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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101

101 那这个要怎么算

开船为了有好兆头,自然有开船仪式。

不过,因为这趟旅行并不是祈祷商业顺利或者出游旅行,而是执行救援活动,所以仪式也不会是庆祝性质的。

只是晚上确实会有一顿值得期待的集体晚餐。

事实上,持续了半个多月马不停蹄的赶路,扎营生火做饭基本是不可能的。

众人虽然知道队伍里面有萨伏伊教区的神职人员,但是也吃不上他们做的饭。

不过,这次晚上四艘船都是萨伏伊教区的神职人员掌厨,而统一的菜单会由萨伏伊主教阿利斯来定。

听说,阿利斯主教定的菜单。只需要坚持三个月就能让人要么长高,要么长壮,精力充沛之余,身体也更健康,而女人也变得比其他教区的人也更漂亮雪白。

就算很多人都没有真的到萨伏伊教区看上一眼,但他们学校的学生都是来自北领地各教区,孩子们入学前和入学后的状态,明显是邻里都看得清楚的。

下午四点厨房的人在备餐时,就有人在旁边张望。

五点刚过,厨房烟道就冒出食物的香气,就像是一直看不见的手,轻轻挠着每个人的胃。

登船的第一顿就是肉。

不会是平时那种只闻到肉香的碎肉汤,而是真正的、能咬得出纤维的肉。

这一闻,全场的人都咽了口水,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厨房的方向。

坐等晚上开饭。

莱斯利没说话,可他也是预料到芬尼安的话,手下动作也更快了几分。

这话刚落下,坐在一旁静悄悄帮忙后厨的芬尼安和莱斯利,耳朵也都是轻轻一动。芬尼安微不可察地抬了下头,扫了一眼莱顿,嘀咕道:“早知道我也转进医学院了……”

舒栎决定人为地减少莱顿在船只上单独走动,以免真的触怒公爵。

当初他也想报医学院,正好自己的能力也适配,可舒栎却不让他参与,一是怕他的能力会影响他的寿命;二是怕他的能力太便捷,反而会影响制药。

再说,他也有想蹭蹭主角气运的想法——万一莱斯利到了,还真的救了整个赛尔蒙公国呢?

舒栎在赶路期间就已经研制好了至少一个月的航海菜单。

“是的,”莱顿神父也跟着开心,“杰凯也不知道您会过来。要是您和他见面的话,他肯定特别高兴。他可想要见您了!”

舒栎在心里哭笑不得,真不敢想他知道那个覆面佣兵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样的的表情,“……”

只是现在明显的,他内心遗憾也很多。

莱顿神父听这话,眼神一亮,喜色浮上脸,说道:“其实杰凯也来了!”

克洛德的目光扫了周围一圈,冷漠地说道:“洛迦教区流民强盗很多,教会带过来的人,至少也要有基本的防身能力。”

西餐偏向于注重材料本身,调味简单,尤其是中世纪调味有限;而中餐重调味。除了西餐常用油、黑胡椒、奶酪和黄油之外,舒栎还喜欢用酱油、自制各种油类,例如葱油、鸡油和猪油等、蘑菇粉、五香粉等香料组合。

杰凯神父是当日为了替丽塔修女顶罪的神父,也是莱顿的发小。

这倒不是指的是烹饪方式,而是调味习惯。

舒栎先从物资里面卸下,出发前就为支援人员准备的不锈钢餐具,上面都做了编号。

舒栎又接着莱顿的话,说道:“如果刚好在同一艘船上的话,我们还可以聚一下。”

不得已,刀叉只能暂时放下。

舒栎还是不想让莱顿跟克洛德出现冲突,那人是真会动手杀人的。

佣兵队长克洛德才姗姗来迟。

晚上第一顿除了用硬菜提高士气之余,还给他们准备了新东西。

可舒栎又有私心。

首先肯定是要预防坏血病,除了酸菜、新鲜水果、还有一大批待发的储备用黄豆,有必要的话就把它们养成提供维生素C的豆芽。郑和七下西洋都没有怎么出现坏血病,这些豆芽功不可没。

这是最好的材料。

莱斯利向来说不过舒栎,便同意了。

在他印象里面,有舒栎在的地方,大家都很好说话,也容易听劝,少有发生口角,甚至不死不休的。

莱斯利低声应了句:“嗯。”

莱顿神父点点头,“对,不要跟又臭又硬的石头死磕。”

不过,舒栎自己知道「铬」的存在。再加上,学院里面有工坊,又有芬尼安能提纯、精炼和控温的能力,批量制作18世纪才有的不锈钢,就比想象中的轻松得多。

*

莱顿回道:“我觉得,所有人里面就那个佣兵队长自视甚高,最不好相与,连一点小忙也不要帮忙,凶得很。”

他的目光放在莱斯利和芬尼安身上,“你们中间派一个人上来。”

再来便是多样化防止伙食疲劳。

两人的密谋还暂时传不到舒栎耳朵里面,开饭的时间到了。

“开船仪式必不可少,先比剑。”

除了这一点之外,舒栎也在为之后的关键时刻,打下「服从」的基础。

莱顿神父也没有想过舒栎有这样的问题。

*

不锈钢不易滋生细菌,又坚固耐用耐腐蚀,还容易清洗。

平常百姓能用的都是掺了铅的锡具,而铜杯容易与酸性饮料起反应,长期使用也容易有中毒风险。

航海菜单主打盒饭形式,一主食两菜一汤。

只是稍微要考虑到船上的人并不像是在农田里面的人那样高的热量。当然上船之后,舒栎见到佣兵每天都会操练后,又稍微进行了调整。

只是大家每顿都要添两次饭,这成了舒栎其他的麻烦。

舒栎有点担心,他们可能不习惯航海时的配餐方式。

中世纪自然是没有不锈钢。

克洛德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又不近人情。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遇到熟人是好是坏了。

萨伏伊教区的人已经被舒栎养得都偏华夏口味了。

可好不容易等着祷告结束,众人以为可以开始动手吃饭。

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在舒栎身边的两个少年人身上。

语气不重,却透着一种笃定。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船只行驶至少有1个月,你明天找时间把会医的人都带过来吧。这次我带了样本,我们可以看看,遇到患者可以如何处理。”

从今天开始,他们都用自己专属的餐具和水杯,用完后妥善保管,严禁混用。日后也不会因为队伍里面有人出现症状,群体里面也跟着出现恐慌。

等大家都习惯了这套配合萨伏伊命令的流程,未来进入疫情区,想来不用再费口舌让他们配合自己做事。

舒栎接着说道:“很多事情不能强求。队长劝不动,我们还有副队长。”

他缓步走入大厅,随手一掷,木制长剑“哐当”一声砸在地面,声音冷冽刺耳,瞬间就让空气紧绷起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接受了现实。

他不想要动用给赛尔蒙公国的物资,也尽量保证大家吃的都是新鲜食材,所以中间停岸了一次,再补充新的物资。

今晚吃羊肉焖面、炒土豆丝、清炒卷心菜和白萝卜汤。

“希望他们能多配合一些。”舒栎说道,“大家性格和习惯不同,要磨合起来还是要一些时间。”

为了进一步避免交叉感染,每顿饭前,会由炊事组统一烧一锅热水,所有人排队用沸水烫餐具杀菌,进一步确保卫生。

不过,莱顿的性格向来都是比较直。

舒栎要是忙公事的时候,就压根不会愿意陪他们。

于是,舒栎说道:“在其位谋其政,也许他分身乏术,只是我们看不懂呢?再说,有时候我们觉得这是小事,对别人来说,也许就是不能够退让的事情。举个例子,我们都有斋戒日。可对于佣兵们还说,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30天,就是要这么潜移默化地帮他们养成基本卫生习惯的关键期。

佣兵们捧着飘着热腾腾的香气的餐盘,眼神巴巴地盯着,等不及开始吃。可还没有开吃,他们就看到舒栎和霍尔姆主教在主桌上,带领全部的神职人员和信徒们祷告。

舒栎其实理智在告诉他,最好还是在进入赛尔蒙公国之前,先把两个小孩放回去。若是自己摆脸色的话,恐怕两个孩子也不敢强求。

舒栎对他也有印象。

这时,芬尼安已经握着拳头,立刻想通了自己要做的事,“晚上在房间里面,说什么也要缠到他松口,逼他同意我们跟着去帮忙。”

不过,很快地,舒栎发现,由于他们的饮食过分单一,经常连续半个月都是炖豆子和黑麦面包后,他就完全没有太多顾虑了。

其次是保证蛋白质和热量的供给。这部分并不是太大的难度。

众人,尤其是佣兵平时最好看热闹,可舒栎他们这边有规矩,吃饭就是吃饭,没有边吃边看着别人比剑的。现在闻着肉香,已经口水都想要流干了,他们盯着克洛德,心中怨声载道,谁都不肯动:“……”

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也混过来的,但是想着舒栎也在,肯定是舒栎挑了两个好帮手。

莱斯利并不想出风头,也不愿意动,装作看不懂克洛德什么意思。

克洛德表情更冷,直接点名了,“北领地公爵十五岁就能带兵打仗。莱斯利,你作为公爵的儿子,十五岁却只会躲在主教后面,要人保护。实在太可笑了。”

堂内顿时一片死寂。

莱斯利因这话而抬起眼,目光坚定,毫不动摇:“那要是您输了,这要怎么算?”

第 102 章 102

102 你太放肆了

羊肉焖面的热气还在船舱内氤氲着,油脂的香气勾着味蕾和胃口。

不过此刻没有人动叉子,只是双眼盯着这场斗剑。

少年莱斯利站得笔直,态度一板一眼,口气却不见小,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

而在佣兵团队里面,他们自然是知道队长和莱斯利之间的父子关系,内心既兴奋又紧张。

两父子公开场合斗剑着实少见,充满看点。

他们一方面自然不认为公爵克洛德会输,可另一方面莱斯利敢于挑战,这种自信又给结局增添了其他可能性。

不过他们同样还是有怕出事的担忧。

毕竟,公爵克洛德是他们的领导,若是被打败,权威会受损。可是莱斯利若是输了,恐怕在外界眼中来看,就是公爵儿子打不过佣兵,恐怕会影响到莱斯利在自己团队的气氛。

莱斯利看起来自尊心很强,若是不甘示弱,恐怕就算输,也不依不饶的狠劲恐怕也会让人吃亏。

各种猜想让他们一时间就觉得这场打斗比想象中的更加险象环生。

另一方面,舒栎却并不考虑太多的人情世故。

公爵这都说是开船仪式,就说明这只是点到即止。

在他看来,本质就跟父亲检查孩子作业差不多,也不用太较真。再来,他也不想看他们缠斗。毕竟晚上吃的是面,最等不起的就是时间了。

舒栎忍不住晃了晃自己的碗,又偏头跟旁边的霍尔姆主教说道:“这面看起来就要坨了,快不能吃了。这得打多久才能定输赢?”

场面紧凑如弦,看得人心跳加速,热血沸腾。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其实就想要收住了。

“我们什么也没有说。”莱斯利摇头。

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看到阿利斯主教帮助了那么多人,内心无数次地确认这人是可以信赖的好人。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温情的人,可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人,为什么不能对他…正常一点?”

也可能是因为明明关系不熟,阿利斯主教还会帮自己说话。

“你是我,你觉得你会听吗?”

克洛德听后,偏头瞥了一眼报时的舒栎。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画布还不够大,所以自己的余光始终无法回避这个存在。

莱斯利已经都做得那么好了,也从来不要求多,为什么不能对他再好一点?

人群中传来了一声轻叹:“好利落的动作!”

可如果有一天,这幅画能无限延展,那他终将再也不用看到这个人的存在。

这时,莱斯利也不推脱,只身走到堂中央,鞋尖顶着剑身,借一个巧劲,就把剑从地上挑了起来。而后,他又顺手一捞,便将木剑握在手上。

霍尔姆主教还不知道「面会坨」,再加上他也不想两父子打得僵,节外生枝,便开口说道:“既然要斗剑的话,总是缺不了裁判。我来做裁判,若出现武器脱手、被击中有效位置或者自动认输,都算输。”

这时,注意到莱斯利的恍惚,也不知道两父子到底说了什么样的话,舒栎关心了一句,“你们说了什么吗?”

可是,正式融入新的家庭之后,早熟早慧的莱斯利在短暂的几次接触之中,已经明白了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所谓的感情共鸣。

这样——

可谓势均力敌。

舒栎步子逼近半步,声音压低却透着怒意:“他不该是那个样子的。他今天回来的时候情绪不对,他一向都扛得住压力。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沉默片刻,莱斯利重新走进船舱。

他看着对方的脸,心中却陡然被某种莫名的情绪击中。

霍尔姆主教平静地劝道:“本来大家今天也就疲惫不堪了,现在各个饥肠辘辘,有实力也发挥不出来。开船仪式只是走个过场而已,真的要测试对方的能力,另找时间可能会更好。”

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生死相随,永不改变。

莱斯利心中一暖,忍不住快步往着他的方向跑过去。

他向来有话直说,也不想和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有多少牵扯。

克洛德对莱斯利的态度,对舒栎来说,也像是一种没有拔干净的刺。

莱斯利从来都没有和这位父亲相处过。

即便两人身份年龄不同,可来回之间,针锋相对,没有半点退让或者放水。

下一秒,他开口,语气平淡到近乎漠然:“父亲?正常一点?你在跟我谈这个?”

饭后,舒栎径直敲响了克洛德的房门。

莱斯利语气平静:“时间到了。”

舒栎觉得自己幸好自己没有吃饭,否则真的要被莱斯利突然的话给呛到。

莱斯利面上无动于衷,也不想和他争辩,抬步就离开。

这么磋磨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对克洛德又有什么好处?

“你说你十五岁能上战场,那不是代表你英勇无匹,而恰恰说明你的不幸。很抱歉,我不羡慕你的不幸,也不要因为我过得比你好,你就要来打乱我的生活。”

对他们来说,也许自己和克洛德只是短暂地出去聊了一会。

舱内灯火温暖,一群人围坐着吃饭。

克洛德皱了皱眉。

舒栎素来不会这么直接,也不喜欢干涉别人的家务事,可他为莱斯利打抱不平。

“……”

他说着又从桌子旁边拿了沙漏,“我们定个时间,两分钟没有结果,就算平手。”

霍尔姆主教不想拖时间,便开口道:“比剑开始。”沙漏也跟着被倒放在桌子上。

见对方也不是花架子,克洛德目光也跟着深了深。

餐具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克洛德:“……”

“你不曾把我当做你的孩子看待,也希望你不要指望我会把你当做父亲看待。这不是一种冲动或者鲁莽的气话,而是一种理智的对话。我今天回你,只是因为我不想在公众场合落「公爵」的面子,而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我要服从你的命令。”

他就可以毫无理由,不计代价地景仰阿利斯,依赖阿利斯。

木剑相击,竟接二连三地发出金属相击般的震响。破空声也不绝如缕。两人的速度随着时间逐步提高,短短一个呼吸间,就连续出现了两三个攻防。

可明明抱有这种想法,莱斯利不可避免还是会有一种极为古怪,说不清,道不明的错位感。

克洛德仔细看着莱斯利的脸,说道:“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那双在战场上目睹无数生死的眼睛,此刻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冷静理智,字字扎心的少年。

若是克洛德真有心要伤莱斯利,刚才就不只是木剑飞出去,恐怕人已经见血了。

“只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要么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一样糊弄,以为我被吓一跳就会跟着心神不宁,只能受你影响;要么就是你根本就没有真心想要为我好,否则也不会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候,随口说一句,也不解释。”

他不知道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的变化。

“我希望你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军队里的兵。”

克洛德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像暴风雪般缓缓涌上来。

他眼神里面闪过一丝复杂,沉默片刻,才淡淡开口道:“把你的剑捡回来。”

这一下子也拉足了大家的期待。

*

克洛德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露出恼意,也没有哪怕一丝戳动的情绪。

这一刻,所有与克洛德对峙后,留下的心理裂痕和罅隙都被所有温柔的记忆填满。

哪怕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是在说谎,可他却从未避开,那不是一种忍耐,而是一种真正的接纳。

而莱斯利也意识到,他并不需要这个父亲,即使他做不到恨他一分,更做不到爱他一分。

他素来内敛寡言,舒栎也没有再强求他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便把餐具递给他,“那赶快来吃饭吧。”

毕竟这种过于决绝的话,也并不是舒栎喜欢听的。他那人总是喜欢给所有事情都留余地,可莱斯利并不喜欢。

而克洛德停了几秒后,才跟上他的脚步。他在回收长剑的同时,目光平静之余,却又意味不明:“送你一句忠告,「教会的人,别信得太深」。”

或者,是那个夜晚,在教会里,他鼓足勇气靠近时,对方那从不迟疑的回应让自己觉得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枝干。

莱斯利接着说道:“别把我当做附属品,也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

克洛德既没有做父亲的自觉和准备,也没有打算与任何人亲近的意愿。他更像是一柄始终挂在军营的冷剑,又或者高高在上的权杖,他只忠于自己的战场,忠于自己的政治,而不是血缘。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阿利斯主教并不觉得自己恐怖或者恶心,所以这让莱斯利对他产生了好奇。

舒栎盯着早就没有流沙的沙漏,抬声道:“时间到,莱斯利该停手了。”

克洛德眉头一沉,“两分钟……”太短了。

莱斯利原本离开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出船舱外,配合着把木剑捡回来。

在莱斯利童年时光,他一直都是自己英雄般的存在。莱斯利敬仰他,依赖他,哪怕从他那里得不到一点回馈,这份天生的孺慕之情都在支撑着莱斯利想要去得到他的认可。

舱内短暂的静默半秒后,立刻爆出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太厉害了!能打成这样太强了!”

而正对面的阿利斯主教还在等着他一块开饭。

而每一轮攻防都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毫无破绽,像是故意卖一次破绽反而会让自己失去那一秒的优势。

佣兵动作大开大合,力道凶猛,浑然天成,一看就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出来的痕迹。对比之下,莱斯利则显得格外干净利落,明显受过系统训练,动作讲究迅捷精准,不拖泥带水,招式虽一板一眼,但每一下都打在关键点上。

“你有没有一点做父亲的自觉?”

于是,格挡,进攻,腾挪,反击,步步生风。

莱斯利看着这一切准备得齐齐整整的东西,内心的想法跟着浮动起来,可他也抓不清楚,只是认真地说道:“阿利斯主教,你要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门刚打开,他一句寒暄都没有,冷着脸开口:“你今天晚餐的时候,跟莱斯利说了什么?”

他本意也想探探莱斯利的底,没想到竟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断了。更让他意外的事,这个教会主教对莱斯利的影响那么深,对阿利斯的反应竟如此迅速,几乎没有迟疑。

莱斯利目光锐利,口吻淡淡地说道:“你若是真心为我好,那就会把事情说清楚。”

他愣了愣,才轻轻伸手拍了拍莱斯利的背,算是一种安抚。

莱斯利手中剑锋正磨过克洛德的剑刃,一瞬的火星也跟着迸现。可他听到声音,手上就立刻收了力。于是,几乎就是在话音刚落的同一秒,克洛德的长剑顺势一震,将莱斯利的木剑击飞,“啪”地一声飞掷出船舱。

克洛德明显对这个结果不满意,皱眉低声问:“最后为什么松劲?”

莱斯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喜欢阿利斯了。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霍尔姆主教作为主教也看得入神,连两分钟时间到了,也忘记打断他们。

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在确认,也像是在划清界限。

片刻后,他唇角动了动,最终也没有说教,也没有怒斥,只是淡淡地说道:“明白了。你好自为之。”

那就像画纸上出现了一道无法修正的错误——虽然很早已经承认了这个失误,却在每次下笔总是要考虑到它的存在。无论是要忽略,还是要覆盖,都在那里,始终令人在意。

起初前五秒的互相试探是比较漫长的。可随着两人进入状态后,场下众人也跟着屏息凝神。

这话说完后,他抬步离开,背影笔直,没有回头。

这个情绪来得就好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敲了一棍子一样,那么猝不及防。

莱斯利在阿利斯桌前慢慢停下脚步。

他上前一步,语调依旧克制,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教,指责,要求我承担你理想里的「父亲」的样子。你知道什么?你又凭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目光穿过舒栎,隐含着无法掩饰的厌倦与拒绝。

来自高位者的威压,像连绵暴烈的风雪,瞬间冻结了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阿利斯,”他低声,一字一顿道,“你太放肆了。”

第 103 章 103

103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这本来是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一触即发。

可克洛德一句严词厉色的“你太放肆了”,却精准地击中某根奇怪的神经,舒栎脑子突然短路,脑海里面突然跳出华妃的那句经典台词——

「不容本宫放肆,本宫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吗?」。

实在太应情应景了,就像是为此刻量身定做的!

这让舒栎一瞬间险些绷不住,连忙后退半步,拉开一点距离,以免自己突然想要笑场。

舒栎用力握紧自己的拳头,整个嘴角都在发僵,强撑着冷脸,维持刚才紧张的情绪,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顿了顿,继续保持镇定,说道:“我劝也劝了。”

语气也跟着一沉,“你听不进去,就当我是专门过来骂你的。我走了。”

克洛德:“……”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舒栎赶紧从现场掉头就走,边走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走了两三步之后,他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太好笑太可笑了。

怎么会在那么严肃的场合,脑袋突然抽筋?

他本来想着走去甲板吹吹风,吹走脑袋里面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可是远远地,他见到甲板上全都是人,想到自己不能无视他们,还得一一打招呼寒暄,还有可能有人跟自己搭话。

舒栎想到如此,就忍不住对此劝退了。

可才走几步,他迎面就看到了莱顿带着两位熟人迎面而来。他本来想要躲在柱子后面,可莱顿神父也见着舒栎,还朝着舒栎的方向摇了摇手。

梦里的火光映着他冷静却又陌生的脸。那真实得就像下一秒就会照进现实。

“那你睡里面吧。”

说舒栎心细的时候,他确实对人都很体贴。

于是,芬尼安又提醒道:“你都不知道他总是巴巴地看着你什么时候注意到他。”

莱斯利话一出口,就忍不住后悔了。

起码他还是可以跟上芬尼安的脚步,让阿利斯多看自己一眼。

“我可以负责保护阿利斯主教,你完全可以去忙其他人。”

芬尼安又想要嘲笑莱斯利,又看出舒栎还是想把他们护在后方,并不怎么高兴,“我才不要人保护。”

和莱顿对视的时候,他的笑容也真挚很多。

于是他走到架子边上,拿了一条干毛巾递过去,“我刚从外面回来,风很大,还是留在这里擦干?”

芬尼安点点头,主动说道:“嗯,那晚上让他睡在大床,我睡在沙发吧。等他心情好了,就轮到我睡床。”

舒栎被芬尼安堵得无话可说。

幸好不是那种喜欢动粗的人。

舒栎无法言喻自己主动拥抱别人的感受。

他像往常一样说了一句“明白”。

反倒是舒栎坐了一会儿后,又开始四处张望,招人帮忙背旁边的少年。

这积极的反馈让舒栎的紧张也跟着缓和了许多。他甚至还能有余裕闻到莱斯利身上刚洗浴后皂角的味道。

1666年的伦敦火灾无意间把鼠窝烧了,才控制了伦敦的鼠疫。

“我忍一下就好了。”

得睡了。

对方也懒得争辩,呼出来的热息滚烫得至极,显然在发高烧中,很快就昏了过去。

比不上芬尼安又如何?

菲利普斯听了后,微微一顿,随后点头道:“阿利斯主教说得对。救人目的再多,医生也不该忘了最根本的事。”

舒栎做得麻利,正要兑给那个少年喝,之前的骑兵也走了过来,奇怪地看了一眼舒栎,“原来你会医术吗?”

舒栎一愣,忍不住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恐怕正是因为这一点,雨果主教和霍尔姆主教都是看重了他这一点,才都把整个教会的希望,都押在他身上。

舒栎先叹了一口气:“公爵刚才对他的态度太恶劣了。”

本来自己各处也不如芬尼安,现在又因为自己的不足而故意争一口气,反而就更显得自己心性不如人,比想象中的要卑劣。

可他分不清,是自己怕靠近阿利斯,还是怕阿利斯靠近他之后,发现自己有无数令人难忍的缺点,然后会悄无声息地保持距离。

以往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包括这次他出行的时候,第一时间也是先找芬尼安。因为他知道芬尼安肯定能改变舒栎的想法。

于是舒栎又重新闭上眼睛。

屋内安静了好半响。

这鲜蒲公英的叶子若是捣碎成汁,可以清热解毒,用来退烧。

莱斯利轻声说道:“没事。”

舒栎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四年前,在主教选拔的时候有见过。”不过,舒栎只是记得名字而已,人倒是不记得了。

舒栎的好心还不至于能够绕地球一圈,只够眼前一米而已。

舒栎顿时被噎住:“……”

四年前那场风波,丽塔修女一度被怀疑成杀主教的凶手,而菲利普斯医生也被要求出席证明。

如今见到萨伏伊主教本人,又再次说上话,菲利普斯感觉这人比想象中的更神秘莫测——强而不显锋芒,慈悲中也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清醒,却又难以想象的年轻。

在意识所能触及的范围内,他可以同时操控超过一千多种零件——金属、玻璃、线轴、铜丝,甚至是空气中悬浮的灰尘微粒。

再来就是……

他带了两位旧识——司丹市的杰凯神父和菲利普斯医生,而两个人也很想要见阿利斯主教。

“这船要走一个月,最稳妥的做法,是先了解全船人员的能力,再做分配。知人善任,才能不出差错。”

那些少年们要么是继续面无表情地喝水,休息,要么就是假装听不见,也有摇头拒绝,稍微给了一些回应。

这是真话。

舒栎坚持每个神职人员都要有假期。

在廊道里面,舒栎一开始本能地就要躲。

他眼眶热了一下,就像是突然被人接过了一把滚烫的火,他根本接不住。然而他内心却知道他可以用来取暖,完全舍不得放开。

莱斯利又看向阿利斯,听着旁边的人开口,“我关心你,不是因为觉得你是小孩子,不能照顾你自己,而是因为你是我少数特别关心的人。我以前也没有那么亲近的人,就难免没了分寸感和边界感。”

莱顿放在平时,自然是假装看不到。等主教卸下戒心后,再假装不经意地回头一眼,他自己跟着笑一笑就过了。

舒栎继续让这个少年继续喝蒲公英汁,因为怕他吐出来,还用清水给他灌进喉管里面,并给他扇扇风。

事实上,显微镜的使用门槛很高,否则也不会在有列文虎克死之后的18世纪里,再次沉寂,少人问津。直到近代,它真正的价值才被重新拾起。

而得了这个间隙,纳西就又从床上溜了下来。

芬尼安知道暂时说服不了舒栎,于是他换了说法:“我们再从长计议吧,阿利斯主教。”

舒栎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没说破而已。

舒栎看他一脸嘴硬,说道:“芬尼安你对莱斯利真好。”

一群少年自然是不愿意在这么累的徒步行走中,还要再背一人,都尽可能地回避舒栎的视线。不过,舒栎都尽可能地挑有气力的,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同行的人发着高烧,暂时走不动,可以帮忙背着他走一段路吗?”

莱斯利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当晚也确实给惠特莫尔主教放过血」。

而他清楚,现在的自己,比梦里那个年长的自己,更精准,也更致命。

当时舒栎便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不重,却一句句清晰,“那就好。我担心你们会重复使用水蛭。毕竟,你们也曾经给海上瘟疫的水手放过血。要是用的是同一批水蛭,哪怕它们能消化有害的血液,也难保不会感染。那就麻烦了。”

舒栎相信人性里面的善,更相信人性里面的弱点。

莱斯利感觉自己耳朵里面全是血液涌动的声音,他喉咙干了干,“…都可以。”

“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是你刚好在我前面。下次离我远点,我肯定不管你。”

“会一点基本的。”

那一瞬,他像是被烫了一下,却也像是被冰水浇透。

骑兵并没有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舒栎,便离开了。

……

科学证明,拥抱是能够增强免疫系统,提高睡眠质量,缓解精神焦虑的一剂良药。

可这句话刚落,阿利斯就已经翻过身,修长的手臂也跟着越了过来,抱住了莱斯利的肩膀。

可是,他自身的成长背景里面没有拥抱这一项,尤其是作为男性,从童年结束后,他基本就没有和他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再加上,他有微微的社恐症状,任何肢体接触容易使他尴尬和不舒服。

他顿了顿,说道:“就算全部人死了,我也会来保你平安。所以,如果你想把我支开,去救其他人是不可能的。”

那一瞬,菲利普斯记得自己眼皮颤了一下,手指微动。可很快地,他恢复了镇定,因为他清楚,没有人能找到证据。

这份好心没有那么伟大,也没有那么广阔。

“在里面洗澡。”

不休也可以暂存,可若是一年都不用,就会被全部清零。所以每年收获祭前夕,管事人丽塔修女都在催着执事们和修女们要赶紧使用假期,免得浪费。

芬尼安见舒栎应得有点潦草。

不过舒栎没有气馁,又换了一个人试着问。在经历了十七、八次拒绝后,舒栎终于找到一个肯帮他一起背着少年走路的人了。

舒栎在心里庆幸了一下。

“……”

在他一念之间,它们也可以随时归位。

好直接。

不过,阿利斯怕痒,很快就把莱斯利的手挪到自己的后背。他自己也拍了拍莱斯利的背,“今天肯定累坏了,你快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舒栎知道他话里有话,可又不想应。

字字都是赞美,句句都是诛心。

芬尼安顿了顿:“…莱斯利其实很要强的。即使是不喜欢的人,就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一句话也能影响自己很久。”

“阿利斯主教。”

“我在想着,芬尼安负责留在船上看守物资。可能中间有需要的话,还得让芬尼安去其他城市补货。”

可是舒栎又十分心大,很多事情别人不说,他就不会自己注意。

那个浅瞳少年摆摆手,“该说谢谢的不是你,而是这个地上的人。”

突然间,舒栎前面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就倒在了地上。

“谢谢。”舒栎感谢道。

长期以来,舒栎都没有特意去追问过任何奥朵拉的事情。

芬尼安趁机埋进舒栎的怀里,说道:“阿利斯,他瞧不起我,觉得我没本事保护你。他太过分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太阳又烈又大。

阿利斯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油灯顺势调暗了一些,火光缩成一个温柔的光点。

他说得坦率,“萨伏伊教区一直都很欢迎外来神职人员来进修。我们这边也可以写邀请信,不拘进修时长,三天,一周,一个月或者一年都可以。只是我们那边规矩也很多,跟其他教区不太一样,到时候遇到问题的话,随时可以问莱顿,也可以过来问我。”

归根究底,起码得先灭鼠。

那热度从靠近的身体上传来,慢慢地包围了他。

审判结束后,舒栎曾经单独问了他一句,“吸血后的蚂蟥一般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菲利普斯医生早就听说萨伏伊教区的主教很少藏私,却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大方,居然要主动教所有人。

“谢谢你,芬尼安。”

“……”

舒栎抬头望着天,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莱斯利会觉得那些垂怜的话可笑得很,也平平无奇。可现在只是听到阿利斯说,他却有一种强烈的灼伤感,心脏也跟着被揉碎了一般。

旁边的菲利普斯医生则一直看着三人互动,直到舒栎再次把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才说道:“我一直对萨伏伊教区的医疗系统很感兴趣。听说这两年萨伏伊在北领地的医疗排名居首,尤其是那可以观察细胞的显微镜,早就想亲眼看看了。”

他很想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也知道舒栎不会怪自己,可心口就是有一股堵着的情绪,像是湿发贴在后颈,冷得难受。

“你知道吗?拥抱会让人心情变好的。”

舒栎想着想着,意识也渐渐随着莱斯利平稳的呼吸,慢慢地陷入了模糊——

菲利普斯想去问,却怕自己是不打自招。

还没有笑完,舒栎就说道:“那你这么跑出来,班德先生他们怎么办?”

“得主动一点。”

可有时候,他难免会对这些明显的事实感到失落或者酸涩。

那骑士拉着缰绳,在距离十几米,观察着舒栎的方向,才又折返回原来的位置。

于是,莱斯利僵着手脚,同手同脚地爬到床边。等躺下之后,他的肩膀又紧贴靠着墙的一边,直到阿利斯掀开被子,柔软的被角跟着被扯动。

舒栎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有骑兵,注意到队伍后面的异象之后,拿着鞭子从前面赶了过来,目光似乎对准的是自己,也可能是地上的人。

这意思说白了,就是杰凯不用担心来叨扰萨伏伊教区,只管来找莱顿。需要借口的话,这边也可以随时帮忙出具文件。

莱斯利看着阿利斯的脸,脑袋渐渐下移,贴着他的肩颈,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阿利斯主教,”莱顿笑着介绍,“这是杰凯,还有这位,是司丹市的菲利普斯医生。”

他记得菲利普斯这人城府深,做事滴水不漏。与这种人打交道,他也不愿意完全透底,所以说得不多。

背后的少年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不要你多管闲事…我走不动了,干脆被打死算了……”

可是为了让莱斯利心情变好起来,舒栎还是鼓足勇气,抱了抱莱斯利。

芬尼安说完,单手又撑着侧脸,起了身。

*

身体发热的同时,指尖却寒凉不已。

莱斯利身体一开始的紧绷,随着时间,也慢慢地缓解松弛下来。莱斯利的手也悄悄地跟着回应,在被子底下碰触阿利斯的腰,试着回应这个拥抱。

这话说完之后,菲利普斯医生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总是从阿利斯主教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

舒栎想到这个画面,就忍不住觉得好笑,“幸好你妹妹的性子乖巧,不像哥哥。”

他能随意组装,也可以轻松控制其温度。

芬尼安听后,理直气壮道:“那肯定是因为我心善啊!”

有时候,他在公众场合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无论是熟人,还是生人,待人接物都是从容有度的;可一转到私下,哪怕是见到熟人,只要不是小孩子,遇到大人,他自己反倒像是一只怕生的猫,非要把自己藏起来,还得有人去哄,去拽,才能把他从壳子里面捞出来。

阿利斯说道:“我睡觉喜欢亮着灯,你不介意吧?”

莱斯利就冷眼看着芬尼安演戏,“阿利斯主教,你有什么打算可以跟他讲清楚,不要被他现在的话给蒙蔽了。”

不同于其他教会严格限制神职人员离岗,萨伏伊教区较为宽松。很多外地来的执事都会习惯攒假回乡探亲。而莱顿则每年都会在教区趁比较清闲的时候,回司丹市探亲。

记得高中毕业的时候,他在离校前,突然被一个不熟悉的学弟抱了长达10秒。

舒栎倒不是不理解莱斯利的难为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澡堂文化。

可是菲利普斯至今都有一种几近本能的直觉。

一开始不熟悉的时候,大家面对舒栎这种举止,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实上,华夏古代也有治疗鼠疫的经验,虽然没有说根治,但是也是做到了有效控制。

他语气不重,却句句在理,陈述事实,也是在提醒舒栎防范小人。

那天,两人没再多说一句。

而阿利斯轻声说道:“我们不要因为我待人处事的生疏和不周到而生分了,好不好?”

虽然大学并没有学过草药学,但是在萨伏伊教区里面,他和一批学者相处久了,也积累了一些基础知识,学会在野外生存。

他也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从前听过很多无数类似的话,包括在学校里面,也有很多女生给他写过信,说很关心他,希望了解到他的痛苦之类的。

“阿利斯主教,也许我多话了。可我在想着,现在跟上队伍的医生倒不是人人都愿意真的拿它来救人。很多人学了这知识和本事,恐怕就会占为己有,用它生财。这倒不用完全交底。”

“要不是司丹市还需要人手,其实杰凯也想要来我们教区进修,学习不同的牧灵方式。”莱顿顺势笑着说道。

“你也一定会得到你喜欢的人的回应的。”

“多一个医生,就可能多救10个人的命。”舒栎语气不重,却沉稳分明,“我不问他们的目的,我只看他们给的结果。我相信,对于善恶的审判,不在我手中,自有神主定夺。”

菲利普斯对这套问话早有准备,很快说道:“即使蚂蟥再昂贵,可对象是主教,我们一向将吸饱血的水蛭当做废物处理。”

莱斯利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芬尼安说道:“很有道理。你处事周到,擅长和他人交际。你父亲现在也在经营商行,肯定很有经验。后勤筹备这件事最适合芬尼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莱斯利才回船舱,想着跟他们说自己搬去别的地方住,却看到阿利斯坐在椅子旁翻着书,而芬尼安和纳西因舟车劳碌,又饱饱地吃了一顿,现在窝在沙发处已经睡了起来。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始终比不过芬尼安,甚至会忍不住问自己,「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舒栎见他精神恹恹,想来还是因为克洛德的事情。可很少见他持续那么久的沮丧,沉吟半刻,舒栎想着顺势开导他。

舒栎也不藏私,“明天我们医疗人员都会集中起来,一起集思广益。这显微镜的使用其实并不复杂,不过这牵扯到光学原理和某些载玻片准备的技术,存在着门槛。用得好的人不多,这东西也很难普及。”

“听说过。”

阿利斯鼓励完之后,余光间见到莱斯利心情平复了一些,又问道:“要不要抱一个?”

不过,杰凯神父倒是看起来对舒栎也很熟悉,看着舒栎的眼瞳闪着光。

“我已经成年了,自己能处理。”

舒栎就哭笑不得,目光转了转,“莱斯利呢?”

“我刚跳上马车的时候,就被我爸逮住了。”芬尼安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道,“他看了我一眼,就闭眼默认了。”

芬尼安一听,就瞪了一眼莱斯利。

莱斯利下意识地拉住阿利斯的手臂,急切而仓促,“我没有勉强…只是……不太习惯而已。”这话说着,自己的半张脸也跟着藏在被子里面。

也许是意识到莱斯利的情绪,阿利斯保护他的自尊心,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他,也没有侧身。只是,在说完之后,他会用手拍了拍莱斯利的手臂。

可是太真实了。

芬尼安也跟着正色起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来这里的原因不是来支持你的。”

而后,阿利斯又说:“虽然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但是我还是想说,你是很优秀的人,你的周围有很多关心你的人,也有很多喜欢你的人,所以不要被其他人不好或者阴暗的态度,轻易否定了你自己。”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心,真的可以因为被紧紧抱住,而慢慢安静下来。

“你第一次和别人睡觉吗?”阿利斯的声音就在耳边,就像是一阵轻风拂过,莫名地让莱斯利感觉到害怕。

于是,他自然不会再旁观,反而快步走上前,再次和舒栎对上目光后,便顺势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带了出来。

毕竟,链霉素并不是那么好制作的。

阿利斯也困乏不已,见他回来了,声音放轻道:“你困了吗?本来想先睡的,但不知道你喜欢睡在外面,还是睡在里侧,所以就一直等着?”

芬尼安听着纳西在叫,转过头一对视,又闭上眼睛装睡。

“我……”

谁不知道他有治愈他人的能力?

莱斯利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芬尼安又轻而易举地摆平了舒栎的坚持,“……”

舒栎刚被莱斯利喊作父亲,就被芬尼安说自己像他母亲,不由一笑,“行吧,那我多照顾他一点。”

杰凯神父连连点头,毫不犹豫地应下。

「关心」和「亲近」两个字突然像是烙铁一般落在莱斯利的胸口。

社交结束后,舒栎觉得自己的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十。

不过这部分又不需要跟舒栎讲。

芬尼安曾梦见自己能折纸杀人。

听这话,舒栎就知道莱顿和杰凯推心置腹,自然也对他热络得多,少了客套。

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压住心里的情绪,低声说道:“我…我先出去吹干头发。”

话音刚落完之后,阿利斯便又用气音跟他继续说道:“莱斯利,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小孩子看待。”

舒栎就知道芬尼安太聪慧了——自己什么也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

夜风从甲板上灌了过来。

其次,就是要疫情控制。

芬尼安自然也认出公爵本人。

莱斯利想要开口答应,却觉得自己的喉咙被钳住了一般,感觉若是要出声,会很狼狈,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

芬尼安手疾眼快,把纳西一手揪了回来,抱在怀里,说道:“谁叫他刚才跟我们一块洗,他非要端着,做一副贵族少爷的作派,就只是穷讲究。这头发都是水的,得什么时候才能睡觉?”

所幸下个停靠点就在半个小时后,地点也是在河边。众人都能够喝上一口水,舒栎还在旁边发现了一片野生蒲公英。

他语气太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补救的话。

这四年来,应着舒栎对器械精度的严苛要求,芬尼安的能力也越发纯熟。

众人对此毫无反应,只是麻木地继续前进。

他忍不住侧身看着阿利斯,视线也被突然而至的泪意模糊了数遍。

芬尼安接着转过头又看舒栎,唧唧咕咕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都要照顾他。他又笨手笨脚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累?”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三十多天。

莱斯利顿时轻松的表情就没了,“……”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好处,也没有人愿意做。

他们就是在队末,队伍就像是一群游魂,与他们越来越远。

这道理从舒栎当主教接手萨伏伊教区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劝道:“你想想看,你光是只照顾我们,旁人未免会觉得偏颇。再说,你现在的计划听起来,也像是你对其他人的能力并不信任。再说,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什么?”

芬尼安一脸情真意切,就怕舒栎不听自己的话,于是干脆坐起身,说得认真恳切道:“我就是代替所有人来看着你不要出事的。”

他当时还在想,早知道一开始就推开了。

芬尼安不懂,“我又不喜欢他。”

舒栎有些无奈:“我刚才还专门为莱斯利去和公爵聊了,结果公爵油盐不进,不近人情。”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听萨伏伊主教圣德的传闻,心想着他若是真的正直仁慈到骨子里的人,为何没有把那件事追查到底?可若是他什么都没有察觉,那眼神又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奥朵拉的存在是个敏感话题,再加上舒栎本来也清楚原著设定,更没有好奇心去追问。

直觉不是很妙的舒栎先把地上的少年扶了起来,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就顺势背了起来,重新亦步亦趋地加入队伍。

就在这时,头发上的水滴从发梢滑落,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那微凉的触感就像是击中了他敏感脆弱的心灵。

“可你见他心情不好,还处处为他着想。”

海面阴沉波澜,毫无美景可观。

后来熟悉起来后,执事和修女们都已经对此见怪不怪的。很多时候,他们都会故意假装看不到,就这么放他高高兴兴地走了。不过有时候,教会的人兴致来了,他们也会追着主教后面走。

这对他们来说,不亏,是大赚。

舒栎笑了笑,开始认真地回应道:“我现在想了想,觉得你在的话,确实可以做很多忙。这次出行,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不过有你在的话,做事确实会方便很多。”

芬尼安被这话问得噎住,才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语气一转,又轻描淡写地说道:“一直都有,只是我不说而已。”

芬尼安就喜欢他这么说,“那是不是离不开我啊?”

他一个身形不稳,在地上踉跄了两步才站住了。

莱斯利再次用力地点点头,像努力回应这份温柔。

芬尼安最讨厌莱斯利总是拆自己的台。

“可是我也很乖啊!”芬尼安不接受这种诽谤,“我每次不都是把事情做得妥妥当当的。你看我什么时候给你惹过麻烦了?”

他的语气不冷,却也不客气,“不过说实话,我也不需要一个连路都走不动,得被人用鞭子反复抽着走的人谢我。我帮你,纯粹是想,如果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能像今天站出来救他那样,过来帮我就够了。”

舒栎声音温和。

“对啊,离开你,我和莱斯利该怎么办呢?”

不过,做这个小动作莫名显得自己好像是个变态。

舒栎叹了口气:“最近我们让让他吧。”

舒栎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笑意更深。

舒栎忍不住有点疑惑:“……”

先前吃饭的时候,芬尼安也注意到莱斯利的情绪变化,现在才理解他的反应,“他们家三兄弟都不喜欢公爵。现在这个月天天还要和公爵相处,真是叫人难受。刚才开船仪式说的那话也实在不好听。”

这不仅仅是不舒服,甚至感到恐慌,那一整天都完全没有办法平静,焦躁得不行。

纳西被芬尼安欺负到没有脾气,只有见到舒栎回来,才叫了几句。

他抿了抿嘴角,只是收了干毛巾,却没有答应留下,径直离开船舱,留下舒栎和芬尼安两人面面相觑。

阿利斯向来体贴,说道:“你要是不习惯的话,我就去其他地方睡。不要勉强。”这话平和地说着的同时,他也跟着抬起身子。

他低着头走到甲板一角,靠在栏杆边上,任凭海风吹干低落的水珠。

从前那些不让自己在意的来自卡汶和谢莫斯的数落一句句地开始在脑海里面环绕。

幸好,莱斯利不仅没有厌恶或者排斥,还像是个孩子一样偎依着自己睡着了。

舒栎本能地皱起眉头,眨了眨眼睛,直到视线再次能聚焦时,才发现,他正在同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年,往着一个不知道终点的方向前进。

莱斯利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抹前额垂下的碎发,一言不发地等着心跳平静下来。

他现在优先的想法还是制作鼠疫血清。

一打开舱门,他就看到芬尼安已经脱了外衣,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把纳西当做枕头枕。

而阿利斯低身垂落的发丝在灯光里面微微晃动着,光影交错,摇摇晃晃地落在他的胸口上。

舒栎又说道:“到时候,我让莱斯利去保护你。”

莱顿至今也摸不准舒栎具体是什么性子。

递过去的同时,舒栎也跟着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事情。你随时可以跟我说。”

芬尼安像是思索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道:“我有段时间一直在想着莱斯利这么信赖你,听你话的原因。直到有一天,我听我爸说,你的性格有一点很像莱斯利的母亲。”

烈日灼天,路走起来又长又远。

他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从容,甚至也有点退缩,可是因为莱斯利比自己还紧张,舒栎就一直给他自己打气。

他指尖一动,纸片如刃,飞掠而出,穿甲断骨。那些披着盔甲的骑士,在他面前就是软沙烂泥,根本不堪一击。

只是这一点就没有必要表现出来了。

旁边的莱顿神父解释道:“我每年回去的时候,都和杰凯聊起过您。”

*

可这次不同。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

芬尼安趁莱斯利还没有回来,再次躺回大床上,尽情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才又坐起身说道:“说到底,莱斯利比我还晚出生,算来是我弟弟,照顾一下还是应该的。阿利斯主教,你知道莱斯利的母亲吗?”

旁边的少年们看到舒栎这样,忍不住起了一点好奇心,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准备和他搭话。

再次睁开眼之前,舒栎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芬尼安笑了笑。

一个显微镜,就能带动几十名有专业知识的医生一同去洛迦教区出生入死。

舒栎知道芬尼安就是想要夸奖和奖励,便坐在他旁边,顺手把纳西救回来,“是的,芬尼安最厉害了。”

在一个陌生的贵族府邸里面,火光冲天,烈火在回廊与天顶间翻卷。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洗浴间的门被拉开,莱斯利的声音冒了出来。

从黑暗中睁开眼的瞬间,阳光就像是一场连绵的火,从自己的视野里呼啸而过。

“…你需要我什么样的帮助?”舒栎下意识试探一下是否在自己能力范围里面。

浅瞳少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队伍,轻声说道:“赛尔蒙公国的领主说是要收养儿子,培养继承人,才要把适龄孩子聚集起来。可是,若真的如此的话,为什么一开始用马车把我们接出来,又让我们徒步走,还会允许骑兵对我们棍棒相加?”

舒栎认为没有必要增加恐慌,只是问道:“适龄少年里面没有贵族吗?”

可这话已经让浅瞳少年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合作目标——心眼不坏,不畏强不软弱,比一般孩子可靠,还有点真本事,脑子也转得不慢。

他果断朝着舒栎伸出橄榄枝,“我叫凯尔。你呢?”

第 104 章 104

104 是饭!

帝国正历425年。

赛尔蒙公国。

在春末,公国发布告示,宣称年迈无子的领主准备在全国范围内选出一位品行高洁的少年或者少女,作为自己唯一的继承人。消息一出,公国内部十九个教区迅速响应,贵族与骑士们亲自挑选适龄候选人,于七月集结,奔赴首都「勒梵西」。

然而,在贵族间私下流传着另一种说法,。

领主之所以突然决定择子继承,并非单纯出于无子嗣之忧,而是城堡内有一名神秘的预言者留下启示。

「赛尔蒙公国的命运,系于公国内尚未现身的继承者。神主赐予那人蜂蜜,为世人带来甘霖;也赠予他硫磺,用以焚烧旧弊与腐朽。只有那个神主选中的人,能在救赎与毁灭之间,重铸国运。」

消息传出后,众人纷纷猜测起新继承者的特征。

有人笃信候选者出身于虔诚的信徒家庭,因为预言中的那人似乎与神主意志相连、

也有人认为,预言中的「蜂蜜和硫磺」暗示继承者通晓炼金术或者医术。因为炼金术与医术总是紧密结合的,都少不了要接触实验室,也同样会用到类似的的原材料和炼药方法。而很多炼金术师本身也是医生。

不过,这种种猜测都得进行验证,真正的答案只有到最后一刻才知晓。

无论如何,众人收到消息之后,也并没有明说,只是在私下传递。

有些人内心抱着晋升拔擢想法,就会在旅途中刻意优待符合预言特征的少年,而对其他人不闻不问,不给任何好脸色看。

舒栎所在的队伍也正是这样一支队伍,他们来自最南端的图兰索教区。

被认为有资质的继承者们一路上都是坐着马车。

这是一个梦吗?

他又想要立刻回北领地去找熟人,就算他们与自己不熟,也可以重新建立新的联系;可他又害怕,自己过去会扑个空,怕这个世界和原来的那个不一样,怕人事全非,熟悉的一切早已崩塌。

“舒利克(Shulrik),对吧?”

舒栎也知道这个理,所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做的饭是后厨要去布善用的,而数百份伙食刚巧就给了现在又累又饿的候选者们。

前一句,后一句,话里话外,他都在暗示这队伍有问题,可也不见他千方百计想着逃跑。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因为这孩子懂些医术才高看了一眼,不免有些后悔。

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舒栎才把自己住的窝搭得那么舒坦。

而舒栎和凯尔也因为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也从本来队伍末尾的位置,渐渐地走到了队伍中游的位置。

舒栎知道,即使在梦中,也同样能感觉到疼痛。可是这每一秒的疼痛、炎热和饥渴都太真实了。而每一秒都漫长又清晰得让舒栎没有办法囫囵吞枣地过梦境剧情。

可这梦也太过真实。

舒栎顺势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舒栎第二次对别人念自己的名字感到无语。

而凯尔那么谨慎,恐怕不是没有机会离开,只是他不想。

“舒利克,”凯尔见他盯着自己出神,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一般,目光闪烁了片刻,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这话显然就是担心舒栎掉进火坑里面,赶紧开口捞一下。

他现在就跟现世读高中的自己差不多。

可后来骑士的一番话让他明白,他们其实根本记不住每个人。以他们的态度,数百个孩子里面,少几个人,他们也未必会当回事。

这是一片临时借用的贵族产业,位于商道拐角后僻静的林间高地。围墙上长着大片大片红艳的红叶石楠,墙面老旧却不失威严。

他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得死一死,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舒栎早知道他醒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搭话。现在听到他第一次开口,舒栎就故意把话题挪到他身上去,不想讨论任何跟队伍相关的事情。

可要真走到那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真的以西方人的角度来说,确实只是以「ri」结尾的名字不正式,很少有男性名字是以元音结尾的。

于是,两百多来名候选者们很快就被安排在长长的木桌边落座,锅碗瓢盆迅速传来一阵阵食物的香气。

舒栎被当场拆台,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想要装,就再陪你演一下。”

他们的话音还未彻底散去,前方传来了队伍停下的命令。

他的声音清淡又慵懒。

“我醒的时候,你不是看了我一眼吗?”那个少年答得理直气壮。

舒栎肯定自己不会控梦。

“……”

舒栎并不知道其他人对他的印象如何,可是为了辩证自己的情况,他还是借着河水,研究过自己的外貌。

因为懒得去纠正他们的发音,舒栎就默认自己的名字是「舒利克」。

而其他孩子都是在马车后面跟着徒步走。

前排护送的骑士们早早进庄交涉完毕。

菲利普斯知道自己身份比普通村民要好,所以更不想轻易被人占了自己的便宜,自己还要还人情。可现在他已经确实受了恩惠,见舒栎人也老实,也愿意帮他这个穷小子。

事实上,在他看来,在他听来,现在所有人的情况都是正常在用华夏语交流,可是他们在念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舒栎才发现他们好像都会修正成自己的用词,有点像是以为自己有地方口音,影响了正确的发音。

舒栎他们只管顺着队伍进的庄园,跟着脚步就一块到了偏院休整。

可是,现在要舒栎接受自己又再一次穿越,他肯定是没有办法轻易接受的。

庄园的贵族夫人是好心人。

声音里面有惊讶,甚至有着一点看傻子的意味。

舒栎语气平和地说道:“我想要去北领地当神职人员。”

舒栎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愣了愣,“……”

还没有等舒栎开口,菲利普斯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家里也有医生吗?我看你草药知识丰富。你若有这份知识的话,去北领地反而不值,还不如等这次继承者选拔结束之后,你到我家来帮忙。这也算是投个好处。”

不得已,他们只能就近找一处庄园,让候选者们得到地方暂时休息。

“我并没有装。”那个少年一脸正色地解释道,“我没有力气走是真的,这不需要装。”

庄园到了。

舒栎正帮忙安置病人,先前看管他们后排的骑士走过来,指了指他的脸,“你负责看管你们这后半段的四十三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舒栎并不讨厌这种合作,也乐于暂时配合。与其被动,不如顺水推舟。

这四年来,舒栎被萨伏伊教区养得惯于闲逸,不事生产,现在让他去当别人牛马,已经不太习惯了。

这个黑发浅瞳少年,衣着简朴,一副普通村民的打扮,可眼神深沉,说话间虚虚实实,心思城府极深。

“我在想着,要是真能逃跑的话,就跑到北领地去。”

原本他们也是农户家里长大的孩子,对这种登山跋涉的事情也习以为常。

他才把自己的生活一点点打磨得那么像样。

抬眸间也是少年特有的干净和干练。

虽然和穿进来的阿利斯神父五官相像,可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尤其是没有那个小神父那么特别的瞳色。加上,自己的头发也并没有留那么长,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

可舒栎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摆了摆:“不用。”

“舒栎。”舒栎开口回答。

起初,舒栎也以为是因为凯尔顾虑骑士贵族们手里掌握着完整的花名册。所以,要是凯尔逃跑的话,他的家人也会跟着牵连,而一旦踏上流亡之路,想再回头就难了。

舒栎越想越远。

这话落下后,不说菲利普斯,连旁边的凯尔都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你是疯了吗?”

舒栎侧目望了凯尔一眼。

这声音刚落下来,之前接受救助的少年突然抬声附和道:“北领地偏远寒凉穷苦,从数百年前起都是流放之地,去那里只会受苦而已。不至于要这么想不开吧?”

声音是明显的少年音,清朗,明亮。

更何况,他还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凯尔直到骑兵离开之后,才开口说话,“所以,我才说你别出什么风头。别人一眼就记住你,若是你想要逃跑,第一个逮的就是你。”

骑士从“舒栎”这个发音里面听出了少年他怎么都掩不住的浓重地方口音,目光扫过那张清爽干净的少年面孔,眼神露出一丝轻蔑。

他非常自信地看着舒栎,就等着舒栎欣喜若狂,等着他感激涕零地答应下来。

他顿了顿,语气严厉地警告道:“不要出差错。”

现在他不过是想用恐惧和信息差来拉拢自己。

舒栎舍不得自己的小麦粉,舍不得自己种下的果瓜蔬菜,舍不得纳西……

正值暑热,护送的骑士们赶着交差,催促着前行,也没有太多怜悯之心,不给少年少女们足够的休息和吃喝的时间。很多人都接二连三地病倒了,连骑士们的「鞭策」用的鞭子也叫不动他们了。

“菲利普斯。”

舒栎原以为不过是些燕麦粥或者炖豆子,没料到托盘上竟端来了热腾腾的铁锅饭——粒粒分明,香气扑鼻,甚至还有酱汁肉汁浇在上头。

他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眼花。

“!”

居然是白米饭!!!!!

舒栎突然觉得,这生活也太有盼头了吧!

第 105 章 105

105 继承者计划

舒栎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吃白米饭了。

他居在北领地久了,各种馒头、面包、面条、饺子、饼干、桃酥、卷饼的,能以小麦粉为主要原料的,也做了个遍,吃了个遍。

可是他终究有遗憾。

胃是骗不了人的。

没有米饭的华夏胃是永远不能被满足的。

结果,在这里闻到米饭香气时,舒栎也忍不住恍惚。

想想看,这也是对的。

欧洲自然也是有吃稻米的,不然西班牙海鲜饭、意大利烩饭、米布丁是怎么来的。

他真的是太狭隘了。

舒栎想着,就应该多出去走走。

如果以后北领地住不下的话,就搬过来住。

舒栎排着队伍,仔仔细细地闻着空气的味道,铁锅饭上用的有橄榄油、大蒜和洋葱,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简单,却也足够诱人。

他几乎可以想象米粒吸满汤汁,热气腾腾入口的样子。

凯尔和菲利普斯见到他一听到吃的之后,就立刻把他们两个撇在脑后,先是错愕,后也选择无奈地跟在他后面排着队,一声不吭。

他才开始刨了一盘开始吃。其他人也忍不住好奇地拿着勺子围着锅想要舀一勺,菲利普斯也连忙挤进去,“他是炒给我吃的,让我先舀!”

只要对外宣称,适龄少年少女都可以有机会成为继承者的话,就能让绝大多数的贫寒家庭主动进贡自己的儿女。之后,他们再以送往王庭教养,军事研修的理由切断子女与父母的联系即可。

可就在三个月后,大都会爆发了突如其来的政变。

瓶中小人确实被带入大都会,藏于王庭深处。

“什么?”

确定是丢钱袋之后,舒栎就说他可以去「马厩」找钱袋。

菲利普斯总觉得这话就是在敷衍他的。

「永生」对于帝王来说,既是炼金奇迹,也是权力钥匙。

“你等着看吧。”舒栎说道。

只是,这得用人血喂养,才能成型。

第二点,即使舒栎对庄园的各处设施并不了解,不确定是否有池塘或者泥塘之类的,但是,舒栎因为常常看莱斯利去马场跑马,也知道马厩周围总是有一条泥泞地带。这主要是因为马蹄践踏和尿液滋润的原因,泥土总是湿软,就是这种天热也干不了。

他打算跟他们借一下厨房,自己再另外开个小灶。

舒栎被他的话弄得一愣,又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确实符合一部分人的想法。可他也懒得解释,也不想特意和对方拉近关系,只是说道:“为什么不可以呢?你真当我是个好人吗?”

这是书中的王权线。

就像是看卡通动画的时候,总会来个强制休息的过场动画一个道理。

他们只听命于往王座之下的诏令,任务从不公开,身份也不能暴露。

这种重要的随身之物,怎会无声落地?

这种小事自然做得有条不紊。

可是,看对方一脸认真,舒栎只好把心里的话跟着饭嚼了嚼,准备把话用一口饭混着咽下去。哪知后槽牙“咯吱”一声,像是咬到了沙子。

菲利普斯吃完饭后,返回队伍里面,才对舒栎说悄悄话,“你之前怎么知道厨房的管事钱包掉了?又怎么知道他的钱包掉在哪里了?”

作为原著中出了名的中级反派Boss之一,其人记仇,阴狠,扭曲,且刻薄无比,总是一心想要搞死莱斯利,手段特别多。

这一热,虾的鲜味就会弥漫整个厨房。

也在那一页上面,舒栎知道对方不仅仅只是当时皇帝的私生子而已。

舒栎又忍不住看向其他人,他们都吃得津津有味,神情满足,反倒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饭的香是浓得让人咽口水的香。

菲利普斯得到回答后,跟着哑口无言起来,“……”

于是,菲利普斯点点头,“有这么奇特的遭遇,难怪你会想要去北领地当苦修者。你要是去北领地需要路费的话,我也是可以资助你的。”

那高处一扇紧闭的窗,只在最角落裂开一道细缝,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在静静注视着他。

可是这对他们来说是厨余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可以做出一锅鲜甜的虾油炒饭的宝贝。

另一方面,凯尔在人群里面排队要第二份饭。

他真正的意图,并非救人,而是命令克洛德务必将那个即将成型的瓶中小人霍尔蒙克斯秘密地带回王庭。

菲利普斯震惊地看着舒栎,“真的?!”

由于技术原因,舒栎一般会先炒饭,再下鸡蛋,这样才能让鸡蛋裹住每一粒米。

舒栎和菲利普斯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而原本他坐的那张长凳上,已经被几个陌生少年占了位置,连他最初放在桌上的那一份饭,也只剩一个空盘。

这不是……克洛德手上的那枚?

明明自己生病的时候,舒栎还对他嘘寒问暖的。

那公爵不会是被人锁在阁楼里面了吧?

克洛德为了赢得父亲的认可和赞许,投身暗部,自愿成为王权最隐秘的刃,日夜为王庭奔走、斩杀、清洗,只为赢得一句承认。

他一边煎炸,一边用勺子挤压,尽量压出虾膏。不到三十秒,原本清澄的油也会慢慢得变红。

而十四岁的克洛德和凯尔,正是从军校被暗部挑出,伪装身份混进戒备最差的一支队伍里面,目的就是为了摸清真相,有必要的话,要破坏仪式本身。

既然能让对方心平气和地把厨房借给自己,舒栎肯定少不了要装模作样一会儿。

等锅的油烧热,虾头也跟着下锅。

也许在路上,凯尔已经打好算盘。

二是关于父亲克洛德被流放北领地的缘由。

这可能是为了铺垫这是低魔世界的背景设定;

可等他靠近时,却发现位置早已换了人。

对于大都会来说,这场行动的明面目标,是制止赛尔蒙公国残忍的继承者计划。

果不其然,那人在马厩里面找到了钱袋,对舒栎刮目相看。

舒栎也不管他们吃不吃,反正他做肯定是他想吃。

无论是先煎鸡蛋,还是先炒饭,都各凭喜好。

又或者就是在讽刺王权,为莱斯利后期征战,建立集权制统治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舒栎虽然不确定为什么自己也会跟着来到这个时间段一遭,但是人生总是有太多想象不到的意外,哪有解释得通的呢?

也许可能就是为了让自己走遍全剧情,所以才安排了这一段。

凯尔看着他吃得狼吞虎咽,又看每个人的饭都不过半份,还没几口就要见底。

于是,全国范围内召集适龄的孩子,无论是无父无母,还是出身贫寒的,连同被抛弃的贵族私生子,都会被集中送往勒梵西。

舒栎有两点推理依据。

因此赛尔蒙公国领主自然不会对外界宣扬这件事。

于是,他十八岁时,以普通人的身份进入了军校,并在当年获得了军校第一的头衔,受到南方军校暗部的招揽。

而那些少年少女的血,则源源不断地流入炼金师的实验室深处,喂养着那团静卧在烧瓶中的小人身上,成为老领主炼制不死之身的筹码。

于是,他提出,要取血,肯定就是要取那些健康纯净的少年少女的血。

他们既是皇帝的眼睛,也是皇帝的耳朵,同时也是皇帝的杀器。

虽然现在还带着少年气,看起来沉默寡言,甚至也有点冷淡正经的模样,但是舒栎内心清楚得很——这人将来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因为都是一些可怜的边角料,所以管事愿意多给他们两个鸡蛋。

而舒栎则在下一秒轻松地转身离开。

皇帝暴毙,死因成谜。

“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生了什么病,给你吃什么药呢?”

原因无他,听到菲利普斯的名字,再仔细和他的脸上特征与未来的人对应上后,舒栎已经意识到,他很可能穿越到了原著的十几年前少年公爵克洛德盗取「瓶中小人霍尔蒙克斯」的故事。

等到必要时刻,要把舒栎推出来背锅收场。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头用勺子翻动碗里面的饭——

这火热的锅气,这粒粒分明的饭粒,就是用酱油炒一下都好吃的圣物啊!

舒栎正在往嘴巴里面塞一勺饭,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在短短几日的混乱中彻底失控,躯壳崩坏,魂识湮灭,成为炼金史上最昂贵、最血腥,也最讳莫如深的失败案例。

所幸量都不多,舒栎还是选择埋头苦吃,速战速决。

一是关于母亲奥朵拉死亡的真相。

这个部门,是直属王庭的影子部门。

他认为,他自己能在暗部档案室里面找到关于「克洛德」的一页。

见他一看到自己落座就飞快地吃完,连一刻也待不住的样子,菲利普斯忍不住有点受挫,“你是生我气吗?”

于是,暗部奉命潜入,是为了切断祭献的源头,终止一切血祭炼金的实验。

若直接从民间掳取大量的公国子民的儿女,把他们当做祭品,这势必会引起反抗与暴乱,民怨也会迅速蔓延整个赛尔蒙公国。

前者,他从未见过母亲,只知道她在年轻时大都会的圣城担任过的圣女,身份尊崇,备受信赖与追捧。

反正,这都与舒栎这个小老百姓无关。

可舒栎四年间也在厨房里面摸爬滚打,练了四年。

不过他也不是特别在意。

另一边的舒栎自然不知道凯尔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这种人要是知道这条队伍到底会走向什么地方,恐怕只会碍事。

凯尔站了几秒,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直到周围目光转移,他才端着那碗饭,步伐平稳地走回原来的座位。

舒栎现在被菲利普斯问起,自然还是不能泄底,只是幽幽地说道:“我出生之前,母亲就常跟我说,她怀孕的时候,常常能感应到神主在跟她说话,还要给我祝福。于是,我从小时候开始,总是能在别人需要帮忙的时候,得到一些感应。”

克洛德沉默片刻,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轻微地侧了个身,悄无声息地与他拉开距离,从另一个方向融进人群。

「瓶中小人」这样的人造智灵是炼金术里面的禁忌。

四年来因合作关系,舒栎时常会注意那枚没有家族纹章、也不具任何身份象征的银戒指。又因为市面上从未见过同款,简单到近乎刻意,就显得更异常醒目了。

“不是提到,在抵达到首都勒梵西之前,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出风头,不要让人记住你,不是吗?”

凯尔只是眼睑微动,浅色的眼瞳偏过去一寸,余光离掠过一道挺拔的身影。那人也是一身简单的打扮,面颊线条分明,肩颈挺拔如同刀背——正是克洛德。

连厨房大厨和周围的女仆也忍不住看,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舒栎偷偷使用了昂贵的藏红花,否则无法解释这饭的金红色,也无法解释这惊人的香。

一切不要太离谱,也不太久。

“……”

米是夹生的,颗粒分明,却带着生硬的芯,混着酱汁,口感更明显。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还一心想去北领地的教会当神职人员,怎么想都是个清心寡欲,走苦修路线的怪人,而不是会下手偷东西的流氓。

所有的行动,哪怕只是一次出现在错误的视线里,都是对整个体系的背叛。失败者或背叛者至死都会被追杀。

“不要打断献祭活动,你们从出发最晚的南部队伍进入。无论成品成功失败与否,我都要得到那个永生药。”

这边菲利普斯朝着成功借用了厨房的舒栎说道。

他解释道,“我只是想去他们厨房看看。”

在小说的回忆中,牺牲后的孩子们一个个都以「因战殒命」或者「外派失联」的理由,全都被填入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中,无人再有追查的机会。

他边说,边摇头,“我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凯尔和克洛德两人从军校而来,执行的暗部任务,混在这「继承者」队伍中。

捡出虾壳之后,舒栎就可以开始下隔夜饭。

舒栎一定对凯尔把自己拉入合作中的事情,保持高度警惕。

舒栎内心倍感安慰。

第一点,一开始说他们本来是要跟着贵族夫人去布善,给穷人送饭,而他们的庄园又在林间,总不会是让夫人迈着两条腿去村镇里面的,肯定会需要用马。

可实际上传下指令的,是当时的大都会皇帝。

“那等卑劣肮脏的血,只会养出一个带着同样污秽卑鄙的恶灵,最后只会反噬自己的主人。”

这样养出来的智灵必然纯洁,也甘于为老领主所驱使。

然而,这就会引起另一个问题。

王庭对此绝口不提,连带那场“继承者计划”也被彻底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