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分手的人明明是她不是么?是她说以后不要再见面的不是么?是她归还了项链,才有了自己三十年握着项链挨日子不是么?
苦太久了,已经不敢再想爱了。
可为什么流泪呢?金潜光没有擦拭,任由它流淌。盯着月亮,任凭泪水流过脸颊,流到下巴,掉落到胸口。
像以往一样,金潜光又闭上眼睛沉浸在回忆的海里,任凭顾玉瓷的一颦一笑搅乱自己的心湖,只不过现在被搅和得更乱了,痛苦中还带着甜蜜。
一边哭一边笑,金潜光像个孩子一样嘟着嘴躺在沙发上抹眼睛。
“叮”,手机有信息过来,是钱百亿发的——
「光姐,后天7月1号我们王府大厦的展示店开业,约您过来指导指导。」
“呵,”抹一把泪,金潜光坐直身体回神。
五十岁的人了,也哭过三十年了,现在只需要抹两把眼睛就能调整过来了——虽然是暂时的。
长长吐出一口气,金潜光努力睁大眼睛,打字「好。」
出去走走挺好,不想再陷在回忆中不自拔了。
王府大厦是北城相对高端的一个商场,入驻的都是些国际一线大牌。
钱百亿的家居展示店开在三楼。开业当天,从店内到店外,过道上摆满了朋友们送的花篮。有寓意长青不衰的绿植,有代表生意红火的红掌,有象征黄金万两的菊花,有大麦,有气球,一架挨一架。花篮上红色飘带写满祝福语——「开业大吉」「财源广进」「日进斗金」「生意兴隆」……
金潜光也提早送了花篮,白绿色搭配,放在C位,「客似云来」四个大字下署名是「一颗树集团」。人也准时到达店里祝贺,给朋友撑场面。
一身大红裙的钱百亿长发蓬松挽在耳后,金色流苏耳环熠熠生辉,整个人容光焕发,踩着细高跟忙得团团转,“光姐,不要走,楼下咖啡馆等我。还有几个朋友到场祝贺,我接待完就下去找你,一起午饭哈。”
“你忙你的,我这没事,到书店逛逛。不用按点吃饭,忙完你再下来。”金潜光叮嘱完便下楼溜达。她想去西西书店逛逛,自从知道顾玉瓷当了作家后,她就爱上了逛书店,而每到一个书店,第一个看的就是有没有顾玉瓷的书。
这么想着便按照指引走向一楼的西西书店,还没走近,就看到书店门前人流拥挤,排着长队向前挪动。
金潜光站在门口踮起脚尖往里张望。
“您好,请问您预约了吗?”
“什么?这里面是干吗呢?”看着一波一波的人往书店里涌,金潜光疑惑。
“今天是知名作家瓷玉女士在我们店签售。您如果想进去,先点小程序预约,看还能不能预约上?”
金潜光听完眼神一顿,侧头再往里瞅,人头挨着人头,黑压压一片。舔舔嘴唇,垂头思索片刻,掏出手机。
王府大厦的西西书店是旗舰店,占地面积两千多平米,足有三层楼高的挑高天花板让人看着眩晕,层层书架往里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空气中飘满油墨香、纸张气,让人心生宁静。
二楼三百多平米的空间坐满了人,是场互动讨论。
顾玉瓷一身西装扣设计的藏青色连衣裙坐在舞台中央,端庄知性。旁边还坐着三个衣着光鲜的女人。
“那么,就是说《小溪东流》其实是个悲剧故事。瓷玉老师当时有没有想过把它写成一个大欢喜的结局呢?”
“没有,我当时觉得错过就是错过了。环境决定人。有些错,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那您现在觉得呢?”
“现在我觉得人都有贪心,都想要好结局,我也不例外。”
“瓷玉老师,我们可以问您个隐私的问题吗?当然您可以不回答。”
“您讲。”
“就是《小溪东流》创作里是否有您的一部分原型?”
沉默片刻,顾玉瓷抬起头,眼神闪了闪直视话筒:“有,我和女主一样,曾经有一份美好的爱情,被自己亲手葬送。”
“遗憾是人生常态,相信您和女主一样都能走出来。”
“不,我和女主都不可能走出来。有些感情,你永远都走不出来。”
台下的金潜光长吐一口气。
简短的访问后是签售环节,顾玉瓷笑意盈盈坐在签售台提笔签名。
“签什么?”看到又放过来一本书,顾玉瓷抬头,瞳孔倏地放大,是金潜光。
低头“唰唰”一行字。
金潜光没有过多打扰,抱着书快步走出书店。直到走到没人的角落才打开,扉页上熟悉的字体:月亮下发过的誓,还作不作数?
一看到这行字,金潜光闭紧了眼睛,捂住额头,太闹心了。
“你知道吗?这家饭店有多火,不提前一周订,根本订不到位。”钱百亿忙完了,会合金潜光吃饭。
“这么火吗?那口味应该很不错。”
“国宴大厨啊。诶,忘了,你也是干餐饮的哦,那来品鉴下。”
“学习学习。”金潜光笑。
“随便点哈,谢谢今天捧场。”钱百亿说着挽上金潜光的胳膊步入饭店。
店内装潢典雅,水晶吊灯悬垂在挑高天花板下,空间感开阔。大厅没有散座,只有被绿植或书架隔开的卡座,进门处被纱幔或珠帘环绕,既通透又静谧。
服务员引着金潜光和钱百亿走到一处卡座前,弯腰掀开门前挂着的珠帘。两个人前后进去落座。
“真是蛮隐私哈。”金潜光陷在真皮沙发座椅里左右看看。
不隐私啊。她不知道,她一进来就被人盯上了。
顾玉瓷看到金潜光和一个女人几乎手挽着手走进大厅,忘了呼吸。太亲密了,手挽着手。而且还满面笑容,梨涡都笑出来了。见自己话都不多说,原来不是因为性格闷,和别人这都不是话多不多的事了,梨涡都笑出来了!
“顾老师,您没事吧?”对面坐着的中年女人看顾玉瓷端着茶杯的手一直发抖,忙问。
“呵。”顾玉瓷几乎是把茶杯掼到桌面上。梨涡都笑出来了!
金潜光落座的位置和她中间隔着一个宽过道,足有四米宽。但她觉得她能听到笑声。那个梨涡,只有开心大笑才能凹出来的啊。
“顾老师,顾老师。”中年女人又喊。
“哦,不好意思,张编辑,想到些事情,有些走神。”顾玉瓷转回目光。其实从她的位置已经看不清对面卡座里的情况了,毕竟挂着珠帘,更不用说听到里面的谈话了。
“没事,你们作家,经常构思,可以理解。”张编辑微笑,替顾玉瓷夹菜。
宽过道旁的卡座里,钱百亿脸色酡红。
“这么说,你现在在追她?”金潜光端起茶杯笑问。
“嗯。”对面的人眼角都红了,微微嘟嘴,随即抬起头,“不就是这吗,喜欢就要追,我不愿意错过。”
“你这是一见钟情?”
“算吧。”钱百亿托着腮笑,“反正目前挺上头的。”说完捂住眼睛。
“好事呀,马上就脱单了。”
“光姐,你没有喜欢的人吗?”目光灼灼,爱河中的女人连呼吸都带着甜意。
听到这,金潜光眉毛不禁动了下。她低头看面前的乾隆白菜,鲜亮白净的白菜上,淋着少许芝麻酱,看着清爽脆嫩。
“嗯,你这个表情,肯定有。怎么,爱而不得?”
“分开好多年了。”金潜光伸筷子夹一片白菜放入口中,脆甜中带着浓郁芝麻香。顾玉瓷爱吃素的,以前经常会自己做碗蔬菜沙拉。
“唉。”金潜光放下筷子叹气,得多爱一个人,三十年了,吃到她爱吃的菜还是会第一时间想起她。
“好多年了?”钱百亿来了兴致,托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坐出细听的架势。
金潜光却并不愿意多谈,脸色失落,又捏起筷子,瞅菜,“都过去了,不提了,吃饭吧。”
“唉,以我说啊,你就是太拘着了,太温吞了。人生短短几万天,喜欢就追,不要给自己留后悔。”钱百亿语重心长。她和金潜光相见恨晚,已经无话不谈。
“他有妇之夫?”钱百亿还在追问。
金潜光低头吃饭不愿回答。
“光姐,你还当不当我是好朋友啊?我们还是亲家,我……”
“以前是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钱百亿像被定住了,眨眼思考片刻,随即低头撇嘴笑了,“还真是让我猜准了,你也是弯的。以前是有夫之妇?以前是,那就是说现在不是了?那你还顾虑什么,追呗。”
“我不说了嘛,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过去多少年有什么关系啊,只要感觉还在。我们谈个恋爱,啊,还非得规定年龄啊,规定时间啊?”钱百亿伸长脖子,拧着眉毛,“你还想错过啊?”
“你还想错过啊?”金潜光听着这句话没有回答,情绪翻滚。
她不想错过。
四盘菜靠近顾玉瓷的方位几乎没有动筷子。张编辑看自己的作者神思不属望着珠帘外,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客人不起身,邀约方只有陪着。张编辑提杯喝茶,喝茶打嗝,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提杯喝茶,喝茶打嗝,再起身去洗手间。
她的作者盯着门帘,端着茶杯细品,仿佛吃的那几口菜需要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来消化。
“顾老师,我们再叫壶茶吧。”张编辑不好意思让客户喝凉透到没有味道的茶。她还有一层意思是婉言提醒该离开了。
“好。”作者似乎疯了。
被噎了一下的张编辑只得又叫了一壶茉莉花茶。
茉莉花茶刚送来,顾玉瓷看到金潜光从卡座里出来了。
“这个茉莉花茶,至少得七窨以上才会有茉莉花的味道。顾老师顾老师?”张编辑斟完茶一抬头,她的作者不见了。
只有晃动的珠帘提醒她,作者跑了。
钱百亿挽着金潜光的胳膊走到扶梯旁,说:“嗯,再上去坐会,聊聊天。”
“你今天那么忙,我上去干什么。”
“讨厌死,约你出来一次那么难。走啦,不准回去。”钱百亿抱住金潜光的胳膊往扶梯上拽。
金潜光撤着身体愣是被拽上扶梯,整理好拉扯开的领口,伸手弹了下钱百亿的脑门,笑嗔:“你这真是小霸道哈。”
身后的顾玉瓷眼睛圆睁,鼻子喷火,弹人家脑门?!真亲热,怪不得自己怎么暗示都不接话,原来是有人了!
“我真是自作多情!”骂了自己一句,顾玉瓷转身就往另一边走去,“哼,我多想了,那么多年,不定谈了几个呢,晚辈哪清楚这些事。”
“还以为多深情呢,臭女人!”一边走一边骂,“还弹人家脑门,老不正经,真是够了。”
顾玉瓷裙角飞扬,烈日下也不打伞了,顶着大太阳走到路边,伸手拦出租车,一把拉开后车门坐进去,车门被摔得“砰”地一声响。
“哎,我说,”司机师傅要责怪,一回头,住了口,“咳,那个,您坐好。”期期艾艾。
乘客咋了?哭成这样。
顾玉瓷长叹一口气躺到椅背上,胸口不断起伏,浑身都不舒服,感觉到脸上痒,抬手一摸,全是泪。
“哼,”她冷笑一声,“我搞什么,吃醋?切,小女孩才吃醋,我都半截身子入土了,吃醋?哼。”小声骂不停。
整个路途,司机师傅大气都不敢出,眼神在后视镜里来回扫视着她的乘客,一会哭一会骂,自言自语,咬牙切齿。
下了车,腿都迈进小区了,顾玉瓷还在骂自己:“顾玉瓷,你正常点好不好?!你都五十了,不是十五,独立女性都独立三十年了!”
“女儿都快三十了。”
“你看她那张脸,捯饬得油光水滑的,还喷雪松香,指定谈过好几个。”
“大学时候一群学姐学妹的都说不清,指望她专情?呸,就是个风骚女人。”
骂完自己骂金潜光,骂完金潜光骂自己,骂完开始哭,哭完又开始骂。
顾玉瓷觉得自己太矫揉造作了,三十年,带着两个女儿,什么都走过来了。这看到旧情人和人家挽个手,弹了人家一下脑门就气病了,太不可思议。
越生自己的气越起不来,越起不来越没胃口,越没胃口越虚弱,越虚弱越想躺,越躺越胡思乱想。
就这样,自我攻略,大女主顾玉瓷因为一口醋,呛病了,缠绵床榻。
第87章 过往
七月底,北城正热的季节,太阳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人们都躲在空调室里享清凉。
顾玉屏顶着酷暑来到了北城。她要飞去c国看女儿,在北城转机,顺道探望姐姐。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瘦?颧骨都出来了。”顾玉屏盯着姐姐皱眉,满眼心疼。
“没事,可能天热,胃口不好。”顾玉瓷端着洗好的葡萄从厨房走出来,“我说你在北城多住两天再去c国呗。”
“唉,那个死丫头,说谈了个对象,我不放心,得过去看看,呆不下去。”顾玉屏跟着大姐走到沙发旁坐下,伸手揪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嚼着嘟囔,“做了家长才知道,真是操不完的心。特别孩子是女娃,那简直每天心都悬在刀尖上。”
“六六有分寸,你也别太担心。”
“她有个屁的分寸,能有她心潮、心雨姐一半机灵我都不至于操这个心。”顾玉屏把葡萄皮和葡萄籽吐到手心里,提高嗓门开始骂。
“整天左一出右一出地给我整,别提她了,闹心。”葡萄皮甩进垃圾桶,顾玉屏抽张纸巾擦擦手,侧头看大姐,嗓门还没降下去,“你看你这眼窝,都凹陷下去了,到底怎么回事呀?”
都不省心。
“真没什么。”顾玉瓷说不出口。她吃醋,气病了。
看大姐眼神闪烁,眼底似乎藏着无法言说的隐情,顾玉屏叹口气坐近,握住大姐的手,语调轻柔:“姐,咱俩是世上最亲的人了,你还瞒我是不是?”
“不是。”顾玉瓷低下头,睫毛垂落,抽出手摸脸颊。她真开不了口,五十岁了,竟然又动了小年轻的心思,还闹吃醋。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欲言又止,顾玉瓷伸手揪一颗葡萄,想塞到嘴里,碰到嘴唇又停下,挨着嘴唇滑动,“玉屏,我碰到她了。”
“谁?”顾玉屏看着紫皮葡萄在姐姐嘴唇上抖动,眨巴眼睛。
“那人。”
“哪人?”
“金。”
转脑袋想想,“哈”,顾玉屏猛地张大了嘴,眼球似要蹦出,“金潜光?”
葡萄塞进嘴里,顾玉瓷低垂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嚼葡萄,闭着嘴巴,一侧脸颊被葡萄撑得鼓起一个小包。
“不是。”顾玉屏想说话,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来回转眼神,手指抠眉毛,“三十年了,见就见呗。咋,见她一面你就病了?”
顾玉瓷咬咬嘴唇,脸颊染红,嘴里裹着葡萄,说话瓮声瓮气:“就,上次不是给你说了吗,心雨和嘉树谈的事情。”
“嗯,怎么了?”顾玉屏不理解这和金潜光有什么关系。看着大姐嘴角的小鼓包,条件反射也揪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裹着。
顾玉瓷两三口把葡萄咬碎,葡萄皮和葡萄籽吐在手心的纸巾上,卷起来扔进垃圾桶,抬头看向电视屏幕,黑漆漆反射着她和顾玉屏的人影,咽下葡萄,吐出话:“金潜光是嘉树妈妈。”
空气静默,静到窗外知了的叫声越来越清晰,一声一声传入顾玉屏的耳朵里。
“噗。”顾玉屏吐出嘴里噙了好久的葡萄皮,“呵。”她环顾四周不自觉笑了一声,“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冷笑哈。”
知了叫个不停,空调的出风口“嘶嘶”响着,墙上的钟表指针“吧嗒吧嗒”走着。
顾玉瓷低着头搓手指,像个孩子般局促无局。
看两眼大姐,顾玉屏握住她搓红的手指,冰凉,问:“不是说嘉树父亲早逝吗?她现在一个人?”
听到这问话,顾玉瓷不知该怎么回答,孩子们的嘴里妈妈是单身。但是她在王府大厦分明看到金潜光和一个女人亲亲热热的。对,亲亲热热,毕竟都弹了人家一个脑瓜崩了。
“她有人?”
“我不知道,孩子们说没有。但是前段时间我看到她和一个女人蛮,就蛮亲热的。”说到这,顾玉瓷头垂得更低了,双手揪住裙摆,捻那一小块布料。
顾玉屏手肘撑在膝盖上,皱眉思索片刻,勾着头盯住姐姐眼睛问:“不是,姐,你什么意思?还喜欢她呢?还想破镜重圆?”
顾玉瓷不说话,双手捻裙角,揉皱了展平,展平后揉皱,墨绿色的丝绸睡裙角布满细碎纹路,像极了她心中的兵荒马乱。
“唉,”叹口气,顾玉屏按住额头,“我真是服了你了。”
“当年咱爸发现你们的来信,把你吊在房梁上用皮带抽,都快打死了,你都不愿意分手,果真是真爱哈。”
“这都三十年了,还惦记着呢。”说到这,顾玉屏眼神飘远。当年她被锁在卧室里哭天喊地都没用,堂屋的姐姐被父亲用皮带抽打到满身鲜血。
“是我提的分手,我对不起她。”顾玉瓷展平裙摆,手肘撑在膝盖上按住额头。
“你怎么对不起她了?你那是没办法呀。”
“那是什么年代呀,九十年代初啊,那同性恋在咱们县城还会判流氓罪呢。”
“再说咱爸那什么性格,说你再不和她断,他就去你们工作的地方闹。金潜光走到哪里他闹到哪里,说金潜光耍流氓搞他女儿。”
“还要报警。”
“你是为了保护她呀。”顾玉屏愤愤不平。
“我没有能力保护她。”一滴泪珠落到手臂上,顾玉瓷赶忙擦干。
眼尖的顾玉屏还是看到了,马上抽出纸巾递给姐姐,“你尽力了,姐。咱爸那就不是……”想想毕竟算是父亲,顾玉屏没有把“人”骂出来。
“哪有那样朝死里打女儿的。要不是我端掉门出去救你,你身体都得留下后遗症。流那么多血,地上都一片……”说着顾玉屏又想到那时,湿了眼眶,“我真是提起来就恨。”
“还做主把你嫁给裴志坤那个滚蛋。”说完顾玉屏牙齿磨到咯咯响,“最后生病还四处骂我们不去照顾他,不孝顺。就他那种父亲,谁能孝顺。”
“他就不配。”
顾玉瓷看妹妹嘴角抽动,双手紧攥,鼻翼扇动,浑身哆嗦,赶忙安抚:“好啦哈,都过去了,他也去世那么多年了。”
“裴志坤也不是个东西,说什么你不是黄花大闺女,还不让碰,整天疑神疑鬼怀疑你偷人。”
“后来你不是把我接到辛城了吗?都好了。”顾玉瓷握着妹妹的手,拍着感谢。
“他第一次打你的时候你就应该告诉我,就不会有第二次。”顾玉屏说着话泪花浮上来。
她和姐姐年龄只差两岁,母亲在她们读大学期间病逝。两个姐妹相依为命,大姐很疼她,她也很疼大姐。听到一向温柔的大姐被家暴时,她简直要崩溃,当天就包了一辆车过去把怀孕的大姐和孩子接了过来。
“以后不要再提他了。”顾玉屏不想再提那个人,犯恶心。
“好,不提她。提金潜光,提她你总愿意,看你这样子分明旧情没了。”
“哎,我真是服你了,姐,怎么做到喜欢一个人那么久的?”顾玉屏二婚都离婚了,正要梅开三度。
“不知道,欠她的吧。”顾玉瓷也觉得自己魔怔了。难道是自己的第一次,所以那么刻骨铭心。
“喜欢就算了,你还磨蹭。这都五十了,不是十五,你们打什么哑谜呢?还有感情就在一起啊。”顾玉屏摇了摇自己的烫发,急燥。
“我给她暗示了,她没往这方面理。”顾玉瓷眼神失落。
“你怎么暗示的?”顾玉屏不解。待听完姐姐的解释,彻底躺倒在沙发上,“没救了,真的是没救了。”
太含蓄了!
太阳西沉,落下,晚风送来些许清凉,月隐花庭一片静谧。
“顾阿姨病了。”饭桌上,游嘉树一句随意的话打翻了妈妈的粥碗,一碗白粥扑到桌面上。
金潜光盯着白粥的米浆在桌面上四处蔓延,流到桌边沿着桌角缓缓坠落,没有动作。
“您别动,妈,我来。”游嘉树慌忙起身提来垃圾桶。
裴心雨用湿纸巾把白粥揩进垃圾桶里,抬眼看金潜光,“阿姨,我再帮您盛一碗。”
白粥盛好,明亮的吊灯下,三个人细嚼慢咽,继续吃饭。
“妈,您吃了块小米辣。”游嘉树眼看着妈妈把剁椒肥肠上的小米辣夹进嘴里。
“嗯?”金潜光回神,“哦,不辣。”咀嚼吞咽。
眨巴眨巴眼睛,游嘉树也夹了块小米辣,是甜味的吗?不辣?那如果是甜味的就给心雨夹,想着便放入口中,只咬了一下,便皱紧了脸,眼睛瞪得滚圆,咳嗽起来,“呸,呸,呸”,吐进垃圾桶,额头“唰”地冒了一层汗。
“赶紧喝水漱一下口。”裴心雨看她辣得脸都胀红了,忙递过来一杯水。
“妈,好辣啊。您现在怎么这么能吃辣?”缓过来后,游嘉树不禁拧着眉毛吐着舌头追问,“嘶——哈!”。
“哦。”金潜光眼神瞅着裴心雨,似乎在想措辞,低头又夹了一块小米辣,在两个晚辈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辣吗?”裴心雨用口型偷偷问游嘉树。
游嘉树拧紧眉毛小声示意:“辣。”不让她夹。
咽完小米辣,金潜光再看一眼裴心雨,伸手盛粥,随口问:“心雨,你妈,什么病啊?严重吗?”
“厌食症。”裴心雨叹口气。昨天小姨刚告诉她这个病情。
“咣当”,陶瓷勺掉进砂锅里,“那,现在”
游嘉树赶忙用筷子往外捞汤勺,捞出来后用纸巾裹着勺柄擦拭。
“在积极治疗了。我姨也在陪着她,就还是吃不下去饭。”终究难掩不开心,裴心雨说完垂下眼神。
“哦。”自从听完这句话,金潜光的魂魄就像被抽走了一般,眼神空得没有焦点,捏着筷子的手来回游荡。一盘小米辣被她一口一口快吃完,吓得游嘉树赶忙给盘子换了个方位,放她面前一盘金针菇,金针菇也被吃完。
游嘉树目光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知道,妈妈最不喜欢吃的菜就是金针菇啊。
烈日下,眼前的景象像被烘烤化了一样,模糊晃动。金潜光坐在空调车里,望着花语城的大门咬着嘴唇,眼神闪了又闪,深吸一口气,抱上副驾驶位的花束,拉开车门下车。
走到小区门口,人顿住,按着额头在烈日下转圈。
一圈又一圈,不一会白色针织短袖后背就洇湿一片。只见她仰头对着大太阳吐口气,肩膀一塌,转身快速钻进车里,往后拢拢头发,启动引擎,一脚油门,车子“轰”地开过花语城的大门。
成熟稳重的金潜光坐在空调车里,对着空调出风口,一头汗。
“我紧张什么呀,探望个亲家母,我紧张什么呀。”
“不是,金潜光,你都五十了,不是十五,这个年龄了,你害羞什么呀。”
“你不敢承认,你还是喜欢她。”
“你怕了。”
碎碎骂着自己,又是教育又是呵斥。
车子“嗖”地开过左堤路,在月隐花庭门前停下。
“就要回家吗,确定不去看一眼?厌食症,这是什么情况啊?说一个多月了,挺瘦,挺瘦是什么意思?”金潜光紧簇眉头,看着岗亭纠结。
岗亭的保安看业主的车子挡着过道不动弹,钻出小亭子,走过来敲玻璃窗提醒。
“女士,您的车挡住道了,您看您是进去?还是挪一下?”
玻璃窗徐徐降下,金潜光看着保安的脸叹气,开口询问:“要回去吗?”
保安被问愣了,挠挠头看向大太阳,揉揉眼睛,无言以对。
最终,金潜光闭上眼咬住牙鼻孔长吐气,墨镜打开“唰”地戴上,握紧方向盘一个大转弯,调转方向,按照导航,一溜烟驶向花语城。
探望亲家母,有什么怕的!
第88章 玉屏小姨的计
“嘶——”
空调出风口隐约出声。
顾玉瓷躺在沙发上正和妹妹说话,门铃“叮咚,叮咚”响。
“是快递吗?”顾玉屏瞅了瞅大门,起身。
一拉开门,门外一个漂亮女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妆容精致,白色针织短袖,白底蓝花长裙,珍珠耳环下气质温润,怀里抱着一大捧满天星。
“您好。”金潜光看清开门的人明显一愣,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眼神忍不住往里瞟。
“您是?”顾玉屏眨着眼睛思索。
“玉屏,谁呀?”顾玉瓷起身走过来,对上来人的双眼,脚步猛然顿住,定在玄关处。
“玉瓷。”金潜光隔着顾玉屏喊她。
顾玉瓷清醒,抬手往耳后拢拢长发,低头打量衣着,抻抻睡裙,动了动凉拖里的脚趾头,舔舔嘴唇开口:“那个,哦,先进来吧。”
金潜光得到允许,抬腿往里迈,奈何顾玉屏挡着门。
“玉屏,这是,嗯……你光姐。”顾玉瓷这句话一出口,顾玉屏立刻瞪大了眼睛,瞳孔放大,目光像探照灯一般扫视金潜光,从头发丝到高跟鞋尖,“金金,请进。”
金潜光抱着花站在玄关处,看顾玉瓷弯腰给她拿拖鞋,放到她脚旁,“谢谢,”说着把花递上去,“听嘉树说你生病了?”
“嗯?”顾玉瓷瞅着手里的满天星,淡蓝色小花充满浪漫和梦幻,瞳孔闪过一连串问号,自己生病了?
“对啊,就天热,食欲不好。”顾玉屏忙接。
是她搞的鬼。看姐姐暗黄枯瘦、如饥似渴地肖想老情人,就想把金潜光钓出来。琢磨出一计——偷偷告诉外甥女她妈病了。还想了个比较符合病症的病名——厌食症。她觉得外甥女铁定会说给游嘉树听,游嘉树大概率会说给妈妈听,亲家母出于礼仪也会来探望。
她想到了整个链条,可没想到运作得那么快。昨天早饭刚说完,今天上午人就到了。
“嗯,这个金潜光心里肯定还有我姐,这么担心。”心里嘀咕着,顾玉屏开口,“光姐,你还认识我吗?”
“玉屏。”金潜光刚听到顾玉瓷喊了。她见过顾玉屏一面,当年就是这个妹妹安排她和顾玉瓷见面的。
那年春节,顾玉瓷从学校返回老家后,不久就提交了辞呈,没有再出现。她心急如焚,联系不上人,跑到泽河,才发现顾玉瓷家已经搬走。
几近崩溃中,顾玉屏联系上了她,让她在民市一家宾馆等顾玉瓷。
那天是顾玉屏陪着姐姐一起来的,来提分手。
“这么多年不见,你保养得不错啊,看着比我年轻多了。”顾玉屏的眼睛像是淬了金,细细审视。前凸后翘,小腰一把,优雅从容,怪不得还能让姐姐云里梦里地惦记。
“呵。”金潜光不置可否,礼貌勾唇笑,“你也很年轻。”
像多年不见的同学般,寒暄聊天,亲近又保持着距离。
“玉屏,你去洗下水果。”顾玉瓷安排妹妹,侧头招呼金潜光,“来里面坐吧。”
等顾玉屏把挂着水珠、饱满透亮的紫皮大葡萄端上来时,客厅里只有金潜光一人板正坐在沙发上,她的姐姐不知所踪。
当然不好意思问客人主人去哪里了?
顾玉屏把葡萄放到茶几上,眼光不着痕迹巡视一圈家里,大姐的次卧门紧闭,收回目光招待客人,“光姐,吃葡萄。”
“谢谢。”金潜光微微屈下身体,往沙发边坐坐。
“我姐这个病,还挺严重的。”看主人不在,顾玉屏开始瞎扯,脸色凝重,目光深沉。
“啊?”金潜光一听睁大了眼睛,瞳孔猛地收缩。她没想到那么严重,昨天孩子们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天热,顾玉瓷食欲不好呢。听顾玉屏说“挺严重”,脸色“唰”地就变了,像被突然抽去了血色,拧着眉毛微探身体听顾玉屏细讲。
“就是吃不下饭,吃药也没用。你看瘦得已经皮包骨头了。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只能住院喂流食了。”天马行空了。
“住院喂流食?这么严重!”金潜光被吓到了,嘴唇微微张开,脊背挺直,身体后撤,盯着面前的紫皮葡萄迟迟回不了神。
“我本来要出国看女儿的,这也走不了啦,得先照顾她呀。”话语半真半假,顾玉屏确实因为大姐的身体推迟了出国。不把大姐心病看好,她不放心。
“这”
“唉,她现在连做饭的力气都没了。”下猛药。顾玉屏着急啊,一来不想姐姐再受罪,二来想尽快心无挂碍出国走。
金潜光几乎被吓呆,望着葡萄吸气吐气,吐气吸气,眼神无措,双手搓在一起:“那,再挂挂专家号看看吧?”
“挂了,看过了,也开了药。医生说这病没办法,就得好好养,好好吃饭。”顾玉屏奥斯卡影后附体,脸覆寒霜,愁绪外露。
“好好吃饭?”金潜光重复,嘴唇颤抖,手指抓着沙发边缘,指骨泛白。
“是啊。我厨艺一般,烧饭不好吃,我姐她更吃不下。”
“那,那中午我来烧菜吧。”金潜光说着话,脑海里飞速搜索着三十年前顾玉瓷爱吃的菜品。
上钩了。
顾玉屏撇过头笑,清清嗓子转回头,眼神真诚,语气低沉,攥住金潜光的手托孤般郑重:“那麻烦你了,光姐。”
金潜光的手冰凉,顾玉屏的心跳跃。
“不麻烦,不麻烦的。”金潜光眼神空洞,脑袋里堆满菜谱。荷塘小炒、西芹百合、清蒸大白鱼、清炒虾仁、泥鳅烧豆腐、江南时蔬、毛豆烧肉、腌笃鲜还有蒸菜,蒸菜,蒸洋槐花菜,顾玉瓷最爱吃蒸洋槐花菜了。
正想着呢,顾玉瓷从卧室里走出来,一身白色连衣裙,素雅清新,腰间一条棕色牛皮小腰带,把细腰展示了出来。
金潜光看着错愕地眨了眨眼。都快要吃流食的人了,怎么还穿成这样?!
顾玉屏侧过头捂住嘴笑,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刚才还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抹眼泪呢,这人一到,突然就明媚焕发了,还画了大红唇,真是。
“我得加把劲。”她对自己说。
金潜光说她来做饭,真的就烧了一桌子菜。
荷塘小炒,蒜苔肉丝,肉沫茄子,清炒虾仁,丝瓜蛤蜊汤。
三个人就坐在餐桌旁。
顾玉瓷接过妹妹盛的一大碗米饭,眉眼弯弯,温柔端庄。
看得顾玉屏心里只翻白眼,暗暗吐槽:“真是老房子着火,不得了。”
“诶,光姐,你现在身边有人了吗?”顾玉屏一筷子菜还没夹呢,就急着帮大姐打听。
顾玉瓷正夹着一片藕片,听这么一问,藕片在筷子尖上哆嗦两下抖落到桌面上。她赶忙重新夹起来,放进碗里,低着头,竖起耳朵听。
“什么人?”金潜光听出来了,但不愿意回答,低头喝汤。
“就女朋友啊,或者男朋友。”顾玉屏可不是大姐那种温柔性格,不让你躲的。
沉默。
金潜光在啃一只蛤蜊,仔细用筷子扒着壳上面的肉,没有接话。
“嗯?”顾玉屏不放弃。
闭壳肌肉像焊住了一样,扒拉不下来,金潜光用力往外拨,手背上青筋暴出,额头汗津津。
“光姐,光姐,有没有啊?”
“哼,小样,躲什么。”顾玉屏嘴巴说完心里说。
“没有。”
两个字很简单,却像一束强光射进来,照亮了顾玉瓷的心。她低着头,看着碗里的藕片,夹起来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不停,“这个藕片很甜。”她给自己找开心的理由,说完就反握着筷子捂住嘴角笑了,压不住。
顾玉屏看着直撇嘴。真是,多简单的事在那左思右想,都把自己琢磨病了,真是够磨蹭。
“嗯,上次在王府大厦看到你和人一起吃饭,是好朋友吗?”妹妹起了好榜样,顾玉瓷也开始盘问。
“王府大厦?”金潜光抬头回忆,“签售那天?哦,你是说百亿是吧?是,她店铺开业,我过去送花篮。”
“百亿?”顾玉瓷脑袋飞速回忆,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对,就慕云小姨啊,我和她算亲家。”金潜光说完忍不住笑了。她和顾玉瓷也算亲家。
“哦。”顾玉瓷轻微点点头,瞳孔微缩,沉思。
“怎么了?”
“你俩在谈恋爱吗?”顾玉瓷垂下眼神开口,筷子尖戳米饭。
这句话直接把金潜光刚喝到嘴里的丝瓜汤给问得又吐了出来,汤碗里冒起几个小泡泡,“咕嘟”。
恋爱?好生疏的字眼,猛一听烫人得慌。
“咳,咳,不,不是,你想哪去了,就好朋友。”真是太意外了。钱百亿,说朋友、晚辈或者闺蜜都合适,就是不能说恋爱,八杆子没一杆子。
“哎呀,你小心点。”顾玉瓷眉眼弯起,语气欢快,往耳后掖下头发,抽出纸巾要帮金潜光擦拭嘴角的汤汁。
金潜光微微往后仰了仰身体,接过顾玉瓷手里的纸巾,“我自己来。”看着顾玉瓷的脸,疑惑,不是病了吗?怎么这么红光满面的?
不仅如此,只是简单的几个菜,顾玉瓷吃了两碗米饭,完全不像厌食症。
看着这情景,金潜光的脑袋像用了多年的废旧电脑,转不动,要死机。
顾玉屏坐在桌旁看着大姐几乎哼着曲儿收拾碗筷,动作麻利,步伐轻快,鼻孔直出气——你的厌食症要不要这么快好啊?配合,配合懂吗?给你钓白富美老情人呢。
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作为优秀的奥斯卡演员,应该什么戏都能接上才对。顾玉屏长吸一口气纳进胸腔,鼻孔慢慢散出,找回状态。
“所以,光姐,你看,我姐现在就能吃下你做的饭。这一口气吃两碗。”
废旧电脑屏幕还在转圈。
“你明天中午还过来给她做饭吧,”趁大姐去厨房收拾的档口,顾玉屏把金潜光拉到一边低语,“就当给她治病。”
不然就要喂流食了。
重启开机,金大夫无意识点点头。
看到这,顾玉屏忙扭向一边,撑着鼻孔憋笑。
成了!
施施然滑开手机定机票。有大夫了,还担心啥。
夜色渐深,只有鸟语虫鸣和空调外机的“嗡嗡”声在黑暗中交织。
顾玉瓷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一身墨绿色睡裙,干净清爽,涂涂抹抹着坐到床边。看妹妹在摆弄行李箱,瞅两眼开口:“你干吗呢,还不睡?不是说明天早上8点多的飞机么,6点就得出发。”
“就睡了。”顾玉屏说着拿出一个纸袋放到床头,也躺靠到床背上,侧头说话,“姐,我看光姐对你的感情一直没变,看你食欲不好还要过来给你烧饭,她又单身,你到底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都这个年纪了。”顾玉瓷脸红。她说不出口,她想复合。
哎呀,一想到这个词就好羞耻。
“唉,你就是这性格,害羞,害羞,都五十岁的人了,又……”
“又不是十五。”顾玉瓷接。
“是啊,你都明白,还磨蹭什么啊。你们都错过三十年了,还要再错过吗?”
顾玉瓷当然不想错过,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咱们都五十了,这个年龄,身体啊、心里承受度啊都不像年轻时了,哪能像小年轻那样你拉扯我、我拉扯你地谈恋爱。”
“咱们这岁数遭不住的。”
妹妹说的这两句话,顾玉瓷无比认同。她现在吃口醋都能把自己噎病。这要是虐恋,直接能飞升。
“还有啊,”看催婚起不到效果,顾玉屏换了种说法,“你们俩不要给孩子惹麻烦。”
“我们怎么给孩子惹麻烦了?”顾玉瓷不解,皱眉询问。
“你们这个样子,心雨她们小年轻,都那么聪明,肯定很快就看出来了。你说到时候她们是催你们在一起呢,还是装作不知道?你这不是给她们造成心里困扰么?”
这句话打动了顾玉瓷,她沉思着没说话。她就怕给别人惹麻烦,何况是晚辈。
“所以,你俩要在她们发现前把关系捋顺了,别让晚辈再操心惦记,多尴尬。”顾玉屏当人民教师可惜了,这么擅长攻人心,保险精英、婚恋顾问这些工作都欠她一个岗位。看大姐态度软了,乘胜追击。
最终,顾玉瓷被逼投降,按着额头询问怎么提前捋顺了。
“来快的。”顾玉屏斩钉截铁。
“什么快的?”
“美人计!”
第89章 美人计
“美人计?”顾玉瓷目光飘忽停在半空,眼睫毛扑闪片刻,转回眼珠望向妹妹的眼睛寻找答案。
顾玉屏看大姐皱眉思考,撇嘴笑,这肯定是不理解。侧身从床头柜拿过来那个纸袋,眉毛挑动,抛了个戏谑的眼神,“那,送给你的,对付金潜光的武器。”
“什么?”顾玉瓷坐直身体,接过袋子打开,探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是个手掌大小的红色纸盒,塑封着塑料膜。撕开塑料膜,打开纸盒,缓缓拉起一条丝绸,大红色,“这是什么?”
看着不像丝巾。
“展开。”顾玉屏鼻翼扇动,嘴唇紧抿,肩膀耸动不止,明显在压着笑。
缓缓展开,是……
顾玉瓷的脸“唰”地一下烧起来。
是一件真丝性感睡衣,布料还没有丝巾多。
“这,这,你……”顾玉瓷像被烫到手一样,转身把那块布料扔到妹妹脸上,“自己穿吧。”说完侧身躺进被窝,拉起空调被捂住脸,没捂住的地方通红。
“哈哈哈哈哈。”顾玉屏捂住嘴笑,笑够了趴到姐姐肩膀,“诶,你害羞什么呀,都这个年纪了。”
“你还知道这个年纪啊,孩子都那么大了,能合适吗?”说着话,顾玉瓷又趴到枕头上,一手折着枕头角盖住自己的脸,耳垂红到滴血。
“咱们不是要快的吗?这是最快的。你这战袍一穿,往她怀里一躺,当场事成。”顾玉屏笑着撕扯姐姐折在脸上的枕头。
“死丫头,没大没小。”顾玉瓷松开枕头,又揪起被子盖在脸上不撒手。
“诶,姐,你可别说你没欲望啊。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土。”
“我就比你小两岁,我可干渴着呢。小玩具换着用,上次推荐给你还不要不要的。”
顾玉屏说着趴到大姐耳畔压低声音:“嗯?你都怎么解决的啊?”
“讨厌人,什么解决,没有。”
顾玉屏一把扯下被子,提高音量:“哦,睡不着就写东西啊。你看看你都熬成什么了,骨瘦如柴的。”眼睛瞟到大姐白皙的肩膀,抿住嘴笑着伸手抚摸,“诶,还别说,你虽然瘦,这皮肤倒还挺滑,这胸也有料”
顾玉瓷看妹妹伸手挑自己睡裙,一把捉住那只手,另一只手就拍打妹妹的脑袋,“你个死丫头,找打。”
“哎呀,都这个年龄了,你怎么还像个小女孩。我受不了,我就得告诉金潜光,你多娇”顾玉屏一边躲一边笑着喊。
“让你说,让你说,打死你。”顾玉瓷被调侃得红霞从脸颊染透到脖颈,扯起被子盖住妹妹的头拍打。
两个人还像小时候一样,闹作一团。
“好啦,好啦,我投降,我投降。”顾玉屏裹在被窝里,声音嗡嗡求饶。
顾玉瓷刚松开手,求饶的人就扯开被子喘气,顺顺头发,看向大姐,眼神心疼,“姐,我讲真的,你不要委屈自己。我们这个年纪,还旺盛着的呢好吧,你怎么可能没欲望?”
看妹妹正经问,顾玉瓷侧趴到枕头上,咬着下唇沉默。怎么会没欲望,可她的欲望不可诉说。只能整晚整晚枯坐在书桌旁,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把自己累到挨着床就睡,让自己忙碌到没有心思去想。
“你要知道,用进废退。那里长久不用,哎呀,都可能会粘一起的。”
“不知道你的粘一起没?”顾玉屏吓唬姐姐。
一记眼刀飞来。
“切,那张教授、李大夫的追你多狠,也不见你动心,原来还是想着她。既然这么想,你还磨蹭什么呀。你们,还有多少时间能浪费?”顾玉屏无惧眼刀,拉住大姐的手苦口婆心。
顾玉瓷缓缓坐起身,靠着床背,眼神望向夜空,“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说着说着脸颊又红了,手指攥紧被角,低下头。
“能怎么想。上午吃饭,你那大红唇妆往餐桌旁一坐,她下意识都舔嘴唇,咽口水,吃饭的时候一直朝你脖子上瞟。”顾玉屏说着食指轻点大姐那如工笔画勾勒出来的锁骨线条。
“哦,你是全观察她了?”
“那可不,我一看这情形,下午就给你买了套战袍。裙子露的还是太少了。”顾玉屏最后一句话说得鬼鬼祟祟。
“死丫头。”顾玉瓷做势又要拍打妹妹的头,被握住手,“姐,我不想再看你受苦了。找她吧,也说清,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说到这,顾玉屏眼里荡上了泪花,“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苦。”
看妹妹哭,顾玉瓷眼眶也红了。她想到了过往,被迫把项链还给金潜光,说分手,说以后不再见面。她当时想的也确实以后真的不要见,既然已经决定嫁人,她不想再耽误金潜光,永不相见对四个人都好。
她是想得完美,做得决绝。可最后她发现结婚当天,看着站在身旁的新郎,她的心里无比想念金潜光。最后只能把自己喝到酩酊大醉来麻醉自己。更悲惨的是,自此以后,这份想念越埋越深,愈久愈浓,如沉疴宿疾般,夜夜折磨自己。
是,不想再错过了。垂下眼神,咬了咬嘴唇,松开攥着的被角,沉默半响,顾玉瓷最终点了点头。
“诶,这就对了,不是非说一定要上床怎么样,就是身体有了亲密接触,说话就能开诚布公了。”
“咱们这个年纪,经不住拉扯的,得先把话说开。你这都逮不住她,上哪说话去。”
“我不信都滚到一个被窝了,她还能再躲。”
顾玉屏趴姐姐肩头说体己话。
“死丫头,主意还挺多。”顾玉瓷笑着刮下妹妹鼻子。
顾玉屏一撩烫发,抛媚眼,“那是,我久经沙场。还有啊,你那个,到时候,媚一点,主动点。”
一听这些,顾玉瓷像株被触碰到的含羞草,又蜷进被窝。
“一说这个你就脸红,都五十”
“好了,不要再说我年龄。”
“吻、脱、摸”
“哎呀,你睡吧。”顾玉瓷赶忙抬起身体用被子捂住老师的嘴。
真是,又不是没经验,三十年前就拿下过好嘛。
第二天早上送走妹妹,顾玉瓷就急忙返回家中。
“瓮中捉鳖吗?”想到这个词忍不住笑。
表针“嗒、嗒、嗒”,踩着顾玉瓷的心脏节拍指过十点。
顾玉瓷两次起身看向窗外后,不敢再看了。
金潜光昨天答应今天过来做饭的,只是随口客气吗?
这玉屏一不在,是不是金潜光就不来了?
万一不来怎么办?再怎么逮她呀?
不行不行,还是得尽快确定关系。
再抬头看看钟表,十点十五分,秒针像被胶水粘住了一般变得极慢。
“不会真不来了吧?”
“不可能,她一向守信的,再等等。”顾玉瓷给自己斟满茶水,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嘬饮着。
不过才过去二十分钟,她感觉仿佛过去了两个小时。
正焦急呢,门铃响起。
顾玉瓷马上站起身三两步奔过去,在玄关处放缓脚步,停下,对着穿衣镜再打量一番自己,勾了唇角,淡定开门。
果然,门外是提着两个购物袋的金潜光,看到她眼睛一亮。
白底墨蓝色山水图案吊带裙,是吊带裙。温婉中带着性感。这也就算了,脚下还穿着一双白色细高跟凉鞋。
这是在家里啊,还穿着高跟鞋。
“你,这是要出去吗?”金潜光盯着顾玉瓷脚下的细高跟犹豫开口,再抬头看吊带裙,两根纤细的蓝色缎带松松垮垮挂在雪白光滑的肩头,好像随时会滑落。皱眉,出门要穿吊带裙吗?
“哦,不出去,送玉屏才回来。”顾玉瓷撒谎脸不红。她已经回来一个多小时了,回来才换的吊带,“进来吧。”
“我买了鲫鱼。新鲜的,给你做鲫鱼豆腐汤。”金潜光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
顾玉瓷背过身笑,咬唇压制,“谢谢,我来放厨房吧。”
“我来吧。”金潜光说着卷起袖子闪进厨房。
顾玉瓷扶着门框进退不是,看金潜光像个主人一般麻利系上围裙,拎出不锈钢菜盆,把鲫鱼倒进去,接水冲洗。甩甩手把豆腐、青菜从袋子里依次掏出来摆在料理台上。
打开橱柜舀米淘净,倒进高压锅中,合上盖子开蒸。
铺砧板、提菜刀,三两下处理好鲫鱼。手起刀落,开始切葱姜蒜。
一盘盘食材准备好,抬手打开抽油烟机。
“嗡——”
“啪”,燃气灶打开,拧成小火,鲫鱼翻入锅中。
这边高压锅冒着蒸汽,那边鲫鱼煎出肉香,大厨还抽空炒出来一盘空心菜。
顾玉瓷望着这场景回不了神,感觉自己才是来做客的那个人。
这真是来给做饭的啊?!
她猜对了,金潜光是来做饭的。一连八天,准时准点过来,带着食材,一进来就直冲厨房,淘米洗菜,油炸煎炒,做完端上桌,喊她吃饭,吃完收拾碗筷,刷洗整理,提着垃圾袋告辞。
像个家政阿姨。
第十天的时候,顾玉瓷实在按耐不住了,在金潜光卷起袖角的时候,阻止了她。
亲自下厨。
很快三菜一汤就端了上来。
“简单做些,吃得惯么?”
“嗯。”金潜光点头,吃到嘴里眼眶发烫,还和当年的口味一样。
看着只顾低头吃饭的人,顾玉瓷眼神闪烁,清了几回嗓子后,终是开口:“那么多年了,你就没想过再找一个人么?”她心里盘问几天了,不想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咳,这个河虾蛮新鲜的啊。”金潜光转移话题,夹一筷子小河虾送入口中。
“冻好久了。应该死得更久,得死几年了吧。”话语赌气。
金潜光吃了个软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低垂眼神扒拉米饭。
顾玉瓷深吸一口气,抬眼盯住她,“嗯?”妹妹顾玉屏附体,不给她机会退缩。
“什么?”
“考虑找个人啊,女人或者男人?”
金潜光又夹一筷子藕片,低头吃。
“找过吗?难道找过?”顾玉瓷心里想着,叹口气,登时就没了胃口。放下碗筷捂住额头,头晕心慌,又要病了。
不行,这个年纪确实不能谈恋爱,遭不住。
“嗯?”不死心。
“太忙了。”金潜光随意答完,抬手盛汤。
顾玉瓷低下头,嘴角弯了。她努力咬住嘴唇,再抬头已恢复正常,表情云淡风轻,“忙也不耽误这个啊。”
“没人相中我,带个孩子,拖油瓶。”
顾玉瓷斜她一眼,这是什么托词,这么漂亮,拖油瓶可以忽略,“你那么漂亮,没人追?”
金潜光不回答了,扒进嘴里一大口米饭开始嚼。当然有人追,还不少,也有热心人介绍。但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她也不感兴趣。
“肯定有人追。”顾玉瓷心里又酸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写小说写得了,心里活动太多。但看着这个走散了三十年的人,她不想再让她走散,心里开始琢磨主意。
吃完饭,顾玉瓷站起身收拾碗筷,身型一晃要摔到。
金潜光赶忙起身扶住她,“你怎么了?”语气紧张。
“头晕。”顾玉瓷捂着额头,眼睫毛轻颤着垂下,声音虚弱。
“肯定是不怎么吃饭,看你刚才都没吃几口。走,我扶你到沙发那坐下。”金潜光往沙发处引她。
可是顾玉瓷好像迈不开步,右脚刚抬起来,就夸张地在空中颤抖,左膝盖绵绵发软,身体像抽了骨似地往下坠。
“玉瓷。”金潜光抱紧她,“怎么?”
“嗯。”顾玉瓷顺势躺倒在她怀里,额头抵到她胸口,让美人救美。
这么一躺,顾玉瓷感觉到金潜光的身体一下就绷直了。她咬住嘴唇,嘴角蹭过她胸前,压制得逞的笑。
“哎呦。”比十八线小明星叫得还做作,顾玉瓷闭眼捂头,尾音打着颤,“我晕。”
金潜光看着蜷在怀里柔弱无骨的顾玉瓷,肩上吊带滑落,领口扯开的缝隙里山峦起伏,浑身燥热,吞咽两口空气别开眼神。
怎奈软玉凉滑抱在手,茶香灌进鼻孔,金潜光只觉得头脑昏沉,膝盖发软,站立不稳。沉沉眼神提起精神,“那我抱你回卧室吧。”说着,屈身用力抱起来,是公主抱。
这一抱,顾玉瓷想到了往昔,以前就是这般亲密抱着的。鼻子发酸,泪水往眼前涌。
躺到床上后,顾玉瓷还微闭着眼睛,气若游丝,“谢谢你,我歇会。”
“要不要通知心雨和嘉树她们?”
“不用。”顾玉瓷几乎一个激灵弹起身,想了想自己目前是头晕状态,马上又躺下,声音秒变虚弱,“我就可能这几天没吃好,低血糖。”
奥斯卡也该给她个小金人。
“那你躺会,我去把餐具收拾下。”
“放那吧,一会我来。”
“没事。”说完人转身出去。
看着走出去的背影,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顾玉瓷咬着下唇琢磨,看来就得听玉屏的。
得用美人计!
第90章 不要打扰我
满天繁星下,星辰苑三楼的主卧房间亮着灯。
床头灯开到最暗一档,散发着朦胧的光。床上被褥凌乱,大床尾部的脚凳上散乱丢着衣服、内衣。淋浴间的灯开着,隐约从里面传来喘息和呻吟声。
“嗯,嘉树,快到了。”大浴缸里,蒸汽氤氲,裴心雨躺在游嘉树怀里,侧脸勾着她的头舌吻,天鹅颈绷出的弧线上挂满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花洒水。裸露在水面外的皮肤白里透着粉红,两腿的膝盖露在水面外,来回摇晃,水一波一波荡出浴缸。
游嘉树长发高挽,蓬松凌乱,两三缕头发垂落下来,湿塌塌粘在脸庞。
她一手搂抱着怀里人儿,唇舌纠缠。另一只手臂从裴心雨身前绕过,没入水里。
浴缸像条小船,行驶在风雨里,船里的水比浪打得还急,一波一波,冲击着瓷壁,擦过船沿荡出去,晃得船里的两个人叹息不止。
“嗯。”裴心雨的小腿突然踢出水面,脚尖绷直,用力撑着浴缸后壁,浮颤着。水荡出去一大波,浇湿了掉落在地面上的浴巾,“嘉树,吻我,吻我。”
“嗯。”游嘉树一手紧箍住裴心雨,肩头剧烈耸动,舌头探到口腔根,湿吻。
“哈。”裴心雨几乎把身体挺出水面,错开嘴唇仰起下巴喊,脖颈拉出两条青筋,两朵梅花绽放开在眼角。
一口气叹出后,裴心雨的身体被抽了骨一般坠下来,跌入游嘉树怀里,腿也没入水中。
亲吻嘴唇,脸颊,眉眼,耳朵,下巴,游嘉树用温柔的吻安抚她。
裴心雨睫毛半垂着,抬起手臂摸摸身后人的脸颊,喘气摇头,声音低缓沙哑:“嘉树,得出去了,有点热,我有点晕。”
大床上,空调下,凉爽许多。
粉色薄被下,裴心雨趴在游嘉树怀里画圈圈。
“不想让你走。”游嘉树捉住裴心雨的手抬起放嘴角亲吻。
“我妈的病还没好,平时工作忙,晚上和周末我得陪陪她。”裴心雨说着提起些身体,抚摸游嘉树的脸颊,“等我姐培训班走上正轨,闲下来些,可以陪我妈了,我就搬过来哈。”
游嘉树垂下眼神,没有答话。道理她都明白,就是舍不得。
“嗯,不是每晚都过来了吗?”裴心雨手指勾画着她的下颌线哄她。
“昨晚就没过来。”游嘉树有一说一。
“昨晚不是直播嘛,忙到晚上十一点了。再说,不是在车后座和你呆了会吗?”
“不到半小时。”游嘉树严谨。
裴心雨趴游嘉树怀里肩膀抖动,抬头往后顺下头发,笑:“诶,游嘉树,我真没想到哈,你这么黏人。”
面对调侃,游嘉树很少争辩。她侧头嘬了裴心雨一口,声音软绵绵:“明天周末,能出来吗?”
“上周都出去了。这周要不陪我妈吧?我看她这几天气色好些了,看她有没有什么活动安排,想带她出去走走。”
游嘉树抿唇思考,抬手帮裴心雨往耳后掖长发,说:“你问完之后告诉我。如果在家,我可以过去给你们烧饭。如果出去走走,我可以给你们开车。”
“噗”,裴心雨“咯咯”笑,揪住游嘉树的耳垂捻,“金总裁,你不是高冷吗?真是比姊归还黏人。”眼里的开心藏不住。
游嘉树没有反驳,何况裴心雨说的也是事实。微抬起身体,游嘉树抓来床头的腕表看了看,“十点了,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吧。”说着就要起身。
“不急,”裴心雨欺身上来,眼波流转,湿漉漉望着身下人,“十一点回去都不晚。”说着吻紧游嘉树,手也往下游走。
周末清晨,阳光金灿灿泼洒在阳台上,晾衣绳上的衣物随微风轻摆。
顾玉瓷提着喷水壶在阳台浇花,家里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了。
裴心雨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出来,一只手箍着后脑勺转动脑袋。
“妈,我姐又走了?”
“嗯,吃完早饭就走了。这两个多月一天没休。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顾玉瓷放下水壶,叹气,把阴影里的衣服从晾衣架上摘下来换到阳光好的位置重新挂上。
“现在不是刚起步吗,步入正轨就好了。”裴心雨展开手臂活动身体,左转右转,右转左转。
“再说了,现在暑假期间,旺季,你就是让她在家休息,她也不放心。”
“没事哈,她转悠转悠,不累的,她办公室也有休息椅。”裴心雨安慰着妈妈,继续做运动,转身时眼睛瞟到餐桌上有吃食,停下伸展活动,走近看,陶瓷骨盘里放着一叠外皮金黄酥脆的肉饼,“妈,这是什么?油炸饼子吗?”
“这叫壮馍。妈以前在南市读书时常吃,跟着网上学的,做做试试,你尝尝怎么样?”
“看着挺可口的啊。”裴心雨眨巴眼睛。也很油腻,妈妈不是爱吃素净的吗?
“嗯,好吃!这是什么肉馅的?”咬了一口,裴心雨睁大眼睛赞叹。
外焦里嫩,肉香四溢。
“牛肉的。”
“嘉树肯定爱吃。她就爱吃这种油炸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说金阿姨也爱吃。”裴心雨咂摸着嘴里的味道说。
顾玉瓷眼神顿了顿,背过身整理沙发靠枕,虽然已经很规整了。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这就是给那个“金阿姨”做的呢。
“妈,今天你想不想出去逛街?嘉树开车带我们,去溜达溜达。”裴心雨坐定在餐桌旁,一边吃着壮馍,一边端着杯子喝豆浆,抽空朝整理沙发的妈妈开口。
“不去,妈没什么要买的。”顾玉瓷抓起抹布擦茶几,茶几早已一尘不染。
“那去爬爬山呢?找个凉快点的山。亲近大自然,对你眼睛好。”
“不去。”顾玉瓷丢掉手里的抹布,收拾书架上的小摆件,“你俩出去玩吧。”
“咱们一起呗,上周出差都没陪您。”裴心雨说完下巴抵在手背上噎壮馍,眼神闪烁。上周她和游嘉树偷偷去云谷区度假去了,腻歪三天才回来。
“不用。哎呀,你们年轻人出去玩哈。我小说正写到关键章节,不要打扰我。”顾玉瓷说着走过来开始收拾餐桌,空了的豆浆杯端起来,盛壮馍的盘子也端离桌面。
“不是,妈,你别端走呢,我还没吃饱呢。”看着壮馍要被端走,裴心雨赶忙拽住妈妈的胳膊,“还有豆浆吗?我再喝一杯。”
豆浆端来,顾玉瓷没有离开,站在餐桌旁等着端杯盘,催促女儿:“快吃吧,都凉了。”
“嘉树一会到。要不,妈,咱们去做按摩去吧?泰式马杀鸡。”
“你们别打扰我。”顾玉瓷说得都有些怒气了,说完夺过女儿手里还剩一口的豆浆杯,“别喝了,都凉了。”端起壮馍转身进厨房。
你妈我等着人过来按摩呢,有人。
“妈,壮馍别端走呢,我再吃一块。”
“油煎的东西,别吃那么多了。”不耐烦。
“那要不……”孝顺女儿又跟到厨房门口打商量。
“别打扰我。”
“妈,你真不出去,这天气这么好………”
“出去吧,出去吧,找嘉树去。”
顾玉瓷像赶小鸡一般把女儿往大门口轰。
裴心雨笑着躲避妈妈的推搡,跺脚:“你别急呀妈,我还没换衣服呢。”
把女儿赶出家门后,顾玉瓷看看墙上的钟表,快十点了。
“不能再磨蹭了,孩子们这马上要露馅,今天必须得拿下。”顾玉瓷对着玄关处的穿衣镜握拳给自己打气。说完转身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对着里面看了良久。最后面红耳赤拿出来那件大红色真丝睡裙,小小一团布料,一只手就可以攥完。
真丝睡裙触感滑凉,顾玉瓷紧攥着它的手心却直冒汗。
铺到床上展开,看一眼,脸立刻红透。
捂着脸冲进淋浴间。
花洒水流声响起,床上大红真丝睡裙在等候她的主人。
洗完澡,仔细涂抹全身,精细化妆。
最后,看一眼床上的真丝睡裙,顾玉瓷咬咬唇,解开浴袍穿上。几乎没有布料,胸前刚刚挂住头,后背整片裸着。虽说自己身上没有赘肉,皮肤保养得还可以,但是露这么多,顾玉瓷还是接受不了。刚穿上,就又脱下来,慌忙扔进衣柜里,似乎看一眼都羞耻。
再度坐到沙发上,看着钟表时针马上指向十点半。
不停按摩太阳穴,最后一咬牙,猛然站起身,快步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握着那块布料,顾玉瓷的手哆嗦不停,连连喘气,“哈,美人计。顾玉瓷,你要放开,要放开。”深呼吸。
十点半,门铃准时响起。
顾玉瓷蒙在被窝里不愿意露头。她穿着衣服,感觉比没穿衣服还羞耻。
门铃响了又响,就在金潜光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的时候,大门拉开,顾玉瓷一身红色丝绸睡袍站在门里。金潜光眼睛闪了下,看向最明显的方位,领口开得很低,双峰若隐若现,睡袍里似乎没有衣物。
“那个,”金潜光语言和脑袋都不太动弹了,眼神发散,“我来给你烧饭。”伸手递购物袋。
一个厌食症病人,都快要喂流食了,怎么一天比一天穿得妖啊。
顾玉瓷没有接塑料袋,退后一步让她进屋。
关上门,看着金潜光额头的细汗,顾玉瓷轻笑,“你热吗?”
“我不热。”
“我热。”顾玉瓷说着抬手解睡袍带子,丝绸睡袍滑过肩头,掉落到地上,装作看睡袍,低头侧身展示。
“嗖——”,只看一眼,金潜光就觉得血往头顶涌,头晕眼花,她赶忙伸手撑住墙壁。
顾玉瓷的吊带睡裙展现了出来,腰部是透视设计,背部全部镂空,一片白,闪电般要电晕金潜光。
“帮我捡下吧,不能弯腰,还是头晕。”
金潜光像个木头人一样按照指令蹲下捡睡袍。她的头也晕了,手抓住睡袍,抬头,正好看到顾玉瓷往上撩了下睡裙,本来只到大腿根,这下,看到了里面最小的那块布,镂空的。
“给,给。”金潜光慌忙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猛了,还是被刺激得了,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
顾玉瓷赶忙拉住她的胳膊。
“给。”金潜光拿着睡袍的手哆嗦不停,脸胀到通红。
“哎呦,我还是头晕。”顾玉瓷捂着额头倒进金潜光怀里。
茶香扑鼻,软玉温香。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抖得厉害,顾玉瓷勾了嘴角,不下猛药不行啊。
侧侧头红唇就擦过了抖成筛子的人的下巴,抬手抚摸上那张自己惦念三十年的脸,热气吐到耳畔:“潜光。”
“嗯。”金潜光像被下了蛊,没了自我意识,。直到热气打到她脸上,温热的嘴唇覆过来,她彻底闭上双眼,生理性张嘴。提在手里的购物袋掉落到地上,一只泥鳅钻了出来,扑腾在鞋柜旁。
顾玉瓷捧着金潜光的脸轻吻,脸颊、眉眼、鼻梁、嘴角、下巴、嘴角、嘴角太久太久没有这么亲密了,以至于吻的时候她也控制不住颤抖,在嘴角处来回轻嘬,就是不敢覆上。左侧嘴角,下巴,右侧嘴角,鼻头,左侧嘴角……反复多次后,喘出几口气,还是压上了那双颤抖的红唇。
“嗯。”
“嗯。”
嘴唇的触碰让两个人都禁不住呻吟。
“潜光。”顾玉瓷勾着金潜光的脖颈,身体来回磨蹭,舌尖轻轻往她唇缝里钻。
久违的熟悉气息荡进口腔,金潜光紧闭双眼承受着。她觉得自己干涸得像一片沙漠,终于迎来了一场雨。可雨来得细细濛濛地,洒过来便浸了进去,不够多,不够多。她太渴了,想要更多,睁开眼,眼角蔓延着红血丝,仿佛蒸腾着热汽,抬手捧住眼前开成桃花般的脸,恶狠狠,“顾玉瓷,你自己找的。”
顾玉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横抱起,卧室的门被撞开。
墨绿色的大床,平整地没有一丝褶皱,仿佛一片静谧的湖泊。
顾玉瓷被一把丢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