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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生气了

一被丢到大床上,顾玉瓷彻底惊醒,立刻蜷起双腿拉空调被,目光慌乱。

两个人三十年都没有亲热过了。这么多年她一个人也清净习惯了。突然被这么扔到大床上,强烈的荷尔蒙刺激得她头脑发晕,不知该如何应对,揪着冰丝夏凉被颤抖不止。

金潜光微张着嘴唇不停喘息,眼神迷濛盯着床上的人,被子捂在胸前,半遮半掩,越看越渴,舔舔嘴唇,吞咽口空气,缓缓抬手解衬衣扣子,一颗、两颗、三颗

手一扬,衬衣落到地板上,身材精瘦,黑色蕾丝内衣。

顾玉瓷看到这里慌忙别过头,视线仓皇转向床的另一侧,眼睫毛颤抖得如同风雨中的蝶翼,咬着下唇喘气。要拒绝吗?已经到这步了。可不拒绝的话自己的心脏实在受不了啊。

看着裸着后背、脖颈红透的人背过身躲闪,金潜光叹出一口气,手垂到身侧,拉自己的裙子拉链。

“嘶——”

裙子拉开。

“潜光。”顾玉瓷慌得连忙捂住眼睛,声音发颤,“你,你不要过来,我,我……不行,我害怕。”

“顾玉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三十年前我就不该听你的,就不该同意分手。”金潜光咬牙切齿,一扬手,黑色蕾丝内衣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落到书桌旁边的大路灯上。

“不,你不能强迫我,我”顾玉瓷抱住被子想逃,还没来及起身就被压倒,随即是温热的嘴唇和舌头扑过来,刺激得她揪紧床单打颤,一双脚不住踢腾被面。

“不,不要!”

声声抗议中,黑色真丝睡裙被剥下扔到床尾。几乎无布料的镂空内裤扬到空中,树叶般飘落到书桌旁,大路灯下。

“嗯!”

“哈!”

金潜光像逮到一只小兔子,拉开顾玉瓷的手臂,把她摁到身下。

瑟瑟发抖,顾玉瓷扑腾着,头发凌乱,眼角发红,哀求:“不行,潜光。我,我的心脏,受不了,呜呜呜。”话没说完就被吻住了嘴唇。

小手想扬起来,张开时却被另一只手十指扣住,拧着手指抗拒一番,最终慢慢握紧了扣过来的手。

两个人的腿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的是谁的。

满屋绮丽,水乳交融。

太阳渐渐西沉。

玄关处还散落着蔬菜食材。那条钻出袋子的泥鳅已经干死在鞋柜旁,死前应该经历过一番激烈痛苦的挣扎,把蔬菜搅得满地都是。苦瓜有一半身子钻到了鞋柜下。四季豆像寺庙卜卦的长签一般横七竖八散在地上。西红柿有一只已滚落到远处的餐桌旁。

一片狼籍。

比玄关更狼藉的是卧室。

床头柜的书籍扫落在地。靠枕散落在床边。床单已经从床垫下扯出一角,露着米白色的棕榈床垫。脱掉的衣服四散在大床周围,那条镂空内裤还躺在书桌旁的地板上,仰望着头顶耷拉在大路灯上的黑色蕾丝内衣。

床上两人紧搂在一起,只在腰部搭了薄被一角,斜阳碎光下可看到身上布满咬痕,“哈,哈,哈”轻响着小呼声,听着累极。

“叮咚”,门铃骤响。

两个熟睡的人同时睁开双眼,顿了几秒,缓慢看向彼此,一对上眼神,又慌忙移开目光。

顾玉瓷坐起身呆愣片刻,在又一次的“叮咚”声响起时,站起身拉开衣柜拿出睡衣,一套正经的藏青色睡衣,匆忙穿上后便走出卧室。

门眼看过后拉开门。

“401顾女士是吗?您的快递。”

红色工作服快递小哥一脸疲惫。

顾玉瓷接过包裹放到鞋柜上,转身进客卫洗手,一出门便看到低头往裙子里掖着衬衣的人走过来。

金潜光没有抬头,走到玄关处换鞋,踩第二只高跟鞋时,差点摔倒。她扶住墙壁站稳提鞋,往耳后拢拢散下的长发,“我走了。”说完这句话,转身拉开门。

“诶,你包。”顾玉瓷忙抓起她的挎包递过去。

几乎是抢过挎包,手指像被电击了一般疯狂掀电梯按钮。

电梯门一打开,人“嗖”地就钻了进去,脸埋在按键屏幕上,食指使劲戳着关闭键。

头发掉下一缕垂在眼前,看不清表情。

“慌什么呀。”顾玉瓷望着合上的电梯门轻笑。

夜幕下,明亮的餐桌上,四菜一汤。四季豆炒肉、西红柿鸡蛋、凉拌苦瓜、姜汁皮蛋,还有那条因缺水而挣扎至死的泥鳅被配上豆腐做成了汤。

“妈,您不舒服就等我回来再做饭。”裴心雨端着碗给妈妈盛汤,两块豆腐一截泥鳅。

“是啊,不舒服就多躺躺。”裴心潮接。

“哎呀,小毛病,都好了。我每天坐着写东西,做做饭纯当活动了。”

“心潮怎么今天也回来得这么早,晚上不是有培训吗?”顾玉瓷眼角的笑纹一波波荡开,尾音轻飘飘上扬。

“招到老师了,她们带。您不是不舒服吗?我早点回来陪陪您。”

“”顾玉瓷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现在极度需要个人空间,两个女儿不要这么孝顺好吧。

“明天周日,我在家打扫收拾。妈,您想吃什么,明天我来做。”裴心雨喝口泥鳅汤,咂摸嘴,鲜美。

“周日?不是,嘉树呢,你不陪她吗?”顾玉瓷端着汤碗看着里面飘着的半截泥鳅盘算。

“今天陪过她了,明天陪您。”裴心雨脸红。近期她和游嘉树每晚都腻歪到很晚才回来,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陪。”

“你们俩不要在家。我搞创作,你们走来走去的,会扰乱我思绪。”顾玉瓷叹气。

现在妈妈我需要个人空间和时间啊。

妈妈我也要谈恋爱的呀!

裴心雨和裴心潮姐妹俩以为妈妈担心她们没时间,极力想留下陪妈妈。最后被妈妈黑着脸强行制止,而且第二天一早就把两人赶出了家门。

“你们忙你们的啊,晚上不用回来吃饭。”

虽然支走了两个女儿,可是要等的人却没有出现。

顾玉瓷这时才发现她还没有金潜光的微信,眼瞅着时间一分一分走过。烈日变落日,月亮升起,要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金潜光!”银牙几乎咬碎。老不正经,现在还学会不负责任了。

周一下午,街道安静,阳光慵懒。

红瓦顶落地窗,私密花园栏杆旁的矮牵牛和绣球花还争相斗艳着。桃花已落。紫薇花盛开,粉紫色的花骨朵一簇一簇拥在枝头,花香扑鼻。

大遮阳伞下,金潜光抱着肉肉坐在躺椅上发呆。肉肉似乎困倦了,眼睛一闭一睁,一睁一闭,缓缓闭紧。

“叮咚——”

门铃响起。

惊醒了睡着的肉肉,也惊醒了发呆的金潜光。

金潜光还没站起身,肉肉便飞奔到庭院的木门旁抓挠,以为是它妈妈回来了。

打开门,不是肉肉的妈妈,是肉肉妈妈的丈母娘。白色雪纺衬衫,米黄色长裙,白色高跟鞋,简直青春洋溢,大红唇上还戴着副大墨镜,妖娆美艳。

金潜光看清来人,瞌睡劲一下没了,眼神发散,呼吸暂停,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扶着门框,小臂肌肉绷出紧张的线条,像是要阻拦住来人,又想放人进来。

“怎么,不让我进来?”顾玉瓷摘掉墨镜,媚眼撩她。

“顾玉瓷,三十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客厅里,金潜光挺着脊梁承受着顾玉瓷趴在她怀里乱摸的举动,抗议。

“变得怎么了?”声音充满诱惑。

“不”

“不正经?你不喜欢。”说着拉起抗议人的手放到自己怀里。

柔软嫩滑,豆腐脑般,金潜光被烫得哆嗦一下。马上想到前天她的手和嘴巴可是照顾了不少时间这两汪豆腐脑。想抽开手,手却不停使唤,还自作主张捏了捏,告诉大脑刺激信号——弹润。

“顾玉瓷,你风骚。”骂不了自己,只有骂别人。

“金老师,这个年龄还被你这样夸,我很开心。”顾玉瓷仰头奉上红唇。

一层大卧室内,平整的大床迎来了激烈的缠斗。

顾玉瓷眼角带着泪光,咬着嘴唇来回扭头,黑发铺散在米白色的枕头上,性感风情。

卧室门外的肉肉,“喵、喵、喵”惨叫着,佛山无影爪疯狂挠门。

“这只猫,怎么”顾玉瓷想抬头看。

“别管它。”金潜光正趴在下面忙活,提起身体,又亲吻上红唇。

“呵。”

“嗯。”两人舒服地直叹气。

卧室外肉肉眼神不解,听着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慢慢败下阵来,只“喵喵”委屈叫着,爪子搭在门框上,累到有气无力。

卧室内金潜光鱼跃龙门般活跃,在一声声“潜光,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中,迷失自我。

太阳渐渐西沉,院子里的紫薇花在夕阳下美轮美奂。

卧室门外的肉肉趴在地板上望着门缝,“喵喵”叫着,声音细弱。

云收雨歇,金潜光要起身,被拉倒在床上,“不许走。”

“我把肉肉放进来,嗓子都喊哑了。”

顾玉瓷听得脸红,她的嗓子更哑。

门一打开,肉肉就飞奔窜到床上,扎进顾玉瓷怀里。

“你养的?”顾玉瓷伸开手臂,肉肉马上乖乖躺过来,“真不怕生哈。”

“嘉树养的。她整天不在家,担心肉肉孤独,就送到我这了。”金潜光坐在床边背对着顾玉瓷系衬衣纽扣。

肉肉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没眼色,叫得人心慌意乱的。

看她穿衣服,顾玉瓷委屈,堵嘴:“你干吗?”这撒娇的声音一出来,她的脸“唰”地升温。要命了,做了三十年的独立女强人,遇到金潜光后动不动就哭,又撒娇又作,真是够够的。

“你也起来吧。一会可能嘉树她们要回来。”

“你赶我走?”按着床单起身,顾玉瓷头发凌乱,汗水未消,眼神湿漉漉盛满委屈。

肉肉往她怀里贴。

看着趴在大腿上的小猫咪,顾玉瓷银牙咬了又咬。完事就赶人走,真是连只猫都不如,连只没眼色的猫都不如。

金潜光把头扭向一边叹气,她不想,可是这个时间点很尴尬。

看着爱的人垂头塌下肩膀,顾玉瓷软了眼神,不忍心呵斥她,“不想走。”声音娇软,从背后抱住金潜光。

“回去吧,万一孩子回来看到,不好。”金潜光还要起身。

“不要。你怕什么,看到了我们就出柜。”顾玉瓷说完自己也回神半天,要向晚辈们踢破柜门了吗?

“唉。”错下身体,金潜光站起身。

被甩到一边的顾玉瓷杏眼圆睁,“金潜光!”眼睛开始荡水雾。

背对着顾玉瓷,金潜光快速穿好衣服。她头脑凌乱,本来还倔强赌气的心被两次温柔的给予弄得没了立场。她觉得两人得好好谈一谈,不能老这样,见面就上床,算什么事。而现在不是谈的好时机,晚辈们可能快回来了,尴尬。

穿好衣服,金潜光抬脚走出卧室,走去把大门反锁了。刚反锁好门回转身,顾玉瓷已经穿好衣服冲了出来,仰着下巴,戴着墨镜。

“你干嘛?”金潜光看向墨镜里的眼睛,黑黢黢,窥探不到情绪。

“走开。”顾玉瓷撞过金潜光推开大门扬长而去。

傲娇的模样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三十年前,变成了那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第92章 谈及往日

一连三天,傲娇小姑娘顾玉瓷都没有再来,金潜光坐不住了。

饭也不香了,餐桌上举着筷子想某人,食难下咽,她觉得自己也快得厌食症了。

觉也睡不好了,一看到大床就想到顾玉瓷是怎么躺在上面喊自己的,一遍一遍叫着“潜光”,捂住耳朵都挡不住声音。

神思恍惚。想从前,看现在,一遍一遍,主角都离不开那个人。

她爱顾玉瓷,三十年都没变,感情还是一如从前啊。

周五中午,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顾玉瓷正在阳台提着浇水壶给花儿们浇水,有人敲门。门外金潜光捧着一束形态饱满的白色百合花,浅笑盼兮。

翻了个白眼,顾玉瓷转身走进客厅。

门没关。

金潜光勾了唇角。

“花放哪里呀?”低头看看手里的花,金潜光问走向阳台给绿箩浇水的人。

没人理她。

金潜光清清嗓子,抬手理理鬓边并不散乱的头发,四周望一圈,把挎包和花束放到鞋柜上,弯腰掏出来拖鞋换上。站起身抚抚裙角,平整没有褶皱。搓着手挪步走向阳台,又想起来鞋柜上的花,忙转身抱上。

“花瓶在哪?”

顾玉瓷浇完绿萝,转身浇龟背竹,弯腰捡起一片飘落的竹叶放进陶瓷花盆的泥土上,继续浇水。仿佛这间房里只有她自己。

看没人搭理,金潜光咬咬嘴唇,开始自己动手,从书柜上翻出一个空花瓶,接水,剪花根,插花,花根、碎叶扔进垃圾桶,纸巾再擦拭一遍地板,最后把插好的花束摆到电视柜上。

“好香啊。”

香水百合,花香浓郁。

顾玉瓷当做没闻到一般,丢下喷水壶,转身走回卧室,不理她。

座椅上坐定后,顾玉瓷打开笔记本电脑,敲击键盘写东西。

“写小说么?这次是什么题材?”金潜光跟了过来,站顾玉瓷身后看。

作家不理人。

看看旁边的书架,金潜光指腹抚摸着书脊找话题:“这么多书啊,嗯,这本黛安娜·阿西尔的《暮色将尽》我看过,老太太真蛮有意思。”

作家头也不抬。

清清嗓子,金潜光整理蓝色衬衫内白色背心的蕾丝领口,整理完又抻了抻并没有褶皱的卡其色半裙,抻完裙摆,抬手又往耳后拢了拢头发,再挪步到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够美,嘴角弯了。

看看作家的背影,走上前继续搭讪:“这盏大路灯亮吧,上次在展示店看时是蛮亮的,说是模拟太阳光,不伤眼。”说着抬手掀按钮,“啪”,强光铺满桌面,灯光确实明亮,只不过在正午阳光的比对下显不出来。

作家像织了一层结界,静坐如钟,不为所动。

瞅瞅作家的眼睛,古井无波。金潜光舔舔嘴唇,四处望着找话题:“嗯,这副防辐射眼镜你怎么不戴?”说着捞起眼镜,打开眼镜腿,脸绕到顾玉瓷面前帮她戴上,而后盯着她的眼睛看。

作家傲娇把脸扭向一边,在结界里骂人:“走开。”

吃了软刀子,金潜光直起身体环顾卧室,伸展活动着双臂转圈,“你这屋满亮堂哈。四楼,窗外就是白蜡树梢。”没话找话。

还是没人理她。

指腹滑过玻璃窗,滑过墙面,滑到木门上,摸摸门把手,继续滑到衣柜上,再滑过墙壁,滑到双人床浅棕色靠背上,抠抠棕色海绵垫,低头抚抚整齐的夏凉被,掀开一角,金潜光坐到大床上。

“没换衣服,别坐我的床。”语气生硬,没有回头。

“那,换什么衣服,有给我买睡衣吗?”金潜光站起身,立到顾玉瓷旁边,弯腰凑到她耳边问。

“谁给你买,以为自己是谁!”

金潜光顿了顿,伸开双臂搂住坐在凳子上的人。

“走开。”甩肩膀。虚晃,一看就是假把式。

“玉瓷,不走了。”

“都走散三十年了,不走了。”金潜光语气低沉,说着把头埋到顾玉瓷的脖颈处。

“金潜光,你真烦人。”顾玉瓷侧身推搡她,“我都这样赔罪了,你还拿乔,拿吧,不稀罕你。”

“我没拿乔,我这不是”

“你是什么!”顾玉瓷抬脸,嘴角向下撇着,泪珠已经滚下来。

金潜光抬手帮她擦拭,可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怎么都擦不干。

“玉瓷,别哭了,我心疼。”这么说着,便低头亲了一口。

“滚,流氓。”

“哦,你都对我耍两次流氓了,不允许我耍了。”看顾玉瓷眉眼想弯,金潜光赶忙逗她。

“谁耍了,哪次不是你先耍?”

“好,好,我耍的,我耍的。我错了,不哭了哈。”金潜光抱紧怀里人,抽出纸巾给她擦拭,“都这个年纪了,还像个小女孩。”

“金潜光,你嫌我老。”刚被安抚好的人,“嚯”地站起身。

“不是,不是”

“你就是,你是不是嫌弃我老?”

这罪名太可怕了,女人最怕说老了。

金潜光头脑飞速运转,额头沁出薄汗,“我老,是我老,你看我这皱纹。”说着扒拉着眼角的细纹让顾玉瓷看。

“哼。”气消了些。

“不生气了哈。你不老,就是小女孩,我现在想追小女孩。”金潜光靠近继续哄。

“我不信你中间没谈过,技术那么老成,说,你是不是谈过别的女孩?”

谈别的女孩?女孩?

金潜光顿在窗户边,头脑恍惚。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三十年前的桥段,过了三十年,还是没有变。顾玉瓷又接着之前的开始演了,果真女人吃醋是不分年龄的,解释都没用。

想着想着便不禁笑了。

“你还笑,说啊,你谈过几个?”

“三四个吧。”

顾玉瓷一听瞪大了双眼。她本来只是说说,觉得不可能谈的,这还真谈过,还谈过三四个。金潜光和三四个女人纠缠过?一想到这,心里就冒酸水,嘴一撇,又要哭。

“别啊,玉瓷,别哭啊。”

真伤心了。

“我谈的你都认识,一个叫妮妮(顾玉瓷的乳名),一个叫顾老师,还有一个。”

“叫什么?”嘴角已经弯了。

“叫‘宝贝’”

“咦,真腻歪,不正经。”顾玉瓷脸红了。

“玉瓷,不生气了哈。”金潜光趴下亲亲顾玉瓷的脸颊,“这么多年,我真的好想你。”

“想我还赶我,说假话。”顾玉瓷骂着,笑意已经爬上眼睛。

“哪舍得赶你,不是没想好吗?”

“那你现在想好了?”

“想好了,早想和你好了。”

顾玉瓷用胳膊肘捅下身后的人,嗔:“老不正经,油嘴滑舌。”

“嗯。”金潜光承认,说着凑过来油嘴滑舌。

一记深吻后,怀里的人彻底软下来。

顾玉瓷侧过身,手抚上金潜光的脸庞,“潜光”,现在才开始慢慢巡视她,抚摸到眼角的皱纹,“你都长皱纹了。”

“老了。”

“潜光。”顾玉瓷的泪又涌出来。

“怎么又哭了?”

“我们错过太多年了,太多太多年了,我感觉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顾玉瓷抬手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流。

“不会再错过了,玉瓷,不会再错过了。”

两个人紧抱在一起,流着眼泪把彼此细细吻过,吻过那些过往,那些痛苦,那些思念。

“哈。”金潜光长出一口气,趴下来,“你现在可比年轻时妖得多了,是写情情爱爱的东西写得太多了吗?这么娇。”

顾玉抬手背盖着眼睛喘息,话语从齿缝里叹出:“说我,怎么不说是你自己体力不行。”

“我不行?!顾玉瓷,你说什么,说我不行?”金潜光拨开她的手背,鼻尖压到她鼻尖上,“看你是没服哈。”说完滑下来咬脖颈。

顾玉瓷笑着往一边躲,刚翻身,就被金潜光大力拉入怀中,长手臂圈过来,从前面游到两腿之间。

“不要了。”顾玉瓷夹紧她的手。

“不是说不行么?”金潜光一条腿钻过去一曲腿就把她的两条腿顶开了。

肩膀一沉,“啊!”顾玉瓷仰起脖颈叫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她咬住下唇。

手臂来回摆动,时缓时急。

最后顾玉瓷哭了,兴奋到一个点后,她控制不住哭了。

平复过后,顾玉瓷依偎在金潜光怀里聊天:“你,结婚多久他去世的?”

见没有回答,顾玉瓷抬起头。

“嗯?”

“都过去了。”金潜光闭着眼睛休息。

顾玉瓷伸手,两指一拨撑开她的眼皮,“我想知道。”

“这个醋也吃啊?”金潜光侧下头,缓缓睁开眼,眼里盛满无奈和悲伤。

“不吃。就是想知道,结婚多久那人离世的?”

金潜光垂下眼神,沉默片刻,叹口气:“没有结婚。”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顾玉瓷的意料,她一直想问的是那个人什么时候离世的,没想到是没结婚。

愣怔片刻,顾玉瓷转头看向金潜光,拧着眉毛,嘴唇紧抿。

没有结婚?金潜光这么保守的人没有结婚,那哪来的孩子?

“没有结婚?那,嘉树和姊归?”两个孩子怎么回事?

“一次意外,喝醉了。”金潜光眼睛瞟向窗外。

“喝醉了?”顾玉瓷重复这句话,手微微用力掰过金潜光的下巴,“他强迫你的?”眼里已经有泪光闪动。

金潜光视线又垂下,咬唇。

“你说啊。”顾玉瓷嘴唇哆嗦,卡在金潜光下巴处的手指颤抖。

“不算吧,也是我给人家缝隙了。”一滴泪从金潜光眼角滑落,钻进濡湿的鬓角里。

闭上眼睛,顾玉瓷的泪水控制不住涌出来。

【一次意外】

【喝醉了】

“你当时是和我赌气,是吗?”猜。

金潜光没接话,脸扭向一边。

“你说啊!”顾玉瓷咬牙捶了下她的肩膀,力气不小,金潜光的头被捶得连带摆了下。

“不算。”

那就是了。顾玉瓷顿时捂住心脏趴到床上。

气死,也心疼死。

金潜光一看顾玉瓷趴着喘气,忙折起身给她顺后背平复。

“所以,他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声音从被褥里传来。

金潜光点头。

“嗯?”顾玉瓷没看到她点头,侧头问。

“是。”

“那,那嘉树,之前被送人”顾玉瓷折起身体盯住金潜光的眼睛要答案。

金潜光想别开脸,又被顾玉瓷紧箍住下巴不让她动。

“九十年代,未婚产女。我爸觉得影响不好,刚生下来就把她俩送走了。”

“我清醒了才知道。姊归送得近,就在我们县城,第二天就找回来了。”

“嘉树送得远,找了大半年,在辛城才找到。”

听到这,顾玉瓷捂住脸,泪水从手指缝里往外冒。刚生下来孩子就被送人了,本该坐月子的人跑出去找孩子。

“嘉树是12月份生日是吗?”

“是啊。”金潜光不解,随口答。

“12月份,多冷啊。”顾玉瓷一想到冰天雪地里,金潜光撑着产后虚弱的身体找孩子,就难过得心像被割了一样。

“嘉树找到的时候,穿着一身她养母给她做的船夫衫,很可爱。”

“他们没有孩子,照顾得很好,很疼孩子。最后我也不忍心带走了。”金潜光哭了,“所以,对嘉树,我很亏欠。”

“不用亏欠,你那时带着一个孩子,已经很难了。”顾玉瓷抬手给金潜光抹泪水,眼神温柔抚慰着她,“那时不教学,你哪来的收入啊?”

“因为未婚生的,名声不好,我也不能在老家呆,就去了南市,带着姊归讨生活。”

顾玉瓷听到这,再听不下去,埋到金潜光怀里,“呜呜呜”哭起来。

讨生活——金潜光用了这个词。讨生活,和沿街乞讨的区别就是用双手赚微薄的钱。

“潜光,你受苦了,呜呜呜呜。”顾玉瓷浑身颤抖。

金潜光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手掌在被子上擦擦,又扶起顾玉瓷给她拭泪,“我没事,就是感觉,对不起孩子,小时候天天拴着姊归,都没正常给她做过饭”

话没说完,两个人就抱着哭在一处。

谁都不会在意自己辛苦不辛苦,就怕爱的人遭罪啊。

“别哭了哈,不哭了,你看姊归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又高又漂亮。”顾玉瓷够到纸巾,抽出给金潜光擦拭。

金潜光接过纸巾擦擦眼角,擤出鼻涕,深呼吸平复。

“猛一看,整整齐齐地像个人,身体不好,不如她姐,整天吃零食不吃饭,可能和我那时候养得不好有关。”

“无论吃什么,人健康就成,再说她现在身边有慕云了,你别担心了。”

“嗯。”金潜光点头,吸吸鼻子,叹口气,眼神又垂下来,“你也不好过,孩子一个叫潮,一个叫雨,心里起潮又下雨”

“好啦,我们不说过去了,无论浪潮还是风雨,都过去了。”

“你看,孩子们都这么争气,又健康又优秀,出双入对的,我们知足哈。”顾玉瓷攥紧金潜光的手。

金潜光用力点点头,是,都过去了。

无论浪潮还是风雨,都过去了。

第93章 被撞破

太阳渐渐西沉。

创意园区1号楼前,游嘉树抱臂靠在车头,珍珠耳环在落日映照下粼粼生光,衬得人温润夺目。段筝和金姊归立在她身边,三个人说说笑笑聊天。

“以前那么傲娇,这不还是过来等人家?”金姊归嘴上挖坟,讽刺段筝。

“谁等她?”段筝脸红,一甩大波浪,扭腰靠到车头,眼皮懒懒一掀,“我这是来谈业务。”

“去床上谈啊?”

“啧,金姊归。”段筝双眼圆睁瞪。

“嘉树。”

听到喊声,三个人扭头。裴心雨出现在楼下,黑色真丝衬衣束在卡其色半裙里,浅笑妍妍。

“出来了。”游嘉树急忙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看向和她聊天的两个人,唇角微扬,“我们走了哈。”说着绕到副驾驶位拉开车门。

裴心雨冲段筝和金姊归摆摆手,钻进车里。

白色奥驰车引擎启动,丝滑转弯,消失在拐角处。

“真是够了。整天和我们说话,那惜字如金的,高冷寡言。这一看到人家,粘皮狗一样。”段筝看着空空的拐角讽刺。

“你不粘啊?不粘能过来等?”金姊归替姐姐开腔,玫瑰色红唇里吐出来的话裹着玻璃渣,“上去吧,今晚然姐直播呢。”话刚说完一回头看到钱慕云走出来,眼睛里马上绽放出两朵花,忙招手,“我走了。”撂给段筝一句话,小跑离开。

“真是亲姐妹,两只粘皮狗。”

“都是什么人啊,下班就跑,就留我们家的加班,过分。”瞪了两眼,段筝撩一把大波浪,磨着牙上楼。细高跟砸在水泥路面上,“蹬、蹬、蹬”响。

夕阳下,纵然车流缓慢,大家依旧心情不错,施施然扶着方向盘,或和着歌曲点头打鼓点,或手托下巴眯着眼听车载新闻,没有人鸣笛加塞、摇车窗叫骂。明天就周末了,对待什么都宽容了。

“一会开到公园旁边那个菜市场,我买点菜。”裴心雨说着靠到游嘉树肩头,“不好意思哈,这几天都没出去约会。主要是我妈近段时间心情看着不大正常,我想多陪陪她。”

“没事啊。只要和你在一起,在哪都一样。”游嘉树目光缱绻。

“么。真乖,晚上我烧菜。”

十指相扣,游嘉树另一只手稳稳转着方向盘,往花语城驶去。后视镜里,落日熔金,红霞染满天空。

“嗯。”长哼出一口气,顾玉瓷身体缓缓滑落下来。终于可以躺下休息了。

“哈。”金潜光趴上来,满头汗珠。

“擦一擦。”顾玉瓷抽出纸巾给她擦汗。

“这次表现得怎么样?”

“讨厌人,老不正经。我还是小姑娘吗?那样的姿势,我的腰受不了的。”

“我看你挺享受的啊,到得很快。”

“闭嘴吧。”顾玉瓷撒纸巾盖住她的脸。

金潜光扒拉掉脸上的纸巾,看向怀里人,鬓角濡湿,碎发贴在额头,鼻尖沁着汗珠,脸颊潮红如霞,餍足又倦怠,模样更撩人了,忍不住又覆过来。

丝绸睡裙在床尾皱成一团,一只脚伸过来碾过它,搓成一条细麻绳掉落下去。空气中充斥着难以言说的甜腥味,浓稠,带着荷尔蒙的温热。

“潜光,不要了。歇一歇。”声音娇软。

“哈,哈,哈。”连喘几口气后金潜光翻下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抬起身,“我还有份礼物送给你呢,我去拿。”

“诶,拉开衣柜,里面那套墨绿色睡衣是给你买的,水洗过了。”顾玉瓷看她起身,柔声交代。

“呵,”金潜光重又躺回床上抱住她蹭鼻尖,“还说没给我买睡衣?早准备好了哦,你现在真腹黑。”

“我腹黑?给你准备套睡衣就腹黑了?金潜光,你老了怎么说话也不讲理了。”

“好,好,我老了,我不讲理。”金潜光轻抚顾玉瓷的肩头,笑着哄,低头又亲了亲。

灯光下,睡衣光泽质感,丝滑垂顺,穿在前女排队长身上,似瀑布倾泻而下,抬手往耳后别碎发时,丝绸随动作流淌,倏然滑下,露出伶仃的腕骨和肘部,转圈迈步时曲线若隐若现,成熟女人味。

“爱现鬼。不是说有礼物送给我吗?”顾玉瓷笑成一朵花。

“对,对。”金潜光拍拍脑袋,往门外走去。

转回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小木盒,紫檀木榫卯雕花盒,雕花已经斑驳不清,边缘的金漆也已脱落,但整体光滑细腻,应是经常擦拭把玩。

顾玉瓷提靠在床背上,接过檀木盒,打开那一瞬,眼泪决堤。抬手捂住嘴,看向金潜光。

金潜光眼神温软,没有抽纸巾,抬起手掌给她擦拭眼泪。

顾玉瓷轻轻把盒子里的东西提起来,是一串项链,一串很简单的纯银项链,中间是弯月星星吊坠,冷色光芒,亮闪闪。

“你还一直保留着?”

“嗯。你还给我后,我几次想扔掉,都没舍得。好多个苦日子,都是握着它过来的。”金潜光说到这泪水也涌出来。

她想到了往昔岁月。刚分手时的痛不欲生、怀孕生产月子里的无助、知道孩子被送人的绝望、带着孩子找工作时的艰辛、寒冬腊月打扫厕所的难挨、做生意时的颠沛流离那些所有,所有的苦日子,都是握着这条项链走过来的。

“你知道吗?分手的时候,你把项链还给我,有段日子我特别恨你,恨你辜负我们的誓言。”

“可后来冷静下来,我就慢慢释怀了。你是我的玉瓷啊,你的心里一定也特别特别难过和不舍啊。”

看金潜光流泪回忆,顾玉瓷把脸埋到手心的项链上,肩膀耸动不止。

“之后的日子就是无论多难挨,握着这条项链,就想到你,就像你在身边一样。”金潜光目光飘远,嘴角绽出笑意。

“潜光,你就这样握着这条项链挨日子么?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金潜光咬住下唇,许久分开,下唇上一片红,语气失落:“因为你说从今后不再见面,我以为你过得很幸福。”

“潜光,我,对不起你。”顾玉瓷哭倒在金潜光怀里。

“傻瓜,当时那个场景,我们那么小,没有办法的。别哭了哈。”金潜光努力睁大眼睛抬头想把泪水逼回去,可泪珠挂在眼眶上,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还是掉下来,“别哭了哈,你看你一哭,我的泪就止不住。”

“不哭,不哭了。我们的日子好了呢,都在一起了。我不哭了,你也不许哭。”顾玉瓷一看金潜光又落泪,赶忙抹掉自己的眼泪,抽纸巾帮她擦拭。

“都不哭。”金潜光握住她的手。

顾玉瓷低头摆弄手心里的项链,问:“三十年了,怎么还这么亮?”

“找人处理了。不过款式过时了,等两天我再给你买条新的。”

“不要,我就要这条。给我戴上。”顾玉瓷把项链举到金潜光面前。

项链戴在胸前,金潜光低头吻住。

“嗯。”顾玉瓷闭上眼睛。

两个人正沉醉在情欲的海里呢。

“吱——”

防盗门被推开的声音。

“咣——”

门关上。

“谁?”金潜光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眼神警惕,看看虚掩着的卧室门,再看向顾玉瓷。

顾玉瓷紧盯着卧室门。

“妈,你在家吗?”裴心雨的声音穿过卧室门缝传来。

“心雨回来了!”顾玉瓷转回眼神,眼球颤动。

两人对上眼神,“蹭”地一下,从床上同时弹起。

“怎么办?”金潜光匆忙捡起衬衣,正要伸袖子,看到自己身上穿的睡衣,放下衬衣,快速脱掉睡衣,穿上衬衣才发觉不对,没穿内衣,又开始弯腰围着床四处翻找,内衣没找到,看到了裙子,又赶忙套裙子,整个人手忙脚乱。

“哎呀,你不要慌,别急,不出声就成。”顾玉瓷下床轻轻关紧房门反锁。回转身帮金潜光系衬衣纽扣。

“我怎么出去啊?”金潜光拧着眉毛小声问。

“不吭声,她会以为家里没人,应该会出去约会。”

两个人像地下党接头,声音压低,互打手势。

金潜光点点头坐到床上。

“看你吓得,不敢告诉孩子啊?”顾玉瓷穿好睡衣,小声责问。

“不是不敢,主要这……”金潜光转身瞅瞅凌乱的床被,散落一地的卫生纸团,轻轻起身踮着脚尖捡起纸团扔进垃圾桶,“就这个场景……尴尬。”

“哦,刚才不是挺厉害的么?还问行不行?你这样就还是不行。”

金潜光抬手刮了一下顾玉瓷的鼻子,正要嗔怪,听到门外喊,“妈,您在吗?妈?”

“当、当、当。”

敲门声一响,室内的两个长辈马上闭上嘴巴紧抱在一起,咬住嘴唇装无声。

门把手转了转,又回正。

侧头看到金潜光绷着嘴的样子,顾玉瓷忍不住捂住嘴笑。

“别笑啦。”金潜光用口型示意,嘴角也忍不住勾起来。

“没人?出去了。”裴心雨又四处看看,“那,如意了,我们二人世界了。”回转身搂住游嘉树的脖颈。

两个年轻人立刻吻在一处。

卧室内,金潜光耳朵贴在门板上听。

“有点动静,是不是要出去了?”金潜光回转头打口型小声问。

顾玉瓷也贴过来听。

“嗯,嘉树。”裴心雨的这一声喊叫,“嗖”地一下把两个长辈的腰给喊直了。

两个妈妈面面相觑,这场景刚发生过啊,她们当然懂是什么意思了。

“不行,不行。”顾玉瓷手扬在耳边摇。现在是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出去吧?不然她俩以为家里没人,再做出点啥。”虽然“做出点啥”很正常,但有第三者在场啊,还是两个长辈。但是出去的话,怎么给孩子解释两个长辈躲在卧室里的事,这

顾玉瓷一手掐着腰一手摇在耳边转圈,灵光一闪,眼睛发亮,食指点一下空中,“有了。”慌忙找到手机,“我打电话引心雨她俩出去,她俩走了你再走。”

“赶紧。”金潜光点头如捣蒜。

“嘉树,抱我回卧室吧。”裴心雨躺在沙发上搂着游嘉树的脖颈要求。

“好。”

刚抱起来,手机铃声一阵响过一阵。

“接吧,一直响,别有什么事。”游嘉树放下裴心雨,帮她拿过手机。

裴心雨坐起身长吐气平复呼吸,“嗯?我妈。”一看清来电姓名,满脸疑问。

“阿姨?快接。”

“咳”,裴心雨清清嗓子,滑开接听。

“妈。”

“心雨,你和嘉树来北门接下我。”

“嘟、嘟、嘟”,裴心雨还没来得及问话,嘴巴刚张开,手机就被挂断了。

“怎么了?”游嘉树凑过来问。

“让我们去北门接她,怎么回事?”裴心雨盯着手机屏幕疑惑。

“那赶紧去吧,见了再说。”

两个人起身互相帮对方整理衣服,抹口红。

听到大门带上的声音,金潜光轻拉开卧室门,踮起脚尖,猫着腰钻出来查看。

“她们出去了,那我走了哈。”声音还悄悄地,鬼鬼祟祟。

“走南门哈,你路上开车小心。”顾玉瓷送她到门口,递上挎包。

金潜光挎好包,往耳后拢拢头发,整理下领口和裙摆,伸手握住顾玉瓷的手,递个眼神,“我走了。”还是压低声音打口型。

看着电梯数字从1变成2,从2变成3,金潜光像想到什么,瞳孔猛然一扩,快速转身,“不能坐电梯,撞上就坏了。”话没说完已拉开防火门,“蹬、蹬、蹬”,跑下步梯。

看着“咣”一声回弹关闭的防火门,顾玉瓷捂住嘴笑。

“真是,做贼一样。”

第94章 妈妈们有安排

明亮吊灯下,餐桌旁,碗筷轻碰。

顾玉瓷和小女儿面对面坐着吃晚饭。只见她红光满面,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陶瓷汤勺舀起绿豆汤,还没放进嘴里,“噗嗤”笑了。

“真甜。”找补一句话。

裴心雨瞅瞅妈妈,下巴抵在手背上,眼角细纹都笑开了花,像喝了一口蜜般被甜意腻到。迟疑端起绿豆汤碗,捏起陶瓷汤匙尝一口。

并没有放冰糖蜂蜜,不甜呀。

再抬头看妈妈,睫毛低垂,眼尾弯起,盯着藕片嘴角轻抿。藕片呐!又不是情人,用得着这么默默含情地盯着吗?这,这还是有厌食症的妈妈吗?

“妈,看你好开心呀。”

“啊,有吗?”顾玉瓷眼睫毛快速眨动,把弯了的嘴角硬生生抿成一条直线,放下绿豆汤碗,往耳后拢拢本已掖好的头发,抻抻平整的衬衫,捏起筷子夹一片藕片,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眼神看着菜品飘忽不定,珍珠耳环旁的耳朵尖红成晚霞。

“有啊,你做饭时都哼歌曲儿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有什么开心的事么?”

什么好日子?

顾玉瓷扫一眼女儿,又飞快折回目光,咽下藕片,清清嗓子,筷子尖指指糖醋小排,问:“这道糖醋小排,我是不是盐放得有点多了?”

知女莫若母,裴心雨果然被打断思路,夹起一根排骨轻咬一口,缓慢咀嚼咽下,眉毛舒展开,回:“不咸呀,酸酸甜甜的,软烂脱骨,正好吃。”

“那你多吃点。”顾玉瓷伸筷帮女儿又夹起一根,“对了,怎么嘉树今晚没来吃饭?”

“她陪金阿姨。”

听到这顾玉瓷眉头猛然一蹙,眼皮垂落下来,察不可闻叹口气。再抬头看女儿,一脸乖巧啃着排骨。两句话在心里反复翻滚——

能不能不要陪我们啊?!应付你们实在太累了!

“你姐这还加班呢?不是招到人了吗?”翻滚出来的话变成了这句。

“不知道呢,说忙,估计报名的孩子们多吧。没事,嘉树下午巡店还过去看了呢,说蒸蒸日上。”

“那就好,”顾玉瓷喝口绿豆汤,掀眼看女儿,正低头啃着排骨,一缕发丝垂落下来,要散进餐盘里,马上抬手帮女儿掖在耳后,随后又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她碗里,“再忙也要好好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近段时间她忙着和金潜光约会,对两个女儿的关注都少了,汗颜。

裴心雨弯嘴角笑,筷子尖按到豆腐上,说:“对了,妈,这两天我们几个商量,趁嘉树她们生意淡季,九月份去喀什旅游。您也一起去呗?”

“喀什?”顾玉瓷一听错开目光,筷子尖戳几粒米饭放进口中,抬头看吊灯,明亮晃眼。

“您不是最爱旅游吗?上次我说在喀什,您还说您也想去呢。”

“哦,我说过么?”顾玉瓷轻揉眼睛装失忆。

那是上次啊,女儿,妈妈今非昔比了。

叹口气,顾玉瓷拧着眉毛琢磨怎么婉拒掉又不拂女儿的孝心。

唉,应付你们实在太累了!

“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就不凑热闹了。”家里有舍不得的人啊,哪都没心情去。

“去吧,妈,嘉树说也会喊上金阿姨,到时你们同龄人一起逛,有话题聊。”裴心雨继续劝。

“金你金阿姨会去?”顾玉瓷倏地转回头看女儿,筷子尖悬在荷塘小炒上,不可能不汇报啊。

“还不知道呢,嘉树说今晚会给阿姨说,一会我问问她。”在妈妈面前,裴总裁智商不够了,什么也没看出来,一口菜一口汤,专注在饭上。

筷子收回放到餐盘上,顾玉瓷双手垂下按住座椅边缘,肩膀塌下来叹气。

命怎么这么苦,谈个恋爱,年轻时躲父母,年老了躲孩子。

大路灯开着,明亮如太阳光。

顾玉瓷坐在书桌旁,握着手机望着黑掉的电脑屏幕琢磨心事,不时低头按亮手机屏幕看有没有信息。

“嘟、嘟、嘟——”视频声音响起。

“干嘛打视频呀?”语调轻扬。

视频里金潜光躺慵懒靠在床头,睫毛半垂,眼底晃动着碎光,梨涡凹在一旁,“你不喜欢啊?不喜欢我就挂断了。”

“金潜光,我发现你越老越讨人厌。”顾玉瓷嗔怪。

“哪有老,我还很年轻好吧,正在谈恋爱。”金潜光抬身坐起,字正腔圆,努力争辩。

顾玉瓷一听“谈恋爱”脸红了,“哼”一声,“谁和你谈恋爱,真不知羞。”

“岂止谈恋爱,都上床了好吧?”说完人就捂住嘴,闪到屏幕外,只留“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视频里。

“老不正经。”顾玉瓷耳根泛红,抬手挂断视频,一看屏幕上人没了,心里猛一慌,还没来得及呵斥自己呢,视频又打过来。

起身走到床头坐下,靠着床背,施施然滑开,鼻孔出气:“哼,现在真是像块狗皮膏药一样。”

金潜光眼波流动,嘴巴像抹了蜜:“好,我是狗皮膏药,好了吧?”

“刚才给你发的信息看到没?两小只说一起去喀什旅游的事。”顾玉瓷说正经事。

“不去。”

“为什么不去?”

“刚谈恋爱,热恋期,正需要独处呢,一群小电灯泡,碍事。”皱眉斜眼不耐烦。

顾玉瓷一听涨红脸,咬牙碎骂:“你,真是够……老不正经。”眉眼却弯了。

“你不就喜欢我这样么?”

“金潜光,你,油腻。”

金潜光“哈哈哈”笑,抬手往耳后掖掖头发,凑近屏幕,卧蚕如新月般在眼尾堆出温柔的弧线,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蜜意,声音低缓:“过几天我打算带你去别处玩呢。”

“哪里?”顾玉瓷一听有别的安排,来了兴致,马上坐直身体凑近屏幕。

“你看你,小丫头一样兴奋,先保密。”

顾玉瓷飞她一眼,还和以前一样,爱搞小惊喜。

“明天我再过去给你做饭吧?”

“不吃。”嘟了嘴后,顾玉瓷才意识到自己真是越活越倒退了。独立了三十多年的女人,一遇到老情人,动不动就嘟嘴撒娇耍小性子,真是难为情。

“那,你过来月隐花庭这边,吃完午饭,下午带你去看美术展,潮青河文化中心那边搞的。”

“有吗?”

“我骗你做什么。好不好?明早我去接你。”

顾玉瓷咬咬嘴唇,嘴巴嘟起,眼里全是笑意,声音还傲娇:“挂吧,早点睡。”

同意约会了。

金潜光没有挂,凹着梨涡看着屏幕不语,用眼神勾着人。

“干吗?”

“亲我一下呗。”

“滚。”食指一点挂断视频,顾玉瓷捂住嘴笑骂,“真不正经。”

脸红透。

裴心雨怎么也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跟着去喀什?那么喜欢旅游的人,怎么劝都没用。说小说写到关键章节。换个地方就没灵感了吗?还是有什么其他事绊住了脚?

游嘉树更想不明白,明明上次去喀什,妈妈还说下次要一起去呢,怎么就一口回绝了呢?腰伤了,那么健步如飞搬花盆怎么看也不像腰伤了。

更年期了。最后两个人一致得出这个结论。

两个牵着手逛美术展、听戏剧、爬山赏花、在卧室里莺莺燕燕的妈妈们可不管她们怎么想。

都走散三十年了,这一见面恨不得时刻粘在一起,把那些没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没有看过的风景,好好再体验一番。

活动安排得紧锣密鼓。

俗称“百日红”的紫薇花花期较长,都九月份了,还娇艳绚烂开在枝头,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随风摇曳,轻撞着玻璃窗。细碎花瓣飘落时不小心窥到了窗内的绮丽景色,一两片调皮不知害羞的花瓣紧紧粘到窗玻璃上往里偷看。

米白色枕头上,金潜光满面潮红陷在上面扭动,头发凌乱粘在汗湿的脸庞,“玉瓷,玉瓷。”喊着,意识涣散。

突然,她骤然紧扣住身上的顾玉瓷,脖颈高仰,天鹅颈拉出一道紧绷的弧线,喉间叹出一声呜咽,“嗯——”

战栗颤动。

脖颈重重落回到枕头上,整个人柔软湿润,宛如退潮后的沙滩。

顾玉瓷抬起身体覆过来,“哈。”似被抽去脊骨般瘫在金潜光怀里。

额头相抵,平复呼吸。

“等孩子们旅游回来,我们就出柜,你搬过来吧?”金潜光嗓音沙哑。

“干嘛搬过来?”顾玉瓷长出一口气,翻转身体,对着天花板闭眼喘气。

“在院子里写作,空气也好。我还能给你做饭。还有,我给你买身运动服吧,咱俩早晚一起锻炼。”

“我不喜欢锻炼。”

“得锻炼身体呀,刚才第一次,你都熄火了。”

顾玉瓷睁开眼看过来,底气不足,小声辩解:“那样磨,我腰坚持不住。”

摸摸光滑的肩头,金潜光低头亲亲,掀眼看过来,湿漉漉,波光潋滟,说:“用手指你也很累呀,看你喘的。”

“我我的手不是腱鞘炎嘛。”

“这和腱鞘炎有什么关系,这主要是手臂用力,你没力。”

顾玉瓷一听瞪大了眼睛,瞳孔猛扩。她是校花,但不是花瓶,也是学霸的,骨子里还是争强好胜的。这第一次被人说不及格让她深受打击。恍惚眨眨眼,缓缓抬起身体看向金潜光,嘴唇轻抖蠕动:“我,手臂没力吗?”

三十年前你还夸我呢!

金潜光嘴角勾起,她赶忙抿成直线,垂下眼睫,“不太有力。”

“你你不都到了吗?”

“好久才到的。”金潜光说不下去了,鼻孔扩张,嘴角压不住。她赶忙背过身趴到枕头上,露在枕头外的梨涡越来越大。

看着眼前瓷白的后背,发丝凌乱粘在上面,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洇开,风情得让人心口发烫,顾玉瓷眼睛眨了又眨。

刚才不是蛮激动的吗?

她还以为自己最低也得有九十分呢,怎么到最后受给的评价是“不太有力”。舔舔嘴唇,喉咙吞了又吞,眼神怯弱。抬起右手,酸软无力。闭眼叹气。

“宝贝。”金潜光翻过身,长臂圈来顾玉瓷脖颈,嘴唇覆上。

顾玉瓷生理性轻启嘴唇,吞送纠缠,心里千转百回思考着受的评价——不太有力。

“上来吧。”三个字节,轻如羽毛般抚过耳旁,却震得顾玉瓷睫毛直颤,“还要来吗?”

“我还想。”金潜光的声音似从天际传来,黑云压顶般让顾玉瓷忘了呼吸。

看看身下媚眼恳求的人,眼神欲说还休,争强好胜的顾玉瓷深吸一口气,咬牙抬起身。

窗外的紫薇花在风中簌簌飘落,玻璃上粘了一堆没道德的花瓣围观。

“哈。”顾玉瓷从空中跌落进金潜光怀里,失去意识般轻喘着闭上双眼。

“你看,你要锻炼吧,攻两次都能把自己累瘫。”都高了,受还杀人诛心。

想起身反驳,别说手臂,整个人都没有力气。顾玉瓷感觉自己就像一台电量耗尽的电动车,目标是清晰,油门也踩到底,可——就是跑不起来。

有心无力!

一滴清泪从一生好强争第一的顾玉瓷眼角滑落。

“潜光,帮我……买身运动服吧。”

第95章 重游故地

九月底的喀什,酷暑已经过去,秋意凉爽蔓延。

下了飞机,看着机场旁的荒地,褐黄色布满沟壑,像是模糊的古老经文。远处帕米尔高原的雪峰似悬浮在云端,土黄色建筑群蜷缩在雪峰和戈壁的夹角处,神秘陌生。裴心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干燥而热烈的空气中仿佛夹杂着烤馕坑里飘出的麦芽糖味,又浮动着无花果和玫瑰花砖茶的香甜气。

心情完全不同于半年前。

“为你千千万。”她睁眼看向游嘉树,深情告白。

这是《追风筝的人》里的一句经典台词,取景地就在高台民居。可惜上次来没有心情去体会,这次看着追到的人就站在身边,失而复得,裴心雨湿了眼眶。

游嘉树抬手抚上裴心雨的脸庞,目光缱绻,正要开口说话,被妹妹的喊叫声打断。

“和北城一样热嘛。”金姊归没有来过,脱外套叫。

“是的,早晚会比较凉。”接机的导游小妹解释。她们雇了一辆七人座商务车全城接送,司机导游都是这个小姑娘,白T恤牛仔裤,学生装扮,标准普通话,一问才知道是大学刚毕业的湖南妹子。

车子一拐进古城区,裴心雨便举起手机拍视频,向游嘉树惋惜:“哎呀,妈和阿姨没有来,真是可惜。”

“没办法,腰伤了,来不了。”腰伤了怎么还能搬花盆呢,那么矫健,还和肉肉一起玩球,怎么看也不像腰伤了呀。游嘉树内心嘀咕不停。

这次六个人还是选择住在塔里木酒店,面朝昆仑塔,俯瞰全城。

步入酒店,站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高台民居,裴心雨眼睛发亮。

黄土高崖上依崖而建的生土建筑群“过街楼”“悬空楼”新颖奇特。泥巴和杨木组合看似松散易塌,实在异常坚固。种满桑树的庭院与拱形壁龛、雕花门窗相映成趣。巷道蜿蜒交错,游客们畅游其中宛如走迷宫般前后左右、进进退退。

这浓郁的异域风情,怎么上次来就没发现这么美呢。

可能因为这次要找的人陪在身边了吧。

就要这样,爱的人陪在身边,才有心情穿行巷陌,打卡昆仑塔、耿公祠,夜游古城,登雪山过古道,聆听十二木卡姆啊。

稍作休整后,裴心雨便按耐不住拉着游嘉树要去重游古城。

国庆长假前,古城游客还没到高峰。主干道上游客们稀稀松松两三成堆、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前牵后推,拥簇着,笑逛着。

阳光斜斜撒在高低错落的生土建筑上,给古城披上一层斑斓的色彩,像一幅古老的画卷在眼前缓缓展开。羊肉夹烤馕的肉香味和砖奶茶的香甜气弥漫在巷弄间,与街角轻摇的沙枣树,手工艺人的敲打叫卖声、摩肩擦踵的游客们,共同组成古城的声色。

金姊归和钱慕云看着这充满异域风情的街道和建筑,脸庞兴奋到发亮,不时捂嘴尖叫,四处取景拍照。和古城门合影,和沙枣树合影,和雕花门窗合影,和花盆巴扎合影,和维族古丽汗合影……

裴心雨则是勾着游嘉树的手指漫步在街头巷角,走走停停,眉眼弯弯。

游嘉树抿唇看着她,眼神蛮是宠溺。

“英吉沙小刀。”柳姑然在拐角处喊。

买买提大叔还是那个买买提大叔,带着花帽咧嘴笑。但裴心雨已不是当初买二十把小刀的裴心雨。

“诶,金总,你们要是办酒席,给大家发喜糖都不够意思,得发英吉沙小刀。”柳姑然抚摸着英吉沙小刀刀柄上的玻璃调侃。

“哈哈,这个可以哈,婚礼现场大家一人一把刀。”段筝附和自己老婆,“一言不合就互捅。”

游嘉树抿嘴笑,眼眶湿润看向裴心雨,凑到她耳边低语:“找那么久,委屈你了。”

裴心雨垂下眼脸没接话,脸颊飘红,转头和买买提大叔聊天叙旧。

工匠买买提大叔一如即往,举着小刀给大家讲解钢材硬度、锻造过程、刀柄雕刻、纹路质地,表情丰富,手舞足蹈。

六个人围成一圈,屏气凝神,听得入迷。不时插上一两句问话,得到讲解后,叹为观止。

“大叔,还没吹汗毛呢。”柳姑然提醒剧情,吹完汗毛又提醒大叔刮铁棍、弹刀柄。

游嘉树为表心意和纪念,订购了100把英吉沙小刀,不是婚宴发礼,给各个烤肉店配置。

“这次来,纯粹就是给你们重温浪漫爱情了。”段筝看着好朋友大方扫码付款,揶揄。

“也满足你,说吧,你想做什么?”游嘉树斜肩膀轻撞下她。

“哼。”大波浪一甩,往前走去。

「古丽的招待厅」门前,段筝停下脚步。一群年轻高挑的新疆姑娘正在大厅里翩翩起舞,为首的姑娘身穿大红舞裙,头戴民族花帽,旋转起来,珍珠项链绕着黑色长辫纷飞,就像热情绽放的石榴花。

“看什么呢,没见过漂亮女人啊。”柳姑然瞟两眼大厅,看看像被勾了魂般的对象,想起了半年前此人在包间里呆一个半小时的事情,鼻孔喷火。

段筝猛然回神,皱眉翻白眼,一撩大波浪,清嗓子辩解:“说什么呢,就是看吃饭的地方。”

“你还用吃吗?看都看饱了吧?”

“我”

“哎,哎,这里面可是正经吃饭喝茶的地方哈,味道还挺不错的。要不,我们晚饭就在这解决吧。”游嘉树一看情况不对,赶忙走出来解救好朋友。

“哼。”柳姑然翻白眼。她半年前和裴心雨就是在这翻的监控,当然知道是正经地方,但架不住跳舞的古丽们热情奔放啊。

“走吧,就去这吧。哎呀,咱们不是来过嘛,正经地方。”裴心雨拽紧闺蜜胳膊往里牵,压低声音哄,“出来玩呢,别闹气哈。”

刚刚坐定,身穿艾德莱丝绸长裙的漂亮古丽们便上来献舞了。

大红色、宝蓝色、翠绿色、米黄色,缀满珍珠长串的裙摆,在十二木卡姆的悠扬声中,绽开成绚烂的星云。不及一握的细腰上银链随着旋转飘扬颤动,深眼窝里眼波流转,瞳孔里跳跃着火光,热烈又娇羞,欲拒还迎。

段筝舔着嘴唇看直了眼。

柳姑然嘴唇紧抿,鼻翼扇动,死盯着段筝,正要抬手,被裴心雨抱住了手臂。

“诶,这大红色古丽真媚哈,怪不得乾隆那么喜欢香妃,眼神烫人得慌。”闲聊。

“呵,你也被烫到了?”柳姑然斜抬着下巴,挑眉冷笑。

“什么呀,说事实。她烫不到我,我家里有。”裴心雨说着看向家里有的那个人,白色真丝衬衫束在高腰藏蓝色阔腿裤里,腰比大红裙古丽的还要细,右腿轻盈搭在左腿膝盖上,手肘撑在桌面上支起手臂托着下巴,正扭脸看向别处,一侧长发掖在耳后,流苏珍珠耳环垂在拉起一条弧度的白皙脖颈旁,细鼻梁下是裸杏色薄唇。似山涧青松般骨相清峻,又似幽谷溪流般婉转莹润。

不用看过来眼神,这副皮囊就足够让裴心雨心口发烫。

游嘉树正侧头盯着自家妹妹,嘴唇紧抿。

甜品托盘旁,金姊归捏起一块玛琳酱饼干,仰着下巴往嘴里送,另一只手托着茶盘在下巴处虚接着,咬一口,微闭上眼,小簇眉头,摇晃一下脑袋,欣然享受。饼干渣纷纷落到茶盘里,上嘴角粘了一圈红色玛琳酱。饼干没咽完又抓起一个羊肉酥,一口下去,糖稀拉丝往外冒,流到下巴上。

“慕云,慕云。”找救星擦拭。

“你吃这么多甜的干嘛,一会还吃饭吗?”游嘉树拧着眉毛板起脸呵斥,起身把她面前的三层零食托盘端走放到墙边的置物柜上。

“你干嘛。”金姊归嘴里嚼着半截羊角酥冲姐姐抗议。

“你说干嘛,天天吃零食,你还吃不吃饭?!”钱慕云把纸巾扔到她脸上,“多大的人了。”

绷住嘴,涨红脸,金姊归鼻孔大喘气,喘几个来回,“啊、啊、啊”,跺脚冲自己姐姐大叫几声泄愤。

烤羊肉串、烤包子、烤馕、手抓饭、鸽子汤,馓子、葡萄干、糕点、石榴汁,有正餐有茶点,还有顾盼生姿的美艳古丽们在面前跳舞,想不开心都难。

吃完饭,本来是要绕古城遛弯消食的,奈何段筝说坐半天飞机太累,想早点休息。

看她这么坚持,大家也只得返回酒店。

沐浴完,游嘉树坐在床头捧着手机发信息,抬头汇报:“心雨,段筝说找我有点急事谈,你先休息哈。”

酒店大堂,段筝和金姊归窝在沙发里,一看到游嘉树出来,挥手。

“什么急事?”

“夜生活,出去好好玩玩去。”

“什么?”游嘉树摸不着头脑,屁股悬在沙发坐垫上,皱眉。

“去「古丽的招待厅」那里,咱们仨看小妹妹跳舞去,晚上会有塔吉克族的姑娘们来。”段筝挑眉毛。

“你筝筝你。”游嘉树像被烫到一般,倏地挺直身板,“看什么跳舞啊,晚上吃饭不是都看过了吗?”

“哎呀,那是维族的。我看节目预告了,夜里会有塔吉克族的来。”段筝站起身拽游嘉树坐下,手圈成小喇叭状凑到好朋友耳朵旁吹风,“咱们国家唯一的白种人民族,蓝眼睛,白皮肤,高鼻梁。”

“姐,筝姐说她们是最美民族。”金姊归凑过来小声普及,眼底燃烧着一小簇火。

“啧,你们。”游嘉树抚额,咬唇四处望望,酒店大堂除了服务员,空无一人,“好,真想看,把她们仨带上。”

“不带,带她们不方便。”段筝躺椅背上撩大波浪,翻白眼。

“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女孩子。”游嘉树拧着眉毛抗议。

“哎呦,你不知道我家那个,管我老紧。其实也不做什么,就看看人家跳跳舞。”段筝说着站起身,拽游嘉树的胳膊,“走了,走了。”

“走吧,姐。”金姊归舔舔嘴唇,她还想吃那里的零食,“没法带,一说然然姐就会跳脚。”

“不是,你们俩,”游嘉树看看酒店大门再看看电梯门,挣脱,“把她们一起叫上。”说着就要滑开手机屏幕。

“哎呀,你惧内这么狠啊,走啦。”段筝上前搂住好朋友的脖颈往外扯。

金姊归在后面推着。

“都是女孩子,你们俩不要双标好不好?”游嘉树举起手机还想发信息,被妹妹夺了过去。

夜色下,段筝和金姊归押着游嘉树,闹哄哄去「古丽的招待厅」看塔吉克族的漂亮女孩们去了。

第96章 欢喜冤家

鹰舞的旋律在灯光下流淌,塔吉克族的姑娘们身穿绣满山鹰纹的传统长裙,戴着垂有流苏的库勒塔帽,足尖轻点,舞姿灵动,裙裾绽开旋转不停。

段筝不断起身与她们共舞,肩背相贴扭头看眼,牵手快走蓦地分开,拧身旋转紧抱一起,依偎相缠后再追逐嬉戏。

面对漂亮热情的异域姑娘们,金姊归也不禁拉起裙摆与她们旋转到一处,艾德莱斯丝绸裙摆展成七彩漩涡将她裹挟其中。

整个包间像撒进来了花蝴蝶,随鼓点跳跃飞舞。

游嘉树坐在下方的卧榻上看着,小口抿酒,不时低头看腕表。

接待她的金发碧眼塔吉克美女坐她旁边嗑瓜子,一脸悠闲,“咔嚓、咔嚓、咔嚓——”一颗接一颗,面前的陶瓷盘里盛满瓜子皮。

“大金,来跳啊,来跳。”段筝牵着高个美女的手旋转不停,抽空朝游嘉树招手。

游嘉树摇摇头叹气,真是够疯的。抬眼看窗外,夜色渐浓,不知道心雨睡了没?

酒店里,裴心雨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柳姑然脸上正覆着面膜,抬脸扶着门框问:“怎么了?”

“她俩还没说完么?”

“说什么?”

“不是说你家筝筝找嘉树有事吗?”

柳姑然面膜里露出的两只眼睛滴溜溜转几圈,抬手揭下面膜,拧着眉毛问:“我家筝筝找你家树?”

“嗯,一个多小时了。谈什么呢,在里面?”裴心雨勾头往里看。

柳姑然拉开门让她进来。

“人呢?”裴心雨目光巡视一圈没看到人,无意识伸手拉开卫生间的玻璃门检查。

“哼。”柳姑然一甩手,面膜扔进垃圾桶,没扔准,糊在垃圾桶壁上,“贱人,肯定出去鬼混了。”

裴心雨的视线从垃圾桶的面膜上转回来盯住闺蜜的脸,蹙眉,“什么鬼混?”

柳姑然鼻孔出气,抱臂磨牙,“呸”一口,跺下脚,拉起裴心雨的手转身出门。

“咚、咚、咚——”

钱慕云打开房门,果然金姊归也不在。

“下午在「古丽的招待厅」吃饭时,看她那眼神就不对。她就不能看到漂亮妹妹。”柳姑然抱臂喘气,一脚踢翻床边的垃圾桶,“贱女人,没骨头,怎么就那么风骚,见了漂亮妹子就走不动道。”

“走,我们找她们去,肯定又去那了。”伸手拽闺蜜。

裴心雨没动,舔舔嘴唇,往耳后掖下头发,目光闪烁迟疑:“要去吗?她们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随她们吧。”

“裴心雨你倒挺大方的哈。”柳姑然拧着眉毛讽刺,刚覆过面膜的脸表情扭曲,“她们要真是出轨也就算了,分手完蛋。问题是她就是贪玩,不走的,还在我们坑里,你不恶心吗?”

裴心雨松开咬住的下唇,深吸一口气,继续劝:“玩不哪里去的,都有分寸。”

“那是你家的,我家那没品的。快!换衣服,我们走!”

钱慕云弯腰扶起垃圾桶,把扑出来的纸巾捡起来扔进去。

“你磨蹭什么,走啊!”柳姑然回头又催钱慕云。

夜幕下的古城,霓虹灯闪烁,色彩斑斓。

街道上人流松松散散,缓步赏着夜景,十二木卡姆的弹唱声随风飘来,夹杂着烤肉香和奶茶味。

月光温柔,一切都慵懒放松。

突然,宁静肃穆的古城门下,三个姑娘,前后冲来,大长腿跨过去,随风绽开的裙角犹如战旗摇摆。为首的柳姑然嘴唇紧抿成一条红线,眼神如英吉沙小刀般锋利,长卷发翻飞。

“等等,然然,你别急啊,然然。”

“然然,消消火,然然。”

裴心雨和钱慕云紧跟在她身后喊不停。

这个架势,奥特曼来了都得让路!

“要换上这身衣服吗?”

旅拍店里,裴心雨捧着柳姑然挑选好的民族服饰迟疑。

“换!我倒让她看看,是老娘好看,还是古丽们好看?!”柳姑然说着话“哗”地展开衣物,艾德莱斯丝绸长裙像战袍一样穿上身。

绿色的!

杀气腾腾!

“然然,你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钱慕云也看不下去了,抱着柳姑然给她挑选的粉裙子劝。

“不教训她,我才不痛快。”柳姑然举起花帽缓缓戴上,下巴高抬,像戴了一顶王冠,“你们俩,给力点好不好?赶紧换啊,还有面纱,戴上面纱。”

裴心雨瞅瞅钱慕云,钱慕云瞅瞅裴心雨,两人在闺蜜的淫威下还是换上了民族长裙。

「古丽的招待厅」来了三个诡异的假本地客户,穿着跳舞专用的古老长裙,头戴面纱,说朋友定了包间,是三个姑娘,让服务员一看照片,就找到了位置。

推开门,三个诡异漂亮的假古丽提着裙摆进入。

地毯上,卧榻旁。段筝正搂着一个身穿红色长裙的高个姑娘转圈圈。而餐桌旁的金姊归正向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美女展示她手机上的内容,笑出一嘴小白牙。只有游嘉树坐在塌上手撑着下巴喝石榴汁,不时晃动下手里的玻璃杯。

裴心雨弯了嘴角,还真是老实。

“出来了。”领她们进来的服务员招手喊走同事。

“怎么了?换人了,哟。”段筝看着进来的三个古丽身材高挑,撩大波浪,伸展手臂,摇摆身体。

绿古丽柳姑然走上前和她一起摇摆。

裴心雨坐到游嘉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