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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贪官 参果宝 25083 字 5个月前

然?而,秦修文接下来的几句话?又马上打消了?他们的顾虑:“第二条修的官道,将从卫辉府出发?,途经开封府、凤阳府、扬州府、应天府、苏州府,最后至松江府,全长两千里,如此一来,一个?半圆就?画好了?。”

听?见?秦大人也规划了?松江府的官道修建,而且直接将南直隶的几个?大府都规划了?进去,松江府的商人们松了?一口气,可是听?秦修文说到“半圆”,顿时大家都面面相觑,什么“半圆”?

此时的疆域图并不是人人都知晓,除非对地理研究很深入的人,否则不会对各个?府的地理位置有很明确的认知,秦修文见?众人不解,直接叫人抬了?一块木板过来,上面铺上了?白纸,秦修文随手就?将大明的疆域图画了?出来,点出了?一些?主要的地标,然?后将刚刚说的那些?府一个?个?点在了?纸上,最后用笔将这些?地方连成了?一条线。

众人看着这幅图,慢慢地眼神一点点地亮了?起来:妙啊!实在是妙啊!

秦大人先修好的天津卫,从天津卫出发?,到顺天府,然?后一路南下到腹地卫辉府,再继续南下到松江府,不就?是成了?一个?半圆吗?

而半圆之外,被秦修文用朱笔写下了?:渤海、黄海。

也就?是说从松江府坐船出发?,沿渤海再入黄海,就?可以到达天津卫,如此一来,另外的半圆也合上了?——这竟然?是一个?整圆!

而长期生活在松江府的人又哪里不知道,在秦大人没有写明的不远处,共享渤海海域的不就?是高丽么?高丽再过去,那就?是倭国了?!

这两个?地方的人,学习中原文化日?久,在许多生活习惯上都和大明百姓类似,那边的生意也是最好做,松江布、陶瓷、茶叶、绸缎甚至是书籍,就?没有他们不喜欢的!那边的贵族也完全出的起银子,所获利润要比在内陆做买卖高很多。

只是以前?只有漳州府月港才能做出海的生意,他们要先将货物运送到月港,经过层层检查盘剥后,才能卖给这些?人,路途遥远、各种过税一道道下去,最后拿到手的利润就?微薄了?许多。

如果大人能够说服朝廷,开松江府和天津卫两处港口,那岂不是泼天的富贵要降临在他们身上了??到时候往来通达、运力极快,光是运输上面一年都要省掉多少银子?至少是数以万计吧!

许多人都颤抖了?起来,眼神渴望地看着秦修文,却不敢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毕竟如今这还是没影的事情,只是通过这个?图,大家看到了?希望。

然?而,就?连他们都能想到的事情,秦大人又如何?会想不到?不,秦大人只会比他们想的更深、更远!秦大人胸有丘壑,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们来之前?居然?还担心各种会亏本?的事情,没想到秦大人早就?圈定了?目标!

再一次,秦修文的高瞻远瞩让他们深深地震撼住了?,原来秦大人不是刻意为了?拉拢他们才要修到卫辉府和松江府的路,人家早在第一条官道修建到天津卫的时候,就?已经将全盘布局纳入心间,落下一子后就?已经看破了?全局,只有在他愿意的时候,才会提前?给他们掀开真相的一角。

就?算是为了?这份可能的未来,他们也投定了?修路的银子!只要秦大人开口,他们有多少身家都愿意往里投,因为只要成了?,那么他们将成为全大明第一个?吃到螃蟹的人,到时候身家翻个?十倍百倍都有可能!

这是一场豪赌,但是秦修文的实力,愿意让他们跟着赌一把。

然?而,秦修文给到众人的惊喜还不仅仅于此:“修路的银两朝廷需要大家提供,先说第一条从京城到卫辉府的道路,根据测算,预计需要花费两百六十万两白银,我将其分成五十二股,一股为五万两白银,若是大家有意投入,那么一股起购。在道路修建好之后,每年的过税中,将抽出三成来根据大家所持的股来分发?给各位。”

两百六十万两,还只是从京城修到卫辉府,嘶,这个?造价是真的不低啊。

算一下路程,从卫辉府再修到松江府,岂不是要四百五十多万两,这加在一起可不就?是七百一十万两白银,难怪当?时听?说秦大人要求朝廷拨付八百万两,原来这数字就?是这么来的!果然?秦大人说出来的数字,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只是他们在座的不过二十五人,算下来每个?人都要拿出来近二十九万两银子,这个?“半圆”才能画上,他们这里的人能有这么多银子吗?

孙兴怀自己盘算了?一下他能调动?的所有银子,最多能有四十万两,而他已经算是卫辉府第一富商,其他人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虽然?秦修文没有给他们下达必须买多少股的指标,但是底下的商人们已经开始盘算起自己手头的资金,并且帮秦修文着急起来,甚至有些?人已经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开始帮秦大人一起宣讲,将其他人也拉进来,务必要把这个?路给修好了?!

秦修文将其中的要点都讲的差不多之后,突然?压低了?声?音,略有些?神秘道:“为了?酬谢诸位对我秦某人的支持,本?官还给大家谋了?一个?福利,若是感兴趣的人,稍后可以到魏典史处拿详细的资料。”

一听?到“福利”,所有人的耳朵都支棱了?起来,今日?的惊喜一重接着一重,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现?在已经是彻底落地了?,跟着秦大人做事,绝对有大口的肉吃,唯一的未知,是这块肉到底有多么巨大,多么美味。

“在我们所修的官道处,每隔两百里准备修建一处休息站,此休息站汇聚住宿、吃饭等功能,外观要求和卫辉府一般,需要统一修建,但是里面的具体经营可以由你?们自己做主。各位若有兴趣,可以优先给各位选择休息站的选址。”

又是一个?新的名词,“休息站”,但是大家稍微动?一下脑筋,就?明白过来这个?“休息站”就?是和朝廷的驿站差不多意思。

只是驿站是给朝廷公办人员设置的,普通老百姓、商人根本?不可能去住,平日?里赶路只能风餐露宿,只有到了?城镇处,才能落脚。

这是大家都头疼的事情,就?算身家再豪富,也不过就?是带的干粮糕点好吃一点而已,照样吃不到热饭热菜,照样不能沐浴洗漱。

稍微脑子好一点的人,就?品出了?两百里的意味,这是秦大人认为坐马车一天可以行两百里,到了?晚间就?可以住宿歇息的意思吗?

一日?两百里,这个?速度实在是快,但是想到那么平坦的水泥路,好像这个?速度也不值得奇怪。

以前?长途跋涉,路况不好,碰到恶劣天气,一日?行驶个?五六十里路都是正常,因为外面道路坎坷,导致出行的人也不多,出行人不多,那么自然?不会有人在荒郊野外开客栈、开食肆,没人如何?赚钱?

但是秦大人说要开“休息站”,而且说是“福利”,那么就?说明这个?事情大有可为!

秦大人说行的事情,就?没见?过有几次不行的!

目前?所修官道一共就?是三千二百里,有些?正好还碰上城镇地带,无需休息站,秦修文给出来的休息站,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二处。

他们可得先下手为强!

魏典史一直木着脸记录着这场会议的概要,也没见?秦大人如何?“妖言惑众”,可是底下的这些?看似精明的商人,遇上秦大人就?像见?到财神爷一样,秦大人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说要认股修路,那就?认股修路,说要建休息站,招商会一结束,这些?人为了?休息站的名额都要打起来了?。

最后,二十五人,一共认购了?七十八股,折银三百九十万两!

原本?魏典史心里觉得这路要修起来,遥遥无期,可是谁知道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秦大人不过动?动?嘴皮子,这些?人就?愿意真金白银地掏钱出来,而且看样子,是把身家性?命都给压上了?,修路的银子一半就?收齐了?!

而那所谓的休息站,更是直接被抢选一空,一处都没给别?人留。

魏典史真的是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个?事情了?,他只觉得这个?事情实在太过疯狂,有些?超出他的认知了?。

秦大人是会妖术的吧?

看来以后自己在秦大人面前?要格外小心谨慎才行。

第96章

今日为朝廷的休沐日,若按照秦修文一贯的脾性,刚刚募集到了修路的银两,应该早日将各种事情安排上日程,然而,今日他却没?有处理政务,反而与广西清吏司的同僚打了招呼,今日大家便好?好?休整一番。

与秦修文做事,若是碰上志同道合者,那绝对是一件十分爽快的事情:秦修文做事效率极高,思维缜密,还能提前预判一些大家可能出错的部分,但是同时也需要精神非常的集中,才能跟上秦修文的思路,甚至体力也要充沛,否则根本没有这个心力去长时间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

广西清吏司的人虽然如今已经是彻底被秦修文收服了,一心一意帮着秦修文做事,但是之前他们一向是浑水摸鱼的工作状态,到现?在经常性地不眠不休去做修路的规划和预算,适应起?来实在是困难,原本?以?为这个休沐日秦大人还是会来办公,没?想到意外放了大家一天假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不知道,四月初十乃他们户部宋尚书的生辰,秦修文如今作为宋尚书的第一得意人,又恰逢休沐日,自然是拿到了宋尚书的请柬。

宋纁今年六十又六,算不得整岁生辰,但是在这个医疗条件比较落后的年代?,六十岁往上已经是高寿,就?连杜甫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就?可以?知道六十又六这个岁数过生辰,绝对应该大操大办一下。

秦修文原本?以?为宋尚书会邀请整个户部的人去热闹热闹,可是在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中,似乎广西清吏司的人除了他都不知道这件事,可能是宋尚书只邀请了部分人吧。

秦修文不管其他人如何,他自己礼数是一定要周到的,毕竟于公于私,宋尚书都帮助他良多?,既然邀请了自己,就?不可能空手而去。

秦修文思来想去,给宋纁选了一方端砚,端砚为四大名砚之首,只要是个文人,没?有不喜欢的,秦修文选的还是其中最贵的一种,价值三百多?两银子?。

当然更贵重的礼品秦修文不是送不起?,但是他知道宋纁并不是那种借着生辰去收受贿赂的人,只要有心意那便是了。

四月初十那天又是一个艳阳天,秦修文整理好?仪容后,带上准备好?的贺礼登上了马车,按照宋尚书给的地址,往宋府前去。

按理说,宋纁作为户部尚书,为官多?年,在秦修文的想法里,对方应该是住在皇城脚下,没?想到却是在位置有些偏僻的城东胡同里,虽然这个地方也靠近内城,周围环境也算清幽,但是因为在巷尾,门户都是一座座一两进的小院子?,在外面?看就?觉得有些逼仄,根本?不符合宋纁的身份。

秦修文问了两遍车夫没?有走错路,这才曲指敲响了院门。

院门上方也没?有牌匾,秦修文也不确定是否就?是宋尚书府上。

很快,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将门打开?了,一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位相貌十分好?的青年,就?猜到了对方身份:“是秦大人吗?”

秦修文知道自己是没?有走错了,含笑点头。

那妇人打扮利落,说话干脆,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靛蓝色夹袄,下身是一条同色的孺裙,闻言立即向秦修文行礼:“秦大人还请跟奴婢进来。”

妇人崔妈妈,是宋纁妻子?身边的陪嫁婆子?,已经在宋府生活了几十年了,秦修文跟着进了小院才发现?这里确实很小,只有两进。

秦修文从?大门进去后,绕过倒座房,穿过垂花门,就?到了主人内院中,进去后四目环顾一下就?能看清全貌,没?有什么雕梁画栋,也没?有小桥流水、假山小径,平实的如同普通百姓家庭一般,正中间就?是一个院子?,院子?左侧栽种了两棵银杏树,春日里正是抽条长叶的时候,浅浅的绿色挂在枝头,春风一吹,迎风摆动,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树下还放置了一张醉翁椅,旁边有一个小几,倒扣了一卷书,显然此间主人刚刚正坐在上面?看书观景。

院子?的右侧则是开?辟出了一小块菜地,播种了一些青菜、菠菜和韭菜,如今长势喜人,显然是得到了主人家的精心伺候。

内院的东西两侧为厢房,正对着秦修文的就?是正房,还没?等秦修文继续迈步往前走,就?看到宋尚书拿着一壶茶走了出来。

今日宋纁只穿了家中常穿的一身常服,头上戴着四方的东坡巾,身披一件素色氅衣,看着也是半新不旧的,不像是寿星的打扮。

秦修文当先一步上前行礼:“见过宋尚书,祝您福寿安康。”说着,便将礼物呈上。

宋纁将茶壶往旁边小几上一放,直接打开?了木匣子?,见里面?放着一尊砚台,就?拿出来放在手里端详起?来,看到了砚台底部的印后,忍不住笑了起?来:“竟然是端砚,难为你有心了,今日叫你过来只是私宴,那些虚礼便免了吧。”

秦修文的礼送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垂涎端砚许久了,但是奈何囊中羞涩,下不了决心去买,没?想到今日秦修文竟送了他一块。

当然,也是因为送礼的人恰巧是秦修文,才得了宋纁的意,想要送他礼物之人何其之多?,但是他并不是谁的礼都会收。

“相公,这便是你常说起?的秦大人吧?如何能叫客人在院中站着,秦大人快随我进来坐吧。”

宋纁的妻子?文氏闻声走了出来,文氏今年正好?六十岁,但是精神状态看着却比宋纁差很多?,两鬓已经花白,眼角也有了深深的皱纹,时不时地还会压低声音咳嗽两声。

秦修文跟着文氏入堂屋,有些拘谨道:“夫人,唤我元瑾即可,叫小子?大人实在是折煞我了。”

秦修文也没?想到,整个宋府好?像只有两个仆人,一个是服侍宋纁的一个老仆,还有一个便是崔妈妈,现?在正在灶台忙活,文氏好?歹也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居然亲自接待他,让秦修文好?生不自在。

文氏一边热情地给秦修文倒茶上点心,一边对秦修文慈爱道:“听说元瑾你爱喝茶,且尝一尝这御赐的雁荡毛峰,可和平时的有什么不同?”

文氏虽然衣着朴素,头上只插了一支银簪,其余装饰一应皆无?,但是说话却是慢条斯理,倒茶的行止也十分考究,根本?就?不像是蓬门荜户能培养出来的性子?。

文氏只挑拣一些日常的问题和秦修文唠家常,小到老家在哪里,京城中的饭菜可还用?的习惯,还问了一些是否婚配、平日里爱做些什么之类的微末事情!,秦修文很少遇到这样的场面?,他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工作上也是雷厉风行,就?事论事,实在是没?有和女性长辈对话的经验,只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都说了。

文氏一番交谈下来却对秦修文十分满意,原本?秦修文到的时候已经快临近中午了,等聊完正好?就?到了摆饭的时候,崔妈妈利索地将一盘盘菜端了上来,秦修文等了半晌,竟然发现?今日自己是唯一的客人。

摆上来的饭菜算是丰盛,有一碗长寿面?是专门给宋纁准备的,看来今日确实是宋大人的生辰无?疑,秦修文有些犹豫道:“宋大人,今日不是您的生辰吗?竟是,没?有邀请其他人吗?”

宋纁有些尴尬,假装咳了一声,喝了口酒才道:“我不耐烦那些人来烦我,就?邀请了你过来坐坐,你若是嫌弃我这个老家伙,现?在走也可以?。”

秦修文实在是没?有想到,宋纁只单单邀请了自己一人。

亲朋不邀,其他同僚不叫,只邀请了他,实在是让秦修文想不明?白的同时更加觉得受宠若惊。

但是毕竟今日是对方的生辰,秦修文自然不能拂了宋纁的面?子?,无?酒不成席,今日席面?上的酒也是好?酒,秦修文和宋纁夫妇两个浅酌了几杯后,文氏便推脱自己不胜酒力,避让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宋纁和秦修文两人。

秦修文知道,宋尚书今日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他说,才会借着生辰将自己单独邀请过来,秦修文心中一一排查琢磨,想着对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元瑾啊,你是否对老夫有什么成见?”然而宋纁话音一落,秦修文的头皮就?感觉到一麻:“宋大人何出此言?大人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下官又如何会对您有成见呢?”

宋纁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将杯盏落在了桌面?上,叹息道:“既然对老夫我并没?有成见,那为何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要防备着我?整日地伪装自己,难道不累吗?明?明?胸有丘壑、做事有条不紊,但是却偏要装作意气用?事的样子?,是怕老夫会嫉贤妒能,不给你机会么?”

宋纁开?诚布公的一番话,听的秦修文心中一紧再紧,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自己的伪装在宋纁面?前,早就?被拆的一干二净,甚至人家将他的心理都摸的清清楚楚。

秦修文第一次感觉到了词穷,想要分辨几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若是普通下属,宋纁自然不会仔细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揣摩他的心理,宋纁好?歹也是户部尚书,每日政务缠身,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但是他从?看好?秦修文,到赏识秦修文,甚至如今已经起?了传自己衣钵给秦修文的心思,自然要多?分出心神关注他。

如此关注一个人,哪怕最开?始被秦修文的伎俩迷惑,但是秦修文一次次的转危为安,一次次地步步前行,再加上卫辉府的那些事情,宋纁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违和感在哪里了——秦修文并不是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傲气冲动,那些只是用?来迷惑他、放松警惕的手段而已。

秦修文的手段不让宋纁厌恶,反而他看出来这个年轻人是真的有十分的官场智慧,可是到底太过年轻,和自己浸淫官场数十年见过的大风大浪比,还是嫩了点。

宋纁在秦修文身上确确实实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只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在政途上并没?有天赋,如今一个在外地为官,一个在商丘经营族学,可惜的是,他们商丘宋家家族之中,也没?有合他心意的后辈。

其实在看中秦修文之前,宋?也教导过一个徒弟,这个徒弟天赋卓绝,能力不比秦修文差,但是心性却不如秦修文坚韧,在见识了官场的黑暗后,索性挂印离去,再不入朝堂,让宋?叹息了许久。

宋?辗转到了如今这般年纪,说句难听的,已经是今夕不知何夕了,倒是发现?了秦修文这边的人才,如何不让他心动,想要收入囊中?

秦修文正想找借口推脱,没?想到宋纁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怔在当场:“元瑾,你说老夫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师傅?”

当朝户部正二品大员,和张居正这样的猛人打过对台戏,与几位内阁大臣都能相抗衡一番的宋纁宋尚书居然问秦修文,自己够不够资格做他的师傅?

这天上是开?始掉馅饼了吗?

但是好?的机会永远只是转瞬即逝,秦修文一向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脑海中稍微权衡了一下利弊后,他立马站起?身来,对着宋纁一揖到底,清冽的双眸中满是诚恳道:“元瑾何德何能,能让大人收我为徒?若能有幸跟随在大人身边,学得一些真知灼见,那便是学生之福了,必将一生受用?不尽!学生必当选一个黄道吉日,备好?拜师六礼,以?后侍师若侍父!”

说是“何德何能”,但是都已经自称“学生”了,还要准备拜师礼,宋纁原本?还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精瘦的脸上难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痛快!我就?喜欢简单直接的,元瑾,你实在是对我胃口!来,今日之喜,当浮三大白!”

两人对饮了三杯后,宋?正了神色,认真道:“秦元瑾,老夫先提醒你,做我的徒弟,你也看到了,是没?有名没?有利的,老夫我一辈子?两袖清风,到如今用?了毕生积蓄也不过在京城中置办了这么一个宅院,这是我站在朝堂的底气,我希望你同样有这份底气在。”

“大人,学生做事但求无?愧于心,或许学生做事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绝不越过心中的底线。”

秦修文知道宋?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秦修文愿意拜师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知道宋?确实心怀大义和天下,他要的不是功名利禄,还是真正为天下人做一些实事。

而这,与秦修文的想法不谋而合。

第97章

宋纁和秦修文吃完了午饭后,两人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时政,干脆到了东边厢房隔开的一处书房里去。

宋纁的书房可以说?是整个小院里布置地最为舒适的地方?,同时也是最昂贵的地方?,光一些?孤本就摆满了一整排的书架,这些都是千金难求的书籍,墙上?挂着的是吴道子的画,宋纁还特意裱了起来,轻易不让人触碰,便知道这应该是真迹。

宋纁作为正二品高官,其实俸禄是不低的,月俸六十一担,折银一百二十两左右,同时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的补助,皇帝时不时的赏赐,地方上的冰敬、炭敬,这些?都是正当收益,算下?来一年一千五百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而且除了这些?明面上?的收入,这个时候的士大夫名下的土地都是可以免税的,免税的额度也让人咋舌,一共有八千亩的额度!就算只是将这个额度出让出去,每年都要有上?千两的收益,照理来说?,一个二品高?官,是怎么着都不会穷的。

但是秦修文一看宋纁这个书房,就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师傅是有点?奢侈爱好的,喜欢收藏这些?古籍名画的话,确实一年几千两的银子,又没有其他快速来钱的法子的话,只能过的紧紧巴巴了。

秦修文心细如发,将这些?默默记在?了心里,想着以后若是搜罗到了一些?珍品,就给?他师傅留着。

宋纁招呼秦修文落座,然后亲自给?秦修文泡了一杯茶,秦修文恭敬地双手接过,连声致谢。

宋纁摆摆手,示意秦修文不必如此客气,然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元瑾啊,你?如今做这事,最终目的到底为何,能不能透露一下?给?我。”

秦修文心中犹豫再三,他不擅长在?别人面前吐露自己太多的心声,也很少向?上?寻求帮助,在?他的世界里,所谓的帮助那也只是等价交换,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理所当然、不求回报的帮助。

然而,宋纁这番话,却是在?暗示秦修文,将他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他来帮他一起筹划。

秦修文天生擅于权衡利弊,可是当他将宋纁里里外外分析过后,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带给?宋纁什么特别大的利处。

宋尚书做官清廉,生活俭朴,做事光明磊落、一心为国?为民,从没有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谋取什么私利,而且如今他已经六十又六,正二品的高?官,再往上?一层就是入内阁理政,可是这对于宋纁来讲是最后的追求吗?

秦修文观其言察其行,他认为宋纁并不是一个权力欲非常强的人。

秦修文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要判断一个人的品性,他从来不听这人口中如何说?的天花乱坠,而是看他的行为是否前后一致。宋纁年轻的时候都能因为对朝堂失望,该退隐的时候就退隐,足以可见他不是一个利欲熏心之人。

面对这样一个人,秦修文其实是有些?束手无策的,习惯了等价交换,秦修文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宋纁见秦修文踌躇,已经苍老的双目却坚定地看着他,目光依旧炯炯有神:“老夫知道你?胸有乾坤,但是你?要面对的,不是朝堂上?的一两个人。就是你?掰倒了申首辅,那又如何?江南一派势力早就在?朝堂中盘根错节,更有其他派别的势力同样也是虎视眈眈,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又如何能够笑?到最后?”

“我已经老了,但是若能在?离开朝堂之前,能够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完成一些?事情?,那么就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宋纁和秦修文推心置腹,秦修文心中微动,思量再三,才从口中吐露出了从来不曾对人言过的真实想法:“元瑾毕生之愿,就是希望水泥路能贯穿大明东西?南北,大力发展经济,逐步开放海禁,收服四邦蛮夷,再延大明百年国?祚。”

秦修文说?完之后,整个书房中变得极静极静,宋纁原本端着茶盏准备喝茶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直到指尖传来的热度变得过分灼热了,宋纁才恍然回过神来,将茶盏放了回去后,想说?一些?什么,搜肠刮肚,居然一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实在?是秦修文的话语太让宋纁太过于震撼了!

宋纁知道秦修文此人一定是有极大的抱负的,否则以他的聪明才智,不会如此锋芒毕露,既然他知道要在?自己面前伪装,让自己卸下?心防,那就必然知道应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才能走的更稳更好。

秦修文能煽动皇帝支持他,能办“京报”大肆赚取财富同时获取极高?的话语权,也能有民间的力量去全力支持他,若是秦修文只是想简单的加官晋爵,宋纁觉得他能比谁都做的漂亮,甚至能在?朝堂之中左右逢源的情?况下?,步步高?升。

然而秦修文志不在?此,他有更高?的理想抱负。

这是秦修文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抱负,宋纁并不惊讶,就算秦修文说?自己如同阳明先生一样,立志“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宋纁也不会多奇怪,这样的豪言壮语莫说?听多少年轻人说?过,就是他自己何尝不也是一直如此追求的?

然而,秦修文说?的每一条都十分务实,他没有什么高?谈阔论,说?出来的每一个点?,却都让宋纁听得眉心一跳,等到秦修文说?要为“大明再续百年国?祚”的时候,宋纁实在?是被震住了。

第一条“修天下?官道”,这件事一开始所有人都反对,就算是他这样的内心支持者,也觉得不可能成功,可是偏偏如今这件事已经走上?了正轨,一桩终将响彻寰宇、青史留名的大事件已经拉开了序幕,宋纁本就是户部一把手,发生在?户部的事情?又有什么可以瞒过他的?他知道秦修文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将这个头开好了,后面的事情?那就是水到渠成。

而这之后的每一条,都让宋纁更加惊讶,发展经济也就罢了,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开海禁,甚至还要收服四邦蛮夷?!

他秦修文可知道,北边的瓦剌和鞑靼是如何虎视眈眈?每年在?边境之处大肆劫掠大明百姓?而辽东建州女真在?万历十一年又相继兼并海西?女真部、东海女真部,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实力同样不容小?觑;海上?的倭寇,打不尽、杀不完,去岁戚继光这位战无不胜的传奇英雄又在?登州老家病逝,大明没了这位“横扫倭奴、驱逐胡虏“的第一大将,就如同少了一条臂膀一般,在?军事实力上?大打折扣,宋纁只恨自己的寿数为什么没有借给?戚继光,让他再守卫大明十年!

宋纁自己虽然是文臣,但是他知道,大明的安危没了这些?武将们抛头颅、洒热血,就没有他们这些?文臣能再后方?安稳地出谋划策、整治民生,或许还有些?人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兀自沉溺于大明的强大,自喜于万国?来朝时候的盛世,可是却没有发现暗藏在?和平之下?的危机。

宋纁作?为大明王朝最核心的官员之一,自然是能察觉到这些?危机的,但是他有时候觉得,光是维持如今的境况都已经是捉襟见肘,更遑论去真正改变了,让四邦蛮夷彻底臣服,宋纁觉得就是戚继光在?世,也不敢说?出这个话,毕竟这位牛人征战三十年,未尝有一败,也只是将敌人打退,而没有将敌人彻底打服打灭。

至于最后一点?,再延大明百年国?祚,这实在?是光听一听就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大家同坐大明这条巨船,虽然不会有人说?大明将会被颠覆,大明开国?至今两百余年,似乎时间漫长,可是以史为镜,远的不说?,元朝也不过存续了九十七年,那么兵强马壮的民族说?倒也就倒了,他们大明又有何自信能一直屹立不倒?

然而秦修文却说?要再延大明百年国?祚,这样的目标,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元瑾,你?这些?想法仅靠一己之力,实在?是太难了,前路之险峻,让人胆寒啊!”

最终宋纁感叹了这么一句,却也足够让秦修文惊讶,他以为自己说?出开海禁等想法,会让宋纁跳起来指责他,毕竟他说?的那些?,对有些?墨守成规者来说?,是有够颠覆的,但是宋纁平稳地接受了,只是表示担心他的前路。

宋纁想了想,又郑重加了一句:“不过,你?别怕,有为师在?,必当为你?保驾护航,你?不会是孤军奋战的。”

猛然间,秦修文只觉得鼻腔之中慢慢泛出了一股酸涩之感,他秦修文堂堂七尺男儿,就算突兀闯入这个陌生的朝代,依旧靠着自己的冷静理智摸清一切情?况,并且再此过程中一次次地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想要去做的事情?,他向?来是所有人的倚靠,是所有人仰望的存在?,带着大家开辟新的领域,引领着所有人到达新的世界。

就算是在?现代,自他告别了还有些?脆弱阴郁的少年时代开始,他就一直是一个一往无前的斗士,就是经历再大的挫折和失败,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他也只是枯坐到天明,等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疯狂工作?、效率极高?且看似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倒他的秦修文。

而今日,他居然听到有人对他说?“你?别怕,有为师在?。”

他从来没有怕过,他一向?觉得自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来此地只是在?这个世间寻找自己存在?的理由而已,可是那句“别怕”,依旧让他动容,眼眶渐渐发红。

原本一直在?做各种试探的秦修文,在?这一刻,彻底放下?了心防。

但是秦修文情?绪内敛,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起身,突然对着宋纁跪了下?来,仰头望着宋纁苍老精瘦的面颊,黑曜石般的双眸里翻涌着认真和郑重:“师傅,我原本应该选一个黄道吉日再行拜师之礼,然而师傅待我至真至诚,元瑾不想以俗礼束之,还请师傅受徒儿一拜。”

然后秦修文缓缓磕了三个头。

宋纁原本想要去搀扶秦修文,听到秦修文这般说?了,反而不起身了,抚着长须看着秦修文行完了礼,这才满意地让他起身。

想要收服一个天才并不容易,然而现在?师徒名分已定,秦修文已经注定是他宋纁的关门弟子了!

在?人生即将腐朽的年纪,得到这样一个英才,实在?是上?天怜他宋纁,他相信,在?秦修文身上?,他能真正实现自己的抱负,哪怕那一天,是在?他闭眼之后出现。

秦修文这天一直在?宋纁家中待了大半日,一直等用?完了晚膳才打道回府,可是刚刚一到家,就在?门口看到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季方?和。

秦修文下?了马车,季方?和就迎了上?来,脸上?表情?焦急万分,见还有外人在?,只能附在?秦修文耳边,轻声道:“大人,出事了。”

声音很轻,只有秦修文和季方?和两人能听到,但是秦修文听出了季方?和压抑在?声音下?的惊慌,他对着季方?和点?了一下?头,两人立马一前一后往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第98章

两人刚一进入书房,秦修文便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仆人退下,只余他和季方和两人。

“大人,今日我去了苏少爷那边,原本是要谈一下白灰的价格,毕竟现在我们?这边筹集到?了银钱,大批量采购这种矿石,可不是仅仅像当初修建京城内道路和到天津卫那边那么短了,一来价格要谈一谈,二来我还?要确认一下他那边是否能及时供应出这么大的量。”

秦修文点了点头,这是应有之?意。

白灰就是石灰石,当初他们初和那苏安源合作,这人比较下来给到?的价格较低,为人也最实在,在顺天府附近有多处矿产,数代都经营相?关的营生,经验丰富、产品的品质也最优良,对方又见秦修文的修路计划需要用到?许多?的白灰,态度很是热忱。

而现在季方和手里?拿了这么大的项目,要先修从京城到?卫辉府一千两百里?的路,修建的长?度翻了数倍,用的白灰量也要翻好几倍,量大了产生的利润也大,自然是要和苏安源再谈一谈价格,能压低一些是一些,毕竟要修这个路,处处都要用钱,能省则省。

可是谁知?道,当季方和去了苏安源的府上,对方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是重新谈到?白灰的价格时,对方不仅仅没有答应季方和降价的要求,还?说如今开采的白灰数量越来越少,价格恐怕要上浮个两成。

季方和当时一听心中就极不舒服,之?前他去各方考察的时候,就看过他们?是如何制造的,不过是让人开凿那种特定的矿石,然后拿到?大炉子里?高温煅烧而成,那矿山如此之?大,季方和目之?所及都是那种矿石,哪里?就会数量越来越少了?况且那苏家还?和朝廷有关系,有时候派遣的力夫都是关在牢狱之?人,或者?是低价买来的罪官家眷,每日只给勉强吃饱,干活却要从天一亮干到?天黑,用工成本极低,和卫辉府的工人相?比,简直一个活在天上,一个在炼狱挣扎。

这方面季方和如今做不出任何改变,这不是说他多?给点钱,人家就能善待这些人了,这是他们?做事情的路子,季方和无法置喙,但是一下子将价格上浮两成,已?经有些历练出来的季方和,马上敏锐地感受到?,这里?面必定是有玄机的。

季方和当时还?维持着面上的体面,旁敲侧击问那苏大少到?底是和缘故,可是那苏大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却滴水不漏,不管季方和怎么询问,人家就是半点不露口风。

无奈之?下,季方和只得起身告辞,但是告辞之?后,他马上派人再去接洽京城中其他家做这类生意的人,得到?的结果却是价格一个比一个高,最终竟然还?是苏家给的价格是最低的!

“这是要联合坐地起价啊!”季方和心中不忿极了,在秦修文面前直接就表露了出来,咬牙切齿道。

秦修文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脑海中已?经开始快速计算起各项数据,最后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远山似的双眉皱到?了一起:“确实是坐地起价,且这个价格也是他们?精确计算过的。”

季方和一愣,“精确计算过,这是何意?”

“当初我们?选择和苏家合作,就是因为他们?的白灰矿山就在顺天府附近,白灰本身价格不算高,但是重量不轻,运送起来艰难,运力成本就极高。”就是因为运输方面的原因,他们?才选择了苏家。

而如果他们?从京城附近开始修路,选择其他地方白灰运送过来,最近的一处就是河间府,从河间府运送过来,光运输成本就不止增加两成。

原来是拿捏着他们?这里?!

季方和明白了过来。

如今道路都没修好,运力很受阻碍,从其他地方往京城运,那真的是光运输费用都是很大一笔了。

当时户部清吏司那边,给到?的预算规划是,先从京城开始往外修,道路一边投入使用,一边继续将材料往外运,这样一来可以大大节省运输成本,在中间点河间府的时候,再换白灰的供应商人,以更低的成本继续修造。

所以其实再最开始,他们?也没想要从头到?尾用苏家的白灰。

当然,谈的时候要给对方一个更大的预期,这样才有谈判的空间。

但是,现在都还?没有谈到?这一步,对方就已?经反将了他们?一军,甚至还?联合其他商人一起涨价,就是要逼迫他们?屈服吗?

季方和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非要百般阻挠,这里?面若是没有那些朝廷中人的影子,他都不姓“季”好了!

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现在他家大人都已?经不问朝廷要一分钱,亲自和那些商人们?谈好,募集了银两修路,到?时候等到?路一修好,不说老?百姓了,你们?这些当官的难道不会享受到?好处吗?走在平坦的路上、坐马车不受颠簸、能更快到?达目的地,难道不好吗?非要整这么多?事情!

那苏大少是个商人,商人唯利是图,而他们?手中握着大把的银子,照常理来说,应该是苏大少扒着他们?才是啊!结果呢,反而要他们?在那边头疼想办法,真是岂有此理!

“大人,要不我再去和那个苏安源谈一谈,我就不信了,他会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

纵使心里?带着气,但是季方和也知?道要以大局为重,那些卫辉府和松江府的商人们?虽然支持了大人,但是他们?一个个也不是吃素的,季方和跟着秦修文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看明白,这些人追随大人,是大人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只有超出他们?预期的,没有达不成结果的。

而现在,大人已?经在公开的招商会上言明了会用这么多?银子,修这么长?的路,那就不能短了一里?,也不能再以这种理由去叫这些人再次投银子,这不现实,也容易让这些人动摇追随大人的决心。

所以季方和觉得,自己再去周旋一二,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再给他算一笔帐,看看对方到?底能不能说通。

确实跟随在秦修文左右,季方和成长?了许多?,以往他遇到?事情后容易方寸大乱,直接问秦修文该如何处理,而现在他已?经学着尽自己所能帮秦修文去解决事情。

秦修文听完却是摇了摇头,冷笑道:“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还?要我们?上赶着去求他们??天下间可不是什么好事都给他们?得了!”

季方和一听秦修文的意思,是有其他主?意了,连忙凑近了一步,想听听秦修文到?底如何说。

“既然从京城段开工,他们?不乐意给到?支持,那么就干脆在原料充足的地方分批段同时开工!”

秦修文从书案上的一堆文稿中,抽出了一张最近绘制的修路简图,这张图是秦修文根据目前的官道所绘制,沿途标注了经过的府县,虽然是简图,但是该详细的地方都有了细心的标注,包括其中的山川河流样貌,可能会遇到?的施工难点,秦修文都写了上去,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数字交织着,让人一看就知?道画这个图的人耗费了多?少心血。

而这种图,如今在秦修文的书案上铺的到?处都是,随手抽一张,就是他写废的图稿。

旁人或许觉得大人做事似乎很简单似的,可是这背后要做的工作,只有季方和都看在眼里?。

多?少个日夜,当别人都早已?熄灯就寝的时候,大人还?在伏案工作,从户部、工部抽调的地方志不知?道多?少,甚至往前推五六年的数据,大人都会一页页仔细翻阅,做好笔记。更遑论私下里?秦修文又动用了多?少人力出去实地勘探调研,这些费用是前期必须要的数据,那时候还?没有募集到?钱款,都是从秦修文的私人账上支出,从卫辉府汇聚而来的银子,又如流水一般四处撒出去,到?最后,大人手中根本就存不下几两银子。

虽然在季方和眼里?,秦修文自然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可是再天才,也只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有时候季方和都在想,若不是大人现在还?年轻,等到?年纪上去了,再做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估计都会精力不济。

思绪拉回到?现在,便看到?秦修文用朱笔在几个府之?间做了记号,淡淡道:“既然苏家不愿意合作,据我们?之?前的了解,卫辉府、彰德府和河间府附近都有白灰矿石,那么我们?就先和这几个府的商人谈,我就不相?信了,他们?的手能伸的那么长?,天下间所有商人都能罔顾自身的利益,和他们?一条道走到?黑!”

顿了顿,秦修文抬眸看向?季方和,乌沉沉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嘲讽:“只要能顺利说动其中一人,那么到?时候你说那苏少爷会什么表情?”

季方和憨实的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或许会气的几天睡不好觉吧!毕竟那么大一笔生意,说没就没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们?要去找谁要说法去!”

只是想到?因为这些事改动了计划,到?时候又要让大人重新做规划,还?要让本身就已?经工作饱和的清吏司再次陷入繁忙之?中,就是季方和自己,要奔赴往各地,调集好相?关商人的情况,再去一家家地谈,其中的琐碎功夫,都不是一日能完成的。

但是这种时候,季方和也知?道,但凡能找到?其他方法,就不能和京城里?的这些商人屈服,否则一步退步步退,这些人一贯就会瞅准机会给出致命一击,而他们?要做到?的是,让人无懈可击!

这夜季方和和秦修文又是议事了一整个通宵,最后将计划商定之?后,季方和第二日就秘密离京,而向?清则是代替了季方和,继续和苏安源等京城商人周旋,让他们?以为秦修文这边还?在和他们?在商谈,实际上他们?早已?暗渡陈仓,去寻找新的合作者?了!

第99章

为了掩盖季方和的暗渡陈仓,秦修文这几日是亲自带着向清在外奔波,接连的被人?拒绝后,显露出一副焦头烂额的姿态。

有些人?为的就是看秦修文的好戏,心中得意不已:筹集到了钱款又如何?这钱他?们不狠狠咬下来一块,哪里能弥补他?们的损失?他?秦修文不是有能耐吗?那就让那?些卫辉府和松江府的商人?们看看,就是花了银子了,这个路能不能修的成?

这些事已经根本不用申时行亲自吩咐去做了,他?身?为首辅,居然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那?么他?手底下自然会有人?为了表忠心去为难秦修文。

其实当申时行看到秦修文居然在没有朝廷的支持下,都能将这个事情办成?的时候,心中也是震撼不已,甚至已经有了作壁上观的想法,毕竟他?是大明的首辅,修路之事,人?家能看得到的好处,他?怎么会不知道?

只不过?一开始是舍不得已经到手的权力和利益,也被身?后的势力推动着,不得不出手。

坐到他?这个位置上,许多事情也不是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就比如说现在的情况,就是他?想同意秦修文的做法那?也不成?了,有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他?对秦修文的态度,也决定了底下人?要对付秦修文的手段。

知道秦修文被京城商贾的联合手段再一次为难住了,这一次申时行非但没有快意,反而长叹了一声:“还是太过?年轻,手段太激进了,若是蛰伏几年,何愁事情不成??”

当然这也只是申时行一时的感慨,在申时行的心中,许多变动都是不必要的,有时候变不如不变,不是说变不好,而是很多时候想法是好的,但是底下人?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事与愿违,得有很强大的掌控力,才能将一件事真正做好。

而显然,申时行觉得秦修文并不具备这种能力。

所以对目前的情况,他?既不加以阻止,也不推波助澜,就这样冷眼旁观。

秦修文不知道申时行想法上的变动,当然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以为意,他?是一个内心坚定之人?,朝令夕改绝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这日下衙后,秦修文和向清等在京城有名的酒楼“明玉轩”请几位做矿石的商人?吃饭,其实这些人?之前都一一拜访过?了,要么不愿意降价,要么婉转表达不会合作,所以虽然接到了帖子,但都找了理由推脱了。

人?家不来,秦修文做戏要做全?套,依旧包了一个房间,点?了一桌子的菜,和向清两?人?大快朵颐了一顿后,这才准备施施然离去。

秦修文包的房间是属于这个“明玉轩”中等的房间,位置在二楼,不过?尽管是中等的包间,这里的消费也不低,一桌席面三十两?银子,绝对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来的地方。

而三楼据说是“明玉轩”最?贵的地方,古人?也会最?低消费这一套,不管吃什么,一个包间消费不少于五十两?,绝对算是极高的标准了,秦修文只是做戏,也知道对方不会来,自然不会订在三楼。

然而,秦修文刚走到楼梯口,准备继续往下走,却听到上面有人?高声唤他?:“秦大人?!”

秦修文扭头朝上边看去,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三年过?去了,之前还稍显稚嫩的面容已经坚毅起来,眉眼依旧桀骜,只是身?上的装扮完全?不同了,一身?锦缎裁成?的长袍即使隔着点?距离,眼尖的秦修文依旧能看出来胸口处的补子处,有隐隐闪耀的金丝银线绣成?的祥云隐在墨绿色的布料之下,散发着富贵的味道。

比起在新乡县的初遇,此刻的潞王自然气势光芒必露,走在人?群里,是无人?可忽视的存在。

秦修文停步的功夫,潞王已经下了楼梯,径直走到了秦修文身?边,刚想和秦修文说点?什么,又有些踌躇,反而秦修文含笑看着朱翊镠,拱手道:“见过?潞王。”

见朱翊鏐只是做平常打扮,没有出行的仪仗,身?后只跟着几个长随,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所以秦修文的声音不高,只有他?和朱翊镠两?人?能听到。

潞王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了起来:“秦大人?是几时知道的?”

秦修文也不瞒他?,直接道:“我派人?保护王爷出新乡县,后来派出去的衙役回来禀告,有大批人?马来接王爷,我稍微细想了一下后,猜到的。”

两?人?边说边下了楼梯,说到此处的时候已经走出了“明玉轩”。

潞王听到秦修文事后还派人?保护自己出卫辉府,心中对秦修文的好感越盛,同时更感慨于秦修文的坦诚。

毕竟此刻两?人?重逢,若是秦修文依旧装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从而做出一些让自己好感倍增的事情,岂不是更妙?结果人?家连装都不装,直接点?破了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这可是有点?风险的事情,若是潞王揣测秦修文当时升堂断案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份的话?,那?么之前潞王对秦修文的那?点?好感可就都变成?了恶感了。

但是秦修文直接、坦诚,一点?心虚之色都没有,从小长在宫廷之中的潞王,对话?的真伪十分敏感,他?知道秦修文坦坦荡荡,一切都是真话?。

毕竟当时偷偷溜出宫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虽然一开始潞王还对秦修文有诸多关注,在万历面前谏言了几次,要万历给秦修文升官,后来见果真升了官,又加上山高路远,潞王便慢慢将秦修文抛到了脑后。

没想到如今在京城又重逢了,秦修文三言两?语说完,潞王只觉得两?人?之间非但没了时间的隔阂,反而更加亲切了。

潞王一只手搭在了秦修文的肩上,有些兴奋地问道:“如今竟然在京城中又遇到了秦大人?,真是喜事一件,看来是又升官了吧?如今在何处任职?”

秦修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但是还是忍住了将潞王的手臂甩下去的冲动:“托王爷的福,如今在户部任郎中一职。”

潞王平日里只管吃喝玩乐,并不关心朝事,刚想恭贺秦修文一声,毕竟从三年前的七品知县到如今的五品侍郎,三年连升两?品四?级,这可已经是飞一般的升迁速度了。

然而潞王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最?近常出现在耳边的“秦侍郎”,到嘴边的话?顿时就停住了。

最?近京城里的道路大变样,他?成?天在宫外溜达,哪里会不知道?但是他?也只是知道是户部一个秦郎中提议的修路,听说还被朝廷中很多大臣打压,让潞王听了心里好生不痛快。

之前潞王也喜欢在宫外晃,毕竟皇宫再好,也就这么点?地方,哪里有宫外的花花世界吸引人??若不然当初潞王也不会偷偷溜出去,跟着赈灾队伍去卫辉府了。

但是以前每出去一次,回来必定灰头土脸,坐马车太颠簸、坐轿子又太慢,骑马快行又吃一嘴灰,实在是让潞王私底下骂了许多次。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终于站出来,将路修好了,那?帮子人?还在那?边逼逼叨叨,别?说皇兄生气了,他?听着都生气。

不过?也就生气那?么一会儿,反正如今京城的路已经修好了,其他?地方他?潞王也无所谓,他?们那?些朝臣爱吵就吵,不耽误他?出门。

如今秦修文一说他?在户部任郎中,又想到秦修文也姓秦,潞王马上就把人?给对上号了,定定地看了秦修文一会儿,才出声问道:“该不会那?位提出修路的秦侍郎就是秦大人?你吧?”

秦修文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认了下来。

潞王“嘶——”了一声,心道这事可难办了。

若是秦修文求个升官发财,他?倒是可以私下里和皇兄说两?声,帮他?美言几句,但是这种国之重事,一来他?作为藩王,掺和进这种事是大忌;二来,就是他?想掺和,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有心无力啊!

“算了算了,今夜暖风习习,月色无边,何必再去想这种让人?头疼的事情,不若本王带着你去松快松快,正好今晚“芙蓉阁”有新花魁献艺,秦兄就和我一道去看看,先暂时忘却这些凡尘俗事吧!”

向清一听到潞王要去青楼喝花酒,顿时头皮都发麻了,他?与妻子感情甚笃,到今没有纳过?一房妾室,此次出远门在京城长住,他?妻子临走前还笑眯眯地告诉他?,若是他?胆敢在京城寻花问柳、做出一些对不起她的事情,那?么这辈子都别?想再上她的床了。

向清妻子身?量娇小,说话?温柔,当时这句话?也是带着笑意似真似假地说的,但是向清了解妻子的脾气,可不敢阳奉阴违,听到潞王讲到这里,连忙就躬身?告辞:“王爷,大人?,小的想起来还有些公?务要忙,若不然小的还是先走一步,也好帮大人?分忧。”

对不起了,秦大人?,我帮你公?务分忧,您就帮我去“芙蓉阁”见识见识吧,也算我们相互成?就了。

秦修文双眸兀地睁大,看向了向清,正要想理由推脱,没想到潞王直接就对着向清挥挥手:“没错没错,你先去帮你家大人?忙去。”

然后搂着秦修文,一副哥两?好的样子,指着前面的一幢小楼,尽管此刻天已经黑透,但是此处却是张灯结彩,宾朋满座,门口站着几个花娘子和龟公?在前头迎客,客人?一走进去,掀起门帘的时候,便有一股香风逸散出来,暧昧缠绵。

秦修文望着已经一溜烟小跑出数米远的向清,简直是目瞪口呆,然后被不由分说的潞王生拉硬拽地走进了“芙蓉阁”。

第100章

潞王要去?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一般的青楼,这家“芙蓉阁”是京城中档次最高的青楼,其中侍奉的女子大多来自官妓世娼,也就是一些被抄家之后的罪臣家眷,这样出身的女子绝大多?数都有比较高的文化修养,甚至有些可以称之为才女,写出来的诗词歌赋比一些文?人都要好,十分受达官贵人追捧。

只是秦修文之前从来没有涉足过这些场所,一来自从到了这个?时代?后,秦修文?脑海中的弦一直崩的很紧,二来秦修文?不管在现代还是在此地,都是一个?洁身自好之人,并且有一些洁癖,实在不喜欢去?这种烟花之地,只为宣泄一个?男人的生理需求?这实在和秦修文的为人处事之道相悖。

但是潞王热情相邀,秦修文?知?道潞王此人在李太后和万历心中的地位,况且刚刚两人一路上相谈甚欢,秦修文?也不想这个时候硬是扫了对方的兴致,只能?奉陪到底。

这座小楼一共两层,其实只是当街的门面,在外面迎客的龟公是相貌还不错的年轻男子,而那些迎客的花娘则是青楼中已经上了一定年纪,不再?接客的女子,但是相貌依旧姣好,妆容得当,服饰装扮若是不知道此地是青楼的话?,只会以为是哪一户富贵人家的当家夫人。

且这些人迎上来,并没有影视剧里那般谄媚轻浮的举止,只是他们一看潞王和秦修文?的相貌衣着,就知?道这两位是贵客,马上就有一个?看年纪三十几许的女子笑盈盈地前来,文?雅地行了一礼,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行至,由她做来就是风流天?成,一举一动皆是赏心悦目:“两位贵客是雅座还是大堂?”

潞王的贴身小厮显然已经?是熟门熟路了,直接抛出去?十两银子:“给两位爷最好的雅座!”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依旧,但是拿银子的手稳稳当当,马上就放入了袖袋中:“奴家英娘,还请两位随奴家来。”

英娘走到门帘处,轻轻用手掀开珠帘,扭头笑着提醒道:“贵客,当心脚下。”

小小一道门槛,自然不会阻碍秦修文?和潞王什么,但是人家服务细致入微,也确实十分?具有职业操守。

当然,等秦修文?知?道,刚刚那十两银子,只是给那位英娘的“到门”赏银后,就是见惯了银钱如?秦修文?,都有些被这里的消费震住了:也就是说,刚刚那位英娘只需要迎接一下他们,把?他们带到雅座,就能?拿到十两银子??

虽然那座小楼只是接待普通客人,小楼后面另外有清雅院子,不过本身这个?“芙蓉阁”占地也不算大,从头到尾最多?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吧。

这钱还真是好挣,也让秦修文?初步对这里的消费水平有了一定的认知?。

见秦修文?对这个?“到门”费显露出费解震惊的模样,潞王有心卖弄,就和秦修文?解释了了起来:“秦兄,你别看这个?到门钱贵,其实是因为咱们来的地方不一样。”

“像是那种只做皮肉生意的,卖身不卖艺,那叫私窠,只有那种贩夫走卒低贱之人才去?那种地方,自然便宜的很,那里的姑娘不能?称之为姑娘,都是一些年老色衰的女子,身上或许都还带着脏病,这种地方本王也只是略闻一二,就不带秦兄去?看了,省的污了你我的耳目。”

“稍微好一点的,叫下出,那里的粉头娘子模样要好点,也会点吹拉弹唱,但是到底水平一般,卖艺又卖身,难得有个?清倌儿?。再?好一点,那就是有些茶室里了,”

潞王卖了个?关子,侧头向秦修文?看去?,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果然便看到秦修文?脸色微微又有了变化,没想到吧,文?人雅士竞相推崇的茶室里,也会有此等买卖存在。

“当然,这种地方都得熟客引荐,这些茶室的东家俗称“养花人”,会买一些从小看着长相出挑的幼女进行培养,授其琴棋书?画还有茶艺,若是得了贵人青睐,这些女子还会被人买回去?,成为大户人家的侍茶婢女,长得又好茶艺又不错,如?何不给主人家长脸?”

说到这里,潞王还悄悄地凑到秦修文?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本王听说兵部尚书?石大人上个?月就买了两个?二八妙龄的侍茶婢女回去?,嘿嘿嘿,石大人老当益壮啊!”

兵部尚书?石星,今年已经?半百之数了,而十六岁的少女……

这瓜太大,秦修文?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难以下咽,眼中难□□露出了震惊之色。

秦修文?的神色很显然取悦了潞王。

潞王一看就知?道这位秦大人平日里就不是风月场上的人物,也是,人家一心想的都是为国?为民之事,当初他扮作普通书?生状告那赵启鸣,秦大人都能?秉公执法,根本不会徇私,现在坐到了五品侍郎的位置,和一众朝廷里的老江湖周旋,居然能?打个?旗鼓相当,想也知?道,他不会有太多?个?人时间。

毕竟潞王也是看到过当年他皇兄刚刚独掌大权的时候,是如?何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别说进后宫宠幸几个?妃子了,就连用膳都不能?准时。

说来说去?,这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做了藩王,就不能?参与政事,只能?在吃喝玩乐一道精通,而像秦修文?这样的人,自然要在自己的仕途上用功了。

不过就是因为潞王身边没有这样的人出现,周遭要么就是一些谄媚的宦官,要么就是一些和他一样无所事事的宗室子弟,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腻了。

如?今出现了秦修文?这样的人,和他以往接触的人都格外不同,对他除了该有的恭敬外,态度十分?自然平和,不见那种阿谀奉承之色,又和潞王有一段前缘在,潞王很快就将秦修文?引为了知?己好友。

两人在雅座里的一张圆桌前落座,潞王含笑着打趣秦修文?:“看秦兄的反应,是不是第一次上这等地方?”

秦修文?刚刚一路走来,虽然夜色已浓,但是整个?“芙蓉阁”内却点了不少灯笼,亮如?白昼。

院子不大,但是修建的却很是精巧,一道蜿蜒小河分?前后两院,小河上修了一道石拱桥,上书?“鹊桥”,桥下有三两只小舟在水中飘荡,水面上种植着大量的荷花,此刻是半开半闭的状态。秦修文?踏上“鹊桥”的时候,还能?听到小舟上的窃窃私语,以及偶尔响起的丝竹之声,但是很快就舟拨莲叶,入了藕花深处,只于偶尔时响起的木浆划水之声。

倒是雅致惬意的很。

同时秦修文?也知?道了,这个?青楼可以说是整个?京城最高档的酒色场所,里面的女子轻易不会卖身,尤其是当红的那几位,大部分?都只和人谈风论月的清官儿?,除非她们自己乐意,否则是卖艺不卖身的。

而想要见这些女子一面,也没有那么容易,第一步就是刚刚的“到门”,然后还有“升阶”、“登堂”、“进轩”,若是人家姑娘愿意见你一面,才是“坐久”,如?果两人相谈甚欢,便称为“定情”,以后此人便成了该女子的入幕之宾。

这里面的每一个?步骤,都要花出去?大把?银子,过来的客人为了在姑娘面前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小气,花出去?的钱如?流水一般,说是销金窟确实是不为过。

所以“芙蓉阁”接待的客人,不是富商巨贾就是达官贵人,但是到了此地,不管在外头如?何地位,都是用银子开道,否则便会被这里的女子和其他客人耻笑。谁都不想被人看低了,自然银子都备的足足的。

越是如?此,就越是受人追捧,许多?人就是来此炫耀财富,也不是单纯只是为了女人,更多?的秦修文?觉得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潞王花钱是绝不小气的,拍着胸脯说今夜开销一切由他负责。秦修文?眼看着潞王一笔笔银子花出去?,连姑娘的面都没见到,只是点了两杯花茶,包了个?雅座,就已经?花掉了三百多?两。

点的花茶附赠了两碟瓜子点心,茶自然不可能?和宫中贡茶相提并论,潞王只是浅尝了一下,就不再?碰杯,反而指着下面的一处高台,兴致颇高地给秦修文?解释:“秦兄,一会儿?今晚的花魁娘子陆凝香首次登台献艺,到时候她也会出题目考教整场的人,若是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那么今晚她便会亲自服侍恩客,免去?其所有费用,往后再?来“芙蓉阁”也能?唤花魁娘子相陪,所以今晚可是来了不少人,本王的小厮刚刚可是去?看过了,一楼二楼都坐满了。”

秦修文?闻言长眉一挑,倒是真的没想到,原来古人这么会营销。

用一个?花魁娘子的噱头,吸引了这么多?人前来观看她的才艺表演,而且将架子摆的足足的,是花魁娘子挑人,而不是底下这些人出了钱了就能?抱得佳人归。考验的不仅仅是财力还要加上才学,而这些被考验的人反而都是兴致勃勃,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嗯,秦修文?只能?说,古人有些方面的素质是真的好。

原本秦修文?只是看在潞王的面上,无奈作陪,现在倒是真的被勾起了几分?兴趣,想看看这花魁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果然,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就连秦修文?也不能?免俗。

“那这个?花魁是如?何选出来的呢?”秦修文?转着手里的茶杯向潞王请教道。

潞王低低笑了两声:“这是“芙蓉阁”玩惯的老把?戏了,每三年在阁内选出十个?相貌不俗、才智伶俐的少女,精心培养三年,最后再?从十名女子中,综合样貌、身段、才学、舞艺和歌喉一一进行评比,最终其中最优者为花魁。且在花魁娘子首次登台献艺前,她一直被老鸨藏在阁内,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就传的越发玄乎了。”

潞王虽然也好奇今夜的花魁娘子到底是何样貌,但是他见过的美女才女多?了去?了,就是他后院之中也有好几个?容貌才学不俗的,所以看待此事还算理性,纯粹只是想来凑个?热闹。

这个?雅座正面的窗户可以打开,直接望到楼下的高台,若是一会儿?底下有表演,那么坐在此处自然能?看的一清二楚,而其他人却不看清楼上人的样貌,是绝佳的观赏位。

这样的雅座一共有十来个?,楼下则是大堂,此刻也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每个?人都点了一杯花茶,互相在谈论着些什么,同时翘首以盼花魁娘子的到来。

“对了秦兄,你诗才如?何?”潞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向秦修文?问道。

秦修文?摇了摇头,直接道:“会写,但是都是匠气之作。”

若是别人说这话?,潞王可能?会觉得对方是谦虚,毕竟文?人自谦都是惯成的定例,但是不知?道为何,秦修文?说这个?话?,潞王偏偏信了。

不过潞王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十分?喜欢秦修文?的坦诚,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纸,递给了秦修文?:“无碍,本王已经?叫人捉刀了好些诗词,反正每次作诗也无非这些题目,万变不离其宗,秦兄你先看一看,若是到时候有合适的,拿出来抄了出去?写上我俩的名字便是。”

秦修文?:……。

原来这位只见过一面的潞王,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要见花魁娘子,还要先捉刀代?笔,自己是不是还要先背诵一番,以免到时候出糗?

秦修文?翻阅着这些纸张,发现里面都是一些咏月叹花之作,大多?风格缠绵悱恻,用词华丽婉约,除了大部分?的伤春悲秋、矫揉造作诗篇,倒确实也有几篇惊艳之作,难为潞王费心了。

正感?叹间,楼下高台上锣鼓一响,然后便见一位老鸨站到了高台上,这个?老鸨气质卓然,衣着华丽,头上和脖颈间是一整套的翡翠头面,光看其通透的色泽就知?道价格不菲。

“诸位客官久等了,咱们凝香已经?打扮好了,这就上台给大家表演。”说完之后,也不在台上多?待,直接轻拍了三下手掌,然后便有丝竹之声传来。

秦修文?的目光也从手中的诗作中抬起,转动黑眸,如?刀刻般的流畅下颌微抬,凝视向高台处。

只见台上的轻纱一道道分?开,然后六个?身穿粉衣妙龄女子旋转着极细的腰身从轻纱后舞动出来,这些女子个?个?样貌不俗,又做一样打扮,十分?夺人眼球,可是还没等众人感?叹,又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用水袖掩面,赤足从粉衣女子间一跃而出。

极为漂亮的亮相!

红纱做的水袖用力向两边一甩,裙裾翻飞间纤腰不盈一握,让人生怕下一瞬,这翻转过来的腰身就会折断似的,但是对方又用一种极为利落的姿态站直了身体,正面看向了台下的看客。

一头墨发只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飘扬的青丝落在了佳人胸前背后,红衣似火,映照着她如?雪般白嫩的肌肤,纤眉如?新月,双眸似潋滟春水,光是那一个?回眸,就仿佛能?将人的三魂七魄给夺走,一整颗心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定格的动作仅仅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然后便听到有鼓点声传来,陆凝香踩着鼓点,如?同一只轻盈的红色蝴蝶,翩翩起舞,粉嫩的玉足在裙裾之间若隐若现,花瓣似的唇瓣微微上翘,明?明?刚刚那六个?粉衣伴舞的女子样貌身段也很是出彩,可是在陆凝香出来后,皆都沦为了陪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陆凝香吸引。

虽然陆凝香的舞蹈魅惑之极,但是偏偏除了玉足没有穿鞋袜外,其他地方都是穿的严严实实,舞蹈功底极佳,身体柔韧度惊人,秦修文?甚至惊叹于她的艺术造诣之高,比之他在现代?看到过的什么首席、什么舞蹈家跳的舞都更加的惊心动魄,让观众很快就会沉沦到她想表达的情绪里去?。

这是一种极难把?握的火候,进一步会显庸俗,退一步会觉得冷淡,陆凝香的舞蹈充满了极强的生命力,腾跳起跃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感?和力量感?,同时她的身上又自带一种清冷的气质,不会叫人将她看轻了去?。

一曲舞罢,满场皆静。

就连阅美无数的潞王都看直了眼睛,随着底下的人开始陆续鼓掌喝彩起来,潞王也随着众人一起,从手指上撸下玉扳指又扯下一枚玉佩,让小厮速速送下楼去?,而楼下靠近高台处的人,更是直接将玉佩、玉簪、金银等物直接抛上去?的都有,仿佛这都不当钱了一般。

秦修文?看着潞王的动作,眼皮一跳,这玉扳指和玉佩加起来恐怕不下千两之数吧?

还真是,舍得。

所有人都热情高涨,高呼着陆凝香的名讳,看着她离去?时候的背影,一声声挽留。

之前“芙蓉阁”的花魁都是以歌、以琴为才艺,很少见舞蹈跳地这么好的。

老鸨见自己要的效果达到了,笑着安抚众人等待一下,等陆凝香换装完毕后再?来和众人见面。

龟公们乐呵呵地拿着托盘将刚刚散落在高台上的金银玉饰搜罗起来,看着装了三个?满满当当的托盘,老鸨笑弯了眼。

陆凝香在千呼万唤中终于再?次登场,这次她脱下了红色舞衣,穿了一件雪青色的马面裙,身披同色半臂,腰间银色腰带束紧,头发依旧只用刚刚那支玉簪固定,光是站在那边,整个?人就宛如?一支天?山雪莲一般,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诸位客官今日赏脸参加香儿?的初次登场会,香儿?在此先谢过各位。”陆凝香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声音娇嫩细腻,听得人如?同一片羽毛在心间刮过,更加心痒难耐了。

“不过大家也知?道“芙蓉阁”的规矩,香儿?这里也是有考题的,只是香儿?近日正好看到几道算术题,百思不得其解,正好诸位客官中人才济济,若不然答对这三道题者,今晚便可入香儿?的闺房一叙。”陆凝香说到此处微微害羞地低下了螓首,脸上适时浮现出了红晕。

然而许多?人一听都是脸色大变——那他们准备的这么多?诗词不是白准备了?!

潞王也是同样如?此,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准备的捉刀之作啊!

等到龟公将一张纸送到了雅座,潞王抽出来一看,不过片刻就沉着脸放下了纸张,一言不发。

就连题目他都没怎么看明?白,怎么解?

不过随即潞王便想到了身旁坐着的,可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如?今还在户部任职的秦修文?,户部之人不是额外要擅长一些算术?或许秦修文?能?解的出来呢?

潞王抱着这种试一试的想法,将纸张递给了秦修文?。