有一点蛋絮,还加了肉桂粉。

舒栎认得那味道——苹果派里的香料。但他也知道,在中世纪,肉桂是医生的常用药材。

“来,快吃吃你说的黄桃。”

这话刚落下来,雨果主教眉头微垂,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哀伤,自怜自哀道:“想我孤零零一辈子,身边没个亲人。好不容易碰上个投缘的,还能让我照顾的人,想借机享受亲情般的温暖,你却如此狠心地拒绝了我的照顾……”

不过,西缅神父看着他说话时眼睛里亮晶晶的光,不由得觉得他实在太可爱了。

每年冬天感冒的时候,他总会固定吃上一次黄桃罐头。

他还记得最典型的例子: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得了喉炎,一天被放了3200毫升血。要知道一个正常体型的成年男性的血量就只有4500~4800毫升,超过1200毫升,就是致死量了。

那简直就是奢侈品。

他怕雷蒙以后被这放血疗法的风气给蛊住了,偶尔也去放血,“这放血治疗不是随便能使用的,也不安全。你平常时候也不要跟着去做这件事,知道吗?”

“你是病人,我喂你。这样方便些。”

他听到有人在质疑放血疗法,反而产生了兴趣。

仔细一想,阿利斯神父其实还没满十九岁,刚成年没多久。平日里虽然总是沉稳又可靠,一丝不苟,但只要遇到喜欢的食物,那份难掩的孩子气就会悄悄溢出来。

舒栎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似乎很不高兴被说成吓人了,不高兴地用头在舒栎的怀里拱了拱,还要咬一口舒栎的袖子后。可它并没有坚持多久,很快就乖乖地缩回去,贴着舒栎撒娇,还把肚皮翻出来,要他帮忙揉揉。

“其实感冒的时候,吃黄桃是最好的。”

语气低落得像在控诉命运对他的刻薄和无情。

他还记得,大学时认识的东北同学总会教他:“感冒了?吃黄桃罐头最好了。”

舒栎当然知道黄桃没什么真正的药用价值,顶多算是心理安慰。可自从那次吃过之后,他就记住了那种甜滋滋的味道。

雨果主教用小金勺舀起一块黄桃,递到舒栎面前,又说道:“你不是想治感冒吗?”

这话让西缅神父时常觉得,舒栎真的像贵族家的小少爷。

舒栎的目光一下子被勾过去,刚想伸手接过来金勺子,却被雨果主教一把拦下。

可还没有等掏钱,雷蒙怕冷风窜进车厢内,只隔着毡布帘,就谨慎地说道:“阿利斯大人,药店学徒说感冒只要放一下血就好了。说什么放血疗法是最流行最有效的治疗了,问你们要不要试一下?只需要一银币就可以,如果是要买药剂的话,就要花五银币才能买。”

后来他们启程前往司丹市,还特意买了一些感冒药。结果一路上就喝完了。

然而两个人也不是聊什么主教选拔的大事,而是聊吃食。

剩下的,都交给爷爷。

哪怕只是路过,也很难不回头多看他一眼。

只是这两件小事,就让舒栎觉得这个草药师很可靠。

舒栎最后一眼扫过那碗黄桃,才抬起眼睛,认真答道:“参加萨伏伊教区的主教遴选。”

舒栎自然听过放血治疗在中世纪是时兴的治疗方式,好像一直到19世纪前都很流行。

毕竟,雨果主教是政坛老狐狸,他说的每一句话或许都有深意,层层暗喻,想透恐怕比想象中更难。

他说得那么笃定,像一位年迈的长者轻声安慰孙辈。

“就买药剂就好了。”舒栎声音被鼻音闷住,于是还是掀开了一条小缝,和雷蒙说话。

止血工作也做不好。

“对我们这种感冒没有效果的。放血的作用主要是退热,我们是因为受寒而感冒的。”

两个人呼吸都被堵住了,都是简单地回应了,就乖乖地坐在马车里面,小声地互相交流。

雨果主教看着眼前年轻的神父,眼神满是宽容与理解——年纪尚轻,见识不多,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他轻轻颔首,语气温和:“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太担心。”

舒栎率先把紧闭的会客厅门窗打开一条门缝,确保屋子空气流通,以免自己的病气传染给雨果主教。然后,他才坐在雨果主教面前。

舒栎这么说时,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

分明是阿利斯神父一开口,雨果主教就恨不得立刻给他带蜂蜜腌制的黄桃来了。

“雨果主教说他那边还有。”

他买药回来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舒栎以为他是忘了带钱。

雷蒙立刻反应过来,用身体挡开这个奇怪的陌生人,客气地说道:“我们阿利斯大人身体不舒服,还请让他多多休息。”

小孩子嘛,本就不懂这些,也不该操心这些事。

“阿利斯大人,西缅神父。”

这对于舒栎成了一种仪式感。

舒栎也一头雾水,委托雷蒙去买药后,才进马车,对着西缅迟疑道:“…好像是被纳西吓到了?”

舒栎听不懂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肯定不干这事。

听他那么明白的拒绝,雨果主教并不意外。

伊冯听说后,没笑他,反而熬了一壶“专业版”的鸡蛋酒给他们喝。

雨果主教也不再多言关心,话锋一转,干脆利落地道:“阿利斯,你知道你这次来司丹市是为了什么吗?”

当主教多累啊,而且舒栎早就知道,当萨伏伊主教更没有钱了。

在马车里面,西缅神父就着水又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听见外头的动静,隔着帘子问:“发生什么了?”

于是,舒栎率先把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

*

事实上,在中医里面,也有用针灸放血的疗法,但那是建立在经络和穴位基础上的,针刺放血,控制精准,疗效明确。

西缅神父听说在这里买药就要花五银币,忍不住咂舌,“这里比卡森市还贵…那要不试试放……”血

雷蒙到了便跳下马车,说道:“阿利斯大人,西缅神父,我买完就赶快回来。”

他们停在司丹市最大的药铺门前。

莱顿神父仔细扫了一眼对方的衣着,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待人又亲切,对自己身旁的仆从或者下属都很温和。

可西方的放血治疗就完全不一样了——没有明确标准,连出多少血都没人管。

现在,他们只希望这里能买得到伊冯用的药剂。

舒栎原本不想要那么快说,可已经离教堂也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也约好一到就见面,所以舒栎已经开始藏不住话了,“这次去司丹市见面的时候,他说可以带给我们。我们到时候一起吃。”

可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舒栎对这种治疗方式不感兴趣。

舒栎刚到司丹市教堂,就收到雨果主教派人来传话,请他前往会客厅。

他们纷纷侧目——

只见北领地炙手可热、平日高高在上的雨果主教,正温柔地一勺一勺喂一个年轻神父吃蜜黄桃。神父怀里还捧着一只如白雪般蓬蓬绒绒的小狐狸,一脸出尘淡然,就如画中的天使降临尘世。

这一幕,看起来简直像是雨果主教把他当成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生怕他受一丁点委屈。

这简直太过分溺爱了吧!

可怕,可怕!

第 67 章 67

67 眼前顿时一黑

因为还在感冒,舒栎也没有多停留,只是短暂地小聚一会。

一方面,他也不想传染病气;另一方面,雨果主教也想让舒栎多多休息,好为后天的主教遴选养足精神。

于是,舒栎只吃了几片黄桃之后,就提出要回去了。

不过,离开前,雨果主教把他叫住。

舒栎回过头,只看到雨果主教还坐在位置上,手中还握着那杯只喝了一口的温茶。他望着舒栎,叹了一口气,像是想说什么又压下了几句,最后才慢慢开口道:“阿利斯,虽然你可能对当主教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

雨果主教叹了一口气,眉头微蹙,声音也低了几分,“我们卡森教区这些年,在北领地八大教区里的风评…向来也不算太好。”

他老人家顿了顿,眉心轻皱,像是刚吃了一口酸涩的果子,“我虽然不是你们考试的考官,不会干预遴选,但是我们卡森教区要是在笔试和面试都被比下去。我坐在一旁的老脸也会挂不住的……”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身为长者的无奈和希冀。

舒栎其实也有意识到雨果主教有刻意卖惨,可是他扮可怜的点又不会太过分,恰好是舒栎会愿意吃的度。

他知道,雨果主教肯定是担心自己不愿意当主教,就在整个考试里面敷衍应付,划水摸鱼,让卡森教区再一次成为别人的笑柄。

“我肯定会正常……”

话说到一半,舒栎注意到雨果主教还在注视着自己,目光中不见责备,只有期盼。他咽下原本略显敷衍的话头,改了话头,说道:“…认真地应对选拔,不会给卡森教区丢脸。”

雨果主教听到这话,这才露出一丝放心的笑意,语气很快恢复了一贯的缓和:“好好好,那你多多休息。明天最后一批的神职人员都会赶到,晚上他们也会有洗尘宴。希望你明天……”

雨果重新纠正自己的话,笑道:“希望你和西缅神父明天都能尽快好起来。”

他觉得,孩子们如果每年冬天都困在一个地方,太浪费童年时光了。尤其是他们的冬天很长,大概有三四个月。于是,他主动提议开设“冬日教堂活动”,不仅为孩子们提供去处,也让教堂成为更温暖的空间。

粮行老板看这人说的这话打了自己的脸,颇为不高兴,“看你这身打扮也不过是从乡下过来的,能喝得到大麦茶吗?”

这又十分合理。

雨果主教听得笑意更盛,轻轻点头:“你们一定会取得好成绩的。”

一些老人开始习惯在教堂小坐,有时候还顺手帮忙照看孩子。

临行前,孩子们刚刚掌握最基本的音准。他便将乐谱和课程交给了芬尼安。因为芬尼安学得很快,所以舒栎就委托他在自己不在时继续指导孩子们练习,为汇演打下基础。

另外,舒栎还想购置麦种,准备重新再做一轮杂交小麦实验。

这回来司丹市,他已经打定主意。除了孩子们的乐器和表演服,他还得专门找找麦种商行。

舒栎正在麻布袋间穿行,低头一袋袋看,辨认自己需要的麦种时。

粮行就在一排低矮屋檐后,门口挂着一圈干麦穗,看起来像是整条街最不起眼的铺子之一。舒栎才刚推门进去,空气里面弥漫着各种谷物的香气。舒栎正对上柜台,就看到柜台上有人正烧着一壶水,麦香随着热气在店里扩散开来。

老板见他讳莫如深,下意识地撇撇嘴,心想这年头的年轻人都胡乱种田了。

可舒栎心里明白,这些人里不少只是看中了教会的便利。

舒栎正想要细看,旁边纳西小狐狸又轻轻地扒拉旁边那袋深褐色的种子,像是又在给他推荐。

事实上,自从收获祭之后,镇民对舒栎的态度明显缓和了,甚至开始有人试探着提出想加入教会。

舒栎目光又再次扫视周围的粮种,想看看自己还要购置些什么。旁边的老板也跟着他的目光,在自己店里看了一圈,才注意到他胸口有十字架,很明显是神职人员。于是,老板忍不住多打量了他一眼,跟着问道:“话说,你们是哪来的?看你们是一路的?”

舒栎听后,脑袋里面出现了很多新的想法。

怀里的小狐狸从他的怀里跳到地面,跟着他的脚边窜来窜去,忽然在一袋短杆白皮小麦前趴下,尾巴跟着一翘。

他越想越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两个方面。

这话说得舒栎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黄桃和药包,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不希望教会变成施惠换取人心的地方,所以只要有人表达加入意愿,他就会像是唐僧念经一样,反复提醒:“如果你只是为了便利而来,教会是不会额外给予任何好处。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久而久之,有些人便不再提加入的事,只是偶尔在闲暇时过来坐坐。

老板心里其实也越说越笃定起来:“听你们的话,你们好像对大麦茶很了解,也喝过吧?”

因为在今年年末,他得赶回去准备好萨伏伊牧区新年感恩祷告会。

老板说道:“我这里什么品种都有。可是,南方品种到北领地来,适应力没有那么好,反而会失败。”

不管如何,他朝着雨果主教点了点头,然后才离开会客厅。

一个是短杆麦的基因稳定性上——他得换一批品质更纯正的短杆种。舒栎还记得,当时雷蒙买种子的曲折经历。那会儿的麦种可能本身就不是特别好。

眼看着新年越来越近,舒栎就有了新主意。

“法子有点特别,说了也不懂。”舒栎笑了笑,很干脆地把银币放在柜台上。

这一次不再像上次那样匆忙,他打算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几句话下来,就看得出老板见识广,眼光敏锐。”舒栎直接用好话转移老板的注意力,“我也正想问老板一些问题。我需要买一些麦种,您有什么建议吗?”

可他看这位小年轻温文尔雅,又不像是胡闹的人,便也没有再问,只是帮忙称重。

果然,粮行老板被舒栎的问话吸引了注意力,开始做起生意:“得看你要什么需求了?想要耐寒耐寒耐储存的红皮小麦,还是你想要的产量稳定,出粉高的白皮小麦。你是想要未来自用,还是卖给磨坊?”

选拔赛和祝圣仪式会用去两天,留给舒栎的时间并不算多。

雷蒙这时停好了马车,也听到了老板和舒栎的对话,说道:“大麦茶不是老早就有了吗?我从夏天就喝到了现在,怎么现在就最流行了呢?”

“可以这么说。”舒栎并没有多解释。

这一幕着实让人咯噔一下。

他计划让孩子们排练节目,在冬末办一场小小的汇演,邀请家长前来观看,并举办一个简朴的教堂聚会,作为冬季的收尾与庆祝。

冬日教堂活动一共分三个板块。

老板眉头挑了挑:“你这么配,是想要怎么种?里面有两种是短杆小麦,一种是长杆。”

“没关系。”

雷蒙便提醒舒栎要披着披风。

看老板被人说一句话,就这么应激,很容易就会不愿意做生意。

他给自己搞一个额外的工作。

“完全不一样?”老板皱眉,“你是想试新品种,看哪个种得好?”

这一次肯定要成功!

老板忍不住盯了一眼这位神色淡淡的青年,总觉得他有种异样的与众不同,甚至似曾相识,可是他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了。

因为不管是雷蒙,还是霍尔姆主教,连雨果主教也提到,司丹市作为北领地第一城,南方上路活跃,连海外船队也会在港口卸货,说不定能遇到稀有品种的麦种。

“你们”指的是舒栎和雷蒙。

每周二、三、四上午10点到11点:儿童定向越野游戏,孩子们会从认识方位、简单地形图开始,逐渐加入“藏宝任务”等趣味环节。

这话刚说完,粮行老板就用手扇了扇热气,语气里面炫耀意味十足,“很香吧?”

老板是个鼻头通红的老汉,见舒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壶茶,无不得意道:“最近北领地最流行的大麦茶,你没有尝过吧?”

不过,这大麦茶怎么就成了北领地最流行的茶?

这些活动能确定下来,主要是因为舒栎看出孩子们对这些活动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常常笑声连连,舒栎也越做越起劲。

“混种高矮小麦只会导致生势错乱,谷穗杂熟,别说不方便收割了,有时候混种还出现收成亏损的情况。”

雷蒙还要说,舒栎就打断了他的话。

舒栎去司丹市的路上,就打算好为孩子们添置一些更好的乐器和演出服。正好也是新年将至,虽然萨伏伊牧区没有新年穿新衣的习惯,但是舒栎还是有打算说给他们准备新衣作为礼物。

他反复思考过失败的原因,猜测多半还是杂交品种选的不好。

霍尔姆主教语气严厉,几乎是耳提面令,“你能在收获祭前勉强收获一批小麦,简直不可思议!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是浪费田地和劳力。”

*

弥撒后的时间:舒栎会顺势教孩子们算数认字。

周一和周六下午1点到3点:艺术与技能课程,包括采风写生、基础乐器教学、儿童烹饪课等。

这话顿了顿,雨果主教又说道:“你先回房休息。我一会儿让这里的人给你多送一些吃的。你要是想吃什么,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客气。”

不过在这场计划起步时,他就突然接到了自己得参加主教选拔的通知。

至于上次杂交失败的结果,还被霍尔姆主教批评了一通。

舒栎只能虚心地受教,点头认错,可内心还是对杂交小麦不死心。

不管如何,他没有说话,只淡淡地吩咐掌柜,再加上他刚才又挑的小麦,“这三种,各十斤。”

雷蒙听这话,却比他更快一步,内心兴奋不已,赶忙接话:“你是说卡森市那尊有名的神像?七月份的那个对不对!”

*

老板看舒栎他们挑的还是品种,眉头忍不住一挑,忍不主开口:“若是想要产地非常远的品种,你们挑的还是你最想要的。你们手上的小麦是从海的另一边送过来的。”

可是,舒栎并没有回房间休息,而是转头跟等在外面的雷蒙汇合。

见他那么平静,老板也不再多说,专门把他领到不同的麻袋间。麻袋除了有麦种的类型、产地和名字之外,前面名牌旁边也都有一束对应的麦穗,供人了解麦子成熟后的形状,重量和颜色。

不过,野兽本身都有自己特殊的觅食才能。

马车才停靠在打听好的北市粮行的位置。

舒栎见他等着自己接话,笑了笑道:“…香。”

雅格长老告诉他,镇上冬季没有特别的节日,加上天气寒冷,越到冬天越没人想要外出,就连孩子们也整天闷在屋里。

“我想要产地完全不一样的良种,越不一样的越好。”

那籽粒虽小却光洁饱满,沉甸甸的。

“我们都有在吃药,都在认真准备这次选拔。”舒栎为了让他更安心,继续说道,“其实这一场风寒感冒扛过去就可以,也不用费心费钱一直在吃药……我们想尽快恢复健康,不拖教区的后腿。”

老板眼睛一亮,像是确认了什么,立刻往前靠了一点,语气也比刚才更热络了:“那你们应该也知道,最近不是流行一个神像吗?”

“……神像?”舒栎脑子里“嗡”的一下,像是有根弦被突然拨动了。

司丹市靠海,连风都没有萨伏伊牧区的凛冽,不过还是会下细雪。

舒栎把大麦茶送给很多人,所以也并不是很清楚这是怎么传出去的,简单地说道:“喝过一些。”

因为纳西的选择实在很意外又巧合。

这次在司丹市只能待四天。

“哦,纳西挑的?”舒栎跟着蹲下身,翻看麦仁。

另一个则是他没有充分地利用杂交优势。当初雷蒙送过来的品种也许是近远缘亲本,产地并没有离得特别远。这次他要选南北不同产地的品种,重新试一轮。

直到初冬来了,教堂才又渐渐没了人。

老板顿时合掌,一脸神秘又亲切地笑着,“对,就是那个神圣的婚礼神像!现在收在公爵府邸里面的那座,在贵族和平民之间都特别火。我听说有手艺工坊在批量仿制小尺寸的。司丹这边都抢断货两次了。现在怎么都买不到。你们要是有门路,我愿意给你们打个内部价。”

舒栎一愣,脑子就像是被什么重物轻轻敲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下意识想说话,却一瞬间说不出半个字。

他怔怔地望着老板,雷蒙的声音仿佛变得遥远模糊,“……”

七月份那会,他就应该不择手段把那神像给毁了才对。

第 68 章 68

68 第一次觉得这两个人这么烦

司丹市,马场。

虽然最近会是教会主教选拔的大日子,但是也正好撞上了司丹市一年一度的贵族冬猎季。

这种季节最适合北领地狩猎。

漫天白雪,野兽出没,也容易留下痕迹,便于追踪。

且此时农事停歇,商业活动也降了不少热度,受到经济活动影响的贵族们也比往常多了闲暇。

最重要的是,眼下并不是繁育季节,猎捕活动并不会干扰野兽繁衍,因而也更容易得到上层的默许。

尽管真正的猎事会被安排在郊外猎场进行,但是马场仍然热闹非常。

因为这个地方是贵族们冬猎前后重要的社交场所。

在为冬猎做准备的时候,贵族们往往会将马场承包下来,专供自家子弟或者亲族切磋马术或箭术所用,为即将开始的全年最盛大的狩猎活动热身。

因此,对于马场而言,只要清晨天气放晴,积雪就被清扫干净,马场随时准备就绪,跟往常并不相同。

今年唯一变了的便是马场的主人变成了北领地的公爵夫人——艾黛礼夫人。

她直接买下整个马场。

至于目的不得而知。

马场自然也赚钱,但是肯定也比不上艾黛礼夫人自己丰厚的家产生出来的利息钱。

谢莫斯情况比卡汶好一些,等平息了呼吸之后,才开口道:“明知道我们都不太会骑马,还骑那么快!”

莱斯利自然也看出来,干脆停在马场跑圈的中间等他们两个。

莱斯利瞟了他一眼,既觉得心累,又觉得和他们讲不清,干脆垂下眼,说道:“不怎么样。”

于是,两人追赶节奏忽快忽慢,时紧时松,马蹄凌乱,几乎没法稳住自己的身形。

后面,卡汶也跟着夹起了马肚子,自己的马也跟着往前跑。

莱斯利跟着怔住。

莱斯利对两个人的情绪完全不放在心上,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说道:“你们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不就可以了吗?而且,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骑马。”

更糟糕的是,连梦境也开始搅得他不得安宁。

明眼人都看出来,以他们这种情况,是绝对追不上莱斯利的。

“说起来,现在司丹市不是要选新教区的主教嘛?”卡汶忽然凑过来,跟他们聊起“正事”,“我们三个要不要溜过去看一看?反正教堂那些神职人员肯定不会拦我们的。”

也有人认为,因为整个司丹市的贵族们若是想要用这个马场练习,少不了都要和艾黛礼夫人打个招呼,所以买下整个马场,不过是为了满足艾黛礼夫人自己热衷搞排场的心理。

只是他们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硬石头,沉默又冷淡,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莱斯利实在做不来这么虚伪的事情。

可是,阿利斯神父难道不适合当主教吗?

因为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眉眼间的情绪也低,所以负责清理马场积雪的工人们也不摸清他的心情,只以为这是认真罢了。

那眼神像一汪静水,深不见底。

每次一有什么新奇的玩意,或者新想法,他们就跟莱斯利说,不仅没有边界感,还怎么甩也甩不掉。

结果,那天,雨果主教来见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萨伏伊牧区的芬尼安和你考了同样的分数。”

这话刚说完,卡汶笑嘻嘻地伸手,猛地拍了一下莱斯利马的屁股。

“该不会等明年开学,那个平民小孩会被教训吧?”

那一刻,莱斯利眼皮骤然一跳,整个人几乎是本能地坐直了身体。

那人正是公爵家嫡子,也是目前最小的孩子——莱斯利。

可当莱斯利那句带刺的反问脱口而出,他忽然觉得有趣起来。

“哪个小子这么倒霉啊?”

莱斯利对这种人际往来完全没有兴趣,也不理解。

像极了阿利斯神父。

小少年坐姿笔挺,控缰稳当,纵马跃过障碍物时,身形也未曾过分晃动,虽然不像是成年骑士那么老练,但是动作已经有了章法。

骑马速度稍微快了一些,身形就随着马背剧烈起伏,甚至左右摇晃。一到马速加快,震动加剧的时候,他们便下意识地前倾身体,总想要抱住马脖子,生怕被颠下来。

莱斯利也分不清对方到底看出了多少,更不确定刚才那些下意识的反应,会不会被原封不动地传给阿利斯神父。

……

谢莫斯偏头打量着不吭声的莱斯利,小声说道:“你最近不高兴吗?以前都不会拒绝的。”

“……”

莱斯利原本对于考文法学校并没有太特别的追求,听说自己笔试满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点了点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们心里忍不住有点憋屈。

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小骑士接触骑马还不到一个月。

卡汶想也没有想地说道:“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当然要一起出行才像话啊!”

芬尼安就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这话一出口,气氛顿时凉了一截。

莱斯利完全没有被这句话打动。

莱斯利从来都不屑解释任何事情,可这次他选择开口。

好一会儿,卡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不行,不能让你一直板着脸——我们来跑马吧!输的人负责请吃点心!”

他习惯了独处,对人不热情也不刻薄,只是一向随便无所谓的态度。

“你是不是石头变的啊?”卡汶大声说道。

卡汶喘得嘴边的热气总是一团一团的冒出来,说道:“你太过分了,早上明明说要一块练骑马的,自己就先出门了!”

只见店门口,一个人披着深色披风走了出来,身形瘦削,动作带着熟悉的克制与沉静——

可是,他又实在没办法为芬尼安真心高兴起来。哪怕只是假装一下,他也都觉得难受。

两人靠近之后,也是又叫又骂,说的内容已经听不清的,但是看得出他们两个情绪激动。

一开始确实互相看不顺眼,但后来两兄弟发现新家庭的孩子既不恶毒,不会针对他们母亲或者他们,也不会抢他们母亲的宠爱。见他们的母亲艾黛礼夫人也接受了他,他们自然也就愿意接纳他。

而被抢先冲出去的莱斯利,本来还想拉缰绳停下,却最终什么也没有做。他听着身后那两个兄弟的喊叫,肩膀微微松了一下。

谢莫斯一边扯着缰绳,一边怂恿着补上一句:“就是啊,我听大人们说了那么多话。只有一句是我最喜欢的,「如果想要得到自己从未拥有的东西,就要去做自己从未尝试的事」。你就是要多接触接触,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

工人看着那个骑着青骢马的少年,耳朵里面自然而然地响起这些对话,表情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谨慎。

卡汶顿了顿,“那我们到时候什么都不抓,也不让其他人动手抓。谁抓,我们就打谁!我们就合力帮你猎一只。”

这个站在马场边缘的人自然没有被莱斯利注意到,因为后面还有两个骑着小马在追赶的卡汶和谢莫斯。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书。

经历多了,他才明白,最安全的选择,就是不要去接触太多的东西,省得多出自己没有的期待。

只是管理马场的马场管理者并没有变。若人们想要预约场地,依旧是可以从马场管理者那里进行,并不需要特别跟艾黛礼夫人打照面。

莱斯利:“……”

前头的卡汶回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笑得十分得意。

“骑马就该一起玩啊?你一个人冲前面,像你一个人冲前头,跟打仗似的,多无聊啊!”谢莫斯也不满地说道,“再说,一个人待着孤零零的,多寂寞啊!你想要骑马就找我们嘛。”

两个贵族少年的骑姿明显比莱斯利要生涩得多。

谢莫斯才反应过来,两人的马和他已经拉开一大段距离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天色灰蒙,外面又开始飘起细碎的雪。马蹄声轻快地踏过石板路时,马车经过一处粮行。

想也不用想,这下,阿利斯神父得多喜欢芬尼安了。

卡汶被自己的弟弟提醒了,才注意到莱斯利确实和平常不一样,“你有什么不开心的?是担心冬猎抓不到任何东西吗?”

他来了?!

可这才更让莱斯利坐立难安。

莱斯利心思沉了一秒,又问道:“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件事?是提醒,还是单纯地想看我的反应?”

雨果主教语气随和,可眼神分明不买账。

他不能再输了。

谢莫斯也完全没有想到莱斯利那么不开心,自己看得都忍不住要气馁了,和卡汶两人对视了起来。

不管如何,清晨马场的雪刚被清理,就有一个穿着黑色猎装的小少年骑在马上,从远处而来。

结果真正地相处下来之后,莱斯利发现他们跟艾黛礼夫人一样,懂一些人情世故,也习惯用恶意去揣测人。可只要熟起来,就会发现他们其实不喜欢弯弯绕绕。

莱斯利越想,心情越低落。

他最怕阿利斯神父失望。

不过,没想到莱斯利开口拒绝道:“我不去。”

“你们耍赖!”

马儿一惊,立刻向前冲去!

莱斯利不说话也没有关系,他们只要把他带上就可以了。

莱斯利坐在靠窗的位置,脑袋靠着车壁,眼神散漫地望着窗外的街景。

他们也那么喜欢热闹,感觉人越多,自己就越有活力。

卡汶和谢莫斯对视一眼,简直想跳下来揍他。

“我还以为你和那个孩子关系很好呢?”雨果主教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语气里面透着试探,“阿利斯说你要是知道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也会跟着为芬尼安高兴。可你的反应,挺出人意料的。”

他无意间扫了一眼。

还有人觉得只是因为艾黛礼夫人想要有一块更大的地跑她家的马,有更专业的人照顾她的马而已。

可最近他们悄悄传闻,随着新教区的主教选拔临近,司丹市教堂里面来了那位雨果主教后,莱斯利少爷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对劲。

这意味深长的话就像是钩子一样,才轻轻一挑,莱斯利就跟着瞬间不安了。

谢莫斯兴致也被勾起来,骑在马上晃了晃脚,马镫也跟着“当”地一声响:“那一定很有趣,我们可以去看看谁最像下一个大人物!”

可雨果主教并没有把这件事深挖下去,只是轻轻一笑,又转而聊起了其他琐事,语气轻松得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他忍不住侧过身,重新探头往窗外望。

他怔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发紧,没来得及回应这句话,脑中已经浮出那个笑嘻嘻的身影——芬尼安,那个在神父面前永远乖巧的人。

“也没说是低吧?可贵族要是和平民成绩打成平手,那确实会觉得脸上挂不住的。”

“哦,原来如此。”

风灌进他的领口。

“我只是不喜欢输而已。”

莱斯利忍不住觑了他们一眼。

如果对方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不仅没有丝毫喜悦,还甚至有些懊恼不快…那一定会觉得他心胸狭窄,眼里容不得他人的优秀。

那天之后,莱斯利总有点神不守舍。

“莱斯利你个臭小子!你敢不敢停下来!”

“听说啊,是从雨果主教那里提起的,少爷的入学成绩比一个平民小孩还要低几分。”

可是,卡汶和谢莫斯两人就是真的喜欢说话,喜欢社交,平常看到谁落单了,就为他们感觉难受,喜欢把人拉进团体里面。刚来到司丹市,他们就已经结交了一群小伙伴了,还跟闹过离家出走后回来的莱斯利说,他们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

莱斯利没回话,只沉默地看着前方,眼里就像是结着一层薄霜。

“臭小子!”

他说得眉飞色舞,还拍了拍胸口:“我骑术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箭术最近进步了很多,这次一定帮你射个最大的!到时候,你年纪在我们之中最小,还比我们厉害,你看怎么样?”

“谁知道啊,学生考试成绩也只有考官和校长知道吧?”

雨果主教其实并没有太多想法,只是一时惊讶——那天在卡森教堂会议厅里,那个和莱斯利待在一块的牧羊童那么聪明。考试的科目虽然只涉及三门,但是内容其实超过了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知识储备。可那孩子答得面面俱到,更别说在面试环节,他流畅的表达和温良的表现都给考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梦里,他和芬尼安坐在同一间考场里,每次交卷,每次排名,他都落在那孩子后头一步——一次都没赢过。而他还因为心思太过阴暗,阿利斯神父站在人群之外时,纵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也永远只是看向芬尼安的方向。

原本以为他们两个要么心思扭曲敏感,要么就是缺乏同理心,又或者是强势又刻薄,充满自我主义。

可马车并没有停下,雪幕模糊了视线,那道人影一下子就被甩在了身后。

只要一放下心防,他们心思实在太简单了。

主教选拔允许这么年轻的人参与吗?

区别于艾黛礼夫人,她本身并不爱在群体里面发表想法,她不太爱说话。

卡汶和谢莫斯完全没有察觉到莱斯利的情绪,已经又嘻嘻哈哈聊了起来。

或者,他其实也不该把期待放在阿利斯神父身上。早猜到他会舍弃自己的话,自己就应该先舍弃阿利斯神父。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莱斯利太明白,自己这个人从来都不值得被期待。

一般面对这样的态度,不需要超过三次,那些人碰了软钉子就会自动走开。可是,相处了三个月之久的卡汶和谢莫斯完全没有在意,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莱斯利这种性格和相处方式。

纷乱复杂的想法如电光石火一般一闪而过。

回程时,他们三人都坐着马车回公爵府邸。

那一刻,莱斯利原本松垮的表情僵住了。

可卡汶完全没有察觉这是莱斯利第一次那么冷淡的拒绝,只是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连看都没看,就说不要,这也太可惜了!”

本来应该是冷冽的风,可刚才那种压在心头的沉闷,也被这雪地里的风吹走了一点点。

谢莫斯忍不住说道:“就是啊,这样多没人情味。”

风吹起了帘角,冰冷的空气卷进车厢,刺得他眼睛一酸。

他没有看清。旁边两个小孩带着温暖的气息也挤了过来,把他的视野全部挡住了。

旁边的卡汶忍不住说道:“诶——看什么!看什么!也给我们说说嘛!”

谢莫斯也拼命探看,“什么也没有啊!什么什么!莱斯利你在看什么啊?”

相处那么久,莱斯利第一次觉得这两个人这么烦,“……”

第 69 章 69

69 你们要一起吃吗

舒栎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雷蒙带离粮行现场。

雷蒙可觉得自己还没有机会聊开,十分可惜。

离开时,他还回头看了好几次,眼里面全都是对那个话题的不舍。

他没有说,那石像是比照着他们阿利斯神父的形象打造的。

他还想说,连创作者西缅神父都觉得还有进步的方向,因为他还没有把阿利斯神父的气质全部展现出来。

当初,他在斯通霍洛牧区找回石像的时候,已经定好了基本的造型,所以神像的头部姿势已经没有办法再大改了。可是低头的姿势就很容易模糊圣像的轮廓,让人没有办法一下子看出那圣像看起来像谁。

西缅神父都很后悔,自己还没有办法完全复刻出阿利斯神父特别的气质。

雷蒙这边可是有一堆与神像相关的一手资料可以聊。

在萨伏伊牧区的时候,阿利斯神父让他们不要聊七月的神像问题,所以雷蒙一家子都只能憋着不说。

现在司丹市有那么多人也喜欢那尊神像,雷蒙第一感觉就是与有荣焉,也巴不得多跟别人聊一下。

可现在一肚子的话,全卡在喉咙里,憋得难受。

见阿利斯神父把他拖出粮行,雷蒙内心特别难受。

“我们都没有机会看到神像长什么样子,估计这一辈子都看不到了。我们连听一听长什么样子都不行吗?”

这里面的“我们”指的是雅格长老一家。

舒栎也同意:“也对,等待本身就像是一种调味料,会让食物更加美味。我们一起祈祷吧!”

这对于舒栎来说,是意外之喜!!

“什么东西那么香?”

他说道:“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司丹市南方食材和海外香料可比卡森市丰富得多,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吃的?”

三人一边低头祈祷,一边耐心等饭,自成一个安静的小团体。

他们太显眼了,以至于早已偷偷地留意他们的几位神父,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几个教区代表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土豆皮很薄,吃不吃皮都可以。”

别说那些干货了,他们就自己带了锅和调料,路上做过卷心菜炖粉条,烤土豆、蔬菜炒面,香菇青菜馅饼、蘑菇浓汤……甚至中途还奢侈了一把,花了10银币再买了几只肉鸡和熏肉,就有更多的沿路美食,像是酸菜蒸鸡肉和熏肉炒土豆。

三个小孩才和舒栎对上视线,当即吓了一跳。

此言一出,四周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西缅神父其实也饿得有点过分,只是肚子也不叫了。

「圣城」指的是大都会的中心城,也是整个帝国教会最核心的区域。

有时候,越是期待,失望也越是刺骨。

“「天生圣体」是个什么说法?”

两人对峙了四五秒,舒栎还是选择有礼貌却无实质意义地点头致意,然后转身离开。

舒栎这就被问住了:“……”

那是用清水烫的鸡肉,再佐以黄豆制作的酱油、捣碎的蒜蓉和自制的辣椒酱。

因为怕玉米棒不够香甜,舒栎烤的时候,还反复抹上了黄油,整个厨房都是玉米和黄油的甜香。这味道跟着热气也飘向窗外。

雷蒙忍不住先开口,“也不知道会吃什么?会不会都是大都会的吃法或者食物?阿利斯大人,你在大都会都吃什么啊?”

“不是说萨伏伊主教早就内定了吗?”

可是,跟着舒栎熟起来后,他才发现,不是自己对吃食一点兴趣都没有,而是他以前就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所以才会对食物一点期待都没有。

祈祷声此起彼伏。

霍尔姆脸色微沉,不再搭话,只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只仍在吮血的水蛭,懒得和惠特莫尔多说一句话。

他们自有自己的忙事。

原来等待并不总能换来美味。

而从墙壁和挂画,就看得出这间古老教堂的历史和辉煌之下的考究与安稳。

此时,司丹市的「惠特莫尔」主教正安排他的私人医生「菲利普斯」为两位尊贵的主教——雨果主教和霍尔姆主教,准备大都会上层最近最流行的疾病预防方式「放血疗法」。

食物都温暖可口得不可思议。

这件事也严重打扰了舒栎逛街的兴致,接下来买孩子们的表演服时,他也是速战速决。

叽叽咕咕的低语还没落下,忽然有人神色一紧,话锋一转。

*

“别傻了。我打听过了,这次霍尔姆主教也来了,他可不会让雨果主教轻松如意。”

他下意识地追着看开口的雷蒙。

舒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如此朴素到近乎寡淡的食物了。他本想忍一忍,可坐在旁边、最擅长吃苦的西缅神父才刚舀了一口,小心翼翼地试吃了一勺,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吐了出来。

舒栎三人看到晚饭的瞬间,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要是有更多食材,肯定能吃得更丰盛。”西缅神父见阿利斯神父还犹嫌不足,忍不住都在猜想大都会那样的城市都该是吃得有多好,才能把这天堂一样的食物看得稀疏平常。

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根本也不想过问他们会聊些什么事情。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肉还能有那么多层味道,酱油的咸香,蒜蓉的辛辣以及辣椒酱的火气,混在一起……

雨果主教只是笑容温和:“这倒不是痛不痛的问题。只是这血流得挺吓人,我这把年纪可经不起这样的视觉冲击。”言语里面明显是含蓄的拒绝。

每个人眼中都闪过同一个念头:还有隐藏考核!

“听说那位是西缅神父,以前可是最苦的那种苦修者,据说棍棒都不离身,没事就抽自己。”

太安静了。

一回教堂,舒栎就看到雷蒙直接跑去西缅神父的住处,“……”

尤其是卡汶和谢莫斯。

霍尔姆主教可听不出雨果主教这种虚伪的话,冷哼一声,话中带刺,“这几年因为放血死的人也不少。你还是悠着点吧,别养生不成,把命搭进去。”

阿利斯神父还认真教他每一样要怎么吃。

*

舒栎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又碰上她。

才放进嘴巴里面的一瞬间,西缅神父就觉得自己的味蕾全都被打开了。

惠特莫尔面色难看地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咬牙低声说:“很明显,霍尔姆主教对我极其不屑。”

而盒子还微微开着,水蛭刚吸饱了血,黑亮的皮肤像涂了油,微微泛光,不管是治人前还是治人后,它从头到尾都是恶心的模样。

北领地第一个教堂就是建在这座城市里面。

絮絮叨叨嘱咐完之后,阿利斯神父才说:“今年冬天很漫长,还请保重身体,请努力吃饱!有什么事情写信和我联系就好了。”

要是吃完了一批,他们就在沿路的乡镇里面,再补一些新的食材。

“还有那个最年轻的阿利斯神父——有人说他是「天生圣体」。”

她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僵直着,麻木着,像一尊没了光泽的石像,眼神空洞,看谁都像是透过一层雾一样地看空气。周围看到她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偏一偏,像是绕过一块冰冷或碍事的石头。

“他们提前十五分钟坐下、全程祈祷,安安静静,毫无杂念——要不要这么完美?这要不是演,那就太精准了。”

这……怕不是卡森教区终于要来真的了?

卡汶急了,飞奔回来,从莱斯利背后抱起他的腰,将他拔地而起。

雷蒙注意到舒栎的视线,忍不住有点羞赧,“没想到有机会在这里吃圣餐……”

下一秒,全都不动声色地拉直了坐姿,低头闭眼。

太可怕了。

厨房的食材并没有那么多,一眼看过去都是一些厨具,真叫人泄气。

三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这里的食物肯定也和这里的一切一样,透着不凡的味道。

谁知才刚在窗口探头,就撞上了那位在婚礼上看起来最不好惹的青年。

舒栎盯着空荡荡的桌子和光洁的刀叉时,突然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心里的声音冒出来了。

舒栎才刚转过身,就看到五六米远站着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修女。

一位在旁的主教助理忍不住在心里发怵:

雨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敷衍着聊了几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随即又聊起司丹市最近流通的一座神像。可这话还没有聊几句,惠特莫尔趁着血已经止住了,又起身主动结束话题,邀请雨果共进晚餐。

霍尔姆一听就不耐烦,语气冰冷:“我还以为我们今天要讨论主教选拔的正事。若只是闲谈这些无关紧要的社交琐事,我没兴趣。”话音未落,他已推开椅子,径直离席而去。

可碰触到人的皮肤后,水蛭猛地一缩一涨,像被唤醒了一般。很快地它的身体一鼓一鼓地蠕动起来,在贪婪吮吸着主教的血液的过程中,逐渐变得饱满。殷红的血珠顺着白腻的手臂蜿蜒而下,分外刺目。

那不是吃,而是朝圣。

原本还以为下次见面是要等春天了,结果因为主教选拔的事情,他们又提前见面。

热气翻滚,扑面而来,蘸一蘸特制的佐料。

因为没有更多的结论,人群的讨论也逐渐安静了些。

菲利普斯医生此时正替主教取下水蛭,小心地用纱布按压止血。听到这话,他低着头,眼神却在一瞬间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三个成年人吃火锅,自然不止是鸡肉。

舒栎在这种事情上是绝不纵容雷蒙的,他狠心地带着雷蒙回去,也把雷蒙财政大权剥夺了,以免他自己偷偷也去买神像。

结果,分别时,阿利斯神父还让雷蒙帮忙卸货,全是早就打包好的食物:一份陶罐装着的鸡肉炖蘑菇汤、一大份豆腐、一大包晒制后的土豆干和蘑菇,以及用各种水果做的果丹皮和蜜饯。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吃着吃着竟热泪盈眶起来,莫名有种苦日子终于到头了,现在开始过幸福日子的错觉。

一位不太发言的老执事压低声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从我们进司丹市开始,一举一动就已经在考核中了?”

而这次的主教选拔活动,除了考题内容之外,全都是她一手策划安排的。

“完全不像在演戏啊。”

可是才跑了不到五米,两个小孩就发现他们把自家的弟弟没跟上来,同时顿住脚步。

这个旅程别说把西缅神父的胃口彻底养开了,连纳西小狐狸也圆了一圈,肚子的肉都是结实的。

后面听说这是教区新任秘书丽塔。

惠特莫尔察觉到雨果的暗示,也不想和霍尔姆发生争执,于是转移话题道:“明天圣城的枢机会亲自抵达——不知他会先见艾黛礼夫人,还是莱斯利少爷?”

不过舒栎也没有多看。

事实上,西缅神父以前并没有什么口腹之欲,听到聊吃的,自己也忍不住加入。

这样的盛景自然并没有按照他们的期待落入主教们眼中。

“如果想要的话就再放点豆腐进去汤里面。厚土豆片也可以熬汤,也烤着当零食吃。烤的话就放在火炉上,边取暖的时候,厚土豆片就可以吃了。你要是觉得味道太淡了,就涂一点黄油上去。要记得翻面,烤坏了就别吃了。还想吃的话,再来找我要!我也不知道今年会丰收,再加上有其他人的礼物,我储粮都特别足。”

“这也太虔诚了吧?”

西缅神父并没有在那么多人里面注意到一角落处有那么一个人,只是跟舒栎、雷蒙一块坐在靠着长桌尾巴等饭吃。

那条水蛭在盒子里是软软地趴着。

西缅神父便说道:“反正也要等,我们干脆在这里祈祷吧?”

这难免让初来乍到的三人心生期待。

现在他能把自己这一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都翻一遍,实在想象不出来司丹市的东西该有多好吃。

锅里咕嘟作响,香气腾腾,暖意扑面。

“快走!快走——!”

“你意思是——阿利斯神父从雨果主教那里得到了暗示?”

还没有等他瞎编,西缅神父也跟着开口。

原本他们三人混进教堂,是为了看主教预备人选都有谁,结果才走到一半,卡汶和谢莫斯两人就被厨房的香气吸引,又拐着莱斯利,趴在窗口偷偷去厨房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吃的。

太反常了。

“旁边那个执事更夸张,家里在信仰荒漠的萨伏伊牧区,据说全村只剩他们家还坚持着信仰。”

那一刻,餐厅里祈祷的人数陡然上升了一倍多。

没人想落后。谁都不想被误会“不够虔诚”。

上一个月北领地落了两次大雪,好不容易雪停了,阿利斯神父就让雷蒙带他一块去见西缅神父,他们在斯通霍洛牧区一块吃火锅。

雨果见气氛紧张,盯着惠特莫尔,打圆场道:“放血疗法传承数百年,如今仍能用于防病养身,也算是历久弥新嘛。”

“不知道,最近流传得很凶,说什么他一出生就带着圣光之类的……”

阿利斯神父倒是一脸和气,可卡汶和谢莫斯一见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脑中立刻浮现他那双冰冷威严的眼睛,头皮一紧,直接拔腿就跑。

一时间,房间只剩下菲利普斯医生在收拾器具。

可是偏偏在这么一些锅碗瓢盆里面,舒栎找到了一小堆玉米棒。

两人异口同声,回头一看,自家弟弟还蹲在窗边,盯着里面看得出神——看上去就被里面的食物馋住了。

他吃得极为干净,连盘子上的骨头都像是被人认真地用水细细刷过。

他侧头望向雨果主教,语气略带讨好:“倒是雨果主教,一向和气……不像某些人,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舒栎也没再坚持,默默把舀粥的汤勺放下,把那碗都推到了一边。

正等着大功告成,舒栎突然注意到窗口有三双眼睛探看着。

舒栎直接带着他们开了小灶。

“蘑菇吃之前,得用清水泡一天,可以直接煮汤,非常鲜,但记得撒点盐。必须加盐。”

更可怕的是——他们看起来完全不是装的。

“炖汤已经熬了有一天了,鸡肉都被熬得骨肉分离,我就把骨头都挑出来了。汤很浓郁,你可以分三次吃,每次都可以加点热水,再重新煮沸。这个汤在这种天气下可以放三天不坏。可是要是超过三天,或者已经看到长了其他东西的话,比如说一些白的或者绿的毛绒绒的东西,要直接扔了。”

修女年纪大概是25岁上下,外貌妍丽,可冷若冰霜,眼瞳的光只是死寂着,蒙着悲伤的阴影。就算是注意到舒栎和她的视线交汇,她依旧无动于衷。

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刚做好的天然冻豆腐和筋道的粉皮、前天冬钓回来的鱼片,秋末最后收获的小土豆、秋天山里采的蘑菇、还有用来开胃的在夏天腌制的酸腌菜。

会客厅因为大人物们的离去而安静了下来。

西缅神父还以为阿利斯神父就是过来看望他一下,看他有没有在冬天出事,顺便再请自己吃顿丰盛而温暖的饭菜。

谁都听说过,卡森教区一向铜臭味重,送礼、走动、递话……样样齐全,要么趋炎附势,要么唯唯诺诺。可这三人,居然提前十五分钟就安静落座,双手交握,低头闭眼,面容庄重得像是下一秒就能迎来神启。

这群主教太可怕了!

“也不知道吃什么?”

“莱斯利呢?”

说话间,身穿黑色长袍、神情安静的菲利普斯医生,从银质药盒中取出一条湿漉漉的黑色水蛭,动作娴熟地将其放到惠特莫尔主教裸露的手臂上。

还能这么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上个月舒栎请他吃的火锅的味道。

毕竟任谁心情不好,也不愿意被人用探究或者好奇的目光注视太久。

惠特莫尔主教不以为意,神色虔诚得近乎自负:“凡是死于放血疗法的,不过都是罪孽深重的人。神主自会护佑虔诚之人,像我这样的人,自然只会越放血越长寿。”

“今天早上,阿利斯神父不是单独去见了雨果主教吗?”

教会里面的修女主要职务都是辅助工作,如教育,护理,财务等,不可主持弥撒,也不能施行圣事。换句话说,她们的最高职位也没有到拥有圣事权的神父级别。

因为他们的晚饭只有一碗稀薄的燕麦粥和一块干硬的圆面包,所以三人又来厨房自己做吃的。

这一路上,舒栎怕旅途太辛苦,所以准备了一堆好吃好喝的。

司丹市教堂的厨房里面塞着舒栎、西缅和雷蒙。

于是,他们也没有继续为难自己吃下去。

这么好的食材,他怎么现在才注意到?!

那副虔诚模样,在一众还在寒暄、试探、打量谁是主教热门人选的神职人员中,显得格外扎眼。

听他说这句话,舒栎就知道雅格一家子肯定在家里聊了不少这样的话,否则也不会下意识就是“我们”,而不是“我”。

他们认得阿利斯。

“我早就觉得奇怪,这次选主教,怎么能考一天就决定,还立刻祝圣?这种大事从来不是这样草率的。”

惠特莫尔微笑着对雨果与霍尔姆主教说道:“这种蚂蟥放血法是所有放血法中最温和的,一点都不痛。隔三差五放点血,有助于排除体内的污秽,保持身心洁净,这也有利于我们更好地侍奉神主大人。在大都会里面,没有点门路,还买不到蚂蟥。”

虽说有因为平常很少有机会吃肉,肉的滋味很难得,但是西缅神父就觉得那顿鸡肉火锅尤其不同。

等着他们两兄弟的谢莫斯还哄莱斯利道:“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买一车。快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活像是现在不走,舒栎就会把他们三个小孩子像流浪猫猫狗狗都给抓起来似的。

而在舒栎看来,此刻的莱斯利就像一条突然被小主人拎起的猫,脚还在地上,身子却被突然拉得老长一条。平常严肃的小家伙透着一股子的呆萌,叫人忍不住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趁着他们都还没有全部被吓跑,舒栎朝着他们温声发出邀请。

“你们要一起吃吗?”

第 70 章 70

70 能不能自己去

莱斯利、卡汶和谢莫斯三个孩子排排坐在长凳上。

趁着舒栎转过身给他们拿玉米棒的时候,几个小少年小动作不断。

卡汶又是用胳膊肘戳旁边的两人,又是用膝盖顶了顶,也有用鞋子踢了,还伴着气音催促大家抓住时机,就快跑。

可是,在舒栎转过身的时候,几个小少年立刻端坐好,像是神父眼皮底下最乖巧的唱诗班。

卡汶和谢莫斯,因第一次在婚礼前的草坪上见过舒栎严肃威严的一面后,哪怕舒栎也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可是内心深处那种威胁感还记忆犹新。

他们一看到舒栎,就有些害怕。

按照平时,他们被叫住的话,也会直接假装听不到跑开。

可是,舒栎让他们进厨房,哪怕是拿下等人吃的玉米给他们吃,他们都不敢拒绝。现在,他们手上一人接过一小块黄油玉米棒,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莱斯利也没有注意到两个继兄对舒栎的畏惧,听到舒栎说“趁热吃”,便开口咬了起来。

这一口把旁边的卡汶和谢莫斯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

“欸,惨了,莱斯利你怎么就开始吃了!”

“要是被妈妈知道我们让你吃这种东西,我们就死定了……”

两个人懊恼不已。

可是这份沮丧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莱斯利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

阿利斯神父肯定是瞧不起自己!

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就像是被春风轻柔地吹开。

雷蒙看到这幕,偷偷笑出声来,眼神里带着打趣的光。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阿利斯神父留意自己,多给自己一点偏心。

一开始回司丹市并没有收到来自萨伏伊牧区任何消息时,莱斯利也并不意外,只是安静地等着冬天到了。偶尔还会因为回想起自己曾满怀胆怯与期待地靠近神父,说着那些听起来像是渴望亲近的话,他半夜也会在被窝里面睡也睡不着。

毕竟,这谢莫斯口味是很挑的。他小时候是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

谢莫斯这次不再小心翼翼,毫不犹豫地将爆米花送入口中。热气夹杂着酥脆的质感瞬间在舌尖炸开,浓郁的奶油甜味缓缓蔓延,细腻柔和,仿佛化成丝丝暖流,萦绕在口腔里,让人忍不住闭眼细细品味。

此刻,他脑袋里面突然只留下一个荒唐的念头:自己是不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活脱脱的小丑?

就在心里紧张到自己的脑袋要发昏的时候,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小狐狸已经跟着离地。很快地,莱斯利的手上一重,一团温热、柔软、扎实且蓬松的东西就出现自己手上。

莱斯利觉得这个芬尼安在背后挑拨的可能性最高。

从他进屋到现在,神父几乎没有怎么看过他。

要是被识破怎么办?

芬尼安就像是一只狐狸一样精明,以前那些讨人嫌的坏毛病都改了,还会撒娇卖乖,做事利索,说话好听,长得勉勉强强,也是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那样过得去。

而这路上,卡汶和谢莫斯还意犹未尽地回味着爆米花和玉米棒:“我们明天还去吧!”

阿利斯神父肯定是忘了自己了。

卡汶不信邪地试着咬了一小颗,原本看起来硬邦邦的玉米粒在入口之后,比想象中的还要软糯,温暖的奶香味就在舌尖上泛开。这一下,卡汶直接坐直了身子。

他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他就像是发现一个自娱自乐的独特的游戏,乐此不疲,甚至觉得心境安宁。

莱斯利顿时心尖一跳,这是要牵着自己的手吗?

舒栎立刻明白过来了,“你很冷是吗?”

他一直很在意不能履行诺言的事情。

如果一定要为这件事取名字的话,莱斯利觉得它的名字叫「努力」。

味道又香又脆又甜,而且就算是不咬碎它,它也像是云朵般入口即化。

他不应该在这里继续吃,就应该站起来离开现场!

相处那么久,莱斯利虽然对什么事情都是反应很平淡,连吃东西不会有特别的反馈,但是他不爱吃的话,只会吃两三口,多的也不碰。

雷蒙点头,“就是啊!我家薇娅和茜娅都快被阿利斯大人宠坏了,一有什么想法就跟阿利斯大人说,希望他能实现。现在,有时候我们说话都没有阿利斯大人有用。 ”

舒栎笑了笑。

舒栎打开铸铁锅的盖子后,焦糖香也先一步漫出来,其后他们看着锅里面膨出金黄的像是小云朵一样的东西,一个个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地从锅里面跑出来。

舒栎见他没有放在心上,也安心很多。

莱斯利其实也不需要他们关心。

卡汶摇头说道:“不好吃,你别吃了。”这话说着,就伸手假意要抢谢莫斯的玉米棒。

卡汶为仨人发声,立刻开口道:“我们肯定不急。”

舒栎便朝着两个人的方向,解释道:“我有东西给他。你们把莱斯利借给我一下。”

卡汶从来没有听到这食物的名字,可是手上几乎要被啃得精光的玉米棒告诉他,如果舒栎是考虑谢莫斯的口味,而专门做的话,肯定更香更好吃。

事实上,莱斯利对于见阿利斯神父还是有点抵触心理的。

他这些想法肯定都不是空穴来风,也都是有迹可循的。

西缅神父说道:“这也说明,阿利斯神父在孩子们心里很有分量。”

要不然,当初站在教堂里面,为什么神父只叫了芬尼安的名字?

莱斯利意外听到这句话,顿了顿,很快就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记得有这件事了。”

莱斯利没回话,只是在心里回应着,继续专注地默默踩着脚印,一步不落。

纳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别人臂弯处,小脚丫还维持着刚才迈步的动作。

也有因为自己居然在他面前落泪了,感觉到羞耻的;

阿利斯神父最喜欢小朋友了。

于是,他鼓足勇气,直接咬了一口,玉米内芯的软糯就跟着冒了出来,“这个吃起来真香甜啊!就是外面口感有点硬,吃起来费劲。”

哪怕他早在八月就答应冬天的时候一块滑雪冬钓了,阿利斯神父也已经忘记了。明明只要自己一收到信,莱斯利就会愿意提前回萨伏伊,就会毫不犹豫地开始收拾行李赶过去。

继续卖乖吗?

旁边的莱斯利听到这番对话,忍不住若有所思起来:他很快就不会再是小孩子了,也再也享受不到阿利斯神父的关注了。

“本来是想等着芬尼安考完试之后一起玩的,但是卡森教区下了两次暴雪,路都封住了。我写的信听说也丢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

“真的好香!”

“玉米粒?”

他虽然心里面也明白,神父对他就是跟对待所有小孩子一样,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职责,肯定不会绕着他转,但是莱斯利还是会觉得很失落。

卡汶见西缅和雷蒙也会怕,便大着胆子凑到舒栎旁边,“什么东西在响?”

可是眼看着冬天提前到了,莱斯利在司丹市等不到一封邀请信。

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到了十二月份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想过神父了。

于是,莱斯利也朝着他伸长了自己的手。

*

雨打般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是十来秒后就安静了,偶尔会突然来一下“哒”,基本就平静了。

舒栎问道:“我在锅里面放了什么?”

还有因为在猜测神父是不是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谎言,只是等自己彻底来到司丹市之后,就有意疏远了他,而产生的畏惧和难受。

而莱斯利正想要往前走,却见到舒栎朝着他的方向,打招呼道:“莱斯利,你跟我来一趟。”

嗯嗯。

要不然,神父怎么从来都不主动写信给他?

虽然他心里还是很想要见阿利斯神父的,但是莱斯利总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卡汶记得玉米粒、糖和黄油,但是他知道舒栎让自己猜,所以这个回答是在回答前一个问题,“这么响吗?”

莱斯利跟着卡汶、谢莫斯回去的时候,手上还拿着舒栎给的礼物。

西缅神父感慨道:“…阿利斯神父真的很宠小孩子。”

他的情绪开始一点点就变了。

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孩子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谢莫斯顿时脸都开始发青了,“这听起来这么硬的东西,怎么吃?这该不是要惩罚我们吧?”

而舒栎则在架起锅子,备好糖、黄油和玉米粒。

莱斯利看着他们,也跟着无意识起了一些笑意。

谢莫斯鼓起掌,而卡汶甚至跳了一下。

舒栎听这话便愣了一下,而后低笑道:“你也不用那么懂事。”

可是舒栎已经朝着他伸出手了,“跟我这样,伸出手。”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啊——不行,莱斯利早上都要去跑马的,早上不行。”

他一度想写信,却总是写了一半又撕掉。

而舒栎也只是随口这么一句,没想到莱斯利对“运气”产生反应,于是还认真地说了一些会让莱斯利开心的好话,“就是神主会让你心想事成的意思。”

谢莫斯直接背过卡汶,吃之前还像是小狗狗一样吃陌生的食物前,都还要来回嗅好多次。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后,他才咬了一口中间看起来最好吃的,第一口感觉到玉米皮是韧的,没咬破,可是舌尖舔过去的时候一股甜香味。

旁边的谢莫斯见卡汶咬了一口也不说话,还咬了第二口,连忙拽着他的胳膊,嘴馋又心急地说道:“好吃吗?你怎么不说话呀?”

卡汶赶紧抓两颗,放莱斯利手上,放谢莫斯手上,“这个好吃!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已经长大了,已经学会如何放下自己对别人的期待了。

现在应该要少做少错吧……

各种委屈、怀疑、不甘和倔强让莱斯利心神不宁。

他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凑上前,围着铸铁锅转了几圈,模仿着卡汶的动作,开始自顾自地捡起一个又一个爆米花,吃得满脸满足。

有因为自己曾经撒过谎,心里就发虚的;

莱斯利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再期待神父了。

而且,他也害怕神父其实根本不希望收到自己的来信,会觉得自己其实又缠人又烦人。

莱斯利并不觉得自己懂事,有点奇怪舒栎为什么这么说。他低头思考的时候,才注意到舒栎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鬼使神差把脚一步步踏了上去。

“八月份的时候,我不是说冬天要邀请你一起玩吗?”

要拒绝吗?

可是冬天到了现在,神父都没有给自己来一点消息。

如果阿利斯神父也不回信的话,他是不是也跟自己父亲那样,是那种内心很冷漠的人?

这句话一落下,卡汶和谢莫斯就看向舒栎的方向,嘴巴跟着无意识地嚼了嚼热乎乎的爆米花。

这是因为他在路上看到了舒栎,所以想过来看看究竟,才会碰到的。

他正想要再向前走几步,却见舒栎忽然停下来,他跟着停住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并排走呢?”

莱斯利觉得这不是运气。

都怪自己平时做得太少了……

而他们两个又去看站在一边已经开始抢着吃第二个玉米棒的西缅神父和雷蒙执事,手中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再次攻击他们的防备和警惕心。

可他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一个响亮的“哒”的声音就突然炸开了,就像是一块石子砸向了铁板,把所有人给吓了一跳。

见他点了点头,舒栎便说道:“那你把手伸给我。”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鼓足勇气写信给父亲,可是一封都没有回。

旁边的西缅神父和雷蒙两人早就顾不上说话,只是在吃他们的晚餐。一眨眼功夫,两个人都已经啃完第三根了。

两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

可是就在他下定决心,放下那份挂念时,又忍不住怀疑——

在盯着看舒栎的时候,它的小脚还在无意识地在空气里面扑腾了一下,才缩进自己的皮毛里面。

莱斯利一脸平静,淡淡说:“……你们想去教堂,就暂时不去跑马了。”

这份患得患失的情绪化成一阵涩意,在莱斯利心中蔓延,让他指尖紧攥。

说不定是他现在会照顾自己,是因为自己年纪小。等他再长大一些,神父会不会就忘记了自己是谁呢?

他也知道这个回答很奇怪,于是结结巴巴地回复道:“…因为…风……前面的风大。”

莱斯利对舒栎做的东西是无比信赖的,自然不会有任何犹豫。

就在自己郁结达到顶峰的时候,神父却突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笑着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好吃的。

只有舒栎一个人还很冷静。

不像是在等待父亲一样,他总是满怀希望,一点都放不下。

现在想想,那大概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芬尼安也说过“阿利斯神父最喜欢我了”。

舒栎的问题让莱斯利懵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自己这样走,会觉得心安吧?

也不等两个人回复,卡汶和谢莫斯就看到莱斯利小跑追上舒栎的方向,顿时也不多问,只是继续吃着锅边热气腾腾的爆米花。

走在雪地上,莱斯利感觉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一罐蜜似的,甜得到处都是。可他没有表现出来,站在舒栎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才平静地问道:“……什么东西?”

“运气?”

可现在,听着雷蒙和西缅的闲聊,莱斯利又忍不住陷入情绪里面。

舒栎开口说道:“这玉米品种是比较硬的,用铸铁锅先加水蒸一下才会软一些…但你们要是不急着走,我就请你们吃爆米花如何?”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没有传达到神父那里?

这句话说完之后,谢莫斯才意识到可能会得罪舒栎,立刻忍不住偷偷看舒栎。结果发现舒栎对着他笑,一时间如春风拂面,谢莫斯不仅放下了警惕的心,连心情也跟着一下子轻快起来。

前面的舒栎并没有注意到莱斯利的小动作,只是继续说道:“这次知道会来司丹市,我们就想着给你带礼物和信。因为我们大概就是明年春天才能见面了。”

直到他听说阿利斯神父陪芬尼安去考试,芬尼安还考了跟他一样高的成绩之后,莱斯利内心对阿利斯神父的心情再次翻涌起来。

抵触是什么,他都记不清了。

又或者——

旁边的大人自然也觊觎了很久。

“…我可以先吃一个吗?”卡汶直接伸手拿。

西缅神父刚伸手抓一把爆米花,结果被烫了下,忍不住“哎呀”一声缩回手。

“那就用纳西暖暖手吧。”

“没关系。”莱斯利很快就打断了舒栎的话,“其实不用管我。我也没有太在乎有没有滑雪,或者冬钓,也不在乎有没有可以泡温泉。”

他开始在想,也许神父从一开始就不那么喜欢他,也觉得自己很恶心,只是因为阿利斯神父有自己的职责和道德感,没有办法拒绝一个明确在卖可怜的小孩,所以就跟着敷衍两句。

谢莫斯连忙接话:“他们好像会一直待到祝圣仪式结束。那我们每天去蹭点吃的,说不定还能吃到别的!”

按照道理来讲,给孩子吃点玉米棒就好了。

也说不出是嘴硬,还是倔强,但莱斯利肯定说不出自己其实盼了好久。

就算没有忘,也被有心机的芬尼安占据了全部。

是不是,只要他再试一次,就有可能不一样?

接下来铸铁锅发出像是鼓点一样的疾奏。

更别说,那孩子也没说不好吃。

“……”

舒栎又说道:“这段时间我也很担心你的情况。因为你说会写信给我,结果一直等不到消息,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的问题。本来想明天抽时间去见你的,今天刚好碰到,这肯定就是运气。”

他进一步解释说道:“你看,你现在继兄们对你都很关心,那我起码就放心很多了。”

莱斯利现在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可笑意还没来得及爬满脸,接他们回屋的管家却忽然开口:“公爵大人傍晚的时候从军营过来,嘱咐我提醒你们明天一起和他去冬猎。”

三人不约而同地愣住,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们完全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半秒之后,三张脸一齐皱了起来——就像是,爆米花吃着吃着,突然吃到一口硬邦邦的玉米粒。

好烦——!

能不能自己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