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看向亚瑟神父,“上面要求你带的是死人……”
正好好亚瑟也跟着看了过来,两人便对上了一眼。
亚瑟神父却没有忘记那封信件,“我能把信拿回去吗?”
“阿利斯主教大人,出事了!”
莱斯利也没有特别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莱斯利一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舒栎身上的东西,连忙坐起身,追问道:“…什么东西?你放在我身上的吗?你什么时候放的?”
塞拉菲娜在这话之下,也跟着下意识看向亚瑟的方向。
莱斯利注意到舒栎朝他笑,也跟着安心:“嗯。”
舒栎觉得莱斯利是不是故意的?可他目光清澈。
这话一落,藏在暗处的莱斯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依旧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塞拉菲娜,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看透她真实的想法。
他只是这么引导地说了一句。
因为舒栎知道自己都是说一些关心担忧之类的话,莱斯利估计会听得生厌。
不会吧?
舒栎再次看向旁边的纳西,它也睡得香,身体跟着呼吸上下起伏。
少年便问:“那我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莱斯利放回去的时候,突然想着也给舒栎摘几朵回去。
这手才贴上去,就把舒栎吓了一跳。
不等亚瑟开口,塞拉菲娜声线冷淡,开口说道:“你既然先来这里了,有好好检查过周围吗?”
可正当他穿上鞋子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莱斯利几乎像是没有在呼吸。尽管确实有人睡觉像是躺棺材似的,可莱斯利太安静了。
唯一能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那可能就是莱斯利睡觉很安静。
舒栎喜欢玫瑰,尤其是花色艳丽,花香馥郁的。
不过玫瑰花毕竟比较贵,所以也只能是一年吃一两次的程度。
当然,王宫之大,肯定不止一处无人的会客厅,也不止一处偏僻的凉亭和长廊。
卧室的灯光还亮着,让他连忙快步走回房间。
她也没有过多的怀疑。
亚瑟神父来回在原地走来走去,直到花园迷宫另一端出现了深绿色的束腰长裙。
“可以吗?”莱斯利第一次摸舒栎的身体,感觉有点紧张,“这会不会不太好?”
本来还想问很多话,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亚瑟神父更加局促起来,“不是,我想着我是否还能得到机会。”
塞拉菲娜说道:“后天就是安息日。按照惯例,这是教会对外做弥撒的日子。”
“艾德里克家族可以帮你这个忙。”
为了让亚瑟神父安心,塞拉菲娜又继续说道:“你人单力薄,这边也会助你一臂之力。我们也做好了准备。”
舒栎好久好久好久没做弥撒了,忍不住哭笑不得道:“要是他们让我去主持,我就说我生病了。”
莱斯利提前来到约定好的庭院位置。
亚瑟神父顿时语塞,“阿利斯主教有实力不俗的佣兵保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得手。”
那是一处隐秘的花园迷宫。正值夏季,枝叶错落,曲径通幽,既能掩人耳目,也适合藏身等待。
舒栎连忙告诉莱斯利:“莱斯利,是这样的。你不能让任何人随便碰你的身体的。”
紧张的理由是他还没有正式与这么高阶的贵族聊过,自觉会被严厉地责备。
“快睡吧。”他只回了一句。
莱斯利率先用手把纳西的口鼻捂住,“……”
可是舒栎不回答,莱斯利眼瞳的光就越来越暗淡。
这些日子他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都怪克洛德什么都不愿意说清楚。
塞拉菲娜是大贵族,自然不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凝,便惊慌失措,而是很淡定地移开了目光。
同样的,他对塞拉菲娜也故技重施。
放过我吧!
莱斯利瞬间一愣,声音也无意识地半哑了,“为什么这么说?”
这口吻自然得像是他们都是长了尾巴的小动物,他正在请求摸小伙伴的尾巴。
亚瑟神父说道:“自然是要为教会铲除异端。我一直视此事为己任。”
可话说到这份上,他只好沉默且绝望地点头了。
“那起来吧。”舒栎把手从他胸口处拿开后,不想显得太过突兀疏离,便顺势假装自己在理他额前的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对亚瑟神父来说,只是这一秒就是一个肯定的信号。
黑葡萄似的眼睛眯成笑眼,长尾巴跟着摇来摇去,若是不小心玫瑰花掉在地上,它还会扒莱斯利,让他帮忙摆回去。
尤其是小孩子,他们甚至会指着讨论哪朵花,看起来比较好吃。
一进门的,他就看到舒栎脚边还立着一幅画,而舒栎正在描一幅同样的圣像画,手边全都是颜料。
纳西果然闻着花香就跟着安分了很多,更别说莱斯利把花放在它脑袋上。
舒栎感觉预感要成真似的,喉咙都要干掉了,“如果是的话,我们就得保持距离,对不对?”
那声音比较沉。
这孩子是真的吗?
他似乎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女性有什么特别的。
月光下,地面上的影子被拉长,扭曲,随着他的步伐忽明忽暗,就像是幽灵在地面上游走,悄无声息地变幻着形状。
再来,夜深人静,交谈时间又会选择什么时间段,又是难以控制的。
欧漏!
“那我的让你摸?”莱斯利觉得自己不会不方便,“如果你发现我也有的话,你就可以帮我做判定了。”
还不能舒栎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随行过来的博雅纳神父突然紧急敲着舒栎的门,声音充满着惊恐。
感受到拒绝的莱斯利沉默一会儿,又不敢立刻提出自己的疑惑和不舒服,只是盯着舒栎好一会儿。
牺牲掉喉结一整晚后,他也放弃了开口。
莱斯利这才脱到一半,刚从肩膀上松下来,就看到舒栎炽热的目光,莫名感觉到耳热,“怎么了吗?”
莱斯利刚才还以为舒栎是有什么神力能改变自己的性别,正想知道是什么,结果只是收到这样普通的答案。
因为纳西不太愿意配合,莱斯利随手给它摘了一朵开得最好的红玫瑰花。
舒栎躺平,然后抱着大无畏的精神,大胆地认命地说道:“来吧!你可以摸我的喉结。”
舒栎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莱斯利,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你可以诚实地跟我说吗?”
塞拉菲娜说道:“你是当心我们这边会不兑现诺言吗?”
难道异常是在这里吗?
这孩子性子又敏感。
因为莱斯利突然主动抱着他的手,把舒栎的手塞进他自己的怀里。舒栎可悲地发现,自己已经突然下意识地去在意莱斯利跟自己的肢体接触带来的感觉了。
塞拉菲娜仔细看了一下信纸上的文字,上面确实是艾德里克家族的纹章。
舒栎悄悄地下了床。
舒栎心里的大石总是彻底落地,“你醒了?”
小狐狸自然知道如果自己随便乱动的话,花就会跟着掉在地上,所以一感觉花朵别在自己的耳朵上,它就一动不动,只顾着看着自己的影子贪漂亮。
莱斯利想着,也许待在这里的日子,可以把这里的玫瑰花全都吃完。
两个人同进同出的,肯定有问题的话,芬尼安会比舒栎更清楚才对。
“出事了!!出大事了!!!!”
通常来说,这样的纸条还是最好有信物支持或者印章凭证。
万一莱斯利真的是女孩子呢?
*
他很快回过神,快步追上前去。
这两小只肯定昨晚累坏了。
万一自己真不是男性呢?
这虽然确实方便了他,但是也更让人觉得塞拉菲娜本身也藏着不小的秘密。
良久之后,他盯着塞拉菲娜手上那封原来属于他的信纸,说道:“如果成功的话,我能当上萨伏伊的主教吗?”
接下来,莱斯利发现舒栎单独给他分了一条小被子,他们分开盖。
亚瑟神父顿时大喜过望。
害怕是因为之前让他成为主教的许诺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句话引起塞拉菲娜的兴趣,她说道:“为什么?”
亚瑟神父看向塞拉菲娜,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的地方,为什么不能公开处刑呢?他的罪行明朗,毫不遮掩,为什么不能直接烧死异端,而要用暗杀这种手段呢?”
“但不要太用力!”
他刚想完,就听到了脚步声。
莱斯利并没有着急放松下来,而是谨慎地看向塞拉菲娜的方向。
舒栎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看莱斯利头部以下的位置——他的喉结好像也不太明显。
他大感失望,不过他又好奇起来。
亚瑟神父立刻明白塞拉菲娜的想法,脸上一片惨白,“可安息日是最神圣的日子,怎么能做杀戮之事?”
塞拉菲娜平静地说道:“你既然是已经为艾德里克家族谋事,那自然也是收到艾德里克的庇护。我们是无罪信徒,是神主最眷顾的信徒。更别说,我们是为教会做事。神主是会原谅这些情急之举。”
难道是因为有时候跟舒栎接触的时候会害羞,被误会了吗?
回头看莱斯利还平躺着睡觉,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舒栎盯着莱斯利好一会儿,不断地琢磨克洛德说的「莱斯利异常之处」。
舒栎:“……”
这叫做亡羊补牢,及时止损。
舒栎还以为自己会得到干脆的回答,结果莱斯利也是回答得拖泥带水,语焉不详。
舒栎顿了顿,问出自己最想问的话:“你……应该不是女孩子吧?”
是啊,好奇怪!
每次只要闻到玫瑰香,他就会觉得开心。
塞拉菲娜问道:“你还有什么疑惑的吗?”
莱斯利问道:“我怎么才能证明我是男的呢?”
因此,莱斯利只是在确定亚瑟神父收到纸条之后,便轻轻地跟塞拉菲娜多说了一句。
“好。”莱斯利听话地脱下外衣。
他说:“我表达失误。我是想说,我们身上都有代表男性的物件。”
舒栎发现,一开始莱斯利跟自己睡的时候还会早起,后来他每次都是躺到自己先起来为止。
莱斯利低着头把外衣挂在架子上,然后乖乖地现在床的里侧躺好,随后就看到舒栎也跟着躺在旁边,他垂下的柔软发丝在面前晃来晃去,莫名让莱斯利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蜘蛛丝轻柔地缠住的猎物,动弹不得。
还是不了!!!
不等舒栎主动问,莱斯利便说道:“纳西突然不见了,所以我出去找他。结果发现了整个园子的玫瑰花,就摘了过来。”
这件事让芬尼安处理不就好了。
现在的莱斯利单纯天真得令人发指,舒栎真的不想继续了。
目送着两人消失在花园深处,莱斯利才缓缓靠向冰凉的灌木墙。直到被纳西咬了一口手背,细小的牙尖提醒了他。
而他自己则透过枝叶的缝隙,偷看另一边的动静。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来汇报你的失败吗?”
莱斯利就知道自己说晚上去找纳西,摘玫瑰花的行迹太刻意了。
最后,他还是支起手臂,忧虑道:“阿利斯主教,我是做错什么事情吗?”
这话说完之后,两方就已经打算散了。
可他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舒栎下意识看了一下莱斯利满篮子的玫瑰花,花瓣里面还躺着一只毛绒绒的熟睡着的小狐狸,顿时哭笑不得。
披着斗篷的塞拉菲娜也跟着出现的时候,莱斯利的目光微微一凝。
在莱斯利动手前,舒栎还是再次提醒道:“我怕你压迫我的食管,到时候我会吐出来。”
一点点不对劲就会在他心里不断放大。
“阿利斯主教大人!!”
没等这魔音灌耳,克洛德便走在房间门边,冷淡地看着博雅纳神父。
博雅纳神父声音自觉地不断下降,“…阿利斯主教……”
克洛德打断他的话,“什么事?”
“…是亚瑟神父。”博雅纳神父说道,“是他的头不见了。”
第 137 章 137
137 你们还不走开吗
来到勒梵西的第二天,舒栎看到了第二具无头尸体。
其实他听说无头尸体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亚瑟神父死遁,用了已有的国王尸体或者其他人的尸体伪装成为自己的尸首,进行掩埋身份的死遁。
一来,现在疫情大灾难情境下,身份信息不明确,人口普查难度比较高,死亡和失踪人口恐怕都没有具体的数字。
二来,这不符合舒栎的猜想。
因为国王的死法是按照诅咒进行的,又或者是按照预言进行的,那么接下来的该死的人应该是曾经出现在画作上的自己,而不是第三方。
舒栎很快就去了现场。
门外聚着一群人,低阶女仆侍从和医师。他们都在等着管事人的到来。
舒栎扫了一眼,发现塞拉菲娜并不在现场,“……”
于是,他又把视线落在室内的环境。
亚瑟神父就倒在中央位置,颈口处血肉边缘翻卷,像是被某种锋利的力量生生撕断,一气呵成,不留余力,所以才会出现那么整齐到近乎诡异的切口。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像是呼吸的空气都有染上一丝半缕的血气。
血迹呈放射状从颈部喷溅而出,溅在地面与墙面,形成一圈圆滑却森冷的轨迹。而凝固的血液则将彻底的暴戾和凌乱固定在原地,完美地保留了原样。
房间内的灰尘纹路和脚印都保持完好,没有任何人进出的迹象。
这就像是死亡是由「空气」本身亲手完成的。
他回想昨晚出行的月光,要是在开阔地带,确实不需要额外的灯光;可住处是在建筑群里面,光亮不足,还是需要有灯光照亮这黑沉沉的住处。
众人被舒栎这么一说后,陷入了思考沉默。
莱斯利其实发现佣兵们自己有指定保护和看管的物资。
王后虽然气质端庄,身穿华服,但是礼服稍显旧迹,神情疲惫,眼瞳里面没有光。
他一边看,一边检查询问道:“亚瑟神父是怎么惹怒恶魔的呢?”
塞拉菲娜张了张口,“……”
再来,克洛德手下的佣兵也亲眼看到过莱斯利如何对付洛迦教区的强盗。他一个人就可以用智用谋用武,把几百人的团体打散。
“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国王的死状,现在也看到当场死亡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惨状。国王到底是昨天才死的,还是几天前死的,身为负责起居的侍从长塞拉菲娜女士,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
莱斯利的思绪起伏,不太明白塞拉菲娜杀人的逻辑。
舒栎突然想着。
莱斯利也忍不住回忆昨天晚上的情形——当时他确实看到了亚瑟神父带着灯火前来。
她言辞锋利,让莱斯利的眼瞳闪过一丝暗光。
塞拉菲娜顿了一下,平静地说道:“他什么都不懂。对他来说,刚刚好。”
而他若是告诉舒栎,舒栎肯定不会允许这种趁虚而入的事情发生。
据说被全国召集过来的孩子们因为王城没有居住的地方给他们,现在集中都住在地下的监狱里面或者畜牧场里面。会被安排在监狱里面的,都是据说犯过错的。听话的孩子则住在畜牧场里面。
可他身上有比别人更明显的兽性,不求逻辑,不讲道理,只要满足自己的想法即可。
孩子以诺稚气未脱,脸色苍白憔悴,神情恍惚,没办法和别人交流,身体动作也不协调。他既不依赖自己的母亲,也排斥与他人接触,听说自己的父亲死了,也没有反应。
他刚才说这种话,只是不想舒栎继续追查下去而已。
克洛德发现这人使唤人做事,越发得心应手,不过这刚好落入克洛德的下怀,他也不拒绝就是了。
这个任务让塞拉菲娜有点难以接受。
昨天舒栎还专门拜访过王后和八岁的幼儿,第一印象真的便是孤儿寡母。
舒栎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看向莱斯利,“你认真的?”
只是他一定要说一两句来表现出自己意愿上的不配合。
克洛德来汇报情况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舒栎半躺在软绵绵的长塌上,四五位美女分坐两侧,或端点心,或举着银叉喂到他唇边,笑声与甜香交织,活像一幅昏君行乐图。
他顿了顿,说道:“凶手要么是使用了某种机关,要么是擅长暗杀行动,不仅力气远超常人,而且还有极其锋利的武器。”
于是,莱斯利压根就不用考虑自己在这里杀人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事。
塞拉菲娜沉默了片刻,知道并没有说谎的必要,便道:“我和王后在一起。”
这话落下来后,塞拉菲娜余光瞥见众人各种不信任的目光,彻底没有了话。
这万一艾德里克家族不认这件事该如何?
“也不想先把你送去监狱里审理,调查到底主谋是谁。不过,我还是只是觉得,像我们两个有罪之人到一个温和的非公开环境好好聊一下,比互相指责来说,会不会更好呢?”
舒栎并不信恶魔之说,只是走进全是血腥气的房间里面,开始检查周围的摆设是否出现其他的异常。
刚做出的鲜花饼蜂蜜烫心。
他发现,塞拉菲娜对孩子都漠不关心,连对维罗妮卡也不积极。也说不出来她的态度是一种麻木感,还是冷静,又或者排斥,总之舒栎就会觉得淡淡的不舒服。
据说是心智不全,所以从他五岁开始,国王就停止了家教,现在连基本的拼写也不会。
很显然,克洛德来这次王国,肯定不是所谓的护送活动,很可能是要占领整个赛尔蒙公国。
“做了噩梦。”
“您当然也可以说,您自己确实不清楚。可是对外人来说——”
有机会,就来这里旅游。
舒栎只是扫了一眼,也没有主动靠近,只是在安排餐饮的时候,让女仆多给孩子吃点肉以及蔬菜水果。
对付一个怯懦的亚瑟神父来说,不用太简单。
“你对儿童十字军孩子们都没有该有的体恤,是你作为母亲的不慈。”
博雅纳神父脸上露出疑惑,干巴巴地说道:“亚瑟神父独来独往的,我对他也不熟悉。只是这是亚瑟神父的房间。难道死的不是他吗?那地上这人是谁呢?”这话说完之后,他也跟着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而以亚瑟神父对塞拉菲娜的毕恭毕敬,她想要借走亚瑟神父的灯,并不是任何难事。
“是恶魔吗?”博雅纳神父的声音出现在舒栎的耳边,“恶魔杀了国王后,又杀了亚瑟神父?”
“您没能保护好国王的安全问题,且事情发生后,您没能及时处理好一切内务是你对国王的不义。”
一、二、三、四……
这句话也让大部分人的目光落在了博雅纳神父身上。
塞拉菲娜再次看向室内,那血肉模糊的惨状比画作还要更叫人悚然,她眉头跟着微微一皱。
舒栎又看向塞拉菲娜,说道:“人既然死在王宫里面,你是这里内侍的管理者,便交由你去找出他的头颅来。”
舒栎看向博雅纳神父,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疑惑,道:“可是,我们这里就有一位只看到尸体就知道是亚瑟神父死了的人啊?博雅纳神父,你对亚瑟神父很熟悉,对吗?”
赛尔蒙公国的王后碧茜是维罗妮卡的姑妈。
现在舒栎听到碧茜王后的事情之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另一道声音,“这里出事了?”
莱斯利抿了抿嘴角,也跟着舒栎观察现场道:“如果有人偷袭的话,这地面上都是血,离开时肯定会有痕迹,那么很显然应该是用了非常规的凶器。像是能瞬间割头的锋利武器,又或者符合头部曲线的弯月型刀具反而在这种情况派不上用场。”
别忘了他们是无罪信徒,杀人是无罪,说谎肯定可以免责。
这话落下来之后,莱斯利下意识看向了公爵克洛德。
舒栎说他们只要想,就可以先回去。
舒栎才不理会克洛德质疑的表情,而是看向塞拉菲娜的方向,“那您今天就陪我去厨房。”
刚才还说出那种推责给恶魔的话,很显然就表现出他并不想要查这个案子。
“她现在怎么了吗?”
不同于舒栎和芬尼安多是在和医疗队伍或者后勤行动,莱斯利主要是与佣兵们同进出。
纳西四年前还比较瘦,即使灵动漂亮,可还是有很明显的野兽特征。因此,它偶尔还是会让一些小朋友感到害怕。可是,这几年养下来之后,无论哪个小孩,只要看上一眼就像是一团毛团的小纳西,眼睛都离不开它,伸手就想要摸,一门心思想要跟它玩。
不过以舒栎对亲近的人盲目的程度,估计也感觉不到莱斯利的异常。
“阿利斯主教,您既然已经掌管了国家大权,却不投身于正事国情,反而在这种小事情上纠缠。这就是你的仁慈之心吗?您就是这样管理萨伏伊教区的吗?”
儿童十字军的问题也是当务之急,迫在眉睫。
昨天莱斯利先去接畜牧场的孩子去废弃的贵族庄园里面居住,安排了热水、干净的衣服和温暖的饮食,也通知他们会被集中送回家。
更别说,牺牲一个亚瑟神父完全不可惜。
要是要集体回去的话,恐怕得等国王葬礼结束之后。此外,舒栎也想着先调理好身体和为他们做心理干预,以免这段经历成了他们一辈子的阴影。
从他的老师雨果主教那里知道,克洛德早年经常为王室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其中不乏暗杀任务。再来,他之前在登陆洛迦港时为镇压暴民,也用利器割下别人的手脚,可见他也有武器。
舒栎说道:“莱斯利给我摘了花,我突然想做鲜花饼给孩子们吃。”这里的玫瑰花都是全天然无农药的,都可以吃,舒栎今早闻到玫瑰香的时候,就觉得这也太好吃了吧?
博雅纳神父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没有烛泪。
他有手段有武器,同样有行动动机——
“那你呢?”
舒栎问道:“如果他真的有外出的话,为什么不带着灯呢?返回来的时候,这样就不会摸黑了?”
他曾经去偷偷看过,在他们以为全都是粮草和医疗物品的箱子里面,居然藏有大量未组装的武器——火枪。
舒栎则让克洛德去接监狱里面的孩子们。能被关进去的孩子估计有性格非常不驯的,也生性多疑,很难相信他们现在安全。舒栎并不想多费劲跟他们一个个解释,说明白,只是让克洛德把最难缠的孩子送到他这边。
这凶手未必不是莱斯利。
莱斯利跟着舒栎的话,再扫了周围一圈,室内寂静无声,又说道:“亚瑟神父一身外出服,说明昨晚案发的时候,他是从外面回到室内,可室内没有蜡烛。”
当时与他在一起的是塞拉菲娜。
克洛德陷入了沉思,“……”
会设下陷阱也证明一件事,对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杀一个成年男性。
舒栎目光坚定,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您没能及时地注意到国王的生死,是你对国家和子民的不忠。”
这赛尔蒙公国真是温柔乡,好东西真多。
莱斯利就没有多说。
就在这父子两人都在用微妙而复杂的目光审视彼此的时候,舒栎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思考。
舒栎明白,为王国将孩子们集中关押在地下监狱或畜牧场的决定便捷并不难,但他内心却无法认同这种荒唐的做法,甚至不愿为这不人道的安排开脱分毫。
话说,塞拉菲娜也很可疑。要知道,塞拉菲娜昨晚的谈话也是一种画大饼,甚至把亚瑟神父能证明自己与艾德里克家族来往的的书信带走了。
正因为以上种种,莱斯利肯定克洛德完全是希望整个王宫越乱越好。
如果她真的要对付舒栎的话,肯定要想让棋子发挥效用后,再弃子,才是利益最大化。
他这话说着的同时,向莱斯利问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疑惑或者发现?没有的话,我就要破坏现场了。”
这话一落,众人哗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塞拉菲娜。
“你没能及时照顾你的亲人的心情和身体,是你对血亲宗族的不仁。”
“冷静一点。”舒栎神色一派轻松,“别那么紧张。你对我这么严厉的话,我可就不再觉得你无辜了。”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吃。”舒栎感激道。
昨天晚上孩子们都稍微安定下来,也急着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舒栎又问道:“您怎么晚到了?”
舒栎从容地说道:“那我总不能说,因为我怀疑是你杀了国王,想要私底下聊一下吧?”
有一说一,她的手艺很高,鲜花饼都能做出十层酥皮来。
她目光很快就落在尸体上。
舒栎问道:“那以诺呢?”
这句话落下来后,舒栎有种微妙的针刺感。
舒栎真的觉得有一只疗愈心灵用的小动物胜过千言万语了。
舒栎摇头,说道:“没事,我们可以搜身来判断这人的身份。神父都有身份证明,玫瑰念珠上有刻教区名和姓名。”
突然被点了名字的莱斯利跟着抬头,“是。”
更别说花瓣和糖浆都是用得最好的,大厨的手艺也很高,很会做点心。这饼香得舒栎当场就试吃了三个,甚至吃到加了一点点麦芽糖用来拉丝的玫瑰鲜花饼。
舒栎冷静地看着塞拉菲娜,“我也并没有想指责您,就算你不忠不义不仁不慈,我也觉得你对我的指责是在情在理的。”
她们还说要给舒栎做玛德琳,泡芙条,提拉米苏,奶油卷,海绵蛋糕和马卡龙。
“有人把蜡烛拿走了,让他回来后只能摸着黑,结果中了陷阱?”他猜测道。
塞拉菲娜一开口就让舒栎知道,什么叫做冷酷的拒绝。
难道她就是认为自己准备很足了,反而觉得亚瑟神父就是害群之马?
连维罗妮卡都曾经被他威胁过。
相对应的,克洛德也在这话里面,将目光投向莱斯利。
这以上可能是猜测,可看地上的血迹干涸程度,至少已经有五、六个小时。这也可推算出案发时间,而在案发时间里的莱斯利并不在卧室里面,抱着一只小狐狸出门,肯定是想掩舒栎的耳目。
来人正是塞拉菲娜。
这样,无论是用来做美食的奇花异草,还是用来做颜料的奇珍异宝,舒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莱斯利之所以不揭穿这个目的,是因为船上的时候,他就看到舒栎很喜欢南方的米和海鲜。而赛尔蒙公国又是外贸活动,相信顺利再次发展起来,肯定有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如果克洛德占领了赛尔蒙公国,那么这个地方就是舒栎的了。
舒栎听说她今年才24岁,也就大维罗妮卡7岁而已,而国王大腹便便,已经也有四十五岁以上的年纪。
“蜡烛燃光了?”博雅纳神父回道。
而当事人眼瞳剧烈地颤动着,“你这是污蔑!”
而亚瑟神父明显就是在莱斯利的黑名单上。
莱斯利知道舒栎不喜欢恶魔之说,认为这种把所有事情都归在「恶魔」上,是思考上的怠惰。
莱斯利问道:“烛泪呢?”
人都有兽性。
“就算是模仿国王之死,又何必要把人头带走?难道不想让人知道亚瑟神父死了吗?”
见她面露难色,舒栎便看向克洛德,“…那你负责这件事了。”
在四年多下来的观察和得到的传闻里面,莱斯利虽然并未真的取过他人性命,但是他也未必有把其他人的命放在自己眼里。为了让某些人退学,他甚至有出手把对方打成残疾后,又用他自己的力量恢复对方的健康的记录。
克洛德听着感觉,就觉得他说的不可信。
室内寂静了一刻。
博雅纳神父对此说不出话来,又看向了旁边冷面少年莱斯利。莱斯利自然不是为了博雅纳神父而开口,他清晰地记得昨晚他和维罗妮卡母亲塞拉菲娜的对话,于是声音里面不带一丝同情,“也许,是和恶魔做了交易?用性命做了代价。”
“莱斯利,你这些日子负责照顾以诺。”
最后,塞拉菲娜还是跟舒栎去做了鲜花饼,几乎把王宫庭院的玫瑰都摘秃了。
为了避免血气冲撞,塞拉菲娜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还没有等开口,舒栎便开口道:“听说是恶魔索命,要了国王的命之后,还多要了亚瑟神父的命。”
香香。
“有必要就带上纳西。”
只因为他判断这人对舒栎有害,他就会表现出很明显的攻击性。
“……真是没用的家伙。”他低声冷哼。
舒栎手上的点心一顿,停住进食,“我只是多吃点东西,怎么了!”
克洛德抬高下颌,眸色凌厉,扫视女仆们,“你们还没有觉得自己碍事?是不打算走开吗?”
一群被克洛德吓住的美女们立刻如退潮般赶紧离开现场。
见状,舒栎不高兴地给自己塞了一口好吃的马卡龙。
第 138 章 138
138 不行
舒栎等人散开后,重新坐好。
“我先说我的。”
他并不想与克洛德形成上下级关系,所以不会让他感觉到自己真的在对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汇报工作,或者成为一个附庸。
舒栎深知他自己此刻占有更多的地位和资源优势,所以他才更要对人表现出尊重的态度。
尊重不代表讨好,也不是刻意去拉近关系。
尊重只是尊重而已。
就像是和孩子说话的时候,会蹲下身让他们能和自己平视。
说话声也不必高亢,清晰有力即可。
在克洛德面前的时候,舒栎或多或少就是会显得没个正形,一来确实是故意惹他生气,毕竟克洛德总是招惹自己;二来就是让克洛德明白,自己对这些身份地位并不在意。
应对不同的人,他有不同的表现形式来获取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过,唯一不变的是,他永远都是那个掌握局面主动权的人。
就像是对待维罗妮卡的母亲塞拉菲娜一样,舒栎会因为莱斯利与维罗妮卡的未来关系,在意塞拉菲娜的感受和想法。
可是,同样的,如果塞拉菲娜就是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他对她就不会像是维罗妮卡那么好说话了。
毕竟,维罗妮卡至少有表现出自己良心不安,深受折磨的状态。
于是,舒栎心里面萌生了一种念头。
被追杀的自己,被盯上的霍尔姆主教,风雨飘摇的赛尔蒙公国,内乱不止的艾德里克家族,成千上万的患有黑死病的尸体以及还没有办法完全普及的新药……
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舒栎说道:“他知道以诺无法上位,所以才专门挑了这个继承者吧?”
于是,这就有舒栎和克洛德夜访收藏室,找到了诅咒画作,并且对它们进行回收。
舒栎发现他肯定是当老大习惯了,坐个位子都要讲C位,于是挪到旁边的位置,“你坐这里?”
可塞拉菲娜却没有让舒栎感觉到自己尊重她后,可以得到应有的理智对待。
可因为舒栎的到来,那人把画中人临时改成了舒栎的轮廓,而身上的服制不改。毕竟,舒栎和霍尔姆主教同级。
更多的是,她们会用类似毒杀这种不需要费劲的手法。
克洛德不得不说,这人整天看起来无忧无虑,什么都没有思考的模样,其实想得比谁还多,谁还远。在别人还在追寻真相的时候,他已经在想办法怎么控局。
昨晚舒栎还想着要仿制一幅一模一样的,用来“钓鱼”。可是舒栎画艺不精,对调色不在行,只是临摹了大概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画作必须是一开始就提早准备好的。
这诅咒一上来就成了舒栎调查的重点线索。
这临摹确实很快。
画作紧跟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一切恐怕也和艾德里克家族破落密不可分。
他自然不信霍尔姆主教会把他们的计划与舒栎相通,可是舒栎还是知道了。
舒栎展开淡淡的笑意,表情平静无比,“我的意思是,我想死一死。你帮我安排吧。反正你不是也早就这么希望了吗?”
当然,这些可疑的地方很多,却也可以一一得到解释。
无论凶手是否故意把人头带走了,可给克洛德极大的便利。
舒栎从善如流,又盘踞中心位置。
克洛德并不急着打断舒栎的话,说道:“那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比如说,国王连续几天都食用含有重金属的催吐剂。
这是肯定句。
克洛德已经从这话里面得到了猜测,“你怀疑凶手是碧茜王后。”
“两件事。”舒栎直接开口说道,“塞拉菲娜很擅长后厨的工作,力气也并不小,且会打在国王床幔上的活结。”舒栎需要她们帮忙打包装鲜花饼的工作,所以很轻松就可以看到塞拉菲娜擅长做这种精细的工作。
她是侍从长,由她亲自去拉动床幔纱帘的时候,舒栎就注意到了至少四个与她相关的可疑点。
这个发现让舒栎豁然开朗,甚至忍不住想笑,这人生为何如此妙不可言。
因为他对诅咒杀人束手无策,国王是被恶魔所害。一个平凡人怎么和神魔斗?
与此同时,舒栎意识到,这事情也远比想象中复杂。
第二, 床上的国王尸体僵直,血迹已经干涸,说明死亡并非刚刚发生。
这里面有两个阵营。
“若她敢于牺牲的话,只要说自己代表艾德里克家族惩罚霍尔姆主教即可。”
不是任何一个无关的人。
而到勒梵西的第二天死的人肯定就是某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跟风之作」。
克洛德扫了一眼长塌,中间坐着一个正襟危坐的主教,“你想要我坐哪里?”
原图应该是霍尔姆主教在预言画中深受数箭而死。
恐怕原著线里面,霍尔姆主教会死,并不是因为支援赛尔蒙公国后沾染黑死病,更不是因为他自以为的绝症,而恰恰是因为这个谋划了数个月的政治谋局。
克洛德看向舒栎的眼瞳,“如果你想不通为什么杀国王的人要杀霍尔姆主教,那我能给的原因只有一个。”
更有听医师说,有人用水银熏蒸疗法,让人呼吸水银蒸汽来治疗黑死病。
房间也像是别有用心地装饰过,整个屋子的壁墙都是色彩鲜艳的红。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用的是含汞的颜料刷墙。当然,这是中世纪常见的象征身份的建筑色彩。只是这连续几天都有大批量的蜡烛燃烧,升高室温,这其中估计或多或少也会释放有害气体。
这件事的目的指向两个方向,一个是阻止舒栎继续深入调查;另一个是这个杀死国王的凶手也是在路上埋伏舒栎的人。
他停了半秒,好奇与不安推着他继续刮下去。
“我要下罪己诏。”
这绝对不可能是临时创作。
可既然准备好的话,这收藏室的颜料味道很重,就像是临时刚完成的画作。
舒栎对这些线索引而不发,而是跟着所谓的诅咒去调查。
可是舒栎偏偏就是不信诅咒一说。
厚重的颜料一层层卷起、剥落,露出下面的底色。
第四, 当尸首滚落在地,有着以沉着冷静和宠辱不惊的形象的她,却没有在突发状况下临危不惧,立刻掌控局面。
他先看到一缕更深的阴影,再看到一抹不属于自己的完整的眉形。
……
他突然想到,如果当年赛尔蒙公国真的是在找继承者的话,而那个人又顺利登上王位,那么他的作为必然不会比阿利斯主教差。
克洛德因为最后一句话一愣。
那样一来,这个国家也不会落于今日分崩离析,同室操戈的境地。
佣兵和主教坐在一块确实很怪。
“放书信的盒子曾经被人碰过,所以如果碧茜王后有杀人的理由,那这可能就是动机。”
尤其是要割下头颅,这种行为本来就是需要极大的体力。在女性凶杀案中,很少会出现与她们体能不相符的犯案手法。
克洛德没有感情的声音让整个暴力事件都充满了冷静和思考的色调,“在先国王的书房里面,他们发现艾德里克家族的通信。一封是艾德里克同意协助先国王秘密解决掉原来的妻子,另一封是艾德里克家族安排先国王侵犯碧茜的局,以实现彼此顺利通婚,交换利益的目的。”
就像是原本一个人的房间里面,发现了第二个人。
预言画中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并非路上埋伏自己的那伙人。
舒栎开口道:“国王和王后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国王入病后,碧茜王后一次都没有去过寝宫。”
尤其是自己本身还有那么多的原著记忆,抱着那么多未解之谜,他抱着小心翼翼的态度用刮刀刮去头部的颜料层。
舒栎说道:“也就是说,她有犯罪的手段和力气。可她并没有时间作画。她肯定没有时间另外作画,因为我昨天一直在观察她。当然,我刚才也和女仆们聊天,发现昨天她确实也在指挥清理国王寝宫和给王宫装饰好白布和白花。我个人更偏向于她在包庇另一个人。”
他缓缓合掌,双手交拢。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向碧茜和塞拉菲娜保证能帮助她们,她们也绝不会轻易信任。
可一幅大如大行李箱盖的油画哪怕只是半写实,或者只是速写,也需要至少两三天时间。
因为油画每层颜料都需要干燥时间。
舒栎脑海中的故事齿轮,一个接一个地咬合,终于在克洛德的话中拼出了完整的全貌。
从国王的头颅滚落到人群开始,舒栎最先怀疑的便是塞拉菲娜。
在舒栎坐好后,克洛德才发现他连鞋子都脱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这是故意沉迷声色,麻痹他人的行为,这真的太成功了,成功到克洛德已经想把他从长塌上拎走。
心脏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紧。
第三,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身为女侍从长,居然亲眼看着国王被层层被褥严严实实地盖着。
为何不看看这画作下面是是什么呢?
舒栎想了想画面。
要解决一切难题,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尤其是第二个诅咒画作对象是“初来乍到”的舒栎自己。
而是霍尔姆主教!!
舒栎捏紧刮刀,刀刃在油画表面轻轻压下去。
不是自己。
证据不足的情况,只是「怀疑」是不作为任何证据的。
舒栎先开口前,发现克洛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问道:“你不坐吗?”
“先国王与王后之间的关系也很复杂。”克洛德声线冷淡地说道,“王后是他第三任妻子。原来的妻子是被先国王派人杀死的,以便娶艾德里克家族的碧茜。”
“唯一猜不透是她为什么要害霍尔姆主教?”舒栎觉得霍尔姆主教与艾德里克家族根本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难道他知道霍尔姆主教是你那边的人?”
如今,所有困局已像是潮水般涌来。
克洛德没有接舒栎的话,只是说道:“我搜查了公国的资料室。”
诅咒顺延到画作,那就是只要有作画人,就能够追溯诅咒的来源。
“什么?”克洛德露出疑惑的神色。
克洛德平淡地说道:“不用了,我不想跟你那么近。被人看到的话,这算什么?”
颜料的味道刺得他感到口鼻干涩。
第一, 可疑的是周围女仆众多,她不去指挥其中一个,而是自己亲自动手拉开纱帘。
其实,凶手根本也不用多做一步,国王本来也撑不了太久。
“霍尔姆主教从他年轻开始,就奔波于各个领地和公国,在各处信徒心中,他虽然没有到圣者的神职阶层,但是已经无异于圣者的存在。更别说,霍尔姆主教年过七旬,向教皇讨了号召令,自己亲身投入救助赛尔蒙公国的支援之中。”
按理说,如果不是舒栎来自21世纪,他可能得到诅咒一说,也不得不认了这个情况。
“已逝的国王是黑死病爆发后上任的第二位国王。其中有一名国王放弃王位,去邻国生活,他放弃继承权,但是并没有放弃自己子嗣未来的继承权。因此,他才把王位让给了先国王。”
最后一抹颜料滑落时,那张面孔完整地暴露出来。
“行。”
克洛德说道:“艾德里克家族除了有一个无罪信徒的传说之外,几乎毫无建树。霍尔姆主教若是死于这样的阴谋之下,信徒们必奋起反击。”
“她要毁了「艾德里克」。”
可是,这也许是有一件急事发生,改变了一切。
“而碧茜与他的结合起源于一次强迫婚姻。先国王侵犯了十五岁的碧茜,艾德里克家族为了保护自己的颜面和女孩的名节,要求先国王和碧茜完成婚约关系。”
舒栎虽然怀疑这人,但是疑罪从无。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看来是时间到了啊……”
克洛德:“……”
不行。
第 139 章 139
139 那,您看我是什么
时间到了安息日当天。
这是阿利斯主教到达勒梵西的第三天。
他的罪己诏开始被各地方以流星般的速度传向赛尔蒙公国各地。
当天他并没有去勒梵西教区的蔚穹大教堂参加弥撒,而是在王宫议政厅里面宣布了这件事。
那一幕就像是燃烧在心头的灰烬。
所有人都无法忘记这叫人悲痛而敬畏的一刻。
当时,阿利斯主教缓缓地展开诏文,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庞将整个公国承载的灾祸与死亡,血泪与哀嚎,绝望与痛楚意义揽在自己身上时,总是让人有种时空物人皆非的错位感。
他低声宣布着。
「在下一个安息日,他将会在教堂前广场特设的火祭区里,效法神子,自焚祈神,为国为民赎罪。」
这声音不大,却如同震耳欲聋的钟声,重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灵。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容平静的阿利斯。
从瘟疫到这段时间发生的暴徒劫掠,再到王宫血案以及失去家园的孩子们,这些明明与他无关的人间惨事,都被他毫无保留地揽入自身。
一时间,整个大厅就像是被叫做沉默的大海给淹没。
要说之前因为国王之死,贵族们碍于形势跟着承认了阿利斯主教的权利。事后,或多或少,有些人还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心中多少有种被骗,却又无能为力的难受。有些人也只能开解自己,反正现在也没有人管事,那还不如就让这个阿利斯主教登上高位。
她突然相信他真的能带来不同的未来,能救人于水火。
“逃避是可以的,接受是可以的,反抗也是可以的。”
敬服又痛惜
最近晚上他一直都在研究天气,尤其是天气突然开始变得很闷的时候,他会格外地留神。
这还得是由于克洛德身高不符合历史常识的问题,舒栎才想起这段时间是中世纪会出现极端天气的小冰期。
她猛然明白,那人就是眼前的阿利斯主教。
碧茜的胸口像被重锤击中。
她恨艾德里克家族的男人。
可没有想到,到来的是阿利斯主教。
他的死还没有出现,可众人已经像是守灵一般,如此站在原地久久无法离去,内心翻涌着悲痛、敬意和无法言说的愧疚。
赛尔蒙公国既不是在北纬,也不属于高海拔,不在山上,因此不会有落雪的情况。
她所谓的父兄在利益不相关的时候,对她的好不过是顺势而为,谈不上爱与不爱。
另一半则被艾德里克在赛尔蒙公国的部署,也许这些也是临时被调动来刺杀舒栎的人,给破坏了。
舒栎就赌一把,夏日飞雪就在下一个安息日。
自己称之为叔叔的男人,成了她毕生最痛恨的恶魔。
第二天的阳光平静洁白得如同往昔。
凭什么?凭什么他不用受到惩罚?
这个噩梦毁了她的身心,毁了她的理想,毁了她的尊严。
可是现在他们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怀疑和戒备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多么可笑以及无耻。
虽然舒栎还想过她会不会觉察到自己已经调查到她身上,开始要认罪悔过,但是他本质上也不信碧茜和塞拉菲娜会信任自己。
她的父亲根本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而是嘱咐伊利亚斯说道:“别让她寻死觅活的。能嫁给有继承权的伯爵,谁能比得上?”
她第一念头,不是哭,不会死躲,而是要拿起剑把那个人杀了,一剑一剑地在他身上戳出无数个血洞,她要那人生不如死。
再说,国王死后,再无国王。
虽然原文没有提过具体什么时候,或者是,有说过,可舒栎忘记了,但是舒栎觉得很有可能是最近这段日子。
第一次被侵犯时,她没哭。
她实在不理解,声音嘶哑,“父亲,伊利亚斯兄长,救我真的那么难吗……你们不是最爱我的人吗?”
是的,夏日非高地区域也会因为大气不稳定而出现冰雹,历史上欧洲就出现过数次夏日冰雹的事件。
当利益相悖的时候,她的一次言语反抗就足以让他们视自己为绊脚石,眼中钉,肉中刺,仿佛彼此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像是贝芙丽夫人为了能够保护自己的生活和家庭,甚至想过接受杀了自己母亲的丈夫,直到舒栎跟她说,孩子也是丈夫的目标为止。
也像是碧茜王后,立誓要与整个家族抗争到最后,布下重重陷阱,最后在原著里也成功让艾德里克名声全无。
可惜,他并没有坚持太久。
“要知道,所谓的「性别分强弱」,那是弱者的托词。”
不管不顾一心报仇的人?
相对应的,夏日飞雪是不可能的。
碧茜拼命捏紧拳头,才控制自己发抖的身体,找回自己身体的支配权。
悲伤又内疚。
然后,十四岁成年礼之后的第二年,她经历了一生难以忍受的噩梦。
“维罗妮卡…她…才不到八岁……”
不过,对方说这句话,确实让自己一愣。
因为常识告诉他,赛尔蒙公国哪怕出现极端天气,也只能是暴雨或者冰雹。
各种纷乱不堪的情绪搅在他们心头,久久不能平息。
一只熟悉到无法防备的手,就像是毒蛇一样钻进了自己的帘子。
毒妇?
对她来说,她生来就是要给世界福泽,要为那些无法发生的人争取权利。
她拼命挣扎,撕喊着,声音尖利到刺破喉咙。
……
可此刻,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带着彻骨的怒意和绝望。
四年前,塞拉菲娜得知伊利亚斯的弟弟,她的二哥马修去北领地执行卧底任务。于是,碧茜匿名写信给北领地公爵,告知卧底马修的长相,叫他去而不复往。
于是,舒栎就很认真地推算夏日飞雪的日子——
碧茜王后顿时冷笑起来,“所以在主教看来,献祭上也分男尊女卑吗?你可以,但我不可以。”
也是这一刻,碧茜王后觑见了少女时期那个一心奉献的身影。
碧茜王后内心的警惕越来越强。
当然,他要是看着天气不对的话,他就灵活地提前开始火祭。
“阿利斯主教,您果然高深莫测。”
碧茜还没有完全说完,“啪——”地一下,她的脸上就被自己的父亲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脸瞬间红肿起来,连头发都散了下来,遮住了她半边的视线。
于是,在他死前,碧茜王后顺利地献上了最绵长最真诚的痛苦。
碧茜很难想到,这个她从小到大敬仰的父亲,这个会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会带她去玩,曾经说过他在家里面最疼爱的孩子就是自己的父亲,会因为自己不满意自己的安排,用这么最难听的话来说她?
或者说可能是因为这是低魔社会,所以会出现点不自然,违反常识的存在。
碧茜王后来自有「无罪使徒」之名的艾德里克家族。
哪怕他离开议政厅,没有人敢先迈出跟着离开的这一步。
可她要塞拉菲娜永远欠自己。
也有人感到自己身体的血液在这冰冷的畏惧和敬仰之间翻涌,几乎忘了自己可以呼吸。
这个名号使她从小都有背负着为信徒和家族牺牲的使命感。
众人都知道,阿利斯主教自出现在北领地萨伏伊牧区开始,给众人带来了诸多奇迹。
她知道如果自己停止反抗,就是等于屈服,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做这种事。
有幸的是,舒栎获得了一个绝佳的情报。
舒栎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一步一步,“我想,这是你对我们真诚合作的信号。而我需要你的帮助。”
可他也不会被碧茜王后牵着鼻子走。
他甚至为了不逃避,不掩人耳目,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众揭开自己的面罩。
当然,这是他瞎说的。
伊利亚斯冷静地说道:“碧茜,你不要再任性。我们已经在给你做最好的安排了。”
因此,每一个字都带着锋芒。
哦,好的?
父亲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像是在看一件航脏的废物:“你要是真的拒绝的话,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拒绝?他已经告诉我了,昨天晚上是你勾引他的。你是想被人叫做荡妇,还是你本来就是个贱人,就是连狗都可以上?你在这里装什么?别再丢我的脸。”
碧茜王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看来…面对这样无所不知的您,我只有合作这条路了。”
阿利斯主教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他庄严而神圣的祭祀之路,绝不弄虚作假。
“……”
她无意识地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更叫她不可置信的是她父亲的话。
可是,维罗妮卡的父亲,碧茜的兄长伊利亚斯反应更快,死死地扣住碧茜的手腕,“哪个女孩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解决的?难道你想怀一个野种让人指指点点?还是你希望外界的人都把你当做他的情妇?”
“世上没有男尊女卑之说,不要被别人的话,或者常态影响到了自己的价值判断。”
可是父亲阻拦了她,兄长劝阻了她。
“如果你不嫁的话,伊利亚斯说……要让维罗妮卡嫁给那个伯爵,当做失礼的赔偿。”
慢性汞中毒病发的症状与黑死病有接近的地方。
舒栎还是注意到了她情绪的起伏,她依旧应激,只是掩藏得很好罢了。
成婚后的碧茜并不愿意为伯爵生下任何孩子,很早就在塞拉菲娜的帮助下,找到医师让自己流产,最后找个孤儿院的孩子来顶替自己的孩子。
舒栎:“我听说了您的故事。”
可是可怕的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使上力气。
这份牺牲不仅震撼了她的耳目,更撕开了心灵最深处的柔软之处。
“同情我吗?”碧茜王后笑得轻巧,眼神里面却透着蔑视,“我可不是弱者。”
他自己也不确定其他人会做什么事情。
“我拒绝,如果我叫我嫁给他的话,我一定会把他杀了……”
这也是舒栎为什么迟迟都没有想到夏日飞雪会和赛尔蒙公国相关。
事实上,舒栎一直都在推算什么时候下暴雨,自己就上火祭,然后上演一副上天不让他死亡的戏码。
他不是真的去送死的,碧茜王后就不一定了。
是因为自己是女孩,力气太小了吗……
是的,如果碧茜也有孩子,她也宁愿那个孩子是个男孩。
如果她问起来的话,舒栎就编一个故事,自己穷困潦倒之际,曾经吃过她施舍过的面包。
那一刻,她第一次看清,所谓的家族并不是她的庇护所,而是她的牢笼。
他们一人一句,一字一句就像是要在给已经掉进石井里的自己扔巨石,活像是自己活起来,就会是他们最大的麻烦。
可同样的,这也唤醒她尘封已久的回忆。
塞拉菲娜也跟着落泪,“要是维罗妮卡不是女孩的话,就不会遭遇那么多不幸了。”
“我要艾德里克家族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你必须帮我,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正如她不相信舒栎一样,舒栎也不相信她,自然不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碧茜王后。
她为了国王上不了天堂,甚至在他死后,割下了他的头颅,让他身首异处。
这两年来,他们习惯了教堂里泛泛无用的祈祷、日以夜继恳求以及几乎掏光了家产的捐款来抵挡病魔。可现在这个北领地的主教,却在无数人的苦难面前感受着他们的内心,并毫不犹豫地揽入自己的肩上。
“在他们眼中……我们,还算是人吗?”
而碧茜和塞拉菲娜也没有出现在原著中,也再次证明,碧茜根本没有在原著中刺杀霍尔姆主教后,活下来,而是很快被处死。
碧茜最后为了保全维罗妮卡,嫁给了自己一生最大的污点。
于是,这不到五分钟不到的宣布,却让沉默延续了半个小时以上。
曾经内心富起来的阴谋算计,怀疑怨恨,在这份大无畏的牺牲面前,像是虫翼抵抗着以吹枯拉朽之力袭上陆路的狂风暴雨般,不堪一击。
可偏偏可克洛德说这一切都和艾德里克相关后,舒栎逆推原著剧情,才推断出了具体的天气。
舒栎定定地看向她,坦率而自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可当你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知道,你是个懂得自己价值,且很强大的人。”
谁也无法想象,他这样的牺牲,是怎样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却被他轻描淡写地从口中诉说。
她没有说出口,可在心里回应塞拉菲娜的话。
“我们家族数百年都毫无污点,你却要做出这种蠢事吗?”
碧茜王后穿着一身骑装,配着长剑,一改最初见面的柔弱形象。她反倒和维罗妮卡有点像,尤其是气质上那点骨子里面不愿意输给任何人的韧性,让人不敢小觑。
可这属于处在高海拔和北纬地段才会有的情况。
届时,她刚好可以利用诅咒的事情,要求霍尔姆主教支持公开弥撒,对艾德里克家族一次痛击,进行最后的完美收官。
碧茜知道,她若是有朝一日被需要,即使牺牲,她也一定不辱使命。
这里可得碧茜和塞拉菲娜并没有好下场了。
虽然舒栎希望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但是对方同意得好快。
可现在她已经被自己的愤怒蒙蔽了双眼。
他是圣者,是神使,是英雄。
碧茜王后却因为舒栎的话,脑海里面一闪而过发生在四年前的事情,听说马修当时被击毙的时候,曾经身边就有个小神父。
舒栎下达罪己诏,目的就是要让想杀自己的人暂时缓一下刺杀行动,自己可以多做点准备。
谁能想到这个北领地的主教掌控了时局,并一步步追查到了她身边的人,并用权力制约了她们的行动。
此刻他的眼神刺穿了她最后的一丝信任。
碧茜的眼泪被她强忍着,才没有流下来。
“你明明可以示弱,博同情,最后顺利博取我们的信任,你却没有这么做。”
在小冰期内,夏日可能会出现霜冻,或降雪。
而对于只是想利用舒栎来达成目的的人来说,罪己诏成了他们束手束脚的绊脚石,让他们无法推动自己的计划。
“……”
她余光看到了自己兄长的佩剑,直接冲上前试图抢过剑,“我宁愿死……”
富兰克林效应是这么说的,「人更愿意帮助那些自己帮助过的人」。
不过,在所有事情还没有和艾德里克联系在一起之前,舒栎推测,以他经历的日子来看,周围温度居高不下,尤其是这几天天气闷热,很像是强对流将引起来的暴雨。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可就在他算日子的时候,不速之客却来到他的面前。
谁敢轻率地离开现场,对这样的牺牲不放在眼里,不放在心上。
阿利斯也许是被马修劫持,生死一线,结果马修被她告知的北领地公爵那边军队的人击毙,逃过一劫。
“不过在合作之前,您看我是什么?”碧茜王后微微眯起眼,声音清冷而缓慢。
碧茜知道,她再没有父亲和兄长替自己撑腰了。
按照计划,碧茜王后用儿童十字军之名可以引霍尔姆主教到王都勒梵西。
原以为是她自己要上断头台,结果没想到阿利斯主教却说要下达罪己诏,自焚祈神。
舒栎以为她在说挤兑的话,却从她的眼神里面感受到一种认真。
这一艺术加工绝对不能错过。
他记得,原著中维罗妮卡曾经提到过自己的母亲死的时候,一度出现夏日飞雪的奇象。
“我们是什么?物件?附庸?还是可以随意交易的工具?”
可是她却在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控制不住地附身呕吐。
对于某些人来说,即使阿利斯主教在他们的计划里面是必死无疑,他的罪己诏却成了他们计划中的另一个巨大的阻碍。
打蛇要打七寸。
她绝对不会妥协的。
她看不到人们在受苦受难,一心只想要复仇。
可现在他却选择在自己最好的时刻,为了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公国而牺牲。
碧茜猛地闭上眼睛,胸腔被一种酸楚与怒火交织的力量顶得生疼。
恶魔?
她那么绝望,绝望到自己就像是走到了没有尽头的炼狱。
有人忍不住哭泣出声,却只能死死地压在喉间。
不是因为女孩不好,而是因为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蒙受这样的苦难。
谁也意识到不到国王是中毒毒发。
谁也无法想象,他内心的痛苦是多么大,是怎样无法承受的重量,才会让他在风华最好的年纪,做出自我牺牲的决定。
“???”
她刚一出现,莱斯利就护在舒栎面前。
舒栎拒绝道:“抱歉,这不行。这件事得由我来。”
想来碧茜和塞拉菲娜两人想要拖艾德里克下地狱的计划,是成功了一半的。
父亲冷冷地宣布,“为今之计,为了保全碧茜的名声,你只能嫁给他了。”
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那天晚上有人揭开了自己床幔的一幕。
“出生成为女孩,就得活得那么廉价吗?”
痛苦又感激。
毕竟,听说她一直都有做慈善。
她原本可以逃的,可是最后还是没有逃掉,仅仅只是因塞拉菲娜拖着一身青紫伤痕,跪在她面前。
碧茜王后原本想要利用阿利斯主教死于阴谋的局激起人们对艾德里克家族的仇恨情绪,可现在却产生了另一种犹豫与疑虑。
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压过了一切,她全身忍不住地颤抖,牙齿也忍不住紧紧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溢满口腔,才低声吐出道:“我不可能会嫁给那个对我作恶的人。更别说他已经有妻子了……父亲,你是想要把我推进地狱吗?”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很多时候,在苦难来临的时候,都会被教育「这是生活的常态」,我们要去学会接受它。然而,人活下来不是为了吃苦的。我们之所以要接受磨难,不是因为我们要上天堂,而是因为我们实在躲不过。”
碧茜更不理解了。
她表面顺从,内心却依旧在试探,甄别面前的人是否能够合作。
像是维罗妮卡为了躲避自己的任务,把父亲交代的事情一拖再拖,直到舒栎发现她状态不正常为止。
夏日飞雪是小说的艺术加工。
舒栎自然不需要她帮助,但至少她不会给自己碍事,不会主动说要替自己献祭。这只是在增加舒栎的工作量而已。
舒栎轻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的,可我曾经受过你的帮助。”
一度还顾虑家族而犹豫的碧茜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愣住了。
她不愿意这样的命运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延续下去。
那是父亲的好友。
这句话说的是维罗妮卡,何尝不也是在说自己。
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她也愿意站在那个火祭台上,只求子民平安无忧。
她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变得更加深邃冷静起来。
这是任性吗?
除非必要,她不会和男性合作。
自懂事起,家族的荣耀与信徒的期盼,就像是一袭金丝编织的长袍,披在了她的肩上。
“这算什么?”她的声音低而颤,压抑怒火,又像在质问整个世界。
“即使什么都没说,您还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连我帮助你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她仰起头,泪珠沿着脸颊滚落,眼底的光却像刀一样冷亮。
对于真正想杀自己的人来说,这一举确实是帮了他们大忙。
他只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
“你这样想要毁了艾德里克家族的名声吗?”
被父兄背叛时,她也忍住了眼泪。
两年前黑死病爆发,碧茜登上王后之位,着手安排家族的核心人员往大都会迁徙,以此挖空他们的基底。
碧茜恨声道,“若是我的话,我宁愿生个女孩,也不要有会践踏女性的东西从我肚子里面爬出去。”
碧茜王后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莱斯利,“阿利斯主教,如果一定要献祭的话,我愿意作为祭品祈神。”
这个世界,就是在逼女孩们低头、忍耐、沉默、妥协、接受所有的不公,并视这些不公为常态。
“你何必给再多此一举给我们添麻烦呢?”
只是他身上还背负着未来的教皇候选者的猜测,碧茜王后一直都认为这是阿利斯主教本身的手段。
她并不是不知道一些女孩子,尤其是贵族会为了家族而嫁给跟自己父亲一样年龄的丈夫。她也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命运,可是她不能接受自己现在的命运。
因为她厌恶男性,尤其是会轻蔑女人的男人。
他本身便有传闻中神明的代言人之名。
父亲却面无表情,好像生来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说道:“那像你这样已经失去名节的人还能做什么?谁还会要你这样的人?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
所以,如果原著说夏日有冰雹的话,舒栎肯定会立刻意识到,勒梵西是大事件发生的地址。
而在父亲走后,兄长伊利亚斯用开解她的口吻说道:“碧茜,你想想看,你年轻貌美,想要获取伯爵的宠爱轻而易举,还能未来帮衬家族。对你来说,不是家族好,才是最好的吗?”
可当她重新开口时,她的声音那么响亮。
一周前,碧茜王后对国王的算计也结出了果实。
碧茜王后微微一凝,眼底的寒光闪了闪,却在瞬间还是柔和了几分。
没有震惊他会说这样的话,也没有遗憾自己八、九年前没有等到这样一个人来救自己。
仅仅只是——
“您人还不错。”
认可。
第 140 章 140
140 求之不得
与阿利斯主教对话结束后,碧茜王后把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少年莱斯利身上。
她见过莱斯利的母亲奥朵拉。
于是在他落单的时候,她轻声说道:“你与你的母亲长得很像。”
碧茜王后也许并不是擅长占据主动权和先机的人,可她并不是那种居在劣势的情况下,坐以待毙的人。
为了推动整个计划顺利进行,她曾经思考过,如果自己的罪行还是被发现的话,那么她就要引导他们去看到那封艾德里克家族与前国王的信件,以此博取同情。
她承认女性的劣势,并且也擅长利用它。
她思考过,只要他们对此做出反应,那碧茜王后也有话语权。
同情也好,原谅也好,审判也好。
碧茜王后就看他们什么反应,结果等到的是罪己诏,阿利斯主教把所有人的罪责都加在他自己身上,反而让碧茜王后无法做更多的事情。
除了确认阿利斯主教的为人之外,合作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可她依旧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心防的人。
她可以信任阿利斯主教,却不相信他周围那些可以蒙蔽他的耳目的人。
于是,她主动和他拉近了联系。
试探往往都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多了就刻意了,少了便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这年头死的皇亲贵族也不在少数。
要是解不开锁,他要是出事该怎么办?
为了能活下去,有人哭喊着神主的名字,也有人咒骂过神主放任他们生死不顾,还有人慢慢地背离信仰的道路。
她知道他是什么态度,就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莱斯利说道:“我没有,你也没有。希望你谨言慎行。”
而真正能把语言艺术登峰造极的人,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够改变整个时局。
他满心都是心甘情愿。
“如果失败怎么办?”莱斯利问道。
「他是认真的。」
他可以说是整个公国最有资历的神职人员,比雨果主教和霍尔姆主教还要年长八、九岁。
可能是前几次,阿利斯主教与维罗妮卡相处、私自跑去洛迦教区,又“一个人”来了勒梵西的前科。
那时人山人海,目力所及之处全都是鲜花的画面,为的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教皇。
难道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安排的作秀?
求之不得。
可如今,一是与雨果主教相处久了,对于贵族之道十分了解,对方说这句话明里是在说他这人,背地里却是在透着自己与他母亲之间有渊源。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可以私下商谈。
“包括你们作画用的颜料,只要知道谁持有就可以推断凶手了。希望你们还记得销毁,但是小心那种颜料。我们使用的时候也很小心,你要是随意处理的话,恐怕会有你想象不到的后果。”
这是个特殊的时期。众人已经在新来的阿利斯主教安排下,也有了基本的防疫知识,出行时也都戴着面罩,在王宫士兵的维持下,保持基本的距离。
阿利斯主教似乎倒是没有想过出事的事情,反而就是整个仪式结束后没有得到自己最后的效果,反而自己把四年来积累的威望和名声都败光了。
碧茜王后明显发现自己碰到了钉子。
他回应这句话后,碧茜王后就看着他立刻往阿利斯主教的方向飞奔。
人比想象中的还多,像是满城的人都挤了过来。
碧茜王后:“…以前有聊过一次,并不算是朋友。”
勒梵西主教犹记得上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在六十多年前教皇加冕日。
莱斯利冷淡地点了头,顺便说道:“您是母亲的朋友吗?”
这样的想法渐渐地在众人心中成型。
可莱斯利并没有说完,眼睛盯着不远处的阿利斯主教,继续说道:“大家都是利益往来而已,不用谈感情。我不是阿利斯主教,没有那么宽大的心,不在乎你是否有牺牲他的想法。”
他踏上了火祭台,回身看向密密麻麻的人群。
一个个都说不上话。
像是这样年少的主教原本就会有更大的作为,却走上了牺牲自我的道路。
他远比众人想象的还要年轻。他的身形挺拔优美,在神职人员簇拥之下,显得格外清冷疏离,且有着坚定有力的信念和温度。
阿利斯主教若是真的献祭的话,莱斯利怎么可能会接受?
无数双眼睛都在仰望着祂,或悲伤,或肃然,手上都为他抱着一束鲜花,就像是一片随风欺负的海。
莱斯利对碧茜王后的话并没有太多反应。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主教,也许确实得到过神的眷顾,可他还是太年轻,太虔诚,竟然把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
目前为止,雨果主教并没有遇到这种人,不过他认为阿利斯主教是有可能达到这个高峰的。
阿利斯主教缓缓地从教堂深处走出,太阳的光辉就像是轻纱一样罩在他的身上,将他周身堵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这话刚一落,莱斯利冷笑,“国王到底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你应该不知道,我们有可以检验血液成分的仪器,到底是诅咒,或是被病魔所杀,还是毒杀,一见便知。”
因为感性在阻止他理智的思考,他怕自己在否定自己的信仰。
他明白,神的恩典始终都在,而救赎不会却从不会从天而降。
*
至少,现在他很难去相信。
从圣人到凡人,再到罪人的路只有不到二十五步。
总之,莱斯利在各种与政治贵族相关的名利场文化的熏陶下,对这种明显的钩子已经不感兴趣了。
莱斯利颔首,声音平静道:“难怪了。母亲死后也有十五年之久,我却从来没有在北领地见过您或者收到任何来信。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他顿了顿,“大家都是利己主义者,没有谁因谁的苦难,而变得更高贵。”
周围没有一个拦得住他的,不知道到底是谁派这些没用的人陪在阿利斯主教身边。
莱斯利耳朵一热,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样的场景重现,他内心涌起来的,并不是荣耀,更多的是如山般沉重地羞愧与悲痛。
他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远远地听到阿利斯主教温暖有力的声音,“莱斯利,你聊完了吗?”
清晨是一如既往的闷热,而阿利斯主教的火祭仪式,却是定在最热的中午。等候的人群被自己的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额面上也不住地众人在等候的过程中,已经被衣物憋出了一身薄汗。
紧闭的教堂门一开,人群便起了躁动声,可这份不平静却被肃穆而庄严的氛围感染,渐渐地再次平息。
她愣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那阿利斯主教到底要做什么?
身侧两旁的神职人员恭敬地接下他一步步褪下来的面罩,圣袍,玫瑰念珠,十字架,腰饰和鞋子。赤足踏在青石板路上,他一身素衣,像是已经剥下所有世俗的舒服,只剩下纯粹虔诚的灵魂。
并非没有感情,而是他要的感情已经不是「母亲」这个念想可以给的。
他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清楚,只是说不出来。
“可…我还是希望您没事,希望一切顺利。”
这句话绝对不是所谓的搬弄是非,或者颠倒是非,传播谣言,而是一击必中的话。
旁边的莱斯利在木柴堆下紧紧地盯着阿利斯主教。
如果他本人是对他的母亲感到眷恋和怀念的话,他确实会对提起自己母亲的事情产生兴趣,并且展开追问。
又或者说,换做是四年前还是小孩子的自己,他能为了听母亲一个故事而做任何事情。毕竟,那时候,他母亲的故事成了萨伏伊牧区的禁忌话题,众人都不会去提。而他更多的,都是守在母亲的墓碑旁。
碧茜王后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此刻受激,也冷声回应道:“你想着对付我?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我与前国王之死有关,你们也拿不住证据。我的主动求和是因为阿利斯主教,而不是我被抓住了把柄。”
他们都在屏息等候,注视着那个将为洛迦教区乃至整个赛尔蒙公国献出生命的主教。
阿利斯这次决定有清晰地告诉他整个过程会怎么发生。
即使王宫里国王驾崩了,不至于要走到现在的地步。
“到时候我就立刻卷铺盖逃了。”阿利斯主教望着他笑,“到时候出发的时候,我把你拐走?你要不要跟我一块走?”
正午12点30分。
而在另一半靠近火祭台的路程里面,沉重的手铐和脚镣被依次套上,在行动过程中发出沉重的金属相击的声响,敲击着众人的耳膜。
可阿利斯主教去一意孤行。
勒梵西主教相信神,却并不相信神迹。
“……”
话到这里就足够了。
莱斯利原本低沉的声音顿时便成了清爽明亮的少年音,“是。”
两年多的时间里面,勒梵西主教已经看到一个个虔诚善良的信徒死去,神职人员的祈祷从来都没有回应。
而这件事只告诉他一个人。
安息日如期到来。
真的能改变一切吗?
二是,他已经过了要依靠母亲而活的年纪了。
天空的太阳跟着被乌云遮蔽了一角,闷热却依旧没有被驱散。
可真正掌握这个艺术的人要考虑的远远比当事人广而深。
是的,一句话达到的效果就如一颗石子落入池中激起千层浪。
勒梵西主教痛惜又无奈。
他的视线收了回来,就像是一柄冷厉的刀锋回转,于是发出更叫人窒息的光,“阿利斯主教要是因为你受伤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再进行更残忍的噩梦。”
而这个青年后面站着的是勒梵西主教。
勒梵西主教曾经跟阿利斯主教提过,也许他们可以举行最盛大的祈祷仪式,又或者他们花更多时间去救助城中的人。
面前的火祭台已经被搭建起来,旁边的火把也被跟着神职人员一一点燃,一排排摆列着,既像是欢迎,也像是欢送。
莱斯利刚收回自己的思绪。
下一刻,钟声在王城上空响起,沉重且悠远。
阿利斯主教沉默着,任神职人员为他扣上最后一副锁链,把他彻底束缚在木架上。
人群静得可怕,连风声都被压住了似的。
就连太阳落在阿利斯的主教的光,也被乌云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