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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1 章 161

161 你要赌一把吗

奥朵拉势必是要亲自去拜访的。

这件事一开始会主要交给伊冯,也是因为伊冯是女孩子,再加上她还在公爵府邸里面,救过奥朵拉,两人以此为基础保持联系,交换信任要更加简单。

可这也并不能说,舒栎就可以接触奥朵拉了。

毕竟,仅仅只是根据舒栎的读者思路,又或者说是上帝视角来说,要想完美地解决这件事,就必须要知道奥朵拉本身的秘密。

因为舒栎当时收到的暗部信息情报里面明确指出,这起案子与奥朵拉的秘密有关。

这就好比,有人一早就提醒过你,抵达目的地前必须经过某处,而自己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自作聪明地绕开。结果,不过是一种本末倒置。

当然,这个绕开也可能是基于逻辑判断,或者就是发现那是个陷阱的事实基础。

那确实是可以避开的。

可,从成年礼上奥朵拉的表现来看——她在一开始意识到刺客目标是自己之后,就立刻果断留下来,尽可能减少伤亡出现,舒栎认为,她是可信的。

奥朵拉并没有意识到,在舒栎眼里,她是什么样的形象。

不过,她只知道自己对他心存顾忌。

在他面前,自己的言行举止间总是多一分考量才放心。

一开始,奥朵拉确实曾经怀疑过他的行径是故弄玄虚。

她同样相信,不少人也会认为他那套神主的说辞脆弱,没有实据证明。可偏偏他就是能把克洛德和利维安那样谨慎的人,乃至整个圣教堂高层的信任,都像是路边的花草一样随意摘折。

不过,来别人家做客,自然就不那么挑剔了。

“…就算真的检测出硫磺来,又能说明什么呢?”

虽然舒栎自己内心确实知道因人而异,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但是,他更多的是感觉到周围的人还是蛮爱吃东西的。

如果他的善意和亲和都是经过精密计算过的,根据奥朵拉的经验来看,若是他加入权利游戏,只会显得更深谋远虑。

这声音落下来之后,舒栎再次正视奥朵拉的眼睛。

她已经尽量不去揣测舒栎的用意。

奥朵拉微皱眉头,“他不在这里,怎么拦截我的客人?”

海员们更愿意携带啤酒或者朗姆酒。

他失笑着摇头,决定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机锋:“不如你先回答我,你是谁?”

舒栎浅浅抿了一口,感觉自己只是喝了一口发酵的空气。

“我记得,奥朵拉小姐,你是成年礼宴会最晚到的。因为我和伊冯一直都很想与你接触,所以一直留意着你的动向。”舒栎目光如炬,“你可以跟我说迟到的原因吗?”

正因如此,奥朵拉才比任何人清楚,这种不依靠蛮力或者神迹,而是给予对人性的精准拿捏所建立的影响力,是何等艰难,又是何等可怕。

舒栎平常也不喜欢喝水。

「面前这个人确实能够读透人心。」

舒栎在心里敷衍过去。

思绪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

舒栎不喝酒,一方面他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另一方面他知道很多人会模仿自己的行为,尤其是几个小孩。

舒栎却能在北领地里面日常喝到茶叶。

一开始生活成本高,他自然没有条件讲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奥朵拉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我可以把我的礼服给你检测。那是皇太子利维安定制给我的。而我,是在火灾前三个小时,才拿到手。”

“鞋子。”舒栎提声。

饮酒只是因为喝水很无聊而已。

而硫磺通常用于炼金、药剂、军事或宗教仪式,哪怕是通过黑市购入,也属于价格高昂的物品,并不是那么容易入手。

为什么呢?

“从你这里出发到克洛德府邸,是可以算出来的。有没有迟到并不难推理出来?”

那笑声有促狭,但没有嘲笑;有调侃,但没有算计,只是单纯地一种发自内心,觉得有趣的愉快。

“我夏天喝大麦茶比较多。不过,有时候茶喝腻了,就会把茶叶分给大家,让他们帮忙消耗一下。自己则会泡点蜂蜜柠檬水来喝。”

舒栎说道:“是用了普通的助燃剂,还是用了硫磺?通过酸碱测试就可以检测出来。”

奥朵拉并不慌,“所以,你认为我是那种会亲自去纵火的人吗?让我的誓言骑士做这件事,不就可以了吗?我至于会放这种低级错误。”

可伊冯却跟这人截然相反,明净得就像是山间的泉水。

这正好印证了奥朵拉心中的某个猜想。

舒栎说道:“其实我很喜欢你们贵族的礼仪——尤其是贵族女性在各种正式聚会上,礼服不可重复。由于太过名贵,也不会随意清洗……”

奥朵拉并不为所动,冷静得很,“那怎么也无法证明这是用了「硫磺」吧?”

因为舒栎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喝酒,所以到现在芬尼安和莱斯利两个人也是滴酒不沾。

如果舒栎是恶人,那他绝不会是能让善意和信任完全枯萎的恶人。等世人察觉时,已然无药可救。

奥朵拉一愣:“……”

舒栎注视着她脸上的微表情,“其实在确定助燃剂之前,我们还断定了一件事。纵火者明明有那么多时机可以动手,却偏偏只挑克洛德成年礼宴会中途最热闹的时候,而不是最安静最保险的深夜?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点了点门外,“我也可以问你府邸上的女仆,你周日晚上出门的时间。”

再等他当上主教之后,舒栎喝茶的种类渐渐多了起来:红茶,香草茶、香料茶以及花茶。

“很有趣的是,这次案件受害者也都是有医疗身份或者宗教背景,也再次锁定了凶手的身份——凶手应该也具有相同的身份,且地位很高,所以能轻而易举地接触便于携带的硫磺。”

等生活稳定下来后,他就自制大麦茶和浓缩果汁,无聊就冲泡着喝。

“从你的表情上看,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而舒栎却注意到奥朵拉不自觉地往后坐,似乎在有意识地拉开距离。

舒栎说:“他的骑士也在外面,现在别人都以为是皇太子和自己的未婚妻见面。一般人不会那么不识相地打扰,可要是还是有人推门而入,发现不是皇太子在场,我也可以作为信使在场。”

“不用那么麻烦,相信眼睛可以了。”

这很大原因是她是女性,但是她本身还是获得神力的人。

「舒利克」这个名字也跟着无声无息地渗入到家里饭桌和谈话里。

茶在大都会都属于千金难求。

奥朵拉多年的素养,在这个心理博弈的瞬间发回了作用。

舒栎已经经历过多场火灾,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用的沥青或者焦油,而不是用的硫磺。

“因为这可以确定使用者的身份群体。”

舒栎顿了顿,说道:“我的意思是,今天我们可以慢慢聊,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而舒利克明显无可奈何,对她也是句句回应。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可奥朵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也没有办法解释这个问题。

奥朵拉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抿了一口冷饮酒。

要知道,奥朵拉自己为了成为这样的人物,足足耗费了四年之久。

于是他继续话题。

这样的存在是否也在说,舒利克其实并不是需要完全防备的人。

“可是即使用了硫磺,味道也应该很明显,他们没发现吗?”

舒栎冷不丁地发问:“原来您还知道具体的火灾发生时间?”

他的影响力无孔不入。

奥朵拉口吻依旧平静,道:“大都会不说具有医疗身份的贵族,光是宗教背景的就占了整个大都会的三成。硫磺虽然贵,也难入手,但是只是对于平民阶层而已,对于贵族,哪怕只是子爵,也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

“从出门再到找借口去治安所,再到公爵府邸,您中间无法换衣服,那你势必是披着斗篷进行的。而你若是准备了斗篷,那硫磺肯定也是另外包装好,并不会脏了你的手。结束后,肯定也把包装用的布或者纸扔在现场烧尽。”

行。

这一下子就把纵火者的身份限制了。

奥朵拉让自己变成平静无波的湖,无论水下是何等暗流汹涌。

舒栎见奥朵拉有些茫然,便说道:“你可以试试血橙、橄榄油和黑胡椒混合,然后淋在绿叶蔬菜或者水煮海鲜上做的风味沙拉,味道会很打动你的。”

还没有等奥朵拉猜测完他的身份,舒栎又继续回味了一下冷饮酒的涩味,“酒,并不是我喜欢的。而且你们的酒也不能那么泡,起码还是要有48个小时才比较好。你们还是用高温热过酒之后放凉的吧?”

尽管这里面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女性的身份在世俗中面临的天然壁垒,但别忘了,她本身还是一位神力的拥有者。

舒栎说道:“你应该还记得周日那场暴雨吧。”

她的声音也平稳得听不出任何破绽,只是转身正对宾克时,裙裾微微拂过地板,“听起来这是一场长聊。还请稍等,我去嘱咐她们备些茶。”

奥朵拉定定地望着舒栎,等待他的回答。

伊冯会因为舒利克会对女孩子害羞的事情,而发笑。

不过,目前不是想那么远的事情的时候。

话说,明明是一个能嚼三个月没味道的硬面包的男人,懂什么咸淡!

在中世纪,比起喝咖啡或者茶,饮酒是更普遍的现象。

奥朵拉并不知道大麦茶是什么,只听到了「茶」,心下越发猜测起舒栎的身份该是何等养尊处优。

当然,航船过程中,水长时间的静止确实会导致水质出现问题。

这句评价对舒栎来说有点突然。

这倒不是因为那个「中世纪的人饮酒普遍是由当时的水源不安全和水质难保证等情况引起」的传言。

奥朵拉心脏一紧,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刚才也提到是「成年礼宴会中途最热闹的时候」,我自然能倒推出时间。”

舒栎其实在这个点上还可以辩驳,但是相信奥朵拉并不会觉得对此再次解释有多难。

与此同时,一个更深的疑虑也随之浮现。

她很好地控制了身体,并没有任何僵硬,指尖也依旧松弛,甚至连唇角那抹礼节性的弧度也没有变化。

“你不喜欢喝酒吗?”

也许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清晰得像是他掌心上的纹路。

奥朵拉目光飘移了半秒,也并不回避这个问题说道:“因为其他时间段无法进行,又或者是纵火者并不想要被发现自己与这件事有关联。”

如果面前的人真的能看穿她内心深处的防备,就常理而言,他此刻最该说的,不正是“不用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这类缓和情绪的遣词来换取信任?

舒栎开口打破了奥朵拉的思路。

“我有个问题,希望你回答。上周日,停尸房烧成一片火海。然而在第二天在看的时候,灰烬要比想象中的少。你知道为什么吗?”

舒栎的第一句话,便让奥朵拉内心涌起轩然大波。

他尽量不会挑选太过昂贵的产品,讲究却不铺张。偶尔他也会大手笔买一罐好茶,可他从不独享,总是要分出来,给每个人都能尝一下。

她对候命的女仆微微颔首,语调是一贯的从容:“来的是教会那边的贵客,把浸了浆果和柠檬的冷饮酒以及水果塔过来。”

像是成年版的克洛德在吃烤完的小土豆后,还会事后评价说,味道淡了。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有不爱吃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舒栎的话的影响,还是奥朵拉真的喝到了一口涩味,她感觉自己那杯冷饮酒拿出来待客,实在有些失礼了。

这样说明就可以回答身份的话,那自己不也是知道他的名字吗?

因为沥青和焦油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容易获得的。

奥朵拉瞬间像是卡壳了一样。

“就靠「硫磺」锁定凶手,过于宽泛,也过于草率了。”

奥朵拉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笑:“就算这是有可能的,可是你有证据证明是我放的火吗?迟到不代表我去放火了。还是你希望我对着神主发誓,我不会说谎?”

可他偏偏没有。

她遇到不少聪明的人,舒栎肯定不会是那个能最快解决复杂谜题的人,也不是那个能提出最精妙理论的人。可舒栎是能透过言语、表情和行为的表现,直接看透人皮包裹下的欲望、恐惧、弱点和虚荣。

舒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曾经被挑剔了。

不过,舒栎说道:“我今天已经打听过不会有任何人来找你。就算有,我和皇太子也打过招呼,让他帮忙拦截你的客人。”

舒栎说道:“那我现在还可以交给你另一个知识。如果用「硫磺」助燃的话,由于硫磺能引致高温燃烧,会导致有机物燃烧得更加充分。除此之外,燃烧过程中,硫磺还会和物质发生反应,转变成另一种物质存在。因此,有经验的人会至少发现一件事,硫磺总是点火容易,也可以把东西烧得更加彻底。”

奥朵拉越发觉得这人身份成谜。

奥朵拉笃定地说道:“所以,其实你没有证据。”

可一个对生活细节如此考究的人,甚至会主动做出改变的人,说明他本身就是很有执行力的人。而这样的人,甚至能够懂得分享和节制来包装自己,实在深不可测。

“雨水冲刷,把灰烬顺势洗干净了。”奥朵拉很冷静地回答。

“先前听伊冯说你是偏僻的乡村出身,从吃穿用度却堪比贵族,更别说你对圣经的了解,阿拉伯文字的认读,也说明你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想法转瞬即逝。

奥朵拉不知道酸碱测试是什么,可是舒栎的口吻像是他如果要证明一个物件,就绝对不会失败。他的头脑里面有太多的闻所未闻的知识了。

至于追问身份以获取信任,这种事情比想象中的更难,因为奥朵拉肯定不是像伊冯那样只要自己的出生地而已。

她的瞳光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真是一个有智慧的人。”

“因为这牵扯到命案和你的秘密本身,你不想假手于人。”

“用常温或者温度较低的的酒就可以了,不需要特意加热。”舒栎对吃喝总是有一套讲究,“不同香料有对应的不同水果组合,这样才能最好地调动起两者的风味与融合,而不是出现很明显的分离感。”

“你无法独自更换礼服和鞋子,这是你作案时的行头。”舒栎的声音清晰有力,“或者你可以告诉我,除了案发现场,你又在哪里沾到硫磺?当夜,你和伊冯在一起,你除了回家也没有去其他地方。你能解释你鞋底的硫磺粉末,是来自哪里吗?”

奥朵拉的胸口有一股气停滞。

成年礼当天晚上,她在那么多地方走动,不一定会留有硫磺粉末。

这个时候,舒栎的声音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透彻,“你或许以为,鞋底沾上的硫磺走几步路就蹭没了。可你忽略了它们会嵌进鞋底的纹路和缝隙里。还是你就想要赌一把?”

奥朵拉一时无言。

第 162 章 162

162 我今天心情很好

奥朵拉在他的话里面,就像是被猛地推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四周空无一物,没有一丝可以攀附的支撑。

那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坠落感,不知名的情绪就像是潮水般疯狂上涌。

奥朵拉手指僵了僵,秀丽的面庞依旧是挑不出错的涵养。

眼睫极其轻微的颤动也容易被她轻柔的嗓音所迷惑。

她垂眸说道:“赌与不赌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没有的话,你也止不住做出其他猜想。就算是有的话,我去过药房又或者医院,不小心打翻过硫磺,又有什么叫人奇怪的?”

“再来,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测试可以验定「硫磺」本身。”

舒栎:“……”

“我还想提醒您,没有得到公证的测试都并非完全可信。”

奥朵拉这时微微前倾,目光冷冽,说道:“你的说辞很有逻辑,也很有说服力。如果我是纵火者,也许此刻就该冷汗涔涔了。然而……”

窗外的天光极好,在她的脸上投下明亮的光线,让这张镇定的面容显得如圣者般不可质疑。

“很不幸的跟你说,你猜错了。”

“更别说,我若真的要做这件事,何必我亲自前往。”

舒栎没有想到她的防御会那么顽固。

他忍不住侧了侧头。

奥朵拉的指尖轻触在那手臂上,舒栎只觉肌肤表面泛起一股暖意。

只是方寸之地就已经在对外宣称,这就是奥朵拉的世界。

这句话刚落,舒栎就注意到奥朵拉的眉头微微收紧。

此刻,他确信,奥朵拉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说谎。

那笑意并不居高临下,就像是冬夜湖面上掠过的月光,不带暖意,又只是清寂罢了。

舒栎一怔,骤然起身:“怎么了?”

这人就是恶魔吧。

贵族女孩的死亡很容易牵扯世家矛盾,又或者挑起阶级矛盾,因此奥朵拉寄希望于恶灵杀人,必须要是一场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完美表演。

奥朵拉失笑:“我知道你想要我活下去的用心,可是你刚才也说到暗部也在调查。我肯定是逃不开的。我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也不打算牺牲别人。如果会演变成贵族间权势倾轧,我一定会站出来自首的。”

她笑了笑,脸上的表情透着真意。

“我不想为别人而活。”

可是……

她轻轻一叹,“我可以对你说出实话,我早就不想活了。我的一生都是活在各种规则的控制下,让我觉得很无趣。我很想自杀,但我没办法做这种事。”

“我见过你对其他人一句一个神主,逼得大家哑口无言,低头认错。”

奥朵拉的唇线登时抿紧了。

奥朵拉开口说道:“那我就等到身败名裂的一刻。”

奥朵拉的指尖无意识地陷入掌心之中,“…等等。”

这一连串的爆发,让舒栎忍不住往后靠,两只手也跟着交拢在一起,无意识地扣了扣。

她下意识用手心掩唇,却仍有殷红从指缝间溢出。

……

这一刻,她并不在意,只是下意识一扫,便引得舒栎将手臂递了过来。

事实上,奥朵拉用的方法已经救了不下八名女孩。

这是一种可以与洁癖相媲美的秩序感和控制欲。

一句话将所有的局势颠倒。

她原本也想过书中说的假死药。

奥朵拉说到这里,看向了舒栎,“……结果没开始多久,你就来了。”

“没有,我只想炫耀一下我住的萨伏伊牧区。它在整个帝国最北端,冬天有下很多的雪。你见过雪吗?一到冬天银装素裹,非常漂亮。我希望你过去看一眼,再决定你的未来。”

“……等等。”

文献摊开,却并不凌乱。

她试图去打断,声音里却有着无法控制的艰涩,“舒利克,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舒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失礼了,也感谢你能专门拜访我。”

“为什么?”奥朵拉不理解,“这件事不是和你没关系吗?”

可舒栎的话更快,一针见血:“这么一说,难怪除了第八具尸体之外,大部分的死因都是模糊的,也没有更多的信息。毕竟,只有修道院的女孩身份很麻烦,她要是消失的话才必须要「死」在公众场合。”

奥朵拉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找到借口般,镇定地擦尽唇角残痕,语气恢复了平常。

可是,现在接触下来,就没有一个时机是合适的。

与此同时,她瞥见了舒栎指间那枚银戒。

舒栎朝着她微笑。

“……没事。”舒栎抬了抬自己绑着绷带的手臂,“皮肉伤,一个月就可以好了。”

底层阶级其实还比较好解决。只要说人死了,再给一袋子金币,女孩们的家人就会放弃追究,也会彻底忘记她们的存在。

她成为教会的圣女,会增强教会的实力和话语权,是皇室不愿意看到的。

还没有等舒栎的想法整理清楚,奥朵拉主动转移话题,说道:“你在宴会上的伤怎么样?”

更多的事是她不愿意说的。

舒栎又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就觉得这应该是很简单的案子,为什么会连暗部也没有办法得出结果,甚至会只得到一个结论「与奥朵拉的秘密有关」。”

奥朵拉原本打算对方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屈服的,“……”

舒栎再次看向奥朵拉,说道:“对我来说,真相很重要。”

她甚至在舒栎的声音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会儿聪明,一会儿不聪明的。

所以皇室这边会非常乐意她与利维安联姻,这对于他们的皇权也有增幅效用。

奥朵拉困惑地皱眉:“难道这可以改变什么吗?”

“那作为我帮你保守秘密的条件,你到我的家乡去看一眼,再决定要不要活下去,怎么样?”

毕竟,人的生活总是被自己完美的或者不完美的义务所覆盖。可,只要真正关心实现善,那在舒栎眼里,这就可以成为「绝对命令」。

不多时,疗效已然见好。奥朵拉刚要开口,打算让舒栎把绷带拆下来仔细看看,忽然喉咙深处传来一股熟悉的痒意。

可有贵族身份的女孩若想要死遁,反而需要很多操作。

“能让暗部和常春藤书店都找不到案件的死因和死法,这说明,这背后有个人在布局。”

至此,一切昭然若揭。

舒栎跟着沉默了良久。

这部分的解释也没有必要说。

因此,舒栎总是要很小心很小心做事,不能随便介入事情之中。

而奥朵拉在舒栎的无言注视下,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我以为你会说,我就是垂死挣扎,或者说你会觉得我太自负了。”

舒栎找到了她的弱点。

舒栎的声音亮得更厉害,“如果是普通的案子的话,你知道没有人会去核实真实情况。可你知道,纸包不住火,要想让这件事完全销声匿迹,还需要一个星守。只要有个凶手出现,让人彻底去停止搜寻她们的所在,不是吗?”

“你总是想着死亡,为什么不想想活下来会怎么样呢?”

其实他应该不用担心,毕竟奥朵拉还是跟克洛德结婚,回北领地才死的。

“你都没有亲眼经历过,又怎么知道你会不喜欢?”

没有人触碰,人却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她的安排之一。

他迅速抓住了这一点。

“……”

“你疯了吗?你怎么会想她们还没有死呢?”

“我并不怕死,可是我内心就有一道声音就是告诉我,我不能自杀。我深知这是教化的痕迹。可我无法拒绝它。”

在舒栎看来,她就是皇权和教权争斗棋盘上的工具或者手段。

可以坐视不理吗?

可教会要是知道奥朵拉违反教义,就知道没有必要把这样的人放在教会里面。

屋内的气氛凝滞。

奥朵拉的视线跟着上抬,为什么她刚才还会认为这人善良到已经不可理喻了。

奥朵拉轻轻摇了摇头,视线往窗外看去,并没有说话,又像是在思考是否要开口。

那一瞬的虚弱与狼狈,几乎不容旁人看见。

——就是这里。

在舒栎的软磨硬泡下,奥朵拉终于彻底吐露了新生,道出了她行动的原委。

“什么?”

奥朵拉说道:“舒利克,你知道吗?因为大部分人对真相不感兴趣。”

这句话落下的同时,舒栎恍然大悟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是不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那些尸体的脸?”

她顿了顿,又重复道:“比我想象中的早。”

可她并没有配方,于是换了一种方式。

奥朵拉拒绝道:“我不觉得我会喜欢。我知道萨伏伊是块荒凉的土地。”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说这句话,都显得自己格外高高在上,甚至比指责她纵火更为傲慢。

伴随着细微的痒麻,像是有东西正在缓缓游走。

即使她有治愈的能力,可对于那些人来说,也就是更好的医生罢了,并没有能让自己长生不老。

奥朵拉她未必没有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和情况,所以更不愿意交付自己的信任和想法。

“那个人就是你吧。”

她声音依旧轻柔,但是却难掩失望。

一个被教会放弃了的人,又怎么会容许皇权自家身份去吸纳?

奥朵拉把投放在窗外的视线收了回来,看向舒栎的时候,发现他在等她的回视。

书签、羽毛笔、墨水瓶由高到低,一丝不苟。

万一自己就是想错了,就是误会了呢?

舒栎说:“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没办法对你咄咄逼人,因为无论你有多可疑,我都有一种道德义务,绝不轻易否定你内心善的动机。”

“请绝对不要勉强自己。不说就不说,我自己能调查得明明白白。”

所以,康德那句「人是目的,不是手段」的话语,才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如石破天惊,振聋发聩。

这也完美解释了,为什么暗部意识到这个案子与奥朵拉有关系时,要求要低调调查。

原来明明只要把所有的人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就可以了。

就像那句「地狱充满了美好的意义,而天堂充满了美好的作品」,它告诉我们,好的意图不代表好的结果。善良而无知的行为容易做错事,带来更恶劣的结果。

“其实我为她们做那么多,本质上也是为了我自己。这是我为自己的人生走出的第三条路。”

人很容易确信自己是对的,也认为自己可以通过自己的行为改善世界,却永远看不到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奥朵拉从容的坐姿顿时凝滞。

见奥朵拉原来的防御土崩瓦解,舒栎笑容越发明亮,悠然地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奥朵拉小姐了。请容我现行离开。”

更何况,若她真的坦诚相告,而自己听后,心头“咯噔”一下,发现这浑水远深过预期,那时又该如何收场?

可他现在明显已经发现,奥朵拉在走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

“很可怕,你知道吗?”

奥朵拉并不需要别人对自己说什么“其他人还需要自己”的话,也不想去了解周围的人有多爱她,又或者指责自己这些做法有多自私。

舒栎还要抓奥朵拉的心理弱点,直接继续说道:“大家还会顺势把命案与你相连,思考你为什么杀那些女孩子。所有的女孩子的背景都会被重新翻出来,成为人们的话题。”

“我非常理解奥朵拉小姐无法相信我,无法全盘托出。”

可康德又说了「善良的意志是任何道德推理的必要条件」。

这个想法太蠢了。

奥朵拉目光落在舒栎的手臂,“给我吧。”

奥朵拉说道:“没有讨厌,也没有喜欢。”

“我要的,是因为她们的死亡从一桩棘手的案件,彻底变成无人愿意深究的恐怖恶灵。如果事情顺利的话……”

舒栎没办法作出解释,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舒栎说道:“暗部都出动了,总是要找出一个凶手。”

典籍按年代与主题分门别类,整齐划一。

“如果你不说这样的话,那么即便你找到了所谓的真相……你和那些在我面前低头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回答,只是抽出手帕,神色淡淡地将痕迹抹去。

毕竟,所有的事情总是那么复杂。

“反正你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我查那八个女孩真实下落,甚至往外传她们应该没死的消息。你也没关系,对吧?”

“能力的反噬而已,很正常。”奥朵拉轻轻地说道。

可舒栎还是来了。

若搬出神主誓言这类把戏,只会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女仆的敲声,意外地打破这片沉默:“奥朵拉小姐,皇宫送来一封邀请函,希望您能去一趟。”

这是他思考的小习惯。

“我还听说,你煽动伊冯要反抗强权。如果我是那个强权呢?”

“所以,你讨厌这个世界吗?”舒栎看了一眼她的书架。

*

一切始于想要逃离原生家庭却被家暴的女孩。

“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我说我已经狂妄到认为我自己无所不能,可以纵火,可以杀人,只要找不到证据,就没有人会质疑你。即使证据确凿,有人质疑我,我的家庭,我的身份,我的未婚夫都会维护我,让我安然脱罪。这不就是我的特权吗?”

舒栎来见奥朵拉之前,其实就在反复想着,什么时候说出那句“他来这里是为了帮助奥朵拉解决困境”的。

奥朵拉的声音完全被舒栎的声音盖住了。

舒栎的目光顺势扫过书架上陈列的典籍与桌案上摊开的文献。

奥朵拉直白地说道:“因为我看得到,我看得到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我会成为贤良的妻子,忠诚的信徒,我还可以继续行善布施,我会有子孙,走上所有人都认为幸福的未来。可是,我知道,这些都只不过是别人的装饰。”

“所以,你同意我去追寻那八个女孩的真实情况。这是你的意思吗?”舒栎再次确定道。

她与命案有关联的话,无论是教会还是皇室,都绝不会保她。

她顿了顿,“谢谢。”

想象一下,她可能带着怜悯与讥诮的回应:“我都已向神主起誓,您却仍不愿相信。既然如此,我们还有必要谈论信仰吗?”那他就彻底无法下台。

这不是因为知道尸检的存在,而是——

也许是因为毕竟一开始受到克洛德的「求助」,舒栎就产生了责任感。

话说到这里,她朝着舒栎的方向开口。

奥朵拉肯定地反驳道:“你错了。“

奥朵拉还未来得及用手帕遮掩,喉咙深处骤然一紧,血腥味涌上舌尖。

“我就是那个凶手。”奥朵拉就像是在讨论日常一般,说道,“只有我死了,所有逃跑的人才会得到安全。”

因为她觉得,死去才是最好的活着。

“真意外。”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面陡然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要在调查期间烧掉尸体。

“为什么你对我不能这样呢?”

“我今天很开心。不过,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舒栎在沉默中目送着奥朵拉的背影,双手紧了紧。

不过两三秒,他飞快地追上她的脚步,下了决心。

“奥朵拉小姐,我要偷走你的能力。”

舒栎看着奥朵拉发怔的脸,笑道:“请你配合我。”

第 163 章 163

163 恶魔在人间

大都会城门口的布告栏上,追寻近期凶案线索的羊皮卷被卫兵撕了下来。

转眼间就是带着墨香的羊皮纸,又是“啪”的一声钉在公告栏上。

墨迹森森。

那是一张处以公开极刑的通知。

赋税、禁令、战事、新制、公开极刑等这种重大新闻都会被贴在布告栏上示众。

人群围着公告栏先是安静,又是窃窃私语。

传令官站在高台上,号角声划破空气,压下人群的喧嚣。

他高声宣告:“今日上午十一点,恶魔将在刑台上接受公开处决!”

这话一落,人群发出惊呼声。

然而,传令官也没有眷恋这种众人瞩目的场合,不解释一声,只说了一句“解散”,便直接从人们视线里离开。

“什么恶魔?”

卫兵们也被人群团住,平民们追问不已,“发生什么事情?恶魔是什么情况?怎么抓住的?这什么时候的事啊!”

“居然抓住恶魔了,太吓人了吧?”

追问让卫兵们忍不住仰起头,避开那些挤挤挨挨的脑袋。

在他站在台下,风送来一种天地浩渺的感觉。

……

那场火非常漫长,即使人已经化成了灰烬,火势持续几个小时都没有结束。

其实,舒栎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体素质还可以,这都还能再走,甚至他能走几步路。

有一道声音骤然响了起来,“来了!”

谁都会有难受到自己顶不住的时候。

有人从牙缝里挤出咒骂,“太恶毒了!专挑最善良的下手。”

十点四十五分。

卫兵们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克洛德公爵才刚成年,居然就能抓住恶魔?”

之前在赛尔蒙公国装死的时候,全程都在考虑作秀,也没有这份死生的思考,可现在看着这成千上万的人观刑。

想想,克洛德没妈,有个爸还不如没有爸,还没有朋友,他哥估计也说不太上话,那这一场操作肯定会把克洛德逼得人格变态了。

“于是,我们才有了这次公开极刑。”

轻生这个念头,谁都会有。

这个名字就像是火里面的灰,浸透入大都会的土地。

舒栎笑了笑,把这些无厘头的想法全部都扔在了脑后。

“既然如此,”旁边的卫兵们听得目瞪口呆,声音带着恐惧与好奇,“他拥有这种非人的手段。那后来怎么又被抓住了?”

于是,舒栎明知道那是陷阱,还是赴了这场鸿门宴。

传令官声音深沉,极有穿透力,把各种躁动的声音都给压了下来。

“啊,我见过他的脸。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恶人,祷告的侧脸虔诚无比。我还以为他会是未来的圣徒。”

他们就是这么畏惧自己,想尽快置他于死地。

“我们都以为舒利克窃取了奥朵拉小姐的神力之后,就会躲起来。结果他没有,而是出现在圣教堂里。”

另一边早就希望博取众人注意力的书记员开了嗓音,“口好渴,要是能来点肉就更好了。”

他何尝看不出自己是被父亲利用?

他歪头笑了笑。

他看到克洛德被他父亲切了两根手指,连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而克洛德一句话都没有说。

要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把航海王的台词搬出来,说一句「想要名声财富吗」怂恿他们出海,叫航海业兴盛,打破平民与贵族的平衡,进一步让人们自发意识到人生而平等,自由民主?

舒栎本来还想逗逗他,却看到他眼眶热胀,泪水盈眶,突然间喉咙觉得有些干涩,怎么也张不了口。

“明天看不就可以了。”

“第一次死而复生的时候,恶魔舒利克就对着皇帝诅咒道,他将活不过一年。这话刚落,皇帝的鬓发都白了一半,差点当场昏迷。可他自己还动手杀了第二回,舒利克还是没死。”

他突然想到,像他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物,对整个世界来说,都不过是一只窝在巢里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幼雏,轻易就可以被折断双翅,拧断头颅。

哪怕身披着血腥与污秽,他的轮廓依旧干净而锐利。

几双眼睛立刻齐刷刷望向他,他瞬间成了谈话的中心。

在最靠近死刑台的位置,舒栎高高地抬起头。

这一幕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我兄长就在现场!”另一名年轻人跟着插话。

“这部分倒是不知道了。”叙述者到这里就停了。

于是,在众人眼里,那个少年中箭后,身子猛地晃悠了一瞬。

“听说最近街头女子死亡的凶手就是舒利克,他嗜血如命,本来只是对贫民女子下手,后来害死了修道院的贵族女子,才让这可怕的行径出现在众人眼前。”

舒栎心中那种酸涩的感觉顿时灰飞烟灭,骂架的气势也起来了:“你才是!你想死吗?”

因为神主的话语是纯粹的露水和雨水,由天而来。而凡间的海水则会受到风与尘各种侵染影响,容易成为邪恶的聚集地。

“无论男女,人人生而平等,自由是天赋人权!”

传令官的高喝声把聊天的卫兵们吓了一跳。

可舒栎还记得他在成年礼的意气风发,他那时候就像是走出了父亲的阴影似的。

上位者们的方向传来压抑的躁动。

几个卫兵迅速交换眼神,见没有人发现他们在唠嗑,不约而同地跟着凑近发声人,谨慎地问道:“到底…有多吓人吗?”

见他们开始聊偏,现场讲述者把人带回正题,“你们知道最邪门的是什么吗?”

很显然,皇帝陛下对恶魔恨之入骨,非得看着他死不可。

而越来越多的火箭点燃了堆砌的火刑台。

“我要说——”

这话像是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压抑已久的好奇。

知道人群消失在街角,卫兵们铁板似的脊梁才松弛了一分。

“可我今天站在这里,其追根溯源,是被教会,被皇帝害怕的事物才推到这里。他们害怕自己掌控下的人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张,害怕那些他们的弱势群体也有了声音和自由,他们的地位从此不保,所以才会需要用强权和暴力控制。”

炽热的太阳带给他一份眩晕感。

那人呼出一口气,说道:“当时到了现场,根本没有人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兄长只看见克洛德公爵半跪在地,怀里靠着不省人事的奥朵拉小姐。”

在圣经里,海就是「世界」。

负责押送的是克洛德。

这是一切都结束的感觉。

“在王宫里,舒利克格外嚣张,自曝了自己的罪行后,也不着急,不跑不躲,反而朝天抛了一条长绳,那条绳子瞬间绷直,就像是有人拉住了那条绳索的一端,而那恶魔就像是税收爬缆索,手脚并用,直接爬上去了。当然这部分是后来听说的。”

舒栎把戒指又用别人看不到的手速塞回他的口袋。克洛德回去的话,肯定翻一下就可以发现。

“在场受压迫的人们,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会理所当然地拥有一切。无论多么痛苦……”

“……”

在靠近死刑台的时候,舒栎就看到了一群皇室护卫队把紧跟着要起身的克洛德拦在身后。

他身上没有嘶吼,也没有反抗,只是近乎无情的静默。他的气息微弱,就像是坠入深渊深处飘渺的光。

而后,恶魔舒利克现出身形。

一片旗帜覆盖了他的身体,而火焰紧追其后,也跟着吞没了他。

他顿了顿,让这肃穆的画面刻进听者的心中。

好几步台阶,他突然头泛着眩晕,都觉得自己要整个人都滚下台阶了。

“听说那恶魔处心积虑,”讲述者声音说道,“在公爵的成年礼上故意受伤,骗奥朵拉小姐出手救治。就在能力发动后,恶魔窃取了神恩!那恶魔整个人身上出现了光,身体也跟着开始膨胀变形,浑身笼罩着一层熔烂金属似的又脏又邪恶的光。”

可是啊,可是!

克洛德突然劈头盖脑地一阵大骂:“你为什么过来!你想死吗?”

卫兵们很快就想要四散开来,重新认真做事,但是传令官平淡地说道:“不想知道后面的事情?”

一个年轻的卫兵发紧的喉咙才发出声音,“他懂什么,肯定都去胡说八道去了吧。”

还挺乖的……

“当时教皇、陛下和克洛德公爵都在场。其中克洛德公爵跪在圣坛前,手指鲜血淋漓。他成年礼上的佩剑也被他抓在手里。而四周则都是一群拿着十字架、面容肃穆的教会圣职人员。而教会卫兵的剑也架在了恶魔的脖颈处。“

另一个人也忍不住搭话:“他都没有看到现场。要是当时在现场的话,他肯定什么话说不出来。”

“别让我白来一次。”

他们以为会看到丑陋的魔灵,是狰狞的邪魔,又或者是让人感到恶心害怕的怪物。

箭柄上的是教会纹章。

他真的是恶魔吗?

“舒利克。”

可是,当舒栎还没有完全说完,一柄飞箭“嗖”地一声正中他的胸口。

舒栎的目光掠过台下众人。

他们在看到羊皮卷之前,就已经收到了风声。

有人伸长颈问其他人道:“有认识的人就在现场吗?”

人们就这么站在原地,忘记了时间似的,久久地注视着,就像是等待一场奇迹重新出现。

台下全是各种或好奇或惊惧或疑惑或茫然的面孔。

“你以为呢?我已经和你说过了。”

逃不出的话,估计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恶魔躲在奥朵拉小姐的马车里面,还把她神赐的能力给偷走了。

“各位,你们看到我了吗?”

这话就像是一口香甜甘醇的蜂蜜,小蜜蜂们二话不说直接就仰起头看向传令官。

来回两次,教皇一句「处以极刑」才免去了反复折磨。

舒栎坦然宣告:“各位,不理解没关系!请永远记得我确实是恶魔。我会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我会给杀死我的人下最可怕的诅咒。”

而穿着金甲的王城卫兵则跟在其后。

“最终,教皇陛下亲口裁定。「欲诛杀此獠,非斩首或火刑不可」。”

愚孝!

那目光连绵成一片深沉,沉默,正屏息着的海。

听说恶魔是在王城里面抓住的。

结果,他自己也没有死成。

“最后还是长官豁出去,使劲去拽绳子。没想到,这根本就没有费任何力气,绳子就软塌塌地掉了下来。这容易的叫人心里发毛,大伙们也刚松了一口气,以为成功了,结果“啪”的一下,掉下来的并不是舒利克,而是穿着破布的稻草人。”

传令官说得简洁干脆。

一道肃然惨烈的景象也缓缓迫近。

“我兄长说,当时长官下令,他们立刻往宫殿那边冲。不过,他们并不是第一批卫兵。因为他们收到了取弓箭的命令。”

可他登顶的时候,还是没有因为失血过多和饥饿而完全倒下去。

“我诅咒你们所担心的未来,就一定会实现。”

他全身鲜血淋漓,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没有一块好肉。脚镣上寒光闪闪的倒刺深深扎进肉里,随着步伐扯出新的伤口,在他身后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血痕。

舒栎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就是来救克洛德和奥朵拉的。

明明那时么好!

这声音一落,离他最近的人便立刻拥着他离开现场。

马太福音里面,它说网会被撒入海里,收罗各样的鱼。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谁也不能再提舒利克这个罪犯,这个恶魔的名字。”

这把舒栎气得连被刀抹了脖子,都只觉得自己怒气上涌,肾上腺素飙升,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尤其是在这样的酷刑之下,他看上去更像是祭坛上的祭品,而不是所有恐怖故事的主人公。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随即他撤下立在火刑台上的旗幡。

*

舒栎看向茫然的群众,投下最后的火种:“你们也被我诅咒了。你们会打破枷锁,拥有自己的生活,拥有财富、权利、追逐梦想的自由,把这些权贵吓得夜不能寐,就连皇帝都会成为历史的符号。”

“你们!”

可台下浮躁的声音竟配合得一扫而空。

可海在启示录里也有「邪恶」的意思。

他说得极为专注,“你们知道那个恶魔的身份吗?”

台下一片倒吸寒气的声音。

如传闻所说,皇帝陛下遭受的诅咒令人毛骨悚然。

无数头颅齐齐转动。

“因为我兄长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地三米多高,所有人都对这不合理的场景给吓懵了。本能地对那个恶魔的害怕,他们都不敢碰绳子,也怕拽进地狱里面,只能用弓箭进行攻击。眼见的,人已经快变成了黑点了,弓箭彻底都够不着。”

“你们以为我是罪犯,是恶棍,是狂徒,是不义者,当然,你们永远可以这么想。”

众人内心冒出声音,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办法开口,只是静静地目送他上死刑台。

「封建就是太烂了!不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什么的人,那就对了。我就是说你是封建。」

故事都是人说的,而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上午十点半,处刑台已经聚集满了围观人员,连同皇帝和教皇都来观刑。

舒栎有那么多话想说,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说不了太多,说不定只能冒出一句“你好,你好……”然后就挂了。

昨天他本来就想着趁着「神仙索」的把戏逃出大都会,完全伪装成恶魔逃之夭夭。

这声音一落,有些人惊了一瞬,有些人一脸茫然,很明显他们也不清楚这人的身份。

黑发少年伸手想扶住胸口的箭,像是这柄箭已经破坏了他的平衡,只有扶住那柄箭才能站稳。

他只能说一句话,有什么话是适合现在的?

“很显然,教堂的神圣力量制服了这个恶魔。”

一群围拢的脑袋里顿时炸开了锅。

毕竟,用来伪装神力的瓶中小人太能干了,立刻就把舒栎救了回来。

可是,再给自己多一点时间。

四位白霜般的圣骑士披甲执锐,在前开道;

“那位奥朵拉小姐当场就昏倒了。在王城宫殿苏醒之后,那双能治愈一切的手,就再也没有办法亮起任何圣光。”

“什么!”

告诉他们未来可期,等待未来吗?

脑袋里面居然有那么那么多话,舒栎甚至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不错”,或者骂一句痛快话。

原来是教会高级圣阶人员也听说了恶魔一事,也要“助一臂之力”。刚好教会一方收到克洛德和舒栎关系匪浅的密报,要求皇帝陛下献出克洛德,以他的血来追踪舒栎。

在如此的场景下,少年的手只是虚托了一下,朝着众人“嘘”了一声。因为他也没有办法再开口了。

作为21世纪唯物主义大好青年,舒栎觉得他们就是要搞死克洛德。

脸色登时间变得惨白如纸。

人们只是专心地等着他公布答案。

“据说,当场杀了两次,恶魔都没有死。”

周围年轻的卫兵们对这个故事意犹未尽。

在四起的惊呼声,舒栎感到的不是剧痛,而是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而舒栎那些话像是也成了一场摆脱不开的诅咒,深深地刻在上位者的心中。

结果出发时,舒栎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活下去吧。”

如果这是一片茂密的深林,这片焦黑终究会被掩盖。最迟两三个星期,草会先长得很快,树也会跟上,动物们也会带来各地方的小种子。

克洛德说的是他在赛尔蒙公国的时候,也有轻生的念头。

早点还了。

可他们看到的是一名少年。

“就是那个在圣教堂带来奇迹的黑发少年。当时还是皇太子陪同他的。”

克洛德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陛下竟一夜白头,身体虚弱得全程还需要皇太子搀扶着。而他彻夜未眠,全是血丝的眼睛里全是灼热的恨意。

这部分开始牵扯到别人想象不到的画面了。

愚孝啊!

他不在意,也没有回头,脚步向高高的火刑台走去。

至少还要再等三、四百年。

看起来还想要继续活下去的!

他以这种方式站在万人之上,连教皇都得抬头看自己。

毕竟,他也只是借用一下而已。

“抓住舒利克的是在圣教堂里面的克洛德公爵。”

“简直不可思议!要不是后来陛下亲自下令通缉恶魔舒利克,卫兵们也都觉得这跟活见鬼似的,动也不敢动了。要不是皇帝陛下下令抓捕恶魔舒利克回来,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我兄长们内心已经意识到了,那天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那么,这里还会开各样的花。

可是,这是一片砖石铺就的王都,这片焦黑迎来的是没有终止的审判。

那团代表逝去的焦黑就像是长在心里的疤,成为人们心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们烧死的,真的是魔鬼吗?

还是来救助他们的神明?

第 164 章 164

164 枢机提名

舒栎没想到自己会像是鬼压床一样,做一场梦,也像是耗尽力气。

醒来又在烈日曝晒过头,整个人就都被晒红了。

当时他就只是觉得热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白天的迟钝到了夜晚变成了报复性的煎熬。

脸和脖子都像是在慢火上烤。

他敷了整夜的冷毛巾,第二天就已经缓过来了。不过,第二天晒伤痕迹还是很清晰,尤其是因为他还侧着头睡觉,脸上的肤色硬生生地分了两块,一边深,一边浅。

芬尼安看到之后,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没有停过。

只有莱斯利和纳西一人一狐更多的是关心舒栎疼不疼,难不难受的。

“……”

“……”舒栎陷入了沉默,紧盯着莱斯利,在辨清他是倔强不说实话,还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如果你遇到困难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说。”

正是这些时空交错的欢愉与感慨,这让舒栎在事后回想起初入梦境时的恍惚,总会想起狄更斯在《双城记》里的那句经典的开场白。

更别说两个少年都很通透,对舒栎的变化也很敏感。

可如果他一定要推进社会历史进程,肯定至少要死千百次。

这是信任。

莱斯利见芬尼安交谈失败过,便也只是默默地在旁边关心,并没有多说。

在梦里,舒栎仅仅只是反抗,就被杀了三次。

不过第二天即将到达王都之前,轮到莱斯利守夜。

“咔哒。”

“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个问题?”

莱斯利和芬尼安自然不会放任他独自面对危险,紧随其后,于是又顺理成章地再一次成了他忠实的听众。

舒栎自己也很无奈,治好晒伤并不难,但是恢复原来的肤色就没有那么容易。

可能是自己很难消化这些无法排解的心绪;

这次被晒热时,并没有入睡。

第二天,他如期遇到了早就等候多时的雨果主教。

他总是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

那冲天的水柱,把所有人吓得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明一开始,舒栎并没有把克洛德放在眼里,也不在乎,平常也不会和他聊天说话。

“那你在担忧成年礼的事情?”

仔细想想,这次去赛尔蒙公国送物资的过程中,莱斯利明显就感觉到舒栎与自己父亲的关系越来越好。

舒栎再次被莱斯利的直白打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也想听吗?”

在莱斯利看来,舒栎只要继续生活在萨伏伊教区,就可以了。这个答案很明显。

莱斯利目光闪了闪,并不急着发言。

而这个坑成了他心里的洞,而且这个洞在自己的撕扯下,越来越大,越来越丑陋。

那段充满对立与变革的开场白,用以描述他对这个世界的感受,竟是如此恰如其分。

他坐在火堆旁,仔细整理着离开赛尔蒙公国之后,舒栎到底缺失了什么,才让他魂不守舍,总是时不时地掉进自己的深思里。

他散着头发,此刻夕岚色的眼瞳因为晦暗的光线,透着夕阳余晖的温暖与深邃。

舒栎觉得自己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长期以来,他很少会主动分享自己的这些小烦恼。

这话叫舒栎醍醐灌顶。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于是,舒栎耐心地等着。

莱斯利这才开口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舒栎忍不住笑:“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是因为明日到大都会,可能会遇到外祖而感到紧张吗?”

对舒栎来说,最震撼的,其实是遇到了在二十一世纪难得一见的抹香鲸。

一开始自己也不想当主教,一切就都是因为自己想要支持雨果主教实现他的梦想。

莱斯利看他跟自己对话,却感觉自己刚才走神了一瞬,连忙问道:“抱歉,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很奇怪的是,当另一侧脸颊也感受到熟悉而均匀的刺痛时,舒栎逐渐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嗯!”

而舒栎私底下情绪也都很直白,不加遮掩的,不像是在公共场合时,他永远是无懈可击的,滴水不漏的。

海风拂面,带着咸腥的气息。

可这次坐船之后,舒栎开始和克洛德的关系越来越好,还会花时间和他聊天,甚至最后在火场逃离的安排里面,也把克洛德放在了自己计划里面的一部分。

是啊!

莱斯利对这话感到意外,心里深处也松了一口气。

莱斯利声线平静说道:“其实阿利斯主教也教过我使用能力的道理。人们常说能力越强,责任越多,可这是别人的期待,与自己意志无关,那就没有必要去做。”

于是,他们到港后,还得再坐两天马车,才可以到王都。

现代的自由是用了无数人命和努力才换来的。

……

“那可是抹香鲸!”舒栎指着远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要是换个地方,看这场景都得花钱。”

他也忽然能对奥朵拉洞见命运与时代后产生的绝望,以及那破而后立的奋力,生出几分共鸣。

莱斯利自然也没有停,“有时候,我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去找自己的灯塔。跟着对方的话去完成,自己绝对不会后悔。”说到这里,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舒栎。

此刻,看着船员们因未知而紧紧攥着船帆绳索,随时准备跳船逃命的恐惧模样,舒栎在觉得好笑之余,心底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悲哀。

还没有等他辨清楚这突如其来的的情绪时,莱斯利的对面就走来了一个人影。

莱斯利和芬尼安自然看到了舒栎这些日子的愁思。

“谢谢莱斯利,你帮了我大忙。”

芬尼安一开始也试探过,可舒栎不愿意讲发生的事情,于是他就努力试着去排解舒栎的心情和多思。

历史上的巴黎公社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与其说是迟钝,倒不如说,他本能地不愿去想那么深。

“……”

莱斯利目光一直跟着他的动作从上而下。

那天,船员们远远望见「海怪吐息」。

舒栎说道:“我有时候,也会想着,其实我再努力一点的话,能力所能及地做出更多的贡献。可是,这部分要付出代价,也超出我的能力。”

算了大半夜,莱斯利居然得到一个古怪又讨厌的结论。

这就像是从云端落地,舒栎发现自己有了回归现实的安全感。而梦里面那些虚无缥缈,错综复杂的感受也随之被清空了,让他开始放下了梦境里面的跌宕起伏。

坐下来的正是舒栎。

舒栎见莱斯利心事重重的样子,便走了过来:“怎么了吗?”

因为帝国王都并不是一座海滨城市,离它最近的是布莱克索尔港城。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雨果主教听。

这话一针见血,舒栎愣怔了一瞬,而后失笑起来,忍不住摸了摸脸,“我看起来像是这样吗?”

“也不是。”

都说宠物的性格像是主人的性格,纳西性格总是带一点迷糊,带一点单纯,带一点小机灵,它的情绪总是毫不遮掩,高兴就会摇尾巴,不高兴就会哈气。

乘船旅行花了大半个月。

可正是这样明显的答案,莱斯利能理解,舒栎肯定也很清楚。

为了避免不小心引起海怪的注意,也方便灵活逃跑,船长想着收起船帆,叫船员带着船桨随时准备往原路折返,而部分乘客更是惊慌地躲进了船舱。

手中的树枝不堪重负,应声而断。

他只要继续听雨果主教的安排,就可以了。

也可能是晚上夜深人静,人总是相对地更容易打开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清楚地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面,尤其是十八世纪和十九世纪里,人们对鲸脑油和龙涎香的贪婪,将这种体型巨大却不主动攻击人类的生物,逼向了绝境。

莱斯利摇头,“他也不吓人,为什么要紧张?”

他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感受,可他只能明确地说,自己并不接受这种结果。

舒栎望着远方海天一色的地平线,任宏大的思绪在胸中翻涌。可这浪潮般的感慨只持续了片刻,他便习惯性地摇了摇头,将自己重新锚定于小人物的位置。

这把雨果主教听得激动极了。

莱斯利忍不住用树枝戳了戳沙地,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坑。

在他所知的未来,这种庞然大物是生态旅游的明星,更是濒危的象征。

可能是对面是自己信任的人;

“不会。”

今天却有了一点意外。

莱斯利悚然一惊,低头看去,沙地上那个被他反复蹂躏的坑边缘参差,像是一个被强行撕扯开的伤口。

只觉得被树枝戳开的洞就像是一只黑黝黝的眼睛,正在盯着莱斯利慢慢失去理智和平静。

只有舒栎,非常兴奋地走上了甲板,想近距离地接触这一盛景。

莱斯利肯定地点头。

对他来说,时代的浪潮再汹涌,目之所及,终究还是那一茶一饭的日常。

「因为自己的父亲克洛德并没有跟上来。」

也不知道是成长经历,还是接受到的教育,舒栎并不会在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上,或者知道别人无法帮助自己的情况下,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他人。

“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最近对我的人生定位产生了迷茫。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未来做什么事情会更好。”

不过莱斯利的坚持撬开了一个口,让舒栎也有了分享的想法。

在马车上,为了能让赶路的日子变得更轻松一些,他们互相分享起海上的旅行。

于是他只能隔日便换了另一边的脸去迎着太阳,决心把自己肤色晒均匀了。

“太好了!”

雨果拉着舒栎的手,“阿利斯你去当枢机吧,我已经为你提交申请了。那位置在等着你!”

舒栎感觉自己陷入了迷惑中,“欸?”

什么什么什么?

他发现自己听不懂了!

第 165 章 165

165 这种提议简直闻所未闻

雨果主教还得带孩子们参加王都的辩论赛,自然是会先到达王都。

且,他在比阿利斯他们到的时间要早二十多天。

在这段时间里,雨果主教和十几年没有见面的旧友与学生们都密切地联系了一遍,并在原来任职的军校上发表了演讲和座谈会。

这一系列的活跃让雨果主教在王都里,重新响亮了起来。

而这笔声望,无形中也惠及了他带来的学生们,让他们初来乍到也能备受瞩目与尊重。

事实上,孩子们也并不知道自己来王都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尤其是萨伏伊文法学校的孩子里面北领地贵族和平民参半,而王都又是格外讲究世家阶级与地域歧视的地方。

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十几个孩子都在讲自己听到的王都贵族欺负其他学生的恐怖故事。

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有些无法理解了。

因为萨伏伊文法学校在阿利斯主教带领下,始终践行着平等,博爱,包容,共同进步的理念。

数年同窗,“不适应”的学生早就请离了。最终留下来的,都是一群习惯互相帮助,团结友爱的学生团体。

大家都还在想着要是芬尼安或者莱斯利在场的话,他们肯定会更有底气。

可他们两个又去参加赛尔蒙公国的救援去了。

敬佩之余,他们只能互相鼓励,尽量不要丢萨伏伊学校的脸。

莱斯利的话,就已经直指教皇。

于是,有几个孩子不习惯饮食,肉眼可见地变瘦了。

原因无他。

于是,雨果主教想要把阿利斯托举起来。

“这么容易吗?枢机不是很难吗?”

这种感受是陌生又安心的体验。

阿利斯自己也发现很难回答,又换了话题,“成为枢机,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我不知道怎么当枢机。我会不会得留在大都会?”

唯一吃到的苦就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王都军校的伙食那么难吃。

不过,在一切假设发生之前,阿利斯主教偷偷地溜去赛尔蒙公国。

安息日对于教会来说是神圣无比的日子,任何人都不可能允许做出杀戮的事情。

可是,雨果还是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阿利斯的存在,这样的瑰宝怎么可以只放在小地方,就应该让全世界看到他的力量。

一路上,孩子们对阿利斯主教去赛尔蒙公国都特别有信心,总是在想着他们那些人要是太喜欢他们的阿利斯主教怎么办,会不会要抢他们家的主教。

可莱斯利就是个闷葫芦,只会跟在阿利斯的背后走来走去,很多时候还要阿利斯照顾。

这话落下的同时,雨果的脑海里闪过萨伏伊教区那些年轻的神父面孔,一张又一张,循规蹈矩,温顺得都像是教义化身本身。

另一个就是「默许」的人在整个教会里面,地位极高。

阿利斯说在完成赛尔蒙公国救援的旅程,经历了很多,突然对自己的道路感觉到了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结果莱斯利便建议他可以追寻自己的灯塔。

要是他就是说不要,雨果主教也不能强迫他。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太多了,说不完阿利斯这四年来做出的成果和贡献。就赛尔蒙公国援助这件事,阿利斯就默默做了两年,自己还亲身上阵了。

然而即使是想利用阿利斯最热衷的美食来引起他的上进心,可阿利斯完全不在意每天只吃小土豆。

可这部分并没有说出来。

他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阿利斯又问道:“那我是否有拥有直接任命主教的能力?”

那要能够让做了此等恶事的人免遭惩罚,只有两种可能。

自身能力不俗,又加上雨果主教保驾护航,孩子们没有一个遇到不公的待遇。

雨果主教总是能听到萨伏伊教区的学生大力地推举着阿利斯主教。

他最生气的一点就是霍尔姆主教居然什么都没说。

他们顿时感觉到肉疼,又看着冰淇淋看起来就像是冰沙一般,表面粗糙,也不细滑柔润,空气里面也没有香味。

当时雨果主教在内心就是一句大喜,“孩子,你就是我的事业啊!”

唯一能影响到他的,肯定就是他周围的人生活得好不好。

阿利斯更是惊讶:“我做了什么?”

而早几年,雨果主教之所以把阿利斯当做希望,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身体跟不上自己的想法,急需下一个火炬手。

可刚要买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一个冰淇淋居然要十个金币。

一是因为阿利斯可能会为了留在萨伏伊教区而放弃枢机的位置。

这让雨果主教感觉到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毕竟,枢机任命会议上面,当事人是不能缺席的。

“我们的主教非常年轻,很多时候如果不穿圣袍时,就会像是我们的兄长一样。”

“他从不高声说话,但我们一听见他从教室旁边走过,就会坐得笔直。他养花养草养小狐狸。他所有接触过的都养得非常漂亮。就像他本身就是太阳,任何东西碰到光,总是会长得特别好。”

即使这次莱斯利也立刻跟上了阿利斯的脚步,雨果主教也很担心莱斯利会拖阿利斯的后腿。

可现在雨果主教的身体被阿利斯主教调养得很好,身康体健,他还是习惯性地会把重心放在阿利斯身上。

雨果主教发现阿利斯真的还挺好说话的。

哪怕是艾德里克家族在背后做支撑,也是在对教义和神主发出挑战和亵渎。

阿利斯听到这要花功夫撤销的时候,感觉太兴师动众,太麻烦人了。于是,他说道:“那没事,反正也应该轮不上我。申请就申请了吧。”

阿利斯除了资历浅了一些,基本上毫无问题。

“再说,阿利斯不是很想增强各地区的联系,也想着把萨伏伊的教学成果分享给北领地吗?用枢机之名,就可以联合整个属地全部信徒的力量,做更多的事情。”

明明知道他不爱出门,一定要以「辩论队需要阿利斯主教打气助力」为由,再加上安排莱斯利的成年礼,硬是把他拉到王都,然后趁机把「枢机」的头衔戴在他的脑袋上面。

雨果主教说道:“枢机的工作其实并不难,还是可以回到教区工作,只不过需要负责整个北领地的教会工作,并且每年都需要回圣教会参加会议。”

尽管并不相信他会允许那么极端的恶事发生,但雨果确实相信教廷有人要伤害他那年幼天真,单纯善良的阿利斯。

更别说,在圣教会里面,条件不合格却因教皇批准便成为登上枢机位置的大有人在。

“申请就可以直接当枢机了。”雨果主教直接说明白,以免阿利斯感觉自己被隐瞒了。

雨果主教与教皇相识几十年。

因为他能十多年前出现在卡森教区时,就没有想过把希望压在其他人身上。

“以往每年的缴纳金,还是每个教区分别和圣教堂联系,如果有枢机的话,枢机就是圣教堂的代表,以后的年金只要交给你就可以。”

本地学生见他们吃不惯学校伙食,一是为了展现待客之道,二是为了让这些偏远地区的孩子们见见世面,让他们去繁荣的街道里面品尝他们时兴的热门美食,像是手抓饼,热狗面包,冰糖苹果,果冻,还有牛奶冰淇淋。

这可以用来买多少实验材料和书籍了。

就像自己为自己规划的原本是一条传承的直线,神主却赐给他一条环绕着阿利斯这个孩子而不断上升的情感归属,让自己的人生更有生命力和充实感。

这一看都是学生们在萨伏伊教区学校常吃的,顿时就兴奋了。

雨果肯定不敢把阿利斯独自留在这陌生的王都里面。

考核的内容有三个方面,分别是个人德行与神学学识,对教会或者教区的贡献,以及在教会的资历和人脉。

只有教皇有绝对的赦免权。

本来雨果主教想说,其实一个枢机应该要留在王都,不应该回到自己的原属教区,因为这对于众人眼中,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这说明这个枢机没有得到教皇的信任或者重用。

果然,阿利斯很是惊讶。

比起不能人传人的神迹,要想拯救教会更需要一个正确答案,一个灯塔,一个标杆。

其中最为吸引人的自然是他们教区的传奇主教阿利斯。

“你们要是见到我们主教的话,肯定就会很喜欢的!”

事实上,因为雨果主教还是卡森教区的主教,也不能一直待在萨伏伊,所以雨果总是嘱咐莱斯利要多加照顾阿利斯。

一个是哄骗对方的行径。

作为信徒本身的塞拉菲娜肯定不会自己有这种想法,肯定是受到其他人的教唆或者暗示,才能够说出这种话。

“我们主教大人无所不能,这一次也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