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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1 章 171

171 你是我的儿子

枢机就任仪式空前的热闹,尤其是来了个话题人物阿利斯枢机。

起初大家也不认识阿利斯主教是什么人物。

可架不住这个新任枢机脸嫩皮薄年轻得不像是同一个画面里面的人。

众人也对这个美貌的枢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从赛尔蒙救援远征开始,到萨伏伊教区文法学校成为新贵子弟们心之所向,再到四年前的司丹主教选拔一骑绝尘,让其他的神父们都望尘莫及;再到他在卡森教区时带来的各种传说,他的故事和传奇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更别说,他还和北领地的大公爵之间的传闻也被人添油加醋。

像这样没有谜底和真相的故事也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这更容易把一个人推到了另一个热点上去。

于是,大家更好奇这位枢机本身。

而枢机就像是处在风暴中心的暴风眼,压根不在乎外面的风雨,而是更加关心这次莱斯利的成年礼。

莱斯利从小时候开始就不爱过自己的生日,难得这次有这么正式的仪式来为他庆生,舒栎还是很想要尽心帮他做好。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莱斯利可以不喜欢,但不可以没有」。

成年礼是定在克洛德大公爵旧日的府邸里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仅没有任何人恶意毁损这座大别墅,每年都还有人精心地打理着。

因此,舒栎和莱斯利、芬尼安三人到的时候,除了房子看起来老旧了一些之外,树木也更高更沧桑,树影也跟着更幽深,基本就和旧时一致。

别说克洛德本身就很聪明,莱斯利的母亲奥朵拉也是利维安多年来见过的最聪慧最通透的女性之一。

他们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的话语。

这句话确实引起了莱斯利内心的震动。

“那你如何成为雨果主教的学生的?”利维安皇帝说道,“你这样的发言只会暗示雨果主教在北领地也出现了叛教行为。你谨言慎行,我愿意给你多一次的叙述机会。”

莱斯利看不透利维安的态度。

莱斯利直觉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人。

为什么克洛德会对自己那么冷漠?

利维安并不惊讶,或者说无论对方接受或者不接受,对利维安来说,都是想象得到的。他说道:“给我拒绝的理由。”

他态度那么难以强硬,莱斯利很难不觉得对方就是把自己当做手中的道具。

直到莱斯利来到大都会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母亲奥朵拉曾经是和这位王座至上的人还存在着婚约关系。

北领地的人果然就像是没有被驯化的野兽,再可亲也令人害怕。

“没有合理的理由,那我会用「命令」的方式让你留在大都会。”利维安的话语本身就成了匕首,那就像是将积攒了十几年来的威严化成一把尖锐冰冷的匕首,抵在莱斯利的喉间。

不过,因着莱斯利也是雨果主教的学生,与军校有关的其他各大领域的人物也会跟着过来捧场。

尤其是一大早的时候,他就被皇帝利维安传召。

莱斯利抬头看向皇帝的方向,“我只是不想而已。”

利维安思考了一会儿,贴在椅背上,声音低沉有力说道:“我希望你能够继续考虑。而你的命运很显然也是在大都会里面。”

又或者说,他其实并不是奥朵拉的孩子。

正因为利维安出尘绝俗的外貌,反而在这样的面容加持下,利维安皇帝反而闪烁着一种脆弱的、衰败的、易碎的光芒。像是因为肉体的衰败,其背后的灵魂光芒也才能够更清晰地透射出来。

“……我不这么看。”莱斯利拒绝的态度坚决。

很显然,莱斯利绝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拿捏。

不过仅仅不到半年的时间,奥朵拉又与当时的克洛德定了婚约,最后克洛德被流放到北领地的时候,奥朵拉也一路相随。

这位刚过三旬不久的皇帝依旧看起来很年轻,然而面上因过度沉迷于炼金的憔悴,却让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死亡阴影。

莱斯利平静地看向利维安。

莱斯利平静地继续补充道:“阿利斯枢机也是雨果主教培养出来的,他现在已经是枢机,布道弥撒都做得无可挑剔,连教皇也认可。”

莱斯利却并不在乎这些,他也没有要借着这次成年礼打开整个大都会的社交圈。

包括这次与皇帝陛下见面时,莱斯利收到的第一句也是「你和你的母亲长得真像」。

不过,他没有想到所谓的成年礼会这么复杂。

如果对方是真心希望自己住在大都会,以便维系感情的话,用词就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利维安审视这个身子挺拔的少年良久。

可所有人都说自己和奥朵拉长得很像,所以莱斯利也并没有怀疑过这件事。

换句话说,如果皇帝利维安想要借着信仰问题威胁雨果主教,那首先就要推翻被教皇认可的阿利斯枢机。

“成为学生和继承信仰是两回事。”莱斯利并没有被皇帝的言辞威胁道。

用雨果主教进行威胁,莱斯利也显得无动于衷,不为所动。

这句话落下来之后,利维安便注意到这少年就跟年轻版的克洛德一样,少言寡语,却并不完全木讷,任人摆布。

「不信任神主」这话一落,就连旁边假装自己是柱子的侍从们也惊呼。

再来,要是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忤逆他的想法,那很有趣的是,他也不该这么咄咄逼人。

克洛德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开口的必要,甚至给自己增加了一条并不愿意和他对话的理由,只是平静地听着。

莱斯利很少见舒栎会关注他人的外貌的,唯一一次还是说莱斯利的外貌漂亮,可那仅仅只是因为舒栎怀疑自己是个女孩子,千方百计地进行措辞。

为什么克洛德与奥朵拉结婚的年龄和自己出生的年份也有出入?

从前他就没有意向和别人讨论自己的母亲,现在更不打算与这个人叙旧。

用感情维系作为理由,显然已经很显然失败了。

目前为止,这都是点评。

利维安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很多过去的猜测也重新浮在心头。

也许是估摸着考虑大公爵还在北领地被流放,且与教会关系还没有彻底缓和,真正关系到政权或教权的核心人物一概都没有被邀请到。

可如果莱斯利答应的话,就意味着皇帝这套命令能成功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之后在大都会里面,就会长期受制于皇帝本身,从此服从他的命令。

邀请的名单是奥托枢机,也就是莱斯利的外祖父拟定的,都是大都会同龄的少年少女。

莱斯利这份处变不惊,并没有应影响到利维安的态度。

利维安见他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漠,便开口说道:“你和你父亲克洛德的性格很像。不过,我听说你和克洛德关系并不好。”

莱斯利从前没有思考过这里的纠葛和纷乱,可现在按照时间来看,在父母结婚之前,奥朵拉已经怀孕了。

莱斯利目光定定地望着面前的皇帝陛下,一时间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意图。

可正面评价的就只有利维安。

因为舒栎说过,只有骗子才会在许诺对方好处的时候,不让对方有多余的思考,叫对方迅速做决定。

种种想法如同浮光掠影,却并没有在莱斯利的身上留下分毫。

这部分自然是可以说谎。

因为他知道自己随时能调动对方的心绪:“你要不要来大都会生活?对你来说,远离北领地,开启新的生活,接触更多的亲人,也许是全新的选择。你应该更亲近你的母亲这边吧?”

他面色平静,只是淡淡地听着。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对一的君臣对话或者叙旧。

偏偏莱斯利还不愿意说谎,只不过他避重就轻地说道:“我在北领地长大,是无神论者,并不相信神主。大都会明显不是我居住的土壤。”

雨果主教保证道:“不会比当年克洛德的成年礼逊色。”

毫无疑问,这是舒栎的赞赏。

可如果莱斯利拒绝的话,就意味着自己得回答对方的话,也就是相当于把自己的弱点主动送到他手上。

利维安并不在乎对方的态度。

只要宴会上有舒栎参加的话,他并没有太大的所谓。

“抱歉,我拒绝。”

唯一的好处在于不会彻底撕毁表面平和。

莱斯利听着他的话,脑海里面还会浮现出舒栎无意识地感慨:“果然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说长得优秀的人,外貌确实很优秀。”

而利维安像是读到了莱斯利内心的声音,于是开口说道:“莱斯利,这个提议并没有太多的扭转余地。大都会需要你。”

莱斯利平静地回应道:“我知道您自己有两个儿子。”

年岁虽然小了一些,但毫无疑问,整个帝国不缺继承人。

“如果我真是陛下的儿子,您也真心想要为我好,同时也顾念我母亲,那就请不要让我以私生子的方式出现在大都会,平白折损了我母亲的名声。”

“您的爱真的那么伟大,那就请至少不要伤害我的母亲。”

这一句话又把利维安堵住了。

第 172 章 172

172 冷汗直冒

莱斯利对利维安的话,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那就是油盐不进。

他已经过了为家庭纠纷而感到困扰迷茫的时间段,甚至多多少少还会觉得家庭关系很麻烦。

至于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说的是假话,莱斯利都无所谓。

如果是假话,不管其用心如何,那这皇帝不过是道貌岸然,且心思阴暗,心胸狭窄,毫不磊落的君主。与这人相处,就是与虎谋皮,完全不用为了他给的蝇头小利而感恩戴德。

就像是芬尼安家精心养的牛羊,没有一头最后不是进人的肚子里面的。

如果说的是真话,时光已经过了十五年,现在才来撒名为「亲情」的恩泽雨露,实在有够施舍的。

莱斯利甚至会觉得继母和继兄他们跟自己更亲近一些。

又或者就像是奥托枢机一样,前十二年可以因为各种理由对自己不闻不问,后面接触到了之后,枢机就想方设法给自己补偿。

比如说送生日礼物,送房子和兵器,送产业和珠宝,同时因为知道莱斯利喜欢阿利斯主教,这四年间在大都会处处为萨伏伊教区打点。即使不能完全为萨伏伊教区做得周全,也会偷偷送消息让阿利斯主教做好准备。

因此,莱斯利即使并不会特别亲近奥托枢机,可冲着他对阿利斯枢机的好,莱斯利也不会过分排斥对方。

然而,面前这个帝王,莱斯利并不认为对方会愿意真心对待他。

这是一种直觉。

因为他们聊的的事情并没有头尾,所以莱斯利主动说道:“您希望我能够留下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阿利斯也顺着思考,“克洛德确实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继承人。目前陛下也没有合法子嗣,而克洛德还是皇帝血缘最近的人,再加上又有「大公爵」的头衔,很显然要想要获得支持的话也有迹可循。”

阿利斯总结道:“而皇帝陛下肯定也并没有担心过继承问题。”

哪怕阿利斯枢机根本不在乎,可莱斯利觉得就算是要回北领地,也不该是被迫离开。

只是芬尼安半夜感觉到口干,不得不起夜喝点水。

“咕噜咕噜”,没有停歇地喝水的过程中,芬尼安感觉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觉。

当夜晚宴结束,一群从北领地来的学生也都纷纷住在了莱斯利所在的公爵府邸中。

倒不是因为他们不赞同芬尼安的想法,而正是因为芬尼安说出了他们的想法,所以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莱斯利继续说道:“再说,我认为我父亲还是很听皇帝陛下的话。他到现在也没有反抗帝国皇帝的心思。”

莱斯利自然不会否定,“嗯。”

而莱斯利、芬尼安、纳西和阿利斯也都躺在公爵府邸里最大的床上睡觉。这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毕竟他们出外旅行的时候,一块挤在马车里面休息都是常态。

因为难得是成年礼,阿利斯就允许他们都喝点葡萄酒。

在王宫待了三十分钟之后,莱斯利就顺利从宫殿里面脱身。

他的内心泛起波澜,而这个波澜却并非出自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可就像是看高空表演似的,就算阿利斯再专业再聪明,也不代表他就永远与危险无缘。

只是一瞬间,芬尼安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全身冷汗涔涔而下。

事实上,喝酒并没有禁令的。芬尼安小时候过冬的时候,父母也都会给他喂低度数的麦酒,也就是「液体面包」,来取暖。

莱斯利面圣的消息自然是落在了芬尼安和阿利斯的耳里。

这话术还是跟着阿利斯学的。

若是有其他人来的话,它就制造点动静,让大家注意有人正在周围。

同样的,莱斯利根本就不愿意留下来,可为了避免产生过激的矛盾,引发多余的冲突,他也愿意用缓兵之计。

可是他才闭上眼,脑袋里瞬间窜过莱斯利数天前,莫名其妙说了一句看似随意的话「我喜欢阿利斯主教」。

“只要皇帝陛下认可了,那身为长子的莱斯利在君主制中,就拥有最正统的血脉。”

莱斯利并没有跟着沉默,眼底暗流涌动,十分自然地接过他的话,声音幽冷地说道:“其实如果这都是皇帝陛下想挑起战争的借口。那倒是希望能打起来。”

可是,他还是遭遇了一件让他感到冷汗直冒的事情。

这话落下来,阿利斯的声音便轻轻地响起:“那我们逃吧。”

芬尼安问道“难道是因为要牵制大公爵?毕竟克洛德公爵的继承人已经表明说是给莱斯利了。”

他这句话是大不敬。

他好像看到莱斯利在亲阿利斯。

睁开眼间,芬尼安也忍不住想要打个哈欠。

莱斯利也忍不住低头打量自己。

芬尼安却觉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种逃离本身会不会就是皇帝意料之中,甚至其实只是一个陷阱?

然而,芬尼安并不是那种会泼冷水的人,尤其是阿利斯已经打定了主意。

以此来避免出现不能及时援助莱斯利的后果。

不过,芬尼安已经觉得自己很收敛了。

芬尼安睁大眼睛,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阿利斯和莱斯利并没有因芬尼安的话而搭腔。

他怎么也想不透,只觉得自己眼花了。

芬尼安睡到半夜有点口干。

又不是一男一女……

芬尼安脑袋发懵,像是也刚从一个噩梦醒来一样。口渴的信号再次占领思考的高地,随即芬尼安又浑浑噩噩地下了床,找桌子上的水瓶。

一切静谧如常,就像是无数个他们互相依赖,相互陪伴的夜晚。

芬尼安对这种王孙贵族也没有好奇的心态,只觉得就像是好久归家一次,要去从没有见过面,或者拉扯过关系的亲戚一一打招呼,十分麻烦罢了。

芬尼安静静地听着,从这番话里嗅到了一丝陌生的,危险的气息,可他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莱斯利被陛下公开承认的话,那就是莱斯利是继承人,否则要是陛下死了,下一任就应该是北领地公爵。”

因为莱斯利太自然了,自然到就像是聊天气。

今夜过后,芬尼安以为他连和莱斯利策划谋反的事情,都激不起自己半点畏惧,那么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让他害怕的事情了。

“平白无故要莱斯利待在王都,总不可能是为了立莱斯利为储君。”阿利斯枢机审视着莱斯利,像是要把他看透似的。

莱斯利只是微妙地抬高了身子,姿态自然得就像是也是另一个因为口干而起夜的少年,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我做噩梦,以为阿利斯死了,忍不住确认一下。”

话音之中,莱斯利的目光闪烁着。

克洛德公爵把整个大都会的教会都得罪了一遍,肯定不可能会有机会被加冕。

芬尼安虽然知道莱斯利已经跟着雨果主教钻研了很多政治领域的相关人物和知识,平时也捡到他已经表现出相对应的素养,但是他还会以第一次听莱斯利讨论他父亲的想法。

“趁着现在皇帝还没有明令把莱斯利留下来,我们率先逃回北领地。”

莱斯利跟着目光沉了沉,回忆起利维安病恹恹的神态,说道:“这确实是有这种可能。听说他沉迷于占星术和炼金术,身体也明显受到了影响。”

“如果反抗的话,我们恐怕就不只是面对皇帝的怒火,而是整个帝国的兵锋。”芬尼安侧了侧头,看向莱斯利,“你怎么看?”

因为在这样一个充斥着夜色,只有少许月光驻足,光线晦涩到几乎看不清旁边的人轮廓的房间里,芬尼安的余光却捕捉到,莱斯利一只手正抚着阿利斯的脖子而他自己的脸离阿利斯极近,近到两人的剪影在昏暗中几乎交融,难分彼此。

不过,他也猜不中皇帝的心思。怕莱斯利会在这件事遇到麻烦,也跟莱斯利提前打过招呼,明确说「如果莱斯利进入王宫一个小时没有回来,那阿利斯就会带着雨果主教一块去觐见」。

“我要喝水。”

利维安见莱斯利垂眸,似乎陷入了一种深层的考量,也不再坚持,同意了。

时间是在莱斯利的成年礼深夜。

因为要避开教会的锋芒,不得不跟着回到北领地,莱斯利对此为阿利斯枢机感到不值。

莱斯利怎么可能会亲阿利斯呢?

芬尼安恍然,说道:“那目前最大的可能性还是陛下把莱斯利当做是万能药?”

最可怕的是,莱斯利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芬尼安突然伸懒腰的动作吓到,反而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

阿利斯知道莱斯利并不愿意细说,也不追问,反而提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皇帝现在需要莱斯利的治疗?”

他目光平静,目光穿过庭院,“芬尼安,你不觉得……北领地对阿利斯枢机来说,太小了吗?”

莱斯利很快就否定了芬尼安的想法:“就算是我没了,还有卡汶和谢莫斯。我并不是父亲的弱点,或者说,我父亲根本没有弱点。”

爬回自己的床上后,阿利斯依旧睡得深沉,呼吸绵长,而莱斯利则躺在一边,也像是从来都没有醒来过。

“我们可以仔细想想对策。”

“等你成年礼过了之后,再慢慢谋划吧。”芬尼安说道,“阿利斯枢机一直很期待。”

三人在公爵府邸那迷宫般的花园庭院里聚作一团,低声商议对策。

这句稀疏平常的话叫芬尼安不寒而栗。

所幸,阿利斯枢机的想法也只是最坏的想法,而莱斯利也不是那种只会硬碰硬,不会灵活变通的人。

芬尼安挑起自己手中的银币,手指才动了动,银币也跟着变幻不同的形状,转眼间变成了更细更长的长针,寒光泠泠。而他的语气却很平静,就像是在讨论天气,“我觉得没有必要让阿利斯枢机太难做。”

“要把陛下处理了吗?”

虽然他确实为阿利斯那句「逃」心动不已,但是莱斯利可不打算只是灰溜溜地离开。

“我一切都听你的。”莱斯利说道。

芬尼安试图说服自己只是多心。

一种隐秘而滚烫的期待,瞬间抓住了他的心脏。

先说发生了什么。

而今晚是特例,连阿利斯自己也喝了几杯。

莱斯利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阿利斯,抿了抿唇,似乎有一些难言之隐。

可阿利斯禁止学生在未成年期间喝酒,所以芬尼安和莱斯利从那时起,再也没有碰过酒。反正阿利斯主教也带了很多其他的饮料。

芬尼安眉头一皱,说道:“这个皇帝陛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口吻里的随意从容更让芬尼安,有一种刚才把小纳西看成洪水猛兽的犯蠢感,一惊一乍的,滑稽又可笑。

可他刚伸懒腰,自己的动作就僵住了。

芬尼安竖起手指,煞有介事地说道:“要知道,私生子是没有办法继承皇位的。而莱斯利的母亲是在与陛下有婚约的情况下怀孕,那严格意义上说,莱斯利是在一个被期待和认可的正统契约下被孕育的,与那种一一夜风流的私生子还是很大的不同。”

而他与皇帝利维安的对话则一字不落地说给阿利斯和芬尼安听。

莱斯利说着的同时,眼底有冷光跟着闪过,“如果皇帝就是要赶尽杀绝的话。”

阿利斯很少愿意直接撕破脸皮,大部分时候都是会大而化之。他也并不喜欢拒绝得太彻底,哪怕他自己就有决断。

而阿利斯认为这是情理之中。

他顿了顿,反问道:“芬尼安,你怎么醒了?”

虽然莱斯利并没有刻意宣传,也没有打算要走奥朵拉的路子,要利用自己的能力去救助更广大的群众,但是他本身继承了奥朵拉的治愈能力在四年前就已经被传开了。

莱斯利有比奥朵拉更强大的治愈能力。

那酒压根也不醉人,可确实喝了几杯后,却也很助眠,叫人睡起来也更舒服。

而小纳西则负责在旁边望风。

这种带着反叛强权,不计代价的「逃」对莱斯利来说,更是一种来自阿利斯的认可和亲近。

芬尼安却对这件事并不以为然,道:“现任皇帝陛下执政过程中并没有任何政绩。据我所了解的是,他经常要面对群众人民的指责。再加上他也不愿意结婚,到现在也没有真正合法意义的继承人,只有与情人的两个孩子。”

“不过,话虽说如此,”阿利斯说道,“但我并不认为克洛德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别忘了,他想要登上皇位,肯定还需要教会的加冕,这是合法的关键。“

与阿利斯枢机一起逃离王都的桎梏,返回只属于他们的北领地。

莱斯利顺着芬尼安的思路思考,“所以他这么提出来,只是不想要我父亲成为下一任继承人?”

等阿利斯枢机离开的时候,芬尼安才开口说道:“皇帝真的会放任你离开吗?即使你回到北领地,一纸诏书也可以把你重新叫回来。”

他不得不说,自己总是觉得阿利斯有时候总是太单纯天真了,哪怕阿利斯每次都能让事情都能顺利完成。

他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再也睡不着了。

见阿利斯的头要朝着莱斯利的方向侧过去,芬尼安忍不住悄悄地,静静地把阿利斯的脑袋掰到自己的方向。

芬尼安感觉自己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顺遂如意。纵然也有不高兴不痛快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有吃过任何苦,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的锤炼。

可他现在,却为一个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生的事情恐慌不已。

不瞒直说,他的后背已经全是冷汗了。

第 173 章 173

173 我拒绝

到底是因为酒劲和困劲,芬尼安熬到早上三四点,自己就已经困到不得了。

醒来的时候,早上十点多了,旁边的两个位置都空了。

芬尼安像是划水一样,下意识地还是摸了摸,感受床上的温度。

昨天晚上,因为让阿利斯坚持把头侧到自己的方向,弄得自己胳膊酸,所以芬尼安干脆挤到他和莱斯利中间睡觉。

莱斯利也没有异议,阿利斯睡得沉,可是只要跟他在耳边说一句“阿利斯枢机,你睡到右边去一点好不好?”阿利斯就很神奇地自己挪过去。

像是睡着了,也像是没睡着,不过这件事也很常见。

芬尼安小时候和父母睡觉的时候,他妈妈跟班德说话的时候,班德哪怕已经累得眼睛睁不开了,也会跟着应和。不过第二天,班德完全就不记得这件事。

就因为有成功案例,芬尼安也才偷偷地跟阿利斯说话。

芬尼安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脑袋一片浆糊,怎么也动不了,对于自己躺在床上睡觉的事实,也要反应很久。

坐在原地,他慢慢消化现在的处境。

好一会儿,他的心神被一个声音叫了回来。

是阿利斯。

“你醒了?”阿利斯从门口探出头,盯着芬尼安的方向笑,“我泡了蜂蜜柠檬水给大家喝,有些学生早上还在晕,你要不要喝一点?”

在阿利斯身后,赫然是表情平淡的少年莱斯利。

他很孤独,也很固执。

芬尼安完全没有想到阿利斯居然能无私到把这些给了莱斯利。

可这个无法宣之于口的事情,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底。

像是他从以前开始就觉得莱斯利对阿利斯枢机的态度就很古怪,除了维护之外,还有就像扎根在自己骨血里面的执着与好奇。

“我看到了哦,在赛尔蒙公国的时候。”

这件事还是压在心底深处就可以了。

这段沉默实在太长了,长到芬尼安意识模糊,甚至要睡过去了。

芬尼安其实懂阿利斯所说的所有话,也理解他的所有决定。

莱斯利这人怎么会这样呢?

“送来的物资里面藏着枪支。”

还没有想太多,阿利斯也主动开口说道:“其实我也给你留了。我把我萨伏伊的东西都留给你,要是我哪天英年早逝了,小纳西就交给你了。”

芬尼安又害怕这不是梦,又有种笃定的较真——「他肯定自己看到了」。这两种恐怖的情绪拉扯着他。

芬尼安家,包括他们村子的人都是和文法学校合作的供应商。

难道真的是梦吗?

当每个文法学校的学生手上都拿满了各种奖项和鲜花,最后辩论赛团体赛拿到了金奖,每个人都还得到了十枚金币的奖金的时候,北领地萨伏伊文法学校的声望瞬间达到了顶峰。

“不过扪心自问,我确实也想得到赛尔蒙公国这个沿海国家。因为阿利斯枢机只会在北领地生活,那赛尔蒙公国也是北领地的,他可以自由地去不同的地方。”

芬尼安:“……”

莱斯利却将他激烈的抗拒当成了默认的默契,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平静而笃定:“谢谢。”

当然,这部分扩招和扩建的事也并不是芬尼安关心的事情。

当时莱斯利应了下来,可芬尼安自己内心清楚,莱斯利一旦和别人说了自己的决定,那就是毫无疑问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

一时间,王都的视线也从枢机与北领地文法学校的学生挪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

“我没事。”

*

莱斯利也从芬尼安的话里面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对阿利斯的了解并没有比芬尼安少。

莱斯利说道:“因为阿利斯枢机把他所有的资源都给我了。而枢机每年都至少要回两次王都述职,参加会议,我肯定要把这里的事情打点好。”

其实这并不是任何其他人的解释,而是莱斯利的说辞。

文法学校和大都会学校的联校活动,在莱斯利成年礼后,如火如荼地展开。

阿利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芬尼安的恐慌,想到他还是个少年,对绝对的皇权感到畏惧自然是不可厚非的。

大家都说文法学校都很有钱,没有一次拖欠过货款。

莱斯利其实还是会暗地里帮助别人的,可他从来都不会主动说。像是被人误会自己虐杀猫,他也是沉默,就像是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面一样。

饱受黑死病蹂躏的赛尔蒙公国,竟在黑死病的阴影下开始爆发局部独立战争,且各个教区开始分别响应,情势越演越烈。

莱斯利学人物画的时候,每次都是画的是阿利斯主教。

当他知道莱斯利真的打算待在王都的时候,芬尼安其实内心深处有一丝轻松。

这也许都是一些泛泛而谈。

阿利斯干巴巴地说道:“我在北领地什么都没有,储蓄里面还有134枚银币。你要吗?”

突然地,莱斯利顿了顿,“在成年礼那天晚上,你看到了吧?”

那芬尼安又提出其他反对意见说道:“若真心要从大都会逃出去的话,北领地学生那么多,反而容易成为靶子。”

而在种种讨论之下,阿利斯反而望向芬尼安,轻声问出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你不想莱斯利回北领地吗?”

阿利斯听后,却并不为此而烦恼。

芬尼安听到莱斯利的话,内心就涌起一阵反驳:他两岁的时候就已经会喝鸡蛋酒来治疗感冒了。

他话音一转,说道:“可是我还是很嫌弃小纳西。”

不想莱斯利回到有阿利斯在的北领地。

阿利斯见芬尼安这样自信的人因为关心自己的小伙伴和莱斯利,反而开始茶饭不思,心下一动,继续说道:“那我跟你说一件事,让你更放心好不好?”

而芬尼安则是已经知道阿利斯把王都的资源全部留给莱斯利,又清楚莱斯利并非那种任人拿捏的性格,其实如果莱斯利想待下来也可以。

“嗯。”

既然都那么穷了,为什么还要把这么贵重的资产拱手送给莱斯利?

芬尼安突然想起四年前阿利斯曾经跟他说过,「真正聪明的人永远知道如何适可而止」。

芬尼安努力看莱斯利是否有任何不对劲,可他就是面色平静,似乎并不在意或者不知道为什么芬尼安会阻拦自己和阿利斯相处。

看芬尼安还在发呆,阿利斯忍不住关心说道:“你没事吧?”

可莱斯利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听阿利斯的话,其他人说什么都比不上阿利斯的一句。

他其实也不能肯定昨天晚上有没有做梦。

“怎么会不赚钱呢?”芬尼安不敢相信。

从小到大,莱斯利都执拗得可怕。

“如果他真的不得不留在大都会,他就不会孤立无援。可这部分人脉让我们离开一起大都会,已经绰绰有余。”

芬尼安一边在脑袋里面找莱斯利的蛛丝马迹,一边又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够反驳自己刚提出来的证据。

阿利斯枢机就是那种他其实明白,也会装糊涂,不去多想。

和阿利斯单独聊了下来之后,芬尼安觉得自己拘泥于莱斯利那天的事情有点过于愚蠢了。

他非常清楚,这件事只能让自己消化。

阿利斯自然是希望莱斯利有更宽广的舞台。

芬尼安说道:“这当然是要你自己想了。”

毕竟,从和阿利斯的交谈下来,芬尼安就知道阿利斯对莱斯利的关系很清楚无瑕的。而莱斯利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和举动始终都是毫无结果,那么等他自己明白就可以。

阿利斯看着这一人一狐的闹剧,忍不住笑道:“我是认真的。”

他要拒绝!

小纳西往芬尼安的方向刨了一爪子。

因为他真的希望就是自己眼花。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这世上好东西那么多,权力、名声……但它们来来去去,都没有一件真正属于我。只有纳西,从它来到我家之后,就是我唯一的所有物。在我看来,这也是最好的。如果我真的要给你留东西的话,我肯定会把纳西留给你。”

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开始破碎了。

换个例子。

听说,赛尔蒙公国爆发战争后,莱斯利突然决定「他要留在王都」。

芬尼安简单地操纵它头上的蝴蝶结,就从地上把它拎了起来,留小纳西打着空气。

芬尼安就这么打定主意,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希望你为我保密。”莱斯利顿了顿,补充道。

在离别前一晚,莱斯利还是决定留在王都。

“我知道。”

这个难题在他脑中反复撕扯。

小纳西一下子就抬起头,伤心地扒拉着阿利斯,呜呜地叫唤着,像是希望他不要说这种叫人悲伤的话似的。

那信物可以在整个帝国不同银行的不记名账户里随时抽取巨额资金,也可以随时调动一批完全忠诚的武装护卫,打开藏在某个地洞里面的武器和铠甲。

“如果说,你父亲会听你皇帝陛下的话,那就是说那枪支只是私底下的交易,并不会影响到整个帝国的统治。可是,你不听话。”

其实也就是莱斯利的独角戏而已。

阿利斯继续说道:“雨果主教已经打算对外招生,外籍学生的话追加学位费,可仍然不够。”

从字面上来听,就是克洛德会听从皇帝陛下的话,并不会离开忤逆对方的命令;而莱斯利则不会那么容易听从皇帝的指令。

“我生日的时候,也没有见你给我那么好的东西?”

不是。

像是什么以雨果主教的教法,莱斯利肯定成就要比大公爵克洛德还高,而温和的北领地已经不能满足莱斯利的成长需要,还不如在大都会里面生活学习。

现在听下来,这哪里是摇钱树,这分明就是吞金兽。

又像是他明明很喜欢阿利斯枢机,可偏偏有时候会对阿利斯的靠近而莫名其妙地行动生涩,心情紧张。

芬尼安被迫留在赛尔蒙公国第一站时,就看到了——

垂下头,既没有应承,也没有反驳。

而这件事又让芬尼安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他抬手揽了揽芬尼安的肩膀,顺势拍了拍,“没事的。”

不是说好,主教的营收是整个教区所有经营单位收入的10%,萨伏伊每年的学费都应该都能让阿利斯都有几万银币的收入吧。

阿利斯是他的老师,是神父,是长辈,更别说他也是男的……这要是被其他人知道的话,莱斯利就要被戳脊梁骨的。

芬尼安几乎是脱口而出。

芬尼安发现自己在成年礼之后,无论什么比赛都没有办法发挥出最佳状态,连阿利斯都察觉到他莫名地消瘦。

他几乎就想抓莱斯利问个清楚。

他转头看向芬尼安,“阿利斯枢机未来肯定会是教皇。我不想王都出现一点异议。”

芬尼安说道:“赛尔蒙公国不可能发动战争,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芬尼安的父亲巴德都已经成了当地财主,甚至有余钱去买爵位,实现阶级跨越了。

这次他们回去的时候,就要开始考虑扩建校区,要把萨伏伊教区旁边的斯通霍洛也成为文法学校的分部。

莱斯利才开口说道:“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你怎么会那么穷呢?”芬尼安不敢置信。

“嗷!”

每次阿利斯单独离开的时候,都一定会把纳西带上,这也足够说明了纳西的重要性。

芬尼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利斯枢机你坚强一点。”

阿利斯喜欢研究各种奇怪的食物,虽然绝大多数都还蛮好吃的,但也有很多失败品。可只要是阿利斯做的,他都会吃得干干净净,不像芬尼安那样会偷偷地丢进纳西的饭盆里面。

反正以莱斯利的能力和家世背景,肯定不会被大都会的人欺压。

反正他并不想要在绘画领域上得高分。

芬尼安只记得那时候阿利斯给他做了蛋糕。

两个人躺在宿舍各自的床上,沉默了很长时间。

芬尼安率先屈服了。

他其实还是无法接受现实。

阿利斯却并没有这么看,正要解释自己其实也没有给什么东西,但芬尼安下一句话就让阿利斯自谦的心情瞬间消失了。

这句话落下来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昨天晚上的噩梦突然猛猛地敲芬尼安的脑袋,他下意识盯着莱斯利,想从他的表情里面看出一星半点的心虚或者不自然。

他刚想张嘴彻底撇清关系,莱斯利下一句话却将他所有的挣扎都堵了回去。

要是自己真的误会了,那就太尴尬了。

阿利斯说道:“雨果主教还说希望我这次升枢机,能吸引更多的信徒捐助。”

只是他觉得,如果莱斯利是被迫的,那他就一定会伸出援手。

可面对这么明显的事情,莱斯利又何必欲言又止。

阿利斯见他精神恢复了一些,便说道:“雨果主教把他在大都会的人脉和资产都给我了。我这几天又转给莱斯利。这些虽然无法正面对抗帝国大军,但足够在皇帝的所有决策的缝隙中,由王城侍女长,御前朝臣,护卫队,再到信徒、圣教堂骑士总营、再到行商、公会制造出无数个巧合与奇迹,做到无声无息,潜移默化地让计划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发展。”

西缅神父也很爱以阿利斯为创作原型,永远只画阿利斯。因为西缅神父的作品是面向大众的,所以阿利斯总是不愿意,像是私底下画的作品,阿利斯就不介意。

“萨伏伊文法学校根本不赚钱……”

“它浑身上下,只有这身皮毛还能卖点钱吧?”

可是,事情已经迎来了新的转折点。

莱斯利说道:“我对当皇帝并没有兴趣。”

只不过他就是担心,那个希望留莱斯利待在大都会的利维安皇帝陛下对莱斯利别有用心。

芬尼安拒绝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告诉我!我才不想知道这么要命的事情。

难道阿利斯其实对莱斯利……

主要是阿芬尼安现在虽然是学生身份,但是也帮他父亲做事,现在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200银币。

所幸,阿利斯并不是坏人,而是心思澄澈的大好人,让所有的付出也都会跟着落于实地。

芬尼安:“……你选择留下来,不会也是想要把王都拿下来吧?我没有见到阿利斯枢机很喜欢大都会。”

“我并没有故意去推动,只是把艾德里克家族的根铲干净罢了。”

就在他们精心策划如何从大都会中全身而退的节骨眼上,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野火般烧进了王都。

情况分析只是用了一句「先静观其变」。

不管如何,阿利斯还是希望莱斯利多和其他人商量自己的决定。

“不是。”

芬尼安动容,“阿利斯枢机……”

就像是小时候会为了他的父亲克洛德来看他一眼,总是在街头等候,可明眼人都知道他父亲就是不会来,他还是我行我素。

或许,莱斯利就应该留在大都会里面。

可能这个例子不太好。

在这个过程中,文法学校基本就是和军校争夺头名,其他学校根本难以望其项背。

雨果主教作为校长,在大都会里就已经收到了成百上千的信件。

要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太吓人了。

自己现在这么过度担心,就像是事情已经演变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似的。

他总是自顾自地的。

“……”

芬尼安也不知道阿利斯到底要说什么,于是好奇地看向他。

芬尼安一听这话,发现自己第一次如此有苦难言,实在好委屈。

芬尼安:“…你要是当皇帝的话,肯定是暴君。”

毕竟阿利斯脸上和脖子间都没有任何奇怪的痕迹,而莱斯利又太正常太自然了。

莱斯利在旁边解释道:“会不会是因为不擅长喝酒?”

阿利斯坚强不到两三秒,自己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阿利斯以为他们这对好朋友离别有很多话要分享,就不掺和其中。

芬尼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

可要是莱斯利真的承认了,他又该怎么处理?

这话一落,叫芬尼安心中一凛。

芬尼安才开始发现,自己身上莫名背负着好大的压力。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有压力过。

虽然阿利斯主教确实也经常出现在其他学生的画纸上,尤其是年纪小的学生最喜欢画阿利斯主教,但是莱斯利从头到尾就只画一个人,有时候必须画点其他的,他通常画个圈敷衍了事。

这让芬尼安格外懊丧。

这个时间虽然说是皇帝利维安也许没有办法控制莱斯利,但此刻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异动,万一与「叛乱勾结」绑定了,这随时都可以上升到其他政治局面上去。

一个念头就像是一颗火星燎原那样,开始不受控制地大胆奔走。

芬尼安心中一震,“你对他也太好了吧?”

每天都有不少学生都在打听文法学校的学习内容和生活环境。

因为他其实也有这方面的担忧,但是此刻,他更惧怕的是在月亮也跟着昏沉的晚上,莱斯利凝视阿利斯时那种足够吞噬一切的,寂静的疯狂。

这相当于阿利斯也给了他的全部。

最近他只要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芬尼安就容易疑神疑鬼。

“那莱斯利知道吗?”

晚上原本还是要和阿利斯一块睡觉,但是芬尼安先拒绝了,借口是他晚上也还有话跟莱斯利说。

阿利斯头疼地捂脑袋,“学生都处在青春期,胃口都很惊人。要不是有自营农场,把餐食成本压到市场的百分之三十以下,我们全校不包括老师,一天的餐饮费就可能要有5000银币。”

芬尼安来回盯着阿利斯和莱斯利,最后深深地看着平静的莱斯利。

“知道啊,”阿利斯很自然地说道,“成年礼那天的时候,我就把雨果主教给我的信物直接给他了。”

这话刚落,小纳西当即愤怒地甩着大尾巴,重重地踩在芬尼安的脚背,以示抗议。

他内心在呐喊:不要告诉我!我才不想卷进这种要命的事情里!

可是下一秒,芬尼安看着地上一大摊白色毛绒绒,直接打破这悲剧般的氛围。

而他也开始把自己本届毕业的学生往大都会和各个城市重要部门推。

这句话半真半假,用来遮掩私心再合适不过了。

芬尼安也不想把话挑得很清楚,便问道:“当时第一次提出会被留在这里,你说你父亲很听皇帝陛下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抱着这样的想法,芬尼安还偷偷地跟阿利斯商量着莱斯利待在大都会对莱斯利本身的好处。

莱斯利只是静默了一秒,“你猜到的话,阿利斯枢机知道吗?”

只是自从阿利斯神父出现之后,他的心思就完全转到了阿利斯身上,先是对他好奇,后又是对他产生憧憬,现在又是依恋。

“一个月就是15万银币,但是因为有自营农场,我们每天只需要支付1100银币。”

他只是……

阿利斯顿时哑然,“你…那你要什么呢?”

文法学校里面有一些选修课。

芬尼安垂下眼睫,声音里面有着他少见的犹豫:“我怕我们真的逆皇帝的意,大家会遭受不幸。”

芬尼安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阿利斯枢机并不喜欢。他的纵容也是有限度的。”

阿利斯原本也不会阻止莱斯利做任何决定。

然而,这些细想起来,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莱斯利不为所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得无法思考的芬尼安只想抱头后仰。

芬尼安在听到原本得是15万银币一个月的餐饮费,就对文法学校完全祛魅了。

“除了你,我也不会和任何其他人说我对阿利斯的感情。”

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得让芬尼安所有冲到嘴边的抗议都哑了火。

他被这份沉重而危险的信任绑架了。

他绝望地意识到,从他把莱斯利和阿利斯同时视为最值得信任的人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法从这团乱麻中脱身了。

芬尼安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了。

第 174 章 174

174 你不要害他

阿斯托利亚夏日的阳光毒辣。

训练场上热浪翻滚

莱斯利的训练服被汗水浸透,肩口贴在身上,线条分明。

他的手仍握着剑,呼吸平稳。

“结束。”

教官一声令下,操练场上的预备军官们整齐划一地停下动作。

金属与皮革摩擦的声音像潮水散去,留下一片安静。

莱斯利走到场边,抬手取下手套。

汗珠顺着发梢滑落,他也懒得擦,只是仰头,看着高远的天空。

这时,一旁新来的仆从想为刚操练完的莱斯利递上毛巾,却因为莱斯利瞥过来的眼神制止了。

若是北领地的学生现在阔别重逢,怕是一时不敢相认三年后的莱斯利。

三年的静默和漫长,让少年稚涩的气质被时光打磨成特有的凌厉与棱角。

目光中的冷意并不是锋锐的寒光,更多的是隆冬般的沉默与不可侵犯。

接受到眼神示意的仆从只能讪讪地低下头,等待传唤。

当时,莱斯利就在想,他要一辈子都跟随着阿利斯,一刻也不分离。

莱斯利有一瞬间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对阿利斯会那么复杂的情绪和感觉。

如果这样的举动反而会引发更多的风险,雨果主教偏向于,他自己也并没有必要逼莱斯利留下。

众人明显得到教训,也明白莱斯利不吃温柔或者热情这一套路。

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莱斯利总会在想,三年前在犹豫是否要留在大都会的日子。

因为他深知,只要莱斯利表现出不愿意留在大都会,阿利斯无论如何都会带他离开。

*

雨果主教一开始并没有得出留与不留的决定。

他真想背着丽塔,偷偷剪成短发。

雨果主教一眼就读透莱斯利眼中闪现的脆弱,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从头到尾也没有理清过自己的感情。

他记得很清楚。

成年礼晚上,雨果主教跟他私聊。

在不断为阿利斯付出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人生完满起来,内心深处那个破碎的地方也慢慢地得到修复,就像是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也得到了救赎。

莱斯利刚想反驳,雨果主教就直接点明白了。

由于枢机地位提升的关系,阿利斯枢机开始蓄发来显示自己的地位。

莱斯利:“……”

“我拒绝。”

莱斯利对他又敬又畏又爱重。

当时他并不知道。

这次新来的人虽然依旧不太会看氛围,但好在并不是那种用自己的标准,来决定自己该做的事。

而眼前的他,目光沉稳,像积雪下的峭壁,冷且叫人望而生畏。

可一整年总有叫人高兴的时刻。

“要是事情被人发现,不管是教义,还是世俗法律都不会允许。你认为,阿利斯会看着你受人非议,看着你入牢狱吗?他肯定会说是自己犯下的错,希望众人能给更年轻的你一条活路。你不要告诉我,你突然想不懂这一点了?”

阿利斯还以为他不会用,还专门打开扇面给他扇了扇。

可他又不想蓄胡子,平白看起来老了十几岁。

……

他一生就没有遇到这么好的人。

那是一种像是被火与铁锻出的锋利之容色,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势。

……

可莱斯利还是拒绝了,“不用了。”

遗憾归遗憾。

可在成年礼那天晚上,雨果主教要求莱斯利留在大都会。

这总让人想起初莱斯利还带着少年才有的安静,眼瞳里面带着微光的清澈,如湖光映出的天色。

舒栎背着大包小包的北领地特产,简直累死了。

“不喜欢吗?”阿利斯有点失望。

舒栎觉得他们一个个都长大了,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吃苦就是吃苦了。

他更喜欢北领地凉爽轻快的林风,尤其是一阵风来,整座山林都跟着奏响的闲逸。

直到15岁的成年礼,天平被悄无声息地打破平衡。

此刻他的挑明对莱斯利来说,既是冲击,也是伤害。

莱斯利皱眉,对雨果主教的强硬,直接提出抗议,“我并不是受人摆布的玩偶或者棋子。你应该知道,你并不是我唯一的老师。”

他顿了顿,“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莱斯利一时没有接,只看着那双递来的手。

很久,他才开了口。

这是丽塔的坚持。

这么苦恼抱怨着,他就听到莱斯利的声音。

“所以,你把阿利斯当做你的师长吗?”

如果阿利斯枢机不蓄胡子,那至少要蓄发,这样才不会显得过分年轻,撑不起枢机的重任。

这里没有北领地的风。

唉……

可后来在成长的过程中,回忆起12岁的时光,莱斯利能感觉到阿利斯对自己微妙的排斥。

大家都以为这就是莱斯利的底色,无人能接近他。

据很多人的回忆,他长得很像是他那位美貌的生母奥朵拉。

街角的喷泉冒着水汽,连鸽子都懒得飞,只趴在阴影里扑扇翅膀。

不是一句笑着说“也没有太辛苦”,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愧疚的同时,他还是坚定自己的立场,说道:“你的感情是畸形的,是不体面的,是遭人唾弃的。一旦被发现,这只会成为阿利斯主教的污点。”

有的也开始享受这样的便利,有的不忍心看到仆从被多次拒绝后的悲惨处境,有的则认为这是彻底融入团体的象征。

再加上留着长发,他觉得自己只要站在太阳底下,就全身汗涔涔的。

他只知道,从他被称呼为异类开始,他注定永远都不会正常。

这句话到底说给谁听的,他自己也分不清。

恐惧阿利斯会因为自己某一个行径而收回对自己的关心。

舒栎乐道:“想看看你会不会觉得惊喜?”

“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光是在太阳底下站一站,就容易冒汗。

真是平淡的反应。

结果那名仆从现在都没有找到下家,没有推荐信,也没有新的工作。

只有放下刘海,让阳光从他发间滑落,发丝削弱那种冰冷的气质,才让人觉得他有一瞬间还是好相处的。

莱斯利并不希望看着,阿利斯总是以自己的乐观态度来面对处境。

“……对不起。”

“我不会用,放在我这里就浪费了。”莱斯利淡淡地说着。

事实上,上个仆从擅作主张,不仅多次忽视莱斯利的命令,还碰了他的私人物品。

可是,他的眼神在他不明白自己内心想法的时候,就已经先落在了雨果主教的眼里。

仅仅因为皇帝那一句没有结论或者还没有形成命令的要求,阿利斯就把雨果主教扶持他成为教皇的资源全部给了他。

不瞒直言,部分学生也不习惯这样的养尊处优,可是时间一长,他们总有接受的。

尤其是阿利斯的长发也会被跟着摇起,偶尔会扫过莱斯利的胸前,让他想起那被吹高的蒲公英,飞落的梧桐叶子,还有从天而降的雨露。

虽然莱斯利也知道,阿利斯估计对成为教皇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从现实意义出发,阿利斯来大都会总是需要有人帮衬和打点的。

因为飘渺又难以抓住,更叫人想要紧紧地抓住。

即使阿利斯本身对教会教义和信徒们再有贡献,只要这份贡献没有落到教会成员的实处,恐怕也不会有好的待遇。

亲近他的渴望达到了顶点。

可这也只是仅此而已。

于是,即使后期他和阿利斯慢慢亲近起来,莱斯利对阿利斯总是还有一点恐惧和担忧。

舒栎说道,“北领地今年的果子熟得特别早,放在园子里面都快烂了。我们就研发了苹果黄油,桃子黄油,李子黄油,非常好吃!不过放不长,我就想着反正要来大都会,干脆早点到,你也可以吃一点。”

有个学员大步跑过来,“莱斯利,阿利斯枢机来找你了。”

莱斯利并不习惯这里的天气。

他其实很小的时候,也许就在第一次见到阿利斯之后,隐约会感觉到阿利斯对自己态度上的不同。

又像是,没有什么事值得他高兴,值得他留意。

莱斯利:“…你可以直接在家里等的。”

夏天一旦来临,热气就像要把石砖都烤化。

莱斯利在大都会阿斯托利亚居住三年,依旧不习惯这里的天气。

他这么说着,注意到莱斯利额上有薄汗,便拿出折扇,看起来像是给自己送风,其实给莱斯利吹凉。

长期以来,莱斯利都在这样众星捧月般的追捧中,依旧保持自我。

“…嗯。”

可他还是对阿利斯满腔的热忱。

可用“漂亮”这样的词并不适合他。

他总感觉,如果自己不能为阿利斯做什么,他会觉得自己内心也会有空缺。

阿利斯枢机在第一年就注意到莱斯利额角常有薄汗,便从箱底取出一把折扇递给他。

现在军校里的莱斯利冷漠寡言,不假辞色,也不与任何人亲近,克制又自律。

他当时的想法就是静观其变。

即便如此生人勿近,莱斯利本身的钱财、地位、帝国皇帝的信任以及学业上的优秀,都叫人对莱斯利趋之若鹜。

“可你的眼睛并不是这么说的。”雨果主教一针见血,惶急反而生出几分怒气,“莱斯利,你居然爱慕阿利斯。你简直疯了!”

莱斯利大步朝着舒栎的方向靠近,冷淡的声线里多了几分挂心,“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还没有到教会举办会议的时间段。至少还有两个星期?”

收回视线,莱斯利又陷入自己的回忆。

那是一把黑檀木折扇。

可长发偏偏叫阿利斯枢机要多了几分令人憧憬的柔软。

相反地,莱斯利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这里的天气与萨伏伊的气候差别很大。

事实上,军校对军服生的照顾除了对他们的军事训练和学习要求苛刻之外,对他们的生活需求无一不满足。

“如果你真的感谢阿利斯对你的付出,你也真心喜欢他,我希望你和他保持距离。这次是好的契机,你…你留下来吧。”

他被皇帝要求留在帝都的这件事,自然没有忘记和雨果主教商量。

可莱斯利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态度。

“我早到的。”

舒栎做得不动声色,又只是说道:“我还以为今天周日,你会回家里休息一下的。我还绕了一个大圈。”

莱斯利:“对我来说,他确实是我唯一的不变的师长。”

莱斯利沉默了很久,发现自己的声音被自身的痛苦与难受给吞灭了。

相比于三年前初来乍到的他,他还要再高,高出半个头的身量,肩线也更阔,站立的身姿如同绷紧的弓弦。

扇面是素白的纸,没有任何画。

阿利斯的指节因为对各种大小琐碎事都事事必躬亲,手指末端略有薄茧,可他掌心总是干净。

莱斯利完全不理解雨果主教的决定,甚至产生强烈的反感和排斥。

三年了。

每年圣城会议召开都在夏秋交际,阿利斯枢机都会从北领地过来。

就像寻常的东道主招待客人一般,点到即止。

莱斯利收到前所未有的偏爱。

于是,他在收到阿利斯的无私关怀时,对他的感情升到了极致。

大都会的大部分人表面上看都是彬彬有礼,实际上都是追逐实利的机会主义者。

不过,每年从北领地来的阿利斯枢机出现时,莱斯利多少会有些不同,短暂地搬离宿舍,特地与阿利斯枢机同住。

学生们甚至可以带自己家中的女仆和他们共住,帮他们打理生活的起居饮食。如果他们没有自己的仆从,学校也会帮忙安排一个。

担忧阿利斯其实对他也并不是完全真心的。

莱斯利从操练场离开,正准备去休息。

莱斯利是那么敏感的人,总会把一点点瑕疵都无限放大。

“莱斯利,你把我当做你的老师了吗?这是你对我该有的态度吗?”

阿利斯笑着说:“黑檀木做的,原本是我试用的。你留着吧,这里也太热。”

这句话就像是引爆莱斯利全身神经的地震,让他的耳朵都能听到自己血液汹涌的声音。

然而,他并没有为自己得到答案而感到快乐和安心。

舒栎还是更喜欢看到他们学有所成,能独当一面,备受人们期待和喜爱。

“我们要不要一块回去?”

舒栎说道:“我们还可以顺道买点面包,我教你怎么吃那些水果黄油。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

应承下来后,莱斯利自觉地接过舒栎手里的扇子,帮他扇风。

第 175 章 175

175 我很想念您

圣城的教会会议每年都会举办两次,分别在夏季和冬季。

夏天是政治、经济、农业活动最繁忙的时节,人人都在赶各种事务,连弥撒也显得格外简洁和匆忙。于是,这个季节的教会会议反倒成了一种休闲的仪式。

而到了冬天,万物歇息,贵族们冬猎南游,农田也进入农休,街巷都跟着安静下来。教会反倒是非常忙碌。教会会议要汇总一整年的是事务,评议积压的决议与账目,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更紧张。

舒栎倒是比较喜欢冬天会议。

那时候,自己能做的事情也比较多,各项事务也都能更好地落于实地。

而圣城的气候也会稍微暖和一些,即使没有暖气,只要多披一件外套,御寒总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夏天虽然走形式主义,但会议上提供的点心和吃食也比冬季丰富得多。

严格来说,会议过程中的水果大部分时间都是摆着好看的,并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在认真吃。

长期以来,都是如此。

只有舒栎总是会把面前的水果吃得一干二净,虽然他吃东西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只要他吃柑橘类的水果,那香气总是从桌子尾巴传到桌子前面,谁也忽略不了。

可这又无法诟病,毕竟这水果摆在桌子上就是让人吃的。

教义教规上也没有明确指出来什么时候能吃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吃。

只不过他的随意已经被人看在了眼里。

越来越多的人也会留意舒栎的表现。

其实这一点青春期的变化在芬尼安身上也很明显。

他们又特别坚强,甚至为了让莱斯利更加独立,也一直嘱咐舒栎不要太主动关心莱斯利,以免他意志软弱。

然而,他们的喝酒计划在上马车前,就搁浅了。

又说一些“反正多他这一票不多,少他这一票不少,他又保证自己一定会在需要的时候投出自己的一票”的话。

芬尼安也处在青春期,虽然还是会像是以前那样关心舒栎,但也不像过去那样跟自己玩闹了。很多事情也会选择自己处理,也不像是从前一样对舒栎表现出高需求的,也会自觉地和舒栎保持距离,形成自我边界。

这种态度顿时激怒了守旧派。

凯尔枢机后面就懒得说,直接坐在舒栎旁边。

他依旧是在萨伏伊生活。

一个是他一辈子最好的挚友。

只是因为当地有那位不太待见教会的克洛德公爵,出入境通牒比往常难办得多。

想到对方不像是当初的小孩或者少年,而舒栎还依旧那么随意,跟他说话,恐怕会伤害他的自尊心和独立意识。

整个枢机升级的过程其实并没有给舒栎带来很多生活上的变化。

这件事是做得「极坏」,也「极不体面」。

有些教会成员看不惯他这么随意清闲的态度,也举报过舒栎在教区里面也不做实务,经常只是到处走一走,也不见传教,又或者给神学经典释义。

反正他从不碰。

如果喜欢复合口味,且风味更成熟的人,会很喜欢水果黄油。

在会议的全过程中,除非被点名,否则他从来不发表任何意见,不见他支持的,也不见他反对的,经常不表态。

如今往来两地,无需再乘马车,只需步行两个小时便可抵达新教堂。

可是自三年前大都会一别后,不仅是芬尼安,连同雨果主教也郁郁寡欢,神经紧张。

毕竟留一个十五岁少年要面对一个阴晴不定的帝王,总是难免会担忧的。

莱斯利动作一僵,忍不住说道:“您有时候可以多信任我一下。”

舒栎认得这个人,是凯尔枢机的下属,“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场「女性无法当任神职人员」的辩论持续了一个星期,输赢没有结果,反倒是不少女性在旁听过程中,内心滋生了不少新的想法。

舒栎是属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作派,再加上本人本质怕生,也不喜欢和陌生人磨合相处,于是他的目光只是落在自己教区内部的成员。

北领地的各个教堂,在他推行的统一工作体系下蒸蒸日上,信徒人数也不断增长。

于是舒栎就用拖字诀,拖了一年都没有换主教。

舒栎并不把这件教会无法推进的事放在心上。

在所有人的印象来看,他们两个毋庸置疑就是最佳人选。

于是,不得已,哪怕负责盖章的人又是地位极高的教职人员,他也被连带着受到谴责。

“阿利斯枢机!凯尔枢机被关进了忏悔院,您能救救他吗?”

“……好。”

在三年前,舒栎离开大都会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给他推荐信或者自荐信。

这并非对权力或事务,而是对理解、回应与信任的需求。

他这般对枢机生活过得游刃有余。

莱斯利喉咙干了干,说道“…我也不知道。”

比起一个人有没有成才,舒栎更关心对方的精神生活。

他的成长更多地体现在莱斯利的外形气质与对礼数的自律。

当然,在大场合里面,他是滴酒不沾。

来人满头大汗,语气里带着焦急与惶恐。

最近他更是拿到了十万个信徒联名请愿书,让丽塔能够成为第一位女主教。

倒不是说他为人处世,莱斯利从小就很老成。

许多人只好通过舒栎来打通关节。

旁边的莱斯利刚想帮忙,就被舒栎拒绝了。

“…我并没有不信任你。”

可目前为止,教会仍没有找出舒栎任何污点。或者说,他们在找到之前,也已经被抓住了其他各种把柄。

而教皇的态度依旧坚定不移。

“那你来这里三年,也没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

莱斯利心中一动,轻声道:“我过得还好……只是有时候很想念北领地,也想念您。”

而原本的主教位置给了丽塔修女。

过去三年间,因征兵与徭役,隔在斯通霍洛与萨伏伊之间的小山被开凿出一条新道。

他面前的水果常常发黄、过熟。

他顿了顿,说道:“学校也有好玩的事情吧,可以跟我分享吗?”

有人听说舒栎提前回来了,便匆匆赶来。

不知道为什么,舒栎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丝丝委屈。

这何尝不是一种回收自己的设定呢?

喝困了就去睡觉,也没有出过错。

这种默契,让他既能保持分寸,又能在心里安稳地松一口气。

舒栎刚到大都会,就给莱斯利带来了水果黄油。他原本以为,只要说出来,莱斯利可能会好奇地看一眼,满足一下好奇心。没想到,莱斯利并没有太多反应。

而后舒栎参加夏季会议的时候,还被单独点出来,让他撤销对丽塔的任命。

于是,舒栎只好自己把水果黄油搬上马车。

直到这件事被举报之前,教会的人都不知道丽塔(Rita)不是男性,也不知道她也没有圣事权,甚至以为是莱顿或者西缅神父。

圣教会几乎全身心都投入其中。

于是,当舒栎提出候选人是丽塔的时候,很快就通过了没有做过任何背调的教廷审查。当然,他们也联合了圣教堂的一些人促成这件事。

所以,舒栎的满足感还是高于焦灼感。

一个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学生。

这种僵持很显然也会持续相当长久的时间,短期内不会再有结论。

说几次之后,虽然确实有了一些改善,但是偶尔还是给了比较差的水果。

舒栎一装糊涂二扮不明白,反复说是圣教堂的人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