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同时也收到莱斯利的密信。
就是——
阿利斯以为那是四年前的主教选拔,其实枢机是由教皇亲自任命的。
他的生活朴素却不艰苦,且他其实很擅长对各种环境自适应。
虽然确实捯饬出来后还蛮好吃的,但是这也让雨果主教很绝望。
雨果甚至觉得,自己对阿利斯的晋升安排,都到了坑蒙拐骗的程度。
雨果主教又不能让阿利斯不高兴。
至于措辞方面,雨果主教还是感到有些棘手的。
雨果顿了顿,像是在确认什么,问道:“你想要破格提名谁为主教吗?”
这话一落,雨果就知道阿利斯对教会俗务真的不理解。
因为这一系列的学校福利活动都是阿利斯一手推行的,且阿利斯从来都没有要求教区的任何人要信教,可是教会每周的弥撒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信徒来朝圣。
没有一个特别需要阿利斯主教晋升,才能够摆脱自己的困境的人。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雨果主教还会愣了一瞬。
军校定期的体能训练对他们来说也更是小菜一碟,连辩论队里面体能最弱的孩子都能轻松驾驭。毕竟,他们平常的跑道可是整个山区,路面崎岖不平,可大都会的军校的路都是平直而又松软的。
阿利斯还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萨伏伊教区。
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弥撒布道,也没有从神学院修行研习过,就在三年后直接破格成为主教,后面更是成为核心枢机成员。
雨果见阿利斯还没有想法,便说道:“阿利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也可以随时跟我商量。我们的北领地还是很需要一个为所有教区发声的枢机。”
一开始本地学生还觉得这群乡下来的学生自命不凡,连给些好东西都要挑三拣四的。可一问他们文法学校的生活,大家都忍不住像是听到精彩绝伦的故事一样乐此不疲。
一直以来,雨果主教也知道阿利斯主教很关心赛尔蒙公国黑死病的情况,私底下也给了很多援助。可他没有想到,阿利斯主教也偷偷上了车。
可周围的人也都是平和,善良,乐观,陷入生活困境的也都是很快就能自己解决。
阿利斯也太随遇而安,无欲无求了。
见阿利斯听到自己走马上任要当枢机的茫然,雨果主教还是短暂地放下自己的事业心,退一步说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我花点功夫撤掉。”
学校食堂阿姨承诺他们会把他们的份留下来后,他们才彻底放心。
可他们还能提出这么大胆的行为。
下课后,都是老师们把学生留下来问各种问题。
其实这也算是情理之中,只是真的是意料之外。
这一句话勾起了他们的兴趣,“那你们主教长什么样子?”
只要放一个答案,剩下的实践可以由他来完成,或者安排布置。
在一切发生之前,阿利斯已经成为艾德里克家族的目标之一。
阿利斯一下子就想到了雨果主教,于是说很想继续全力支持雨果主教的事业。
军校教的知识都是他们一两年前就学过的,他们学的内容已经是整个军校最前沿的新知识,甚至文法学校还提供了新的思想和观念。
毕竟,要是和阿利斯生分了,雨果主教只会觉得,得不偿失。
能力强的走路都要比别人小跑更快。
阿利斯听得入神,慢慢地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您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能为大家做这件事的话,那我会努力的。”
可是,四年相处之下,阿利斯的影响力让雨果意识到,阿利斯只需要被人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就能让整个系统高效循环起来。
然而这里面最难的事情是,阿利斯过分谦逊,对名望毫无追求的欲望,对财富也无动于衷。
正因如此,雨果想了很多循序渐进的说辞,甚至设想过要不要掉眼泪,说“自己只是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阿利斯成为教会的核心成员,传播教会的力量,让自己放心地离开人世”等等。
而这份推崇不在于洗脑,教化以及深化,而是更多的是出于自己对阿利斯主教的真实感受。
尤其是冰淇淋,每年夏天他们都贪这一口了。
他连野草都能吃,甚至把地上的苔藓晒干,做成苔藓汤,苔藓饼,苔藓酱,以及烤苔藓片做成零食。
四年前,比起阿利斯带来的神迹,他其实更看中阿利斯身上对神学的透彻和自身的优秀。
要知道,这就像是试图要把王冠戴在一只小猫头上,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个多难戴,也不知道小猫什么时候会把王冠丢在地上去玩自己的毛线球。
二是因为雨果主教在阿利斯抵达王都之前,就收到了阿利斯为了平息神主对赛尔蒙公国的愤怒,自己走上火刑台的信件。
比如说,十六年前协助教会,提出用克洛德作为钓饵猎捕恶魔之子的凯尔枢机,就是凭借这个跳板,在从军校毕业后,直接打入教会核心团体,充当神学顾问。
一开始以为这就是王都迫害他们的手段,结果才发现本地学生就真的吃这些。
没想到,这次莱斯利的表现让雨果大喜过望。
结果没想到,十几个孩子来到雨果主教安排下的军校学习,简直如鱼得水。
本地学生请客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几个人围在一起吃一个,尝尝鲜就没有下文了。
结果今年要来的王都,他们还多少有点留恋,舍不得就这么去参赛。
在萨伏伊教区,大家都是可以免费吃的,若是喜欢的话,还可以在冰淇淋上面淋蜂蜜、焦糖、果酱,或者撒一些饼干碎,卷着烤制的可丽饼吃。
在勒梵西时,莱斯利曾偷听到艾德里克家族的女主人塞拉菲娜与傀儡杀手亚瑟神父的谈话。
当时塞拉菲娜鼓励亚瑟神父在安息日执行刺杀计划,可亚瑟神父犹豫不决。于是,塞拉菲娜说了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话——「这个任务也是受到默许的,教会也不会追责」。
就雨果主教很担心阿利斯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生病受伤该怎么办?
雨果也试图用食物来打(yin)动(you)阿利斯不断向上。
雨果主教失笑道:“你也不看看你做了什么?”
“这理论上还是由教皇决定。”雨果低声说道,“但实际工作里面,从中央出发的枢机确实有代表教皇裁定神职人员,主持主教选举的权利。如果想要直接任命主教,那至少需要获得封蜡诏令,之后代替教皇填上人名。这是可以操作的。”
阿利斯注视着雨果的眼瞳,声音里面有冷静到极致的决心,“事实上,我想让未来的萨伏伊教区由一名女性出任主教位置。”
这话一落,空气瞬间凝滞。
而雨果主教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懂过阿利斯。
这种提议简直闻所未闻。
第 166 章 166
166 我们可以这么退而求其次
王都跟舒栎梦里面的相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尤其是圣教堂,依旧像是天上的太阳那样,无论从什么地方看都能在一眼就能看得到的位置。
街上的建筑依旧如往昔那般,尤其是那独树一帜的由白墙白屋连成的街道,就像是炎热夏天里吹不散的清风。
这次舒栎打算有时间就好好逛一下,看一下这里是否和梦中一致。
不过他现在还在和雨果主教商量提名女主教的事情。
事实上,到舒栎所在的21世纪,主流基督教派里面都没有女主教。
因为这是教义规定。
而那些承认女性主教的,也都是在基督教普世运动和平权运动背景下,随之形成的对教义有新的独特理解。
女性的祝圣其实是打破女性晋铎的偏见。
这是对女性的存在的认可。
可女主教依旧并不常见。
而梵蒂冈在21世纪初期也依旧对这种现象进行猛烈的抨击,并且严格禁令其教会的女性若是有想成为神职的企图都会被处以「绝罚」,即开除教籍。
舒栎知道自己乍然提出这个话题,肯定会让雨果主教一时间无法接受。
可是,如果舒栎真的有决定权的话,他一定会推进这件事。
舒栎在脑子里一一举例。
“给你讲个小小的故事。”
这话落下来后,默默跟在后面的莱斯利便从舒栎身后走了出来。
舒栎一听就明白了,“一定是水土不服了,有腹泻或闹肚子吗?去看医生了吗?”
“我们…可以这么退而求其次吗?”
聊透了,也许就想开了。
毕竟,女性是强大的。
这就牵扯到澡堂文化或者桑拿文化了。
“如果我做错了,祂一定会给我启示。”
黑发青年既像是并没有在意周旁的动静,又像是为了尽快地摆脱对方突然带来的动静。
这身圣袍真的是好大架势。
年轻人清雅内秀,容色惊人,周身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一看就是大人物。
雨果主教知道舒栎做事清醒,有分寸,不冒进,他内心也隐隐是偏向他的,但是他活了七十多年,突然来这么一个想法和计划,实在让他有点受不住。
“因为赤诚相见的时候,大家无论白天是什么身份,都像是卸下防备的普通人,没有身份等级的差别。澡堂对很多国家来说,都是增进感情的社交场合。”
他忍不住笑了笑,又看向两个站在舒栎旁边挺拔如松的少年,“你们没意见?这可是忤逆教义。”
舒栎:“……”
这段旅途还是比较颠簸的,洗浴条件也没有那么好。
芬尼安懒懒地说道:“我又不信教。我才不理会教会的事情。”
这话一落,全体学生齐齐欢呼。
雨果主教眼里的惊愕逐渐被领悟和明了所取代。
更多的声音开始窃窃私语。
“那就是传闻中的北领地的主教?”另一人低声应和。
正如电影《卡布里尼》所说的,女性的强大,不是在于她也能做到男性做到的事情,而是能做男性也做不到的事情。
因为他养得好得就像一颗颗小白菜的学生居然各个面容消瘦的。
“哦…”小贩愣怔地应了下来,“您要怎么吃啊?”
有时候,即使是莱斯利自己的主动拒绝,可看他孤单地站在一边,总有种冷落了他的感觉。
刚看到学生,舒栎就吓了一跳。
“这不是以身救国,平息了整个赛尔蒙公国的圣者吗?真是本尊?”有人跟着惊呼。
“谢谢您,雨果主教,您的故事对我而言就像是一面镜子。请您相信我的判断能力,我知道如何区分所谓的「小鸭」和「小鸡」,也没有想过高高在上地施舍或者允许。因为这件事永远不会是另一个人的恩准。”
“我只是想着,也许有些人,有些灵魂,她们或许生来就拥有天鹅的翅膀,却被我们的「精准区分」而错失了自己的天地。我担心的,不是它下水后不会游泳而溺毙,又或者深陷自我怀疑。”
小贩无法想象把两个菜筐放在他身上会是什么画面。
可神像不是威严的,是仁慈的,让人忍不住望见,就想要贴近,膜拜。
不可以!!!!!!
他比原来的计划的时间要晚回学校一个小时。
他要的便是万无一失。
青年回身:“阿利斯,只是阿利斯。”
雨果说道:“阿利斯,有时候,光是环境的改变,不代表人就懂得该怎么呼吸。”
此时他瞳孔里面也透着追忆的光,像是因为舒栎的话叫他想起遥远的故人。
学生们也不敢说自己太挑剔,免得让舒栎以为他们吃不了苦。
舒栎自然明白这些道理,自己也不是纯粹的浪漫主义者或者理想主义者。
从一起睡觉的那么多天经验来说,舒栎还是发现莱斯利并不排斥自己的肢体接触,以后有机会他们夏天可以组织学生一块去游泳,而不是莱斯利总是干站着。
那本来是北领地的供品,教皇的私藏。
舒栎一定要好好纠正莱斯利的错误思想,“其实我们去洗澡,不是去看别人身体怎么样的。别人也不会看我们的。男人间有什么好看的?”
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会莫名有些恐慌与焦虑,莱斯利毕竟还是个小孩。
他伸手忍不住摸了摸舒栎的头发,语气也跟着缓了下来。
这接二连三的风采殊异的人物让小贩一时目眩神呆,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那座曾出现在圣教堂的白色神像竟与眼前青年的侧影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
说到清补凉,其实舒栎并不是很爱吃绿豆汤或者莲子百合汤之类的。
可是他相信,在未来的某个夜晚,一定会让某个曾经听到这个想法的人不受控制地在幻想中实践,并在第二天做出一点改变。
为首的学生委屈道:“阿利斯主教,我们一点饭都吃不下。”
这把小贩吓得不敢多看。
“有没有人觉得他好像……”
汤已经是用的鸡汤,味道清润,肉则是洁白鸡肉丝,每根粉上都挂着切得极细的肉丝,每口都是满足感。
于是,舒栎主动邀请莱斯利一块去泡澡,边洗边聊。
这话一落,学生们顿时情感共鸣,纷纷点头。
因为考虑到行商不一定会愿意卖给他,所以舒栎还是穿着主教圣袍行走。
小贩本来正在打盹,被顾客的声音惊醒,心下不高兴。可他抬眼一看,便见到是个身着圣袍的青年。
像是东北啊、日本啊、土耳其啊、芬兰啊……
此刻,那股久违的、令人战栗的感觉再次降临。他屏住了呼吸,目送那道身影渐行渐远,却又像是得到了什么力量驱使。
“这根还能吃,你这些天要是都有的话,我就天天过来买。”
白色神像是完全无瑕的大理石雕成,质感却如丝绸般柔滑。线条逼真得就像是这原本就是一座生命的承载体。它只静静地矗立,就让周围声色俱寂。
众学生听到舒栎就是没有说到心坎上,内心失望地低头,也不敢给他添麻烦,便说道:“确实是比萨伏伊教区热好多。”
蕨菜春季吃那嫩叶最是适口,可是夏季老叶张开得很大,深绿中还带着枯黄,像是蓬松的鸡毛掸子在风中晃动。
舒栎笑。
舒栎忽然发现自己的呼吸也像是被挤得稀薄了起来。他本来想低调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慢慢被人群围堵了起来。
这部分可以自己去行商那里买。
同样的,舒栎也很关心他们沿路的故事,听他们的感悟和新见解,让他们习惯性地与周围人分享自己的想法,同时纾解在旅途中不敢说的思念家人的情绪。
另外舒栎还需要制冰用的「硝石」。
舒栎说道:“我明白。”
雨果主教摇了摇头,又看向自己的学生莱斯利。
“…没有,就是…觉得吃不下饭。”
几句话点破了舒栎话语中的概念与定义不清。
“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无论是因世人的阻碍带来的,还是因计划的失败带来的。”
纳西小狐狸生得洁白绵绒,双眼透着灵气,坐在高头大马上,不到一会儿就成了大家瞩目的中心。
万民祈福仪式连续举行了七天。
小贩也跟着排了七天的队伍,才轮到自己看上一眼。最后他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钱都捐出去的时候,全身的幸福感一下子达到了巅峰。
指挥部分学生去买水果,部分学生去买牛奶,部分学生去买香草荚和朗姆酒,要是完成的话,就在市集广场集合。
莱斯利认真听着,忽然抬头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这样一起睡觉呢?”
舒栎肯定地回复:“神主已经说了,「去做正确的事」。”
他的提议刚冒出来,莱斯利依旧是那个害羞的少年,不习惯跟别人赤诚相见,一下子就拒绝了。
在解散后,舒栎见一群高高兴兴的学生离开,就只有莱斯利沉默寡言,似乎郁结在心。
他顿了一下,措辞的声音温和又坚定。
不过他还是有疑惑:“一块洗澡这么好吗?”
只是舒栎那垂首低眉的那一刹,让小贩突然心神一震,脑海里面猛地闪过一道惊雷。
他始终记得梦里面的奥朵拉想走出自己的路,创造出自己新的天地,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而走上了一条绝望的路。
无数传闻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在众人脑海里面翻涌。
不过,舒栎很快就想到他一定是忧虑成年礼的事情。
雨果主教静静地看进舒栎的眼里,话语间一针见血,“你指的是你要允许她们吗?就像是国王恩准一位有才能的平民为他管理整个国家的公务吗?”
“我们需要去行动。”
莱斯利指挥道:“你交给后面那个人就可以了。”
即使他提出的瞬间就会被当场反驳,会把他的声音压下来。
当时,所有人一见到那神像,就立刻跪地祈福。
舒栎又明白了:“可能是天气太热了,不太适应。”
雨果主教见他开始畅想未来了,连忙把他的思路拉回来,“我们先去就任枢机,先量身。你都变瘦了。”
来王都第一天,舒栎便是和雨果见面,和萨伏伊学生见面。
不过,他们晚上吃的是用蕨根粉做的凉面和酸辣蕨根粉。
虽然确实有时候也会闹着玩搞攀比之类的,但哪个老实人会盯着别人看啊?
如果时代对她们宽松一点的话,舒栎相信肯定会有所不同。
莱斯利平淡地说道:“阿利斯主教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不管怎么样,慢慢来。”
“我担心的是本该翱翔于天地的天鹅,被折断了飞翔的翅膀。”
“那是什么?”芬尼安从来没有听到舒栎还有这个菜单。
雨果主教看莱斯利其实更像是对这些教会变革无动于衷,他们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阻力有多大,甚至会威胁到阿利斯的性命。
不过,以阿利斯已经被教会某些人盯上的事实,他们估计也无所谓这里面的阻力了,甚至可能把新仇旧恨都一并加上了。
晚餐过后,便是文法学校学生与主教讲述救助赛尔蒙公国的故事,从沿路的风土人情,再降到中间发生的奇闻趣事,叫学生们不能自拔。
直到舒栎低头招呼他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
在他们两个身后,芬尼安和纳西就在狭小的道里面赶着马车帮忙运货。
他忍不住凑近:“这个怎么卖?”
而这些热烈的讨论几乎把每个看过来的路人的眼神也跟着缝了起来。
解散时间是晚上八点。
说到这里,一向清冷的少年耳尖泛红,既舍不得失去和舒栎亲近的机会,又实在难以克服自己的难为情。
看年轻人非常有兴致,小贩忙不慌地说道:“您就不要吃这种穷人东西。”
“很复杂的概念,但准确来说就是甜品,或者糖水。”舒栎笑道,“我们去市场看一下有什么?最近我帮你们调一下脾胃,生病的话就没有办法好好比赛了。”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粒能激起万千波澜的石子。
“我们先允许一位女神父出现。”
路过的学生见他们大快朵颐,忍不住眼睛都看直了,连自己那碗豆子粥都感觉吃起来腻人。
时代对弱势群体的剥削,首先就是在对弱势群体权利的剥夺。
可他路过行会的时候,却被两筐大蕨菜吸引了注意。
雨果对舒栎的话充满感动且怜爱。
他那双眼睛深邃而充满智慧。
凉面爽滑弹性十足,清爽的汤头里面放了青瓜丝,苹果丝和牛肉片,给整个闷热的夏天带来清爽的风。
马也跟着心意相通似的,只挪了挪蹄子,就杵在原地不动。
舒栎见大家都像是被太阳晒干了的小草,精神萎靡,便立刻敲定主意说道:“那我们搞点夏季清补凉降降火,开开胃吧?”
“从前,有个小牧童想着一只自家的小鸡崽也能学会游泳。于是,他在小鸡崽刚出生的时候,就把小鸡放在鸭子群里长大,可小鸡愉快地跳下水之前,它永远想不到自己不会游泳。”
“孩子,孩子,你太年轻了。”
不能因为知道这件事难行,而选择沉默,甚至漠然,这肯定完全实现不了真正的人人平等。
这一举过于突兀,吸引了周旁路人的好奇观望。
“……?”舒栎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不过,欧洲食材实在有限,舒栎心里想着做点清补凉冰,在冰上再给放点水果。
舒栎本身也是稳健派,哪怕提出比较激进的想法,他也不会急着先去兑现。
舒栎早就想要好好地泡一下澡,再加上莱斯利这次在赛尔蒙公国对自己也亲近很多。
他的话让舒栎为之一怔。
小贩听他说得煞有其事,自己暂时也想象不出来,便说道:“您若是想要的话,当然可以。只是您一个人搬得动吗?”
只不过可怜他们主教本来就不习惯这么大的场合,一回到学校之后,他就像是被太阳晒枯萎的小草,瘫坐在一边麻木地捶打蕨根浆水,连做下午的点心都忘记了。
他听懂了雨果的担忧和关心。
他又没头没脑地追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主教大人!请您…告诉我您的名讳。”
舒栎:“……”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可是他们只是挑食。
而酸辣蕨根粉又麻又辣,开胃又好吃。
莱斯利继续道:“洗澡还要费流程,而且泡不了多久。我也不喜欢被人看。可睡觉更久,还能保护隐私。”
“把这蕨菜根洗净,捣碎,磨成粉末。之后,加点水就可以做成甜品,撒点汤就会很好吃了。你回去也可以试试看。”
因恰逢要为赛尔蒙公国受苦受难的万民举行祈福仪式,教皇把那座神像展示了出来。
可是第一道声音总是那么重要,就像是哥白尼的日心说打破了「地球是宇宙中心」。
他连忙站起身,赶紧介绍道:“这是今天从山上采来的蕨菜。您看这叶子邦邦硬,已经是过季的,没有吃头。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吃,所以我才打算买一送一给处理掉。”
雨果主教拍拍舒栎的肩膀。
小纳西吃痛一声,看到芬尼安生气,悻悻地又钻回自己马车里面。
面前少年清贵。
这群少年真是热血沸腾的年纪。
*
舒栎下午冻好的香草奶油冰淇淋也可以一块分享。
雨果主教看向舒栎:“这件事要请示神主。”
芬尼安同样是少年身形,洒脱活泼,也像是某个养尊处优,备受瞩目的大少爷。
学生们没想到自己的主教那么受欢迎,很是与有荣焉,在前后帮忙收各种蔬果小礼物。
他更喜欢烧仙草或者槐花粉。
因为可以尽情享受着层出不穷的夸赞,它一时间舍不得离开。
芬尼安怎么驱动马都没有得到反应,于是揪了一把狐狸尾巴。
“莱斯利,你不用怕别人的。”舒栎要给莱斯利鼓劲加油。
他的想法是很正常的,毕竟从小到大性格还是挺敏感的。
舒栎说道:“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莱斯利停了两秒,口吻真诚得不像开玩笑:“可…我感觉我会一直盯着看。这怎么办?”
舒栎的沉默震耳欲聋。
第 167 章 167
167 我喜欢阿利斯主教
舒栎其实并没有对莱斯利的话感到特别意外。
「好奇心」是一种认知心理学的基本范畴。
而对别人身体结构产生好奇,其实对于青少年来说很正常。因为这段时间的青少年们成长变化过快,超过他们的认知,而周围的人也并不会对着他们谈论相关的变化,所以这导致很多男孩女孩们都会通过自己的观察去解决内心的疑惑。
会担心自己与别人有所不同,会担心自己会被耻笑,同时也好奇别人的情况,这是很正常的。
舒栎以前对别人也很有好奇心,但不是好奇生理的,而是好奇对方的学习情况。
每次一放成绩,他就会很好奇周围人考得怎么样,朋友考得怎么样。
记得初中那会,舒栎会习惯把自己的朋友作为前进的目标,结果有一次被人点出来说很讨厌这样被比较,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做,或者不要做得那么明显。
很显然,莱斯利也处在这个迷茫的时间段。
他能把这种难以启齿的话题对自己说,本身就是极大的信任。
再说了,因为莱斯利也觉得可能会失礼,再加上也不喜欢被人窥视,所以一直回绝一块洗澡的要求。这种笨拙的回避,其实已经看得出莱斯利未成形的分寸感。
于情于理,舒栎觉得自己都必须正面回应。
这才是他自诩的好师长该有的典范。
不过,莱斯利这一次确实给舒栎上难度了。
舒栎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
这是什么乖孩子!
“我们主教可是这两年来都是想办法筹资送粮,为了治黑死病,甚至亲身上场。”
“这里面特别好笑的是,”芬尼安咬牙切齿,“其中两名准枢机还是来自黑死病蔓延的赛尔蒙公国!抛下水深火热的信徒,逃生到大都会的主教,而被钦点的理由是他们在王都为赛尔蒙公国祈福了一年多?”
莱斯利淡淡说道:“正因为有七个名字排在前面,才算给他挡住了风头。要是只拔擢一个枢机,很可能激起派系的联盟对冲。”
“真是不公平!”
这么多的巧合,似乎超出了运气或者谦逊的范畴。
舒栎见他还体贴自己的为难,为他解决难题的决心就越来越坚定。
这句话既是对芬尼安说的,也是对莱斯利说的。
芬尼安有点想不透,也不愿意把这诡谲的想法分享出去,只是默默地躺到自己的床上。
不过夜深人静,旁边还是莱斯利后,芬尼安就忍不住吐槽起来。
他盘坐在床边,认真细想这个画面,心里叹了一口气。
芬尼安说着说着就笑了,自言自语道:“想那么多做什么……看来阿利斯主教还是得多让人照顾才是。”
倒是莱斯利平淡道:“教皇的祝圣仪式不过是虚礼。”
若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审视,或者说,他完全不认识舒栎这个人,他肯定会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敬畏。
他静默一瞬,抬起眼,目光直接地迎上芬尼安的视线。
“唉,看宠物什么样就知道它有什么样的主人。”
再加上这次……
莱斯利点点头。
然而,别人只会为他感到不公平,甚至认为他还能得到更好的。
因为他已经明显发现有人针对阿利斯主教,不是很愿意看到他风头过盛,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话一落,他突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还是找个生物老师给他稍微讲解一二?
“其实,我只是随口说一下而已。”莱斯利缓慢地说道。
毕竟莱斯利还是男主向小说的主角,从此广开后宫也不是不可能。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现在教廷内部大致分两派:一派是教皇党派,成员年纪偏大,快八十岁;另一派是宗主教党派,年龄偏轻,五十岁左右,是教廷二把手。如果单独拔擢阿利斯主教,他就容易成为某一派系的政治清算对象或者牺牲品。“
芬尼安抓了抓头,想起他明天还要早起参加枢机就任仪式,也不拖着他,说道:“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有祝圣仪式吗?”
他们家的主教真是不争气啊!
芬尼安真是被气笑了。
可一想到自己在为这些人努力,他就为自己感到不值,更为舒栎感到不值。
莱斯利抬头看舒栎双眼闪着光,也不想让他不高兴,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芬尼安还是觉得不亏的。
难道舒栎温和与迟钝的表象之下,一直藏着另一幅面孔?
早在四年前,芬尼安就因为错过舒栎的主教祝圣仪式,而耿耿于怀很久。
舒栎认为自己措辞要很慎重。可他就是想不出个头尾。
本来这些年,芬尼安因为舒栎的关系,还想着要不要跟着加入教会当个神父,协助舒栎经营管理教会。
舒栎怕莱斯利因为好奇心得不到满足之后,反而走上了歧途。
这份油然而生的守护欲,终于让他才想起舒栎的嘱托。
那目光里有不容错辨的认真,
老实说,他也看不上教皇的祝圣仪式。
芬尼安也不知道舒栎在说什么,只听到舒栎反复说莱斯利年纪小,需要帮忙解决很多成长中的烦恼和困惑,可他又不方便介入。
莱斯利的眼瞳动了动,可并没有说话。
莱斯利这一退,舒栎就着急起来,怎么能随便扔掉一个少年对自己的信任呢?
“我听雨果主教说,阿利斯主教在大都会风头过盛,过于瞩目,对整个教廷和教皇来说,都不是叫人高兴的存在。他故意通过拔擢另外七人来打压阿利斯主教,无非是想看阿利斯主教感到难堪或者气愤罢了。”
舒栎见芬尼安有点敷衍,本来还想说两句,但已经被他推着赶出门,“那有什么问题就再继续联系吧?”
芬尼安替舒栎感觉不值,“居然一口气拔擢八名枢机,这是什么离谱的事情?”
那些最大的好处都没有落在他头上的样子。
完全不知道主教在说什么……
舒栎完全没有当过父母,根本不知道该不该聊得那么开。
其实一开始听到还有另外七人的时候,芬尼安就意识到这其实挺好的。
莱斯利忍不住疑惑了一句:“嗯?”
芬尼安还是有点埋怨莱斯利过分冷静的分析态度,“话是这么说,你都不会为阿利斯主教抱不平的吗?”
而雨果主教也提过,枢机都得有属于自己的大教堂。
“……其实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莱斯利拒绝道,“而且我也不想对芬尼安说这些话。”
这像是在他心中开始汇聚成一个难解的谜题。
“你们两个都是同龄人,话题一定聊得开,也许芬尼安也有同样的烦恼,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比如说,西缅神父那场奇迹明明就是他带来的,但是所有人都以为是西缅神父。
事实上,他学生时代的时候,也压根没有怎么跟父母聊这些话题。
看看!
得到肯定回应后,舒栎就立刻和芬尼安交涉情况。
芬尼安倒是觉得,舒栎肯定会很高兴还有七个人陪他走过那万众瞩目的一条红毯。
所有巨大利益的中心,纵然没有他的身影,却绝对少不了他的份。
而每一次危机的解决,也都离不开他那看似不经意的插手。
舒栎双眼闪着期待,说道:“我帮你和芬尼安说一下,要不要?”
他脑袋里面闪过很多一失足变成千古风流人物的不可言说的小说剧情。
而他从神父到主教,再到枢机,只花了四年,这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一个人需要何等精密的算计与深沉的心机,才能每一次都不动声色地化解危机,又完美地从荣光中隐身,任何人都无法影响他的生活。
让他借一下军校医学院的大体老师观摩一下?
“如果只是拔擢一人,要想回北领地也不容易。”
于是,他立刻开口说道:“其实你为什么不问问芬尼安呢?”
舒栎刚在内心夸莱斯利,就想起芬尼安建议他和莱斯利相处要主动一点。
也就说是,北领地的人会给舒栎修更大的教堂,还是圣教堂出资。
莱斯利很意外舒栎几乎没有任何排斥就接受了自己的说法,眼睛盯着舒栎越来越红的耳朵,喉咙也忍不住干了干,感觉自己脑子也要转不动了。
“…那只笨狐狸……”
这个名字出现得猝不及防。
这次好不容易赶趟成功,芬尼安还想着看舒栎在大典上被众星捧月的场景,结果听说他的名字居然只是在八个准枢机的最下面。
舒栎忍不住就笑,“怎么就对同龄人反而就害羞了呢?芬尼安做事很妥帖,而且我跟你说,在去赛尔蒙公国救援的时候,也是芬尼安总是在主动推着我让我多关心你的。”
当时,舒栎就说他只是过去陪跑,顺便搞点种子代购,路途遥远就不带着芬尼安过去了。
再来,那时候萨伏伊牧区还在免费经营冬令营,要照顾一群孩子,芬尼安被迫留守。
芬尼安则催促道:“行了,你快去睡觉吧。”
莱斯利自然没有错过芬尼安刚才说的低语,心里起了一瞬阴暗的杂思和纷扰。
舒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还记得第一天在船上生活吗?他本来也想睡在床上的,可是见你似乎心情不佳,所以就主动让床给你睡。”
那自己需要不需要陪啊?
可舒栎却觉得莱斯利害羞难为情,撇不开面子,“我帮你说一说,怎么样?”
芬尼安也明白这个道理,也听得进去。
莱斯利也从舒栎的沉默里面,得到了消极的反馈。他内心有些说不出的后悔,面色黯淡,垂着头说道:“我不该说这些奇怪的话的。希望你不要觉得我讨厌。”
又比如说,在赛尔蒙公国救援活动中,霍尔姆主教是名义上的提议者,是最大的功臣。可是,事实上是舒栎出力最多。
他离开后,芬尼安便坐在床边擦自己的头发,边擦边把自己的不满意给说出来:“这个枢机祝圣仪式太潦草了吧?”
这其实就是拒绝的意思,因为他只想对舒栎说这些亲密的话。
因为舒栎每次都站在一个微妙的位置上。
再说了,最重要的是,因为枢机人数多起来后,阿利斯主教也还能回去北领地。
才刚躺上去,他就被床上一堆硌得人不舒服的花生壳给弄起身。
一看就知道是纳西小狐狸干的。
舒栎越想越纠结,完全不知道怎么拿捏这个度。
他连忙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在给你想办法。你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的。”
芬尼安刚洗澡完,正打算回床上躺一躺,结果就被舒栎叫住了,然后还被他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喜欢阿利斯主教。”
舒栎突然发现,虽然他平常总是有点说芬尼安吊儿郎当的,但是芬尼安做事总是很沉稳可靠,擅长观察他人,脑子也很灵活,总是有很多新鲜的主意。
芬尼安忿忿不平。
他总觉得和舒栎相处那么久。
比如说,公爵和艾黛礼夫人的婚礼上,也是舒栎破的案子,保众人平安的,结果舒栎拿到的礼金跟大家都是一样。
芬尼安忘记刚才自己对莱斯利的不满,只是抬头看向他,问道:“阿利斯主教说你遇到麻烦了,什么情况?”
有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又滚烫的炽热,
甚至…还有一种近乎于信徒仰望神祇的虔诚。
芬尼安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莱斯利那几个简单的音节似的。
“啊?哦……”
“好?”
第 168 章 168
168 你是不是疯了
枢机祝圣仪式只能由教皇主导。
这是教会最高等级的典礼。
通常占时是一个半小时,其中包括唱诗班唱歌,教皇演讲,枢机宣誓,教皇授礼(发枢机戒指和帽子),枢机演讲,之后就是高级圣职人员演讲,这个过程持续有音乐。祝圣结束后,就是新任枢机们弥撒。
其实,舒栎想说,整个流程跟他大学毕业典礼没什么差别。
反倒是四年前的主教就任仪式要隆重得多。
想来也是因为地方很难出一个主教,而大都会里面的枢机却十分常见。最近十年同时祝圣多位枢机的典礼也并不少见,所以流程都开始简化了。
尽管如此,雨果主教还是非常看重传统,还是让舒栎早点起,焚香沐浴,也安排了多位信得过的老神父和修士帮忙整理。
光是头发就花了大量的时间,先是用布一点点擦干,然后再用细齿反复向后梳,保持顺滑的线条。
其后,要用上大量的发油。
头发后梳,只留着前额有点弧度,确保一整天都不会出现散乱的发丝。
这过程持续了两个小时,负责打理头发的老神父还怕舒栎无聊,跟他说以前他帮忙准备枢机仪式的趣事。
有些主教明明主持过很多次弥撒,可是开始要当着教皇和更高级的神职人员布道时,紧张到临场开始前就反复朝着天花板吼“好紧张好紧张”。这让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结果正是布道时,除了脸越来越红润之外,整个弥撒过程都非常流畅,甚至布道故事都格外精彩深刻。
他还试着逗舒栎乐,讲故事的时候还会用上各种怪声怪调,俨然要把舒栎哄成胚胎。
雨果主教吸取四年前主教典礼的教训,准备了大量的果泥给舒栎做早餐。
舒栎也不知道:“?”
肯定是有的。
学生们上午会有课,再加上枢机祝圣仪式也不是普通人能够进场的,所以他们也并不会参与仪式。
他做的事情肯定都是在自己掌握内才做的。
要不是这头发会弄乱,雨果主教就会摸摸舒栎的脑袋了。
点头之间,舒栎想起霍尔姆主教在船上还写过一封信。
雨果主教听得意动,“他居然写给我吗?怕不是来骂我的吧?”
舒栎点点头。
“以后,除非必要,我才会回这里。”雨果主教凝视舒栎,语气里带着承诺和重担,“你当上枢机后,我就把我这里的资源,以及一些值得信任的人交给你,”
不过,下午学校会带着他们参加公开弥撒。
舒栎心头一紧,这怎么越听越觉得他在交代后事,“怎么了吗?”
在和舒栎对上视线后,他就没有挪开视线。
来人穿着黑色枢机服,金线暗沉,周身凛厉,棱角分明。
雨果主教当时就很后悔为什么早上不给他吃点东西。
这次的主要是做了香蕉果泥和桃子果泥。
火刑台上,弓箭手旁,那个静静注视自己的人。
雨果主教目光深沉,声音无不担忧说道::“我怕你会吃苦受罪。当上枢机,恐怕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上午九点五十五。
再说了,舒栎也不记得自己哪里受了什么苦。
舒栎那会惨白着脸说:“有点晕。”
踏上赛尔蒙公国之际,每个人都写下了一封遗书。而霍尔姆主教也给雨果主教写了一封信,而且是只给他写。
舒栎也跟着看向雨果主教,“……”
那一瞬间温润与锋芒交织,叫人惊艳得移不开视线。
难道当时舒栎没有其他解决的渠道吗?
舒栎一边编发,一边吃饭的时候,还能看到萨伏伊学生们在晨练前后,抽空趴在窗口偷看他的动静,或者和舒栎打招呼。
就算一个人刺杀不成功,其他人也可以就着这些由头或者借口给予死刑或者进行荣誉杀人。
说到这里,雨果主教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也待不惯大都会。”
“比以前见的次数多,吵架吵的也更多。”
他定定地望着舒栎,声音沉稳地说道:“阿利斯主教,让你久等了。”
只有当他从死亡之中重生,人们才会无可辩驳地说「连神主都不肯让他死」。
“!”
老神父自然看不出舒栎的局促,只是继续跟旁边正欣赏自家小孩中的雨果主教,说道:“这好看的骨相,跟霍尔姆主教当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记得年轻时的霍尔姆主教当年就是长得太好看,特别受到众人喜爱和追捧,更别说他为人踏实恭谨,一路拔擢,可惜他后期扮丑养胖自己后,就看不到年轻的风采了。”
老神父看了一眼底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正在认真给坐在腿上的小狐狸梳毛的舒栎,又打探道:“你们现在关系好很多了?”
他当时也是看着自己这么死的。
舒栎便把这件事说给雨果听。
这下,他已经不仅拿走了雨果留给男主莱斯利的财,还拿走了雨果留给莱斯利的人。
舒栎连忙在心里补充一句。
凯尔枢机低沉的声音随风入耳:“四年不见,你已经忘记你的主人了吗?”
雨果主教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圣教堂塔尖,像是在审视全局,又像是在布下一盘棋:“你要是也不习惯这里,就留在北领地,无需专门来大都会。克洛德的这个名头,随时都可以震慑人心。教会的人……连直面克洛德的刀剑都不敢。”
当时大家都是颇有一种壮士断腕的豪情。
老神父见雨果主教也不愿意继续说,就没有多做闲事,拼命打探。
雨果主教眼瞳闪了闪,“他现在还好好的,估计这信也到不了我手上。”
来接人的敞篷马车准时停在了门口。
他一出现,空气就跟着紧了几分。
雨果主教心中对霍尔姆主教投向异端教会感到无比惋惜,也不能多说什么,“也好不了太多。”
老神父说道:“我还以为这次他也会来当枢机的。”
雨果主教听到霍尔姆主教的时候,也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也老了。”说完自己也笑了。
不过,舒栎这部分就没有必要详说了。
那么,舒栎必须死一次。
就像是一只小猫突然被陌生人温柔地摸了摸脑袋,比起享受,心里只有害怕。
那不是说明雨果主教本身就很厉害吗?
老了之后,雨果感觉还是萨伏伊那个地方才是自己的精神家园。
那张脸依稀还留着舒栎记忆中少年的面容,得体,谨慎,分寸感十足。
不过,那次来参观主教弥撒仪式来的人太多了,光是发无酵饼和游行,就花了三个小时。
旁边的老神父忍不住啧啧称赞,“这骨相…是真的长得很不错。现在年纪还小,等三四十岁,有了更多的年纪和阅历,才会像是陈年醇酒那般,达到极致。”
“枢机要留在大都会,他就是不想待着,否则也不会做巡回主教,到处跑来跑去。”雨果主教说道。
还有那个赛尔蒙公国的火刑台,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简单,易食,轻松果腹,且毫无异味。
舒栎并没有动声色,轻轻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一般来说,就任仪式前一小时,为了保持虔诚和礼规是不吃任何早饭的,以代表神职人员正在以洁净的身心迎接圣体(弥撒用的饼)与圣职。
此刻雨果主教只是跟着顺舒栎的领子,帮他把衣服整理得更服帖,“你要是好奇我和霍尔姆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回到萨伏伊的时候,我就跟你讲。”
不过,雨果主教却转了个话题说道:“话说,这次申请枢机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其实舒栎觉得雨果主教有点被莱斯利说那些的事情影响到了。
雨果主教面容有点恍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最后笑着摇了摇头,把舒栎的好奇心都给吊起来了。
朝着他打招呼的时候,舒栎在老神父指导下的端肃面容也染上了笑意。
舒栎顿时尴尬又紧张:“……”
不仅生活水平一般,还到处都是心眼子。
舒栎则回望凯尔枢机。
原本舒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外貌和形象了,可偏偏就是这一身黑衣,让他想起梦境的一幕。
军校生有优势,可以率先排在最前面。
芬尼安和莱斯利也自然地挤在了前排。
一和他对上视线,芬尼安就觉得新鲜。
镜中的雨果主教清癯形象,没有圆润可亲,也不病弱萎靡,脸颊消瘦,却更比十多年前离开大都会时多了一份力量。也是这份精神内核,即使他远离权利中心多年,依旧能让人想起他当年「大贤者」之名。
当时霍尔姆主教还真的是要豁出去了,舒栎还假意试探过他,「这信一定会被寄出去的,无论生死」。
虽然之前在萨伏伊教区的时候,他们自然也是有从舒栎那里领到无酵饼,但是他们还是第一次很想见证舒栎成为枢机的那一刻。
霍尔姆主教点头了。
舒栎从前都没有露过自己的额头和鬓角,总叫人觉得温和如水。这次头发梳理,把他整张脸的线条都展现出来,从前温和的气息瞬间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干脆利落的秩序感,冷冽疏离,不容侵犯。
“我听莱斯利讲了,你在文法学校受到维罗妮卡下毒,在赛尔蒙公国也险些遭受刺杀。教会派系斗争不仅把你盯上了,也把萨伏伊盯上了。只不过,现在萨伏伊文法学校名头还是我的,大家不敢过于嚣张。”
舒栎顿时一笑:“他的表情不像。”
年轻时,雨果主教还乐于钻研这人情世故和权力之道。
“我们到了赛尔蒙公国之后,就有人负责把信件传回去,算着时间,应该会把信件放在您的桌案上,或者转交给丽塔修女保管。”
不过,还回去还是比较简单的。
桃子果泥则会放点自制的酸奶和块状的水果粒。
香蕉果泥还会加一点枫糖浆,来提升焦糖香气。
可传统上,主教都是在祝圣前通过禁食来表现自身的克制与谦卑。
舒栎顿时抬起头,语气坚定道:“有您在,我肯定不怕的。”
可是那时候赛尔蒙公国对他的罪状细数下来,不都是在一直观察自己的全部汇总吗?
雨果主教说道:“明明只写了不到两本书,其中有一本还只是整理我年轻时的语录和释义,这样的神学家还能够当上枢机。这世道真的大不如前了。”
舒栎看着雨果主教,等他继续说。
“这不是关系更好了吗?”
由此,他彻底站在所有人的意志之上。
注意到雨果主教似乎与舒栎有话说,老神父就借着自己去取工具的借口离开了现场。
舒栎这才后知后觉。
雨果主教心中欣慰,微微点点头,伸手也跟着拍了拍舒栎的肩膀,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那一刻,空气也跟着凝固。
舒栎本来想装作听不到,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而这一笑像是打开了他身上什么开关。
他转过头看向凯尔枢机,控制不住笑得灿烂的嘴角。
“请问,您是不是疯了?”
第 169 章 169
169 不出所料
舒栎也不用等他的回复,因为旁边就有人看着不对劲,上前来询问情况。
凯尔枢机是在大都会里也是出了名的鬼见愁,平常人也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生怕招惹他的不痛快,让自己也也被盯上。
可参加典礼的年轻枢机是雨果主教的心尖尖。
早就传说雨果主教疼他疼得恨不得每天把他放在手心里面遮风避雨。听过年轻修士服侍有资历的大主教,却没有见过像是雨果这样的大人物却要拿着勺子投喂当时还是个小神父的舒栎。
之后这个神父也是被雨果主教一举保荐到成为新教区的主教,当时的主教祝圣仪式多年后都叫人津津乐道。
现在刚过四年,这人一跃成为枢机,雨果主教还要为他四处打点,简直可与神话里面备受宙斯宠爱的伽倪墨得斯相比较。
旁人虽然也怕凯尔,但是如果让雨果主教知道他家宝贝疙瘩在他眼皮底下被欺负,他也难辞其咎。
“有什么问题吗?!时间快到了!还是不要误了时间。”
那人假装自己忙里忙慌的,还催促着马车车夫,“你怎么办事的?要是误了整个祝圣仪式,是想要让教皇也等你吗?”
这句话表面说给车夫听的,但实际上是给凯尔枢机说的。
“雨果主教马上也要出发,要是耽误了时间,他肯定也会不高兴。”
正所谓远水不救近火,注意到凯尔枢机对他那句话没有反应,路人又拿出雨果主教这旗子。
雨果主教毕竟也是曾经当任过副校长之职,影响力还是深入人心。
凯尔枢机原本还想要与舒栎僵持的想法不得不暂时放了下来。
利维安……
还有人则是听说他是雨果主教的得意门生。雨果主教这次到处奔走;联络旧人,明显在为他铺平道路。他们来之前,也被自己的上级或者导师反复提醒要维护舒栎,让他在教会里面不会被欺负,避免遭受不公平对待。
所有人的情报和信息各不相同。
“阿利斯主教,你走在最前面。”
舒栎并不想要第一个受礼。
“你在装模作样吗?”凯尔枢机对这种游戏并没有太多的耐心。
“如果您是想说,我能得到现在的成就全靠您送我到萨伏伊教区,要我感谢你,那我就在这里说谢谢。”
不过,舒栎并不认为对方会轻易放过独处交流的机会。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有什么证据或者证人?”舒栎顿了顿,说道,“我四年前到萨伏伊教区的时候,就不小心把很多事情忘记了。”
年龄最小的舒栎跟着队伍走动,结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走得,突然原位置跟着绕了一大圈,再往后转身,一排脸就正对着茫然的舒栎。
有的人窥视他,是因为他一身圣袍和周身打扮,与同样的枢机袍完全不一样,仿佛他穿的是不一样的服饰,格外光彩夺目。
然而,凯尔枢机却没有继续开口。
哪怕他刚才很刻薄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疯了”,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舒栎上了车之后还是微微收敛了一下。
整趟马车之旅平和安静。
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在乎喜恶好坏。
能忍让一步,退让一步,必然是更考虑利益得失的人。
因为没有必要解释或者证明别人无法承认或者接受的事情。
舒栎只是用余光觑了一眼,却发现他一直都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出神。
舒栎不得不率先出发。
有的人则是听说了他在萨伏伊教区的功绩,一年里萨伏伊教区的教堂几乎是北领地的圣地。即使不另设名目额外收捐助金,整个萨伏伊教区教堂的收入据说也是整个北领地数一数二,只是他把赚的钱都投资在学生身上,当真是宅心仁厚。
就凭他只给自己70银币在北领地求生,舒栎都在想着他压根就只是把自己当作工具人一样,进行低成本试错。
舒栎自然就没有必要和他专门聊天。
简单来说,能力很强,上进心也很强,又擅长控制别人,就像是毫无弱点,可越是有欲有求的人越容易控制。
因为全程所能感受到的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就像是有光不断地追着他的脚步,让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舒栎没想到自己准备了多年的失忆梗,居然还能在这里用上。
凯尔枢机:“如果我说我救过你呢?”
只要有利益,他就会自动臣服。
就像是《潜伏》里面那句说「想想现在和平了,真的没有信仰了,只有钱了」的谢若林。
纳西一等着舒栎在马车找到了舒坦的位置,自己也跟着趴在舒栎的腿上,抬头就看到面色阴沉的凯尔枢机。
凯尔枢机听这句话目光闪了闪,眼里带着审视和质疑,“……”
而听说他来之前,其实先去救援赛尔蒙公国的灾难,目睹了公民们因疾病而深陷悲惨人生,于是自我牺牲,结果在火刑台里死而复生。
有的人好奇他,只是因为他在平均年龄四十岁以上的群体过分年轻。
“我没有看,我以为这不重要。”
不过,虽然有人横插一手打破僵局,但是凯尔枢机毕竟是来接舒栎的。
舒栎连看书的时候,也极少看作者名。除非是很好奇到底是谁的,他才会特意去翻翻作者名。也除非是没有其他书看,否则他不会追着看该作者的其他书。
他原来身体前倾,现在反而往靠椅上面靠,身体自然打开,这是自然放松时会有的姿态,可也是上位者才特有的松弛与居高临下。
若是真的有波澜,那应该会有更多的表现,像是恼怒、抗拒、恐惧、惊讶,而不是如此平静。
当然,这只是极端情况。
于是,舒栎坐上马车之后,随即就把窗打开。迎面吹了一阵清爽的风,舒栎又坐在椅子上,挺直后背,表现得乖巧、伶俐、懂事、安静、文雅、听话,不谙世事。
舒栎并不敢想象那么多目光都直接落在自己身上,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个画面。然而,教堂圣坛的音乐响了起来。
舒栎就知道他没有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你指的是什么意思?”
更别说,他上车后,似乎就没有多做其他的表现。
当时他浴火重生时,身披一身红衣圣袍,早暗示着他即将会在未来成为枢机的地位。
舒栎也不知道阿利斯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它很不以为然地挠了挠耳朵,而后很无聊地开始舔舒栎的手心。
人们纷纷催促着。
而舒栎根本就不把凯尔枢机的忍让态度放在心上。
十点三十分。
这句提醒既叫人安心,又叫人害怕。
面前的青年似乎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十点十分的时候,所有准枢机都聚集圣教堂内庭里。有些人只是安静地继续等待,有些人则积极地社交。很显然,八个准枢机里面,舒栎的话题性最高。
祝圣仪式从十点半准时开始。
可他并没有觉得,这件事就结束了。
因为舒栎像是听到荒诞剧一样发出笑声,表情却相当的柔和,像是在跟着开玩笑似的说话。
凯尔枢机内心产生疑虑。
凯尔枢机定定看着舒栎,“去萨伏伊的任命书上署名是我的名字。”
毕竟以舒栎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对凯尔枢机来说,只要还要单独私聊就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或者很难还有机会。
迎面的是身披圣袍的教皇,而在他的旁边是一个衣着华贵,戴着王冠的年轻男人。
可就像是放生的鱼一样,既然已经让它散养了,就不用指望它还愿意回到那个小鱼缸。
“你在假装不认识我吗?”
第一个人肯定最容易受到关注。
“阿利斯主教!”
从侧面走到圣坛位置,能明显感觉到教堂光线的变化也精确到令人惊讶。
舒栎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是他也有想过,要是真发生冲突,那他就直接先把对方撂倒,然后去找雨果主教庇护。
毕竟,比起一人的枢机典礼,八人的枢机典礼仪式总是更加热闹非凡。
舒栎并不理会。
舒栎继续正襟危坐,说道:“凯尔枢机,您想说什么可以直白一点。无论关系好坏,只是在嘴上拉关系,这和那些投奔过来的穷亲戚并没有什么不同。”
凯尔枢机并没有从舒栎的表现里面看出多大的讽刺。
毕竟这套打扮花了自己三四个小时,要是打起来,把头发弄乱,衣服弄皱就得不偿失了。
准枢机们陆续从侧门走向圣坛位置。
这些信息和情报一整合,另外七名准枢机看着舒栎,就有一种自己只是过来点缀,不让这位枢机的典礼仪式过分冷清的感觉。
两个人还是坐着同一辆车。
“可如果您要我多给一点好处的话,”舒栎笑了笑,“我就不是太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把我当仆从的人如此好的待遇。您救过我吗?”
“……”
还没有等仪式正式开始,一个年轻男人突然在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舒栎的方向大喊。
“教皇陛下,请不要轻信阿利斯主教,不要让他成为枢机!”
这一发言让空气凝固了一瞬。
舒栎看向他,心道,不出所料,果然来了。
第 170 章 170
170 你真是备受宠爱的人
舒栎早就在听说自己即将升任枢机的时候,也不说一定会一波三折,但也预感到这条路必然阻力重重。
毕竟,众人眼里盯着萨伏伊这块肥肉。
若是自己还是“强占”这块宝地,所谓怀璧其罪,自己就算什么坏事也没有做,也已经是他们眼里面的敌人。
而在所有可能的阻碍中,凯尔枢机无疑是关键的一环。
他始终记得,正是这位凯尔枢机将他派往萨伏伊教区。
也是这人针对莱斯利,让「阿利斯」要想办法处理掉恶魔之子「莱斯利」。
理论上,如果这人对这个任务很有想法,或者有野心推进,那么就应该积极地保持联系。
可开口的人身穿华服,还能坐在教堂内部发言,不是准枢机的亲属,就是贵族。
他口口声声说着“朋友”,可一旦触及利益,便毫不犹豫地将所谓友情牺牲。只要新的冲突尚未爆发,凯尔又能够继续维持表面友好,甚至试图拉近彼此的关系。
你说这人是好人吗?
于是他说道:“我已经说完了。”
他每一句都言之凿凿。整个教堂内部的人是不敢当众哗然,却面露各种复杂多变的情绪和神态。
虽说是老人,却并没有显现出一丝脆弱。
一脸所有事情都包在他身上的自信。
舒悦记得,当时司丹主教靠售卖石膏像牟暴利,将黄金藏在石像里的事情被丽塔修女的孩子撞见。
这样荒谬的场景让舒栎不合时宜地想到婚礼宴上来抢婚的不速之客。
可是,这人真的没有意思。
“再来,我们收到的遗体上也赫然有后脑勺砸伤的痕迹,这显然不可能是我父亲一人为之。”
而丽塔虽然确实有手刃仇敌的举动,但是人在她动手之前就已经死了。
他自然不认识这个来人。
毕竟,在原著剧情里,凯尔本就是莱斯利的对立面。
凯尔要是对着自己使绊子,舒栎也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下教堂内部有一部分人表情险些狰狞起来。
舒栎并不打算去将就,也没想过去周旋。
你说这人是坏人吗?
舒栎也回以微笑。
这段话落下来后,舒栎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给自己的维护。
“孩子,你真的很蠢。”
可舒栎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对方的密信,也没有见到凯尔特派一些人员和自己交接,完完全全像是把自己忘在了脑后似的。
而年轻人只是牢牢地看着舒栎,像是在谴责,也像是在用视线禁锢舒栎的行动举止。
既然如此,他也不多此一举,只是淡淡地开口:“你的意思是前司丹主教前途无量,高风亮节,并没有与任何人结仇怨,此时的死亡更像是死于非命。”
而克洛德的疏离冷漠,或许源于对亲情关系的彻底绝望。虽不认同,却多少可以理解。
伊凡诺想不到还很顺利,紧张的表情也放松了片刻。
因为这样就相当于可以让奥托枢机和雨果主教开口,不用继续等教皇的要求传下来。
那位老人端肃沉重,“你不能嫉妒阿利斯主教能当上枢机,就想要毁了他的前程吧?”
“我的父亲曾北领地黎范特教区司丹市教堂主教。四年前,他不幸死于一场谋杀。当时阿利斯主持所谓的正义,把杀人凶手保下,留在萨伏伊教区化为己用不止。他甚至在污蔑我的父亲,让他灵魂受到侮辱和伤害,还说我的父亲只能下地狱。”
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此刻整个教堂过分安静,似乎也在这场对峙中屏住了呼吸。
教皇开口道。
暗示不言而喻。
说的不是给伊凡诺听,而是给贿赂对象听。
伊凡诺忍不住看向教皇,“我并不是说年老就代表头脑不清醒不灵光了。”
雨果主教从他的话里面自然知道,伊凡诺肯定不会对父亲当年死于放血养生的解释买单。
舒栎率先看一眼旁边老态龙钟的教皇。
于是他设计害死那个孩子,引发丽塔修女的复仇之心。
那就是家暴。
此刻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雨果主教见目光从宗主教传递过来,便不紧不慢地朝着伊凡诺开口,“你能这么说,肯定有你这么说的道理和证据。”
这人也是艾黛礼夫人的生父。
“我有他的私人账本,清楚地记载着每一个神像的情况。”
那就是说,他是正确的人。
若不是舒栎是当事人,他自己也会想着,这人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豁出一切也要揭发检举他人,足以可见,检举人的毅力以及那被检举的人肯定有问题。
“神主告诉我们,要做正确的事。我相信,神主不会让执行正义的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受难。”
毕竟他要是神职人员,就应该穿着算着修士袍。
只不过最高的话事人并没有开口,雨果主教既不能越俎代庖,也不想喧宾夺主。
而舒栎在他的话里面想起了,确实有这么个主教。
可取个不恰当的例子,肯定会容易看得更清楚。
因着这种种缘故,让舒栎即使在梦中,也从未真正将凯尔视为朋友,更不曾费心经营这段关系。
“伊凡诺·惠特莫尔。”年轻人铿锵有力,就像是在为正义发言,留存着气概和镇定。
“伊凡诺,你差不多可以适可而止了。”
那么枯燥无味的典礼不要延长啊——!
而凯尔则不同。
哈?
舒栎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看好戏。
雨果主教也没有想在这个点上纠缠,“伊凡诺,你可知道你父亲高价售卖神像牟取暴利?”
这话里有话。
他们自然不敢对雨果主教说什么,可对伊凡诺不看场合,不识时务的反感一下子拉到了顶点。
这人便是教皇之下,万人之上的庞图斯·塞缪尔斯。
这种其实就更偏向于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实在令人不适。
这突如其来的瓜让众教堂人员都想出了各种故事的蓝本,神色越发专注,生怕里面漏掉哪些细枝末节。”
他做的比较好的一点,就是没有一下子就表态「自己是相信舒栎多一点,还是相信这个年轻人多一点」。
他已懒得再在凯尔身上浪费丝毫情绪。
就像是那年迈的狮王,即使身上的肌肉松弛,爪牙钝化,却依旧充满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样卑鄙的人如何能成为高贵的枢机?”
雨果主教面色平淡,只是在舒栎看过去的时候,微微露齿微笑。
年轻人逼视舒栎,“我父亲在整个教区兢兢业业,为教会为信徒,还多次进修学习教义,每年都特地不远万里来到圣教堂参与学习。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下地狱?”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部分时间是算在典礼里,还是额外的时间。
他没有坏到底。
那上面可不只是买卖神像的记录,更有贿赂的对象。
像是克洛德,即便克洛德对家人的态度确实冷漠得令人难以认同,但至少,舒栎不曾在他身上见到那种虚伪摇摆,也算是干脆直白。
实在不敢说。
舒栎对着教皇的方向摇了摇头。
“谨言慎行。”宗主教开口,说着又看向教皇。
教皇还没有问,一身猩红圣袍的老者开口道:“伊凡诺,四年前的司丹主教更迭的时候,是由奥托枢机、雨果主教和霍尔姆主教共同见证的结果。你是说,他们三人也存在着欺瞒,或者被阿利斯主教所迷惑吗?”
“你已点明我在现场,霍尔姆主教在场,奥托枢机也在场。三人却会受到当时一个小小的小神父摆布吗?”
很显然,目前没有受苦受难的就是舒栎自己。
他这话落下来之后,又继续环视周围,“尽管霍尔姆主教仍在塞尔蒙公国拯救人民,但奥托枢机和雨果主教都在这里。年轻人,你敢和他们对峙吗?”
毕竟他们教区的大修女丽塔就是他口中的凶手。
而面前的人,舒栎仔细地观察他的外观。
他内心还是愿意给人很多次机会的,除非他觉得这人真的没有意思。
这种反复可能不是心机,可能就是他真的内心里面还是有交友的意愿的。
可扪心自问,内心深处,他未尝不希望凯尔也像克洛德那样,拥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这句话就让另一旁的惠特莫尔主教的老师开了口。
教皇的语速是平常人的0.75倍,可他开口,也没有人催,“你叫什么名字?”
舒栎当时还一直努力想着要怎么与他撇清关系。
他依旧是大权在握的神主代言人。
伊凡诺迅速复盘自己说的话,确信自己的主要意思都传达出来了。
“我能说的是,你会提出的所有证据都只显示出你的愚昧。”
“是的!我至今仍保留着父亲留给我们的家信,话语里面都是对生活的向往以及对神主的赞美。他怎么可能自杀?没有谋杀,我父亲的死完全不成立。”
“伊凡诺,你有义务为你的话负责。在圣坛面前,没有人能说谎,你的诉求被我听到了,我也愿意聆听你的声音。”
因为舒栎还是觉得与人为恶是一种费力的生活方式,给自己增加没有所谓的精神压力。
舒栎确实不否认,凯尔确实能力出众、人脉通达、手腕老辣。要是与他合作的话,确实很大的程度上能够解决自己很多的麻烦和困难。
他年龄已过八旬,面容消瘦,不满皱纹,露在圣袍外的手部关节突出,青筋清晰地显示在手背上,显示出岁月的痕迹。
还不等伊凡诺还要挣扎,就又有几人嘱咐骑士把他拖出去,而教皇则看向舒栎。
年轻人伊凡诺在雨果主教平静的视线下,竟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原本还要继续争取一把,可沉默之间他忘记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教皇凝视着舒栎,“看来你真是备受宠爱的人。”
雨果主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父亲死于放血养生,这件事不是很久之前就和你说过吗?你也看到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确实看到头部伤,难道不会是他自己滑倒砸到脑袋的吗?”
雨果主教的锋利完全不加掩藏,把伊凡诺刺激得脸庞红温,话都忘记如何说。
“这是对神主和教会教义的无视,也是对教皇陛下的欺瞒。至此,我要这里声讨人面兽心的主教阿利斯,洗清我父亲的冤屈,将他的灵魂得以回归神主的怀抱。”
谁知道这个突然蹦出来的人到底是谁?
舒栎无限谦卑。
相比恩威并用的教皇,庞图斯就像是随时可以拿出糖果的亲切爷爷。
这话明显是说给雨果听的。
教皇听这话,朝着舒栎的方向望了一眼,像是在用眼神问舒栎对这件事了解多少。
伊凡诺面红耳赤:“我不是故意冒犯,可各位已经年事已高。”
教皇的态度是捉摸不定的。
很多案例中的丈夫在对妻子和孩子家暴后,总是会有悔意,也会加倍补偿,让他们能够忘记彼此之间的龃龉或者不愉快。可是当冲突再次发生的时候,这个丈夫总是那个最快抬手挥拳的人。
不像是雨果主教其实在对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闪过一丝不愉快。
“阿利斯枢机如何看?”
“感谢神主。”
只不过教皇对外的仁慈温和的形象要更加鲜明一些。
雨果主教只是轻轻用目光一扫,又问道:“你想看吗?”
五分钟后,舒栎就领到了枢机专属的正式帽子和小戒指。
戒指是一枚银戒,跟克洛德从前佩戴的除了花纹外,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舒栎心中一凛。
原来,十多年前的瓶中小人事件早就有教会渗透了。
他戴上戒指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教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